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无边的黑暗里,火焰将她一寸寸灼烧。
忽然,有一处的火焰灭了,一个幼小的身影倒在那里。
女孩被一巴掌扇倒在地,三岁的孩子还不能准确地形容自己的感受,她只觉得头晕晕的,天地都倒了过来,地上很凉也很硬,她躺着并不舒服。
但女孩没能想下去,耳朵里发出嗡鸣,头上也有温热的液体流了下来,那是刚才女孩磕到桌角所致。
很痛。
女孩每天都觉得很痛。
“赔钱货!”男人又说了什么,女孩没听清楚,只听见了这三个字就被耳中的嗡鸣所干扰,女孩迷茫地望着高大的男人。男人似乎还想动手,抬脚踹了过来,女孩下意识想要蜷缩身体,却被拥入了一个带着稍许温暖的瘦弱身躯。
女人闷哼一声,替女孩挡住了拳脚,她哭喊着:“你要打死她了!”这一句,女孩听清楚了。
女人将手按在她脸上,似乎是想要挡住她的视线,但或许是慌乱和疼痛所致,女人并没有完全将女孩的双目挡住,女孩依稀能够从指缝间看见,男人因暴怒而扭曲的面孔。
女孩本该觉得害怕,但那一刻,女孩只是想:死,是什么?
女孩不认得那个字,不知道它应该怎么写,但女孩下意识地觉得,或许被打死了,就不会再痛了。
大火将瘦小的女孩吞噬。
下一秒,火焰散去,长大了一些的女孩又一次被拳脚相加,随着一记用力的猛踹,女孩撞到柜子,无力地倒在地上。
“赔钱货!就知道浪费老子的钱!”
依旧是天旋地转,依旧是头晕目眩,脸上红肿着,胳膊上也青紫一片。男人又一次抬起了脚,这一次,没有女人护住她了,透过拳脚的缝隙,女孩能够看见,女人虽然面露不忍,却还是抱着男孩离开了房间。
只差一点,女孩就再看不见这世间了。
“儿啊,差不多了,别打死了。”苍老的声音劝阻住了男人:“你忘了?大师可是说了,耀祖成年前有三劫,需要血亲挡灾才行,你要是把招娣打死了,哪个给耀祖挡灾?村里的政策你是知道的,可不能影响耀祖以后上学。”
“啧。”男人不满地骂了一句脏话,随即听到了隔壁的笑声,满脸横肉瞬间堆出笑容:“妈,走,看看我宝贝儿子干啥笑得这么开心?赔钱货,把这里收拾了。”
女孩无力地垂下眼。
我可以……去上学了。
这样想着,女孩唇边露出了一丝笑容。
黑暗吞噬了这一抹笑容,又是微光起,九岁的女孩趴在课桌上,歪歪扭扭地写下一个“死”字。
黑板上,是老师方方正正的字体,神情严肃地同台下的孩子们解释字义:“死与生相对,是生命的终结。同学们,死就像秋天变黄落下的树叶一样,为新的春天让出可以生发新芽位置。不必畏惧它,生命像一段旅程,而旅程,终有一天会结束,所有生命都有自己的时间。”
那一天,女孩知道了“死”是什么。
这短暂的时光,只不过是暴力与扭曲之间的闲暇,却足够成为女孩的救赎,至少在学校的时间,没有刺骨的疼痛。
女孩依旧瘦弱,时间却又过了几年,男孩更胖了,和男人一样爱挥舞拳头,又总是落在女孩身上。
“赔钱货!赔钱货!”稚嫩的童声,有样学样下满是恶意。
而后,又是那一天。
拳脚之后,女孩被男人绑到了另一个男人家中,是挣扎,是反抗,是逃离。
是大雨中的生死时刻。
向明曦只是看着,像个事不关己的旁观者,她就站在女孩身后,冷眼旁观女孩的人生。
可身侧双拳紧握,脖子上泛起的青筋知道,随着每一次拳脚落下而同样感受到的疼痛知道,女孩从来都不是无关者,而向明曦也不是旁观者。
那就是向明曦,留在过去的向明曦。
