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明希没睡着。
虽然有困意，但向明曦不在身旁，她有些难以入眠。
最初的时候，还未察觉的明希只是想找到向明曦，和她道谢，成为朋友。但在寻找的过程中，感情变了样，不知不觉间成了一种执念。再次看见向明曦时，执念却没有消散，随着暗中观察，慢慢地，慢慢地，就变成了喜欢。
一晃多年，喜欢变成了爱。
也成了真。
辗转难眠之下，明希放弃了补眠的计划，她打开灯，起身从床头柜上拿起手机解锁，打开了藏在文件夹里的广播剧平台。
明希会听广播剧，一开始是抱着学习的心态去接触的，向配音演员学习要如何把控台词，最开始时，明希听得都是市面上大火的言情与耽美。
明希第一次接触百合广播剧，是在心情低落时无意点开的视频剪辑，那时的明希因为久久寻不到向明曦而难过。可声音和剧情引起了她的兴趣，将她从低落的情绪中带了出来，出于好奇，她搜索了这部剧，并点了进去。
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听广播剧，也变成了明希除表演以外的兴趣，也是闲暇时的放松的一种方式。
那时的明希，已经隐约萌生了对向明曦，那模糊不清的感情。
《月亮下的你》，是那部剧的名字，主役的配音演员晨曦和迟画，在当时还都算得上是新人，所以那部剧也并非商业广播剧，但后期制作在现在看来仍旧可以说是精良，当年听得人也不算少。
它讲述了一个在陌生的世界里寻找遗失的爱人的故事，或许是同样在寻找的剧情点戳中了明希，时至今日，明希依旧很喜欢这一部剧，时不时还会点开再听一遍。
也因此喜欢上了晨曦的声音。
单纯的粉丝心态的喜欢，只因为，晨曦的声音，总是会让明希想起向明曦。
并非十分相似，只是在FT里面畅谈的晨曦，有那样一点点像向明曦，像记忆里的向明曦。
一开始，明希也猜想过晨曦是不是就是向明曦本人，但这个猜想被她否定了，理智分析下，明希觉得不可能。最终，明希只觉得是自己胡思乱想，看谁都像向明曦。
只是，明希还是难免将晨曦的声音当作了鼓舞自己的力量，每每因为无法靠近向明曦而难过时，明希都会去听一听晨曦的声音。
听她用相似的声音，说着鼓励的那些话。
像个粉丝一样，明希用小号关注了晨曦的微博，但晨曦很神秘，除了转发和宣传，几乎很少发动态。大约并不是以配音为生的人，她每年参与的作品也不多，所以明希并没有时刻关注她，通常会隔几个月点进去看一下她有没有新剧参与。印象中，晨曦的上一部剧宣传，还是在去年年初，但明希已经很久没点进去看了，专心于追逐向明曦，明希无暇顾及其他，也已经快一年没听过新剧了。
如今，和向明曦的关系更进一步，明希的心也终于安定下来。
着实是无法入睡，又不能给向明曦打电话，但她暂时不想去听以前听过的剧，尤其是晨曦参与的。因为，明希怕又会思念向明曦，明明才分开不久，她却十分舍不得。
向明曦离开家时，明希差一点就跟出去了，想不管不顾直接冲到吴烁面前公开，也想发微博，但，她不能。明希知道现在公开并不是个好时机，她自己无所谓，可这对向明曦的事业会产生毁灭性的打击。
一方面是大环境暂且未能全然接受，另一方面，两个人圈中地位的差距会让一部分粉丝陷入疯狂，难免会出什么意外。所以，明希也赞同暂时不公开的想法。
将后背调整至舒适的状态，明希点开APP，追剧列表里有很多未听的剧，什么无限流、仙侠、娱乐圈、穿越等等。明希偶尔看到新剧宣传，只要稍微感兴趣，都会果断地点下购买，但听的时间不多，因而攒了不少。
