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敲响心脏。
勇气、豪胆、暴虐,怎么称呼它都好,我的狮子心赋予我前所未有的力量。
我挥动狮子皮,将潜伏的阴影卷入它的风势。
泞稠的胶体附着在我的脚底,溅起轻弱的踩水声。
只有真正闯进阴影的范围,我才能体会到一个事实。
视觉比起感觉更可能欺骗你。
卷曲抽动的线条滑向我的脚踝。
触手从中突起,将我缠绕。
它不止是阴影而已,它是有起伏的。
它巧妙地运用错觉欺骗了我、诱骗了我。
晕开的光斑因为蜷缩的触手而闪动。
它们冰冷、潮湿,好像海蛇。
我想象它们。
在海洋深蓝色的力量中,这些游移的小家伙比一现的灵光更难以捕获。
海水将我的手浸蓝,想要侵蚀我。
触手的表面张开,也可以说是融化,以难以形容的,流动也非流动的形式将我包裹。
这团附着我的阴影在我的脖颈处蠕动。
好像爬虫张开口器,我觉得有些痒。
阴影张开无数弯欢快嘲弄的眼,它在狩猎我、它在蚕食我,也可以说,它在同我玩耍。
我竟忽然觉得这不是一场对等的搏斗。
我很快恍然。
我只是还未从力量的获得感中脱身。
为了——为了攻略迷宫,好吧,这只是过程。
为了让姐姐将我拥入怀中,我必须将它猎杀。
它只是迷宫的隐藏单位,或者查理所说,所谓情感的保护机制。
我试着动了动手,发现它将我钳制得很牢固。
我回想起它们曾给我带上的扎带。
记忆的重叠让我有些头晕。
我以为我摆脱的,其实一直静静地在我的记忆中等候。
认识到这一点的过程并不好受。
但我很快将它克服。
它想要做那阴影中的野兽,忽然跃出将猎物捕杀。
可我是爱丽丝。
我才是那伺猎的人。
我将记忆掐断——我可以肯定,我再也不会受它困扰。
我身上的狮子皮将阴影割裂。
野兽撕开猎物一般,将它撕开。
注视,庞大的注视感从被我撕裂的阴影中放射。
有趣。
我不知道该看向哪只眼睛,也不知道正被哪只眼睛看向。
我再次敲响心脏。
我将血液点燃。
燃烧。火焰在我的血管中流动。
曾经的黄金血,我不幸的源头已经被取代。
取而代之的是我爱丽丝的力量。
我的身体缩紧。
我想我的身体正冒着热气。
连带着狮子皮也燎然若霞。
我为宏伟的图书馆带来日暮。
热焰斥退了这阴影的怪物,我趁胜追击。
它正迅速地收缩,好像一次失败的伪造被揭穿后,它构建的事实隆然倒塌。
阴影中并没有旋涡,阴影中并没有螺旋。
勾画的线条被我抽离,它眨动,扑出泪花的眼中也没有蜗牛的触角。
形体只是形体,阴影只是阴影。
我的耳旁是我心腔中的鼓声。
遥远荒原的记忆。
热土。
沙风。
晴空。
我将它们附加在阴影的身上。
我扑住它。
我生起烈火的双手将它压在狮子皮下。
然后,我希望有耀眼炫目的白光将它贯穿,牢牢钉在地上。
我还未生长,在我脊背上的,还只是芽苞的翅膀被我挥动。
然后,洁白的片羽将它洞穿。
从我的唇上垂下的涎液滴落在它的身上。
我咬开它——
虽不知道哪里是它的弱点。
我咬开它。
破裂的胶体让我觉得恶心。
还未瓦解的生命在我口中窜动,像是咬在世上最强健的生物的动脉上。
像是咬在兔子的脖心。
生命的顽强抵抗着我的吞食。
所以,我用鹫羽靴将它踩紧。
我将它再次撕裂。
它必须屈服于我。
在我荒唐地将它塞入腹中、几乎失迷的瞬间。
我温柔的,完美的,美丽的,可爱的,优雅的,机敏的,睿智的,正直的,坚韧的,宽容的,果敢的,体贴的,大方的,真诚的——我永远无法形容的姐姐将我制止。
它还未死,还在挣扎。
不能被它阴影的表象欺骗。
它会在我的腹中重生。
它是贝努鸟——虽然我并不完全知道这一名词意味着什么。
但我猎手的本能让我能够获知猎物的全部。
它们的脆弱、它们的蛮横、它们的残酷,以及最为重要的,它们为何被我捕猎。
贝努鸟是一个有趣的猎物。
我最后一次敲响心脏。
我吐出口腔中阴影的残躯。
火焰从我的指尖钻回身体。
我忽然感觉轻松自在。
好像一切——一切,都归于平静。
最后,燎然火焰在我腹中转了两圈,翻飞着消散。
击倒怪物获得的经验流入我的身体。
我也终于从怪物身上察觉到了迷宫的异常。
它们一直活着。
或者确切说,它们并非迷宫的造物。
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假死。
可我提升的等级却是真实的。
答案似乎只有一个。
这座迷宫情况特殊,而且独一无二。
不愧是姐姐许诺的与我再会之地。是应许者方能踏入的禁区。
我用魔法确认自己的数值。
我的等级达到了三十四级。
力量:303
敏捷:132
智力:64
体质:297
灵感:55
我看着查理,让她过来。
“了不起,小爱丽丝。一般人在这个等级是处理不了它的。”
查理轻松地用她的马靴将地上残余的黏液抹开。
显而易见,她也是非常的人之一,所以我不计较她好像我并非唯一超越了贝努鸟之人的语气。
我点了点头,用魔法泼了把水将脸上阴影的残片洗去。
从未见过的女孩为我递过来一块手帕。
“你是谁啊?”