向明曦只是麻木地看着,看着过去的自己,一遍又一遍地经历。
当瘦弱而幼小的女孩第二次倒在面前时,向明曦的手中多了一把刀,很普通的小号水果刀,刀刃长10.7厘米,不知为何,向明曦知道它的长度。
向明曦拿着刀,看着脚边的自己,有些恍惚,她不记得在哪里看过这样一句话:所谓成长,就是不断地杀死过去的自己。
那么,她该杀了她吗?杀死记忆里幼小的自己。
向明曦看着过去的自己,而小向明曦却盯着刀。
熊熊燃烧的火焰不知何时灭了,黑暗中,只有一站一倒两道身影,谁都没有动。
于是,故事又一次上映。
三岁、八岁、十五岁、十七岁。
向明曦只是看着,握紧了手中的小刀。
女孩第三次倒在脚边时,向明曦动了。
寒光一闪,手中的刀划向了挥舞拳头的男人,只见男人惨叫一声,抓着自己受伤的手连连后退。
向明曦却丢了刀,一拳朝着男人狰狞的脸打去,一拳又一拳,直至男人的身影化为黑雾消散。
然后,向明曦转身,朝被女人抱住的女孩走去。
抱着她的女人是向明曦的生母,而朝她拳脚相加的男人是向明曦的生父,时至今日,向明曦才明白,原来,她仍旧被困在过去。
但此时此刻,她不再停下脚步。
向明曦拉开了女人,向明曦将过去的自己拥入怀中。
一遍又一遍。
故事仍在重复上映。
三岁、八岁、十五岁、十七岁。
每一个片段的结局却不一样了。
记忆里高大又坚不可摧的男人,在此刻,却如同脆弱的垃圾玻璃片,一碰就碎
向明曦无数次将曾经的自己拥入怀中,一次又一次拉起倒在地上的自己,然后,她们在那个雨夜,逃出了那个将她困住十七年的村子。
她不需要杀死过去的她,她只是接受过去的她。
故事没有再重来,向明曦终于看见了这之后的记忆,大学时的种种,也看见了,二十二岁的明希
课余时间兼职对向明曦来说是家常便饭,哪个剧组对向明曦来说都一样,但这一次,好像有点不一样了。
高高瘦瘦,看着淡漠又孤傲的女生,却是掩不住的憔悴,那双好看的眼睛里满是疲惫与痛苦。向明曦喝着水,不由得频频朝女生侧目,眼见女生起身前往卫生间,鬼使神差地,向明曦缓步跟了过去。
向明曦站在门前,迟迟没有开门的意思,门内隐隐约约像是有哭声,一门之隔,听不真切。
“阿姐,她在哭吗?”向明曦将声音放得很轻。
【在】
现在进去,似乎并不是很合适。向明曦犹豫地想着,又过了一会儿,还是按下了门把手,推开门走了进去。
是掩饰般的抽水声,向明曦走到洗手池前抬手在头上抓了抓,假装整理发型,而后抬开水龙头,打上些洗手液,不疾不徐地清洗手部。
女生从隔间走了出来,长发垂下来挡住脸,她低着头,向明曦通过镜子也看不清女生的表情,直到女生走近了,在间隔一人处开水洗手。
镜子将女生脸上的泪痕映照得一览无余,向明曦看见了,心中不知为何泛起心疼,但她镇定自若地关了水,慢悠悠地拿出纸巾,将手上的水珠慢条斯理的擦干,又抽出一张。
眼见女生匆匆关了水,转身要走,向明曦抬手将纸巾递了过去。
“别着急,擦一下吧。”向明曦轻轻地说,含着些不易察觉的紧张。
“原来,是这样。”向明曦看着记忆喃喃自语:“我想起来了。”
后来的相处很舒心,是从未有过的感受,和阿姐不同,和箫安她们也不同,向明曦其实不大明白这种感受是什么。向明曦只知道可以对明希敞开心扉,说她的理想,说她想要什么。
但那份情感还未萌芽,就被意外打断了。
“小曦,小曦。”有人在唤她。
向明曦看着废墟里快要支撑不住的自己,终于喊出了声:“别忘!”
