第79章 恩主在上

作者:NaiMai
更新时间:2025-10-15 16: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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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字数:45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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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离乡的艾弗森在二十年后回到哀荫镇。

离乡时的憧憬已然破灭。

他并不像自己认为的那样,能够变得光鲜体面。

一个并不出奇的事实是,他仅仅是碌碌无为的大多数之一。

好吧,比起那些真正的庸人,他也算曾经小有作为。

离乡后,因为教育的缺失和身份的不可靠性,他只能选择成为一名冒险者。

他想当然地在迷宫中抢夺了所谓“同伴”的战利品,就像爸爸敲诈落单的商人一般。

与妈妈相比,他们太温和,好在,这让他们免于绞刑。

对冒险者来说,争抢应该更无所谓吧?

可那名冒险者竟然上报了监察委,害得艾弗森被公会除名。

他愤愤地在城中徘徊,无所事事。

他窃来的钱财挥霍一空,终于流落街头。

某一天,艾弗森忽然觉得,转机似乎来到了。

有毒的传记小说导致了他思维上的错乱。

他曾在公会的酒桌上听说过另一条出路。

于是,他从哪里离开就回到哪里。

在简单的考核之后,他成功证明自己别无长处,但并不计较做事的后果。

他顺利成为了一名灰色领域的冒险者。

作为行窃的惯犯,他经常被分配窃盗相关的工作。

在处理委托的过程中,他发现了一个有趣的状况。

窃盗委托的委托人,超过七成都是贵族。

而且委托内容大多鸡毛蒜皮。

潜入另一名贵族的府邸偷走少爷小姐的情书,或是将一枚宝石替换为另一枚仿造的宝石。

太好得手了吧,这群白痴。

为了这等小事,就给出艾弗森无法拒绝的报酬,果然传记小说都是假的。

人生哪来那么多困难啊——

直到三年前,艾弗森的大主顾,一等贵族伊什柯特家被肃清为止。

虽然那一年公会工作重心的忽然改变波及了他的利益,但只要借机成为贵族豢养的冒险者就好。

艾弗森并未太过担忧,反而更加积极地为伊什柯特家献力。

作为异国融入的贵族,伊什柯特家展现出不同于本土贵族的包容性。

而且伊什柯特家的继承人曾被新王接见,毫无疑问会成为其未来重要的幕僚。

若是成为这样前景光明的家族的一员,哪怕只是下人,也足以改变自己的命运。

艾弗森拒绝了同为伊什柯特家豢养冒险者寻找下家的建议,躺在床上畅想未来。

第二天,他被四季花卫队的卫兵拖到刑场上进行惩戒。

他浑浑噩噩地看着地上的血泊。

血泊中残留着前一人脸部的轮廓。

幸运的是,他的身份信息还保留在冒险者公会,哪怕是王室,也无权在不进行提请的情况下将他处死。

也因此,他只是被扭断了一对手脚、安上罪籍,并且限制不得进入任何城市规模以上的地区。

这三年来的流浪让他醒悟。

他不该奢求不属于他的物事,其代价注定是艾弗森无法承受的。

还好,哀荫镇永远是他的退路。

在凑够了回乡的路费之后,艾弗森搭乘行商的马车回到阔别已久的哀荫镇。

他适应了拄着拐杖行走,为了生存,他将仅剩的一对手脚锻炼地更为强健。

爸爸满足于敲诈的小利,但现在有了艾弗森的加入,这笔生意可以不再畏首畏尾。

艾弗森仍还记得,在哀荫镇开设旅馆的埃顿一家。

借助宰客的生意,埃顿一家的生活尤为富足,这也是爸爸妈妈矛盾的来由。

为了重新在哀荫镇立足,艾弗森正在改建过的哀荫镇中,寻找过往的痕迹。

因为临靠厌弃之林,哀荫镇的物产贫瘠。

依托贵族们的资助,加上某个艾弗森所不知的产业,哀荫镇的架构才得以成立。

现在,贵族大都倒台了,但哀荫镇看起来却发展得更为繁荣。

这是艾弗森的肤浅认知无法理解的。

他简单地认为,玛拉格王国社会的最下层是众多的贫民,再然后是平民、乡绅、贵族,独立于这层螺旋关系之外的,便是玛拉格王国的王室。

难道,现在哀荫镇的背后势力是王室的一员吗……

这份猜想让艾弗森觉得恐怖。

他小心地行走在新铺的石板路路旁,想要从来往的行人身上找出异常。

结果自然是一无所获。

因为离乡太久,行人的脸部轮廓让他觉得眼熟。

试着从记忆中寻找线索,但艾弗森依旧不能准确地将这些人的面孔与姓名对应。

它们的脖颈处都闪烁着一枚银色的圆形的饰物,是时下的潮流吗?

