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已经是冬天了啊。

当意识到这件事的时候，我正走在城市的街头。路上的行人们大多都已换上了属于冬日的行头，一股股温热的白雾从细微的呼吸中涌出最终消散在冷冽的寒冬。

「泡沫…」

不知道从何时起，每当提起冬天，脑海里第一时间就会浮现出倒映着雪花的泡沫在空中炸开的景象……我想冬天就是这么个刺骨的季节，如果说仲夏夜是闷湿的迷雾，那么冬日就一定是光滑的明镜。

而这面镜子，也终是照出了我的……那扇窗。

「夜，你这是在逃避」

没错，你说的没错……我是在逃避，我不愿看见泡沫碎开来的那一刻，我曾天真的以为气球能回归天空的怀抱，我曾天真的以为玻璃能关住一片云彩。

只不过……我错了……事到如今我才明白，我错了。

跟随着稀疏的人群，我坐上了开往约定地点的电车。

透过那层蒙上了薄雾的车窗，城市模糊的虚影在电车的疾驰中一闪而过，电车里并没有太多人，大家都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一言不发，只留下一成不变的报站声回荡在空旷的车厢里。

「下一站………」

其实…无论它怎么报站，结果都不会改变，没有任何一辆列车能通往我的家乡…

…………

……

「叮铃铃」

门铃清脆的响声在我推开门的同时响起，店里并没什么人抬起头看我，除了坐在角落里的她。

我取下围在脖子上的围巾，将它重新放进包里…纵使你已不在，但那残留在围巾上的暖阳依旧没有褪去…你总是从背后抱住我，我也总是贪恋着你的温暖…

「你来了，医生」

「抱歉我来晚了…」

我在她的对面坐下，此时的桌子上已经摆好了两杯热腾腾的咖啡。

「请用吧」

我接过咖啡，缓缓升起的热气令我眯起了双眼，我轻轻将嘴凑到杯壁的边缘…

好苦……我果然还是不习惯这个东西………我选择咖啡厅无疑是因为这里确实是个好地方，比起冰冷的诊所还是这种地方更能让人放松下来。

「唔…」

坐在我对面的这位女性……就是我的病人…虽说是病人但我其实并不喜欢用这种词去概括他们，因为我治疗的不是什么伤病，而是内心，若只是因为性格的孤僻就被冠以“有病”的名号，那这个世界还真是没有一点人情味。

「过得怎么样啊」

她双手捧着咖啡杯，指尖微微用力，似乎想从那点温热中汲取一些勇气。

「嗯……」

她的声音很轻，像羽毛拂过寂静的空气，几乎要淹没在咖啡馆低回的背景音乐里。

………

一阵短暂的沉默。只有暖气低沉的嗡鸣和偶尔传来的杯碟碰撞声。

「没事的……想逃避也没有关系，人的一生应有逃避的权利」

我知道她在沉默，或者说，在保持一个微妙的平衡………我们之间一直如此，就像眼下的咖啡。

「医生，你喜欢这里吗」

我没有料到她会这么问，我甚至没能反应过来她说的“这里”是指哪里。

「嗯……你说这个咖啡馆吗…也许还算不错」

「医生………你是向日葵派还是蒲公英派」

她双手撑在脸颊上，眼神死死地抓住我，在这么一瞬间我竟然想要躲开。

「应该是向日葵吧」

………

我们又陷入了沉寂，但这次似乎不像刚才那样紧绷。

窗外，细碎的雪花悄然飘落，无声地附着在玻璃上，将外面行色匆匆的世界模糊成一片柔和的光晕。

「那你呢」

「谁知道呢…」

……

「你喜欢冬天吗，白川」

我第一次叫了她的名字。

她微微一愣，随后带着困惑把眼神转回了室内。

她沉默了片刻，然后，非常轻微地，点了点头。

正如她的名字那样，白川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在山间里流淌的河流，温柔，冰凉……

「……冬天……也许…」

我不再追问，这种模棱两可的答案最适合为安全的开场画上句号。

「所以，你还能听见吗，那个声音」

我想起第一次见到她时，她正捂着耳朵，脸上写满痛苦，那时我以为她是走错了地方，可随后我得知，她会时不时听见刺耳的耳鸣声，伴随着来自过去的话语……

「最近好一些了，但，它们依旧在那里」

「也许你应该逃远一些，例如来一场旅行」

「那你会来吗」

「……」

「医生，人的一生应有逃避的权利」

其实我早该想到这句话会归还到我的耳中，毕竟，在她之前，对我说这句话的是你。

「是啊，工作了这么久，也是时候给自己放个假了」

「不对哦医生，比起放假，更像是出差不是吗，毕竟，我会和你一起」

「嗯………对了，以后别叫我医生了，叫我夜就行」

她少见地走过来主动拉起我的手，天花板上吊灯的光芒洒在她脑后环绕出一圈刺眼的光环。

「夜，我们出发吧」

「去哪里…」

「春天」

……………

「果然你，是蒲公英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