“向明曦!”有人在唤她的名字。
梦境轰然崩塌,向明曦只觉得喉咙灼热又干涩,还有些痒,她费力睁开沉重的眼皮,看见了较梦里年长了些许的明希。
明希眼下乌青一片,脸上有着泪痕,眼眶里含着泪,她低着头,死死抓着向明曦的手,向明曦能够感知到,手背上还有着明希的泪水。
“别着急,擦一下吧。”向明曦张开沙哑的嗓子,轻轻地说。
明希猛地抖了一下,不可置信地对上向明曦的眼睛,“小曦。”她双唇颤抖,半晌,仍旧是又唤了一遍向明曦:“小曦……”
“抱咳咳歉,让你咳咳担心了,我没咳咳事。”向明曦说得困难,说不了几个字,就要咳两下,但她坚持说完了这句话。
明希扶着她起来,小心翼翼地给向明曦用温水润润了嗓,这才抱着向明曦说:“你真的吓死我了,小曦,不要再吓我了。”
“对不起,不会有下次了。”向明曦回抱住明希,将头埋在明希颈窝里蹭了蹭。
“别动,我量下体温。”明希按住向明曦,拿起桌上的体温枪对着向明曦头上,“37度8,还有点烧,我喊医生来。”说罢,向明曦按下了床头的呼叫铃:“医生,病人醒了。”
还是来了医院,向明曦打量着陌生的环境,和以往在医院里的病房不大一样。
【VIP病房哦,私立医院真豪华。】阿姐的声音传来,向明曦并没有回应。
医生来了又走,中途还说了一些向明曦听不大懂的专业术语,但看明希松了一口气的表情,向明曦也跟着松了一口气。医生认为,由于向明曦身体素质好,平时很少生病,但是在长期熬夜、高压工作等中累积了伤害,这次正好是触发点就爆发了,表现严重,但退烧后就没问题了,再休息几天就可以出院了。
向明曦老老实实又住了一周才被明希放出院,中途许海山还带着妹妹来探望,许清然穿着白大褂,挂着印有医院LOGO的胸牌,向明曦总算知道她是怎么来的医院了。
明希当时的确慌了神,好在许海山紧随其后,按下了正打算拨打120的明希。明希有私人医生,许海山先是联系对方过来,但在向明曦一天后还是高烧不退,明希实在是担心不已,许海山多方安排下,这才将向明曦送到了许家名下的医院里。
这三天,明希寸步不离地守在向明曦床边,需要出门的工作都暂停下来,只留下可以电脑远程处理的那些。
每一日,明希都悬着心无法放下,除了高烧不退,向明曦还断断续续说着梦话,她的表情十分痛苦,声音嘶哑。
甚至心脏几次骤停,几十秒后又突然恢复。
“别打……我……别……打……”
“……痛……好……痛……”
“救……救我……救……”
“……姐……阿……救……”
“……明希……我……求……”
“小曦,小曦,小曦。”明希只能握着向明曦的手,一遍又一遍地唤着她的名字:“向明曦,向明曦,你醒来,你看看我,我就在这里。”
明希不知道向明曦有着怎样的过去,大学以后的人生,向明曦都告诉过明希,但在这之前的时光,向明曦从来都闭口不谈。但现在,明希从这只言片语中能够猜到些许,向明曦不愿提及的过去并不美好,所以向明曦才一直不愿意告诉她。
明希想,或许那些过去对向明曦来说太过痛苦,所以向明曦才不肯提及。
明希不在意向明曦有事情瞒着她,明希只想向明曦活下去,开开心心健健康康地活下去,哪怕她什么都不知道,哪怕她不在她身边。
“求你了,小曦,我只求你醒来。”
或许是上天听到了明希的祈求,向明曦终于在第三天的下午醒来,同时,她说出了那句多年前的话。
那一瞬间,明希就知道,向明曦想起来了。
明希喜极而泣。
第八十六章
“你……没什么想问的吗?”向明曦有些扭捏。
“嗯?问什么?”明希放下电脑,抬头看向她。
“就是……我发烧时说的那些话,你、听到了吧?”这话说得含糊,但向明曦知道,明希能够理解她的意思。
“嗯,听到了。”明希温声回应。
“那——”
“小曦。”
向明曦刚发出一个音节,便被明希打断,明希顿了顿,继而温声道:“小曦,你的过去,对你来说,并不是很好的回忆吧?”
“嗯。”向明曦闷闷地回应,纵使向明曦接受自己的过去,但讲述它,依旧不容易。
明希走了过来,与向明曦十指相扣,语气温柔又认真:“那就不要说了。既然回忆会带来痛苦,又何必将结痂的伤疤揭开?