果然还是不行啊……

艾弗森的样貌也改变得太多,他并不认为哀荫镇这些轻视情谊的人能够辨认自己。

还是得找爸爸帮忙。

虽然建筑风格发生了改变,但布局似乎并未经过调整。

镇中央立着一面传话板,哀荫镇的相关事项都罗列在上面。

作为方位的参照,艾弗森来到传话板前,顺带获知如今镇中的要事。

传话板上单单贴着一份事项。

这张边缘有些起皱的纸上,用鲜红的字迹写着,崇敬恩主。

好吧。

艾弗森看过也就笑着走开了。

在他少年时,就有不少教派在哀荫镇中传教。

大概明天就会被张贴事项的镇民撕下吧。

他挪动拐杖,来到集市。

集市位在传话板的不远处。

厌弃之林并不能发展太多的产业,所以集市一般用来交换赃物。

他毫无阻碍地在集市中穿行,很快来到东出口。

沿着集市的东出口走,走二三十步,就能看到一棵分叉的巨木。

树尖悬挂着一面旗帜,用线绳连接在树干上。

按照哀荫镇的规矩,只要有人招待了肥满的旅客,就要升起旗帜,让镇民提高戒备。

这份殊荣艾弗森与他的爸爸从未体会过。

当然,现在艾弗森已经看不上这么幼稚的行为。

他绕过分叉的巨木,在一口竖井前停下。

镇内的水源不多,厌弃之林中的泉流也都被魔物控制,这口竖井曾是哀荫镇东爿最热闹的地点。

可如此眼前的景象让他无法理解。

井口布满藤蔓,从井内蜿蜒着向外抽生。

水桶的握柄处缠着麻绳,半挂在井边,水桶内半满的水无比浑浊,散发着腐物的恶臭。

蚊虫在井旁嗡鸣,绿荫下滋生着可怕的脏污。

艾弗森后退几步,用拐杖驱赶因为他身上的气味而被吸引的水蝇。

该死的……

为了保存水源,水井的清洁采取轮换制,就算是最懒惰的镇民也不会懈怠这份工作。

毕竟遭受镇民的孤立,等同于将自己放上砧板。

难道哀荫镇已经开拓新的水源了吗……

这似乎是最合理的解释。

他加紧脚步,胡思乱想没有意义,直接向爸爸求证是最快捷有效的。

他家的旅馆就在竖井的不远处。

真的并未相差太远,爸爸经常将干净的水作为旅馆的卖点。

当旅馆的结构出现在他眼中时,艾弗森心中的不安很快便被消解了。

因为父亲体弱,而且性格并不算太强势,所以旅馆建得并不高,只有两层。

招牌也因为长久无法打理而有些开裂。

一层还兼有餐食和休息的功能,所以大门一般是敞开的。

艾弗森肩膀上的重量散去了,轻松地走入其中。

杖尖敲在地上,木板嘎吱作响。

他本能地抚过桌面,却发现手掌沾上了一层厚厚的灰。

包括柜台在内,桌上的餐具、物什甚至是桌椅本身,都显示出太久不曾取用的陈旧。

就连气味也让艾弗森觉得晕眩。

简直——简直就是黄昏下的幻影……

他本能地想要从大门逃走,却发现照射进来的光芒也变得不再真切。

旅馆二楼忽然传出磕碰的动静。

艾弗森抓起拐杖护在身前,大口喘气以求不被心中的惧意冲垮。

缓慢地……

每一步都踩得极紧实地……

从楼梯上走下的人,是艾弗森的爸爸。

除了他还会是谁呢?

二十年的岁月在他脸上留下了太多刻痕,但也并未让他完全萎缩。

“——艾弗森!是你吗?我的艾弗森?”

“啊……啊,爸、爸爸?”

“好孩子,我还能是谁?”

“太好了、太好了……”

拐杖再无法承受艾弗森的重量,随着杖身的滑脱离,他重重地跌坐在地上。

爸爸赶忙上前搀扶住他,将艾弗森安放在一旁的椅子上。

“你……你这是?”

“发生了一些事情。”

“竟然连手脚都……”

“都过去了,爸爸,都过去了。而且,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你……唉,你受苦了。”

“我不会再离开了。我会参与到旅馆的工作中来。”

“你以前就是这样。我早和你说过,不可以学你的妈妈……”

“好了,别提了。”

“好,不提了。先随我上楼来,你的房间我还留着呢,从来没有人碰过。”

“谢谢你。能给我接一杯水吗?”