她的个子很矮,我想她就是之前一直被我忽视的那位大小姐。
手帕带有丁香,蕾丝饰边刮在我的脸颊上。
因为擦去水分而变得干燥,脸颊被手帕擦过稍微有些痛。
“谢,谢谢您……”
她抬着眼看我,但苍绿色的眸子很快又落下。
我不知该拿这块手帕怎么办,还好她接了回去。
“走吧。”
这里的事情了结了。
我向查理使了个眼色。
迷宫可不会因为我的懈怠而宽容我,让我更好地探索。
“那,那个!”
没见过的女孩大声叫住我。
她局促地将拇指顺着权杖杖尖的蛋白石滑动。
我不想理她,也就继续往前走。
女孩啪嗒啪嗒地跟上来。
她着急的脚步让她差点摔在地上。
差点而已,她很快便用权杖稳住。
查理停了下来。
“喂,小爱丽丝,不管她真的好吗?”
我稍作思考。
查理说得没错。
趁着她被贝努鸟攻击,还未恢复过来,处理掉会更方便。
我回过头走到女孩身前。
她正被查理虚虚地搀扶着,大口换气。
闭着一只眼睛,汗水沾湿眼睫。
脸颊上的粉饰也积起薄薄的一层。
她的右手在脖心处接着。
被贝努鸟的表象影响,她好像差点用权杖自杀了。
差点而已。她只是被刺破外皮,和挠痒不差太多。
从她脖心这最轻弱处流下的血,淌在女孩掌心。
我拨开她的眼皮,眼珠的光彩有些黯淡。
“嗯……”
她发出很古怪的声音。
我无法形容,试着去想象,脑袋里也一片空白。
不论是声音的质地、语调还是响度,我都从未听到过。
我可以感受到流经她胸口的生命之水的温度。
我将她脸上的粉饰擦去。
“请,嗯……请问……”
又来了,又一次。
为什么。
好像热风吹动沙蓬。
我野兽的本能因她而被挑动。
她比我预想的更危险。
原来如此。
我用食指将她的血液托起。
从食指滑向中指,然后流满我的右手。
我将生命之水啜饮。
热量从我的食道滑下。
“哎呀……”
查理的声音让我忽然觉得不爽快。
我推了推她。
我将查理推走,但我不看她。
迷宫一时间没有意义。
我不清楚是否有将女孩与姐姐放在一起比较。
但姐姐就是姐姐,如果姐姐发出类似的声音——
有点恶心。
可这女孩就不会。
我们的个子相近,所以我将她双手的手腕扣在一起,压在我的腰侧。
权杖掉在地上。
因为虚弱,她半弯着身子压住我的肩膀。
我感觉我疯了。
不,是她疯了。
我没有错。
我只是顺从自己的心意,做了正确的事。
我抬起她的下巴。
我伸出舌头,舔舐她的脖心。
生命之水——灵魂的液滴。
我用它将我补足。
我的舌面上为咀嚼与啃咬而生的倒刺。
轻易地勾开她的皮肤,让口腔中的甘美满溢。
“痛,好痛——等,嗯……等一下!”
她娇小可人的身体,在我怀中挣扎搏动。
我将犬齿微微没入她的脖颈。
薄薄的一层脂肪让我觉得有些腻,但很快便被血液冲淡。
声带颤动着,将激烈的反抗施加在我的舌尖。
我想听到她更多的、让我难耐的声音。
我笨拙地找到了方法。
“求,求求你……”
她的声音也渐模糊了。
我意识到,如果再不住手,我就会失去她。
我失去过太多东西,正因此我很清楚,为了获得,需要懂得节制。
她的脖心因为我的舔舐与啃咬而布满红痕。
我让鹫羽治愈她,恢复她的心神。
她很快便完好如初。
又不是脖子被割下来,本来就无需太多时间。
“啊——啊,啊……”
女孩本能地将手放在脖颈处,无意义地发声。
她不要紧。
她很快就会适应的。
适应不了也没关系。
耳旁听到了熟悉的手机声。
我用余光看到查理手上也有我眼熟的手机。
我并不觉得奇怪。
我将权杖重新放回女孩的手中。
我拉上查理,就要继续探索迷宫。
“小爱丽丝,把她带上。”
查理按住我。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好吧。”
反正也不麻烦。
我回到女孩身旁。
我将狮子皮的一部分撕下。
我把女孩脖颈处的伤口缠紧。
“谢,谢谢您……”
——看吧。
她会适应的。
女孩的脸上带着薄红。
她的食指在狮子皮上轻抚。
她将权杖放在我的手中。
我不需要它。
“莉莉安娜,莉莉安娜·沃辛顿。”
“爱丽丝。”
“谢谢您,爱丽丝小姐。”
于是,莉莉安娜顺理成章地跟在我和查理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