“明希。”向明曦很是感动。
“好了,你该睡觉了。”明希面做横眉,言语里是不容拒绝的命令。
“让我把这个看完好不好?这本小说影视化了,我想去试一试,烁姐说在下个月。”
“不行,医生说了,你是熬夜熬的。”
“好明希,求你了,让我看完,好不好嘛~”向明曦勾着明希的手指撒娇,声音软糯甜腻。自从掉码之后,深知声音力量的向明曦,有时候会擅用声音去“对付”明希,时而在床榻之间,时而在生活之中。
“睡觉!”明希闭上眼拒绝,被那声音扰得心如擂鼓:“明天早上我陪你看。”
“好~”向明曦拖长尾音。
关于过去的故事,向明曦决定再等等,等她彻底接纳自己,还需要一段时间。
这一场病来得并非坏事,至少,让向明曦回忆起了,原来女人,也曾短暂地给予过她母爱。只是那份爱抵不过暴力,也抵不过畏惧,更抵不过他们对儿子的那份爱,可对于如今的向明曦来说纵然短暂,却也够了。
因为,如今的向明曦,不再需要了。
向明曦是朝前看的,老师也对她说过“走吧,离开了就不要再回来了”,所以在离开那里以后,向明曦刻意让自己忘掉过去的一切。可过去是割舍不掉的,是那些过去与现在共同构成了向明曦,无论向明曦愿意与否,她都不可能否认,向明曦固然接受了曾经,却仍旧需要时间与勇气去接纳。
其实,向明曦回去过一次,在魏来风的公益项目基金成立以后,向明曦借由团队成员的名义再次踏入了那里,当时的项目,是帮助被家暴的妇女离婚,建立新的生活,向明曦的生母,就是项目选中的帮扶对象之一。
很可惜,女人到最后都没有选择离开,她只说:“现在不怎么打了,有儿子在,我不可能离开。”
向明曦站在几米之外,就这样与女人对视了。
很奇怪,向明曦的面容在这个村子的人眼中应当是模糊的,或者是别的样貌,但女人那时愣了一下,似乎是认出了她,脸上露出一抹十分惊喜,却又转瞬即逝的笑容,眼角似有泪光,然后,朝着向明曦轻轻地摇了摇头,便再也没有去看她了。
那或许是一个母亲的直觉,为本以为死去的孩子还活着而高兴,知道她现在很好,便不愿再拉她下深渊。
那一天,向明曦沉默地转身离开。
那之后的几年,团队始终没有放弃女人,可女人的答案一如既往,渐渐地,团队放弃了,向明曦也放弃了。
向明曦也没有回到过那本该被称作“家乡”的地方,只是生活有余力时,将用不上的钱财捐给老师所在的学校,帮助那些和她有同样经历的女孩们完成学业,让她们有机会离开那里。
醒来后的向明曦同魏来风去了电话,想要得知女人的现状并不难,不过三日,魏来风就将调查来的情况发给向明曦。女人仍旧没有离婚,但现在没有再挨打了,因为男人前两年出了事被打断了一只手,现在反倒是畏畏缩缩起来,而他们的儿子复读两年才勉强考上大专,但学校不大好,现在还没有毕业。
向明曦沉默地回了句“谢谢”,然后,删掉了所有。
向明曦突然有些释怀,那些不属于她的感情不会再影响她了,向明曦似乎,有一点点能够接纳过去了。
所以,再等一等吧!