“水……?哦,水啊……”

爸爸的神色有些古怪。

艾弗森觉得这是他还沉浸在孩子失而复得的悦然中导致的。

现状好像变得明了了。

至少艾弗森是这么认为的。

看他爸爸不惯的镇民们联合起来,脏污了竖井,然后散布谣言,让爸爸的旅馆失去客人。

他有些气恨地拍打桌面。

“我知道了!一定是埃顿一家……妈妈还在的时候,它们就很看不惯我们……”

“老埃顿?不、不,好孩子,老埃顿早已经死了。”

“怎……原来如此,是因为落魄了所以才看不惯我们家旅馆的好……”

“我早已经不做旅馆的生意了。”

“啊?”

“好孩子,你还刚来,什么都不知道。所以你才想要水……”

“不,是因为我有些口渴……”

“无妨。我会去求恩主将你劣等的特质去除……”

“等、等一下!爸爸!恩主是……是那个——”

“恩主便是恩主,我们不能妄称其名讳。”

“不对、不对……爸爸!你——”

“怎么了,好孩子?”

眼前的人——

毫无疑问是艾弗森的爸爸。

正因此,他才会觉得悚然。

他并不介意爸爸加入某一个特定的教派,但他口中这所谓的恩主实在让艾弗森无法接受。

听起来只是个二流教派的信仰,就算爸爸再怎么温和,也不该妥协于它们才对。

唯有爸爸的内在发生了改变,才会导致眼前的情况。

这是艾弗森所能猜想的,唯一的可能。

他终于注意到,爸爸的脖颈处与艾弗森所见的那些行人同样,闪动着银色的光斑。

这是钉子。

艾弗森曾将钉子钉入委托对象的身体,所以他能够肯定。

在哀荫镇的镇民脖颈处的,绝非什么寻常的装饰物。

艾弗森忽然不敢再直视爸爸了。

他浑浊有翳的眼光变得深邃。

“爸爸……”

“好孩子,快过来,我们一家人马上就能团聚了。”

“等一下!爸爸!这很奇怪吧!你明明不是——”

“是你的问题。艾弗森。你竟然渴求水,实在是对恩主的大不敬。”

“爸爸!”

“没关系的。恩主宽容于你我,好孩子,我的艾弗森,快点、快点过来——”

“让、让开!爸爸!”

艾弗森自豪的腕力在他本该年老体衰的爸爸面前,竟然毫无用处。

他的手腕被扣在桌上,爸爸眼勾勾地盯着艾弗森因为血管关节错位而暴起的青筋。

“孩子他妈,快过来。”

“爸、爸爸,等一下!你在说谁!”

“艾弗森回来了。我们的艾弗森回来了!而且他还未转变!”

“放开、放开我!爸爸!妈妈不是已经——”

“——已经,什么?好孩子。”

已经死了。

绞死。

尸体就埋在旅馆的地下。

但艾弗森还未应答,却听见楼梯上再次传来磕碰声。

——没错,他早该想到的,这磕碰声不同寻常。

爸爸也是在这异常的磕碰声之后下楼来的。

难道、难道——

艾弗森的心跳壮烈有若擂鼓。

缓慢地……

每一步都踩得极紧实地……

再一次在楼梯上落下的……

随着脚步声而来的,果然是艾弗森的母亲。

她的血肉完整,脖颈光白。

她的脖心处钉着同样的钉子。

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让艾弗森挣脱了爸爸的手劲,连拐杖也顾不上拄着,单脚跳到门外。

他必须要逃走。

哀荫镇已不是他的退路。

他阖着眼不断、不断、不断地跳跃。

手脚并用,在地上爬行。

哀荫镇的绿荫笼罩着他。

他的眼皮因为浸润天光而一片——血红。

血红?

艾弗森猛地撕裂眼皮。

裂痕。

啃食。

红月亮。

巨大、疯狂、疯狂、巨大的月亮占满了他的双目。

这里真的是哀荫镇吗?

不会错的……

竖井……

传话板……

爸爸、妈妈……

无数人正在向上跪拜。

艾弗森开始呕吐。

无数人正在向下跪拜。

艾弗森与其余并未跪拜的几人被未知的力量牵弄成十字。

“放过我——我不会再背叛事务所了!求求您!”

“为什么,明明我只是路经——”

“我愿意!愿意、愿意……”

“恩主!”

到最后,所有的声音转变为对恩主一词的重复。

艾弗森嘶哑而且徒劳地赞颂着,好像他能独蒙恩赦。

一位蛾翼的孩童从月亮上飞落。

对恩主的赞颂声随着他的临降而更为高洁崇尚。

“今天接受福祝的就这些人呵?”

并未有人回答。

跪拜恩主。

刺杀恩主。

拥吻恩主。

“好吧,要怪就怪你们时运不佳吧。本来这次转化要在三个月后进行的,谁叫我们亲爱的小狮子要回迷宫来,她可不能因为你们受到一丝一毫的影响。”

被恩主汲取。

被恩主垂怜。

被恩主砸扁。

血液正在抽离。

恩主。

恩主。

恩主。

艾弗森是崇敬着恩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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