等一等,能够将所有说出口的那一天。
阿姐同向明曦说:【转机,似乎就要来了。】
向明曦便想,或许,在不久的将来,她就能将一切对明希坦诚。
所以,再等等,再等等。
明希总是在等待。
向明曦亦是常常在等待。
日子就这么走着,生活之余堆满了工作,偶尔都得了几日空闲,两人便牵着手去约会,游乐场、电影院、博物馆、美术馆等等,若是时间宽裕,便去爬山看日出、动物基地看熊猫、海洋公园看海豚等等。时而同箫安然几人相聚,时而拉上许家姐妹打火锅,又或是到了谁的城市,也会约时间见一面,吃顿饭,生活过得有滋有味。
四十九天之后又四十九天,这一次的取血过程十分顺利,就好像是在补偿之前的困难一般,一切都很顺利。
工作很顺利,感情也很顺利。电影、电视剧、网剧的热播热映,给向明曦带来了不少正面收益,来年合约就要到期,吴烁探听了下公司的口风,似乎续约的待遇好了不少。
所有的一切都像是被人从后推着,顺利得不可思议,可不知为何,向明曦心里始终隐隐不安。
7月,向明曦又一次获得奖项提名,这次获得提名的女明星有六位,向明曦、明希、白雾、何似雪都被提名,还有两位新人万在水和林青,从网上的讨论热度来看,不少网友认为,今年的最佳女演员奖会在《黎明前的告别》中诞生。
一切尚未可知。
提名名单公布的当晚,向明曦忽地心悸了一瞬。手上突然失了力道,睡衣从指尖滑落,掉在了脚上。
忽然而至的心悸屈指可数,算上最早的那次,不多不少,正好三次。
转瞬即逝,如同盛夏中落下的一片雪花,还未感受到凉意,便已悄然融化在掌心。
向明曦还没来得及多想,便被出浴的明希唤走了思绪。
“小曦,帮我拿一下睡裙,刚才手滑掉地上了。”明希裹着浴巾打开浴室门,她站在门边,侧头擦着头发。
“马上。”纵使是坦诚相见过的情侣,向明曦还是面上一红,转身从柜子里拿出明希的睡裙,上前几步递了过去。
“还不去洗?”明希接过睡裙,指尖勾了勾向明曦的手腕,狡黠一笑:“小曦是在等我帮你吗?”
“马上就去!”向明曦轻轻拍了拍明希的手,嗔道: “别闹!”
“哦,好吧。”明希故作失落。
情侣之间小小打闹一番,便熄了灯,早早去梦中相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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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间封闭的评审室内烟雾缭绕,十七位评审围坐在长桌旁,他们有男有女,有导演、有编剧、有演员,还有影协领导、事业家等等,都是相关行业的专家们。桌上散落着投票单、咖啡杯和茶杯,不时有人吐出一口烟,然后将烟头压在烟灰缸上弹了弹。
“十票对七票。”评委会主席座位上的女性摘下眼镜,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开口道:“那么,最佳女主角奖——”
“等等!”一位男性评审员打断了她,言语间虽有些含糊,但否定之意却是很明显:“她,据我所知……说不行。”
评委会主席眉间掠过一丝迟疑,几道细纹微皱,似乎是在斟酌。桌边的人们也放低声音交头接耳,似乎对这个说法存有疑惑,时而传出些许质疑。
“早就听说这个传言,原来是真的。”
“不应该啊?那她还没被封杀,我看她资源不也不差。”
“是啊,就是说,这算个什么情况?”
“不知道啊。”
“好了。”评委会主席再度开口,像是下了某种决心,“也是时候还她公平了,就这样,准备密封结果。”
众人沉默了片刻,有人叹了口气,却没有再反对。
然而,秘书才刚拿起烫金信封,大门却突然被人推开,一个西装笔挺的男人直直地站在门口,领带上夹的徽章泛着丝丝冷光。男人走进来将门关上,随后微微倾身,声音平静得不带一丝感情,像是说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抱歉,打扰各位老师了。刚接到通知,上面希望……最佳女主角换个人选。”
本就沉默的空气骤然凝固,连呼吸都迟缓起来。
一位年轻的评审员猛地站起来:“这是艺术评审!”
“为什么?”一位女性评审忍不住质问:“她的表现有目共睹,全网关注度也不低,这一点,所有评审都认可,她——”
“很抱歉。”男人打断了她,表情依旧平静,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视在场的每一个人,他从衣服内侧的包里抽出一张烫金名片,轻轻放在桌上,“各位老师不需要知道细节,只需要知道一件事,她,不适合出现在领奖台上。”
女评审员的手指微微发抖,每个评审员都露出了与先前不一样的表情,或诧异或疑惑或震惊或好奇,显然,他们都知道这张名片的分量。
“那、要让——”一位评审在看清名片上的姓名后,下意识地低声发问,他想说的那个名字,同样也是今年有电影提名的女演员。
“不用关照。”男人微笑着打断他,男人将名片收回,继续用漫不经心的语气说:“其他人都可以,唯独她不行,各位老师慢慢讨论。”男人说完这句话便转身打开门,安静地离去了。
评委会主席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三秒后,她重新睁开眼,将原本该装入信封的投票单对折,一点点地撕成碎片,再开口时,她的声音有些沙哑:“重新投票吧。”
落入垃圾桶中的碎纸,如同掌心的雪花一般,悄无声息地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