“上次这部无限流才听了两集，完结有一段时间了，就听这个吧！”看了看记录，明希略微思索，决定直接跟着进度走。她点开了右下角的圆形图标，页面自动转入了相应的剧集，由于设置了跳过花絮，剧集自动进入第三集开始播放。
伴随着音效，清冷的女声闷哼一声，果断从即将碎裂的地面跳到了安全地带，她朝着留在地面上的人大喊：“快！跳过来！我会拉住你！”
那人也没迟疑，只听得一声果敢的“好！”，那人一个助跑也跳了过去。
两道女声重叠，奔跑、躲避、时而伴随着低声交谈，从背景音可以听出，她们来到了一个更加诡异的地方。明希听得入迷，她记忆力向来好，哪怕是长时间没听，也还记得前两集的大致内容，跟随两位主人公的经历，共同探寻副本的真相。
声音是极具魅力的，哪怕没有画面，也不影响听者在脑海中构建整个故事。
第三集、第四集、第五集，每一集的时间不算太长，基本30至40分钟，不知不觉间，明希就连着听了好几集。
“哦？她还真是养了一条好狗啊！我倒要看看，她们能不能过得了这个副本！”第五集的末尾，片尾曲过后出现了一个声音，字幕标着神秘女人的声音，冷漠又狠厉，却让明希觉得耳熟不已。
这声音……
还没等明希点开详情便自动跳到了下一集，低沉沙哑的怒音从扩音器里传来：“可耻的闯入者，你们！休想从这里离开！”仍旧是有些熟悉，明希愣了一下。
她点下暂停，打开本集详情，果然在底下看见了那个名字。
晨曦。
明希跳回上一集，同样也在神秘女人的配音演员处看到了晨曦的名字。
“晨曦……”明希喃喃念着，很是惊喜。
明希已经许久没听到这个声音了，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受，就好像见到了一个许久未见的老朋友，觉得欣喜，也觉得怀念。
但别无其他。
那和向明曦有着相似的声音，分明念着的是规定好的台词，却好像在祝贺一般，说着，得偿所愿。
明希勾起笑，又开始思念向明曦了。
或许是情绪起伏了几个来回，竟慢慢有了困意，明希听着剧，呼吸渐渐变得悠长，慢慢地睡了过去。
梦里，有向明曦，在朝她笑。
这一睡，就睡到了六点半，此时，向明曦刚刚进门。
刚刚将背包往沙发上一放，明希就开门走了出来，优雅地掩唇，微微张口打了一个哈欠。
甚是可爱。
向明曦不禁莞尔，朝着明希弯下了眼角。
“不再睡会？”走向明希，向明曦仰起头，抬手替她理了理睡乱的头发。
“嗯……”明希低头靠过去，双手环住向明曦的腰，将脸埋在她的颈间蹭着，含糊不清地嘟囔：“饿了。嗯……好想你。”
向明曦被这轻蹭弄得有些痒，忍不住动了动：“痒！”她抱了抱她，手指穿行在她的发间，轻言软语哄劝：“正好，我带了饭回来，先吃点儿，我们再接着睡？”
“嗯。”明希又蹭了蹭，闷着声给出回应。
因为制符花费了一些时间，回程便有些迟了，向明曦不确定明希是否有醒来，回去再做饭也有些迟，便顺道打包了一些吃食一同带回。
还有些迷糊的明希被向明曦牵着手，乖顺地走到沙发前坐下，乘着向明曦挪开包的空隙，自觉地打开了塑料袋，明希也没什么讲究，一一将打包盒装好的饭菜往外摆放。
“给，筷子。”
“谢谢。”
两人就这样开动了，一会儿是你给我夹菜，一会儿是我给你夹菜，向明曦说着被吴烁批评了的事情，明希静静听着，也时不时回应两句。
“今天可把烁姐吓坏了，发了好大火。”
“电话里听出来了。”
“简直是怒发冲冠了，像这样！”将筷子一放，向明曦用手把刘海翻起，让头发竖起来。
“那你被批评了吗？”明希眉眼弯弯，被向明曦的举动逗笑了。
“嗯，被批评了好久。”向明曦诚实点头。
就在这样的对话中将饭菜吃得差不多了，两人收拾好垃圾，又坐回沙发里，肩并肩坐着。明希打开电视，随便找了一部剧播放，两人就这么靠着彼此，一同欣赏这部剧。
画面不断变换，电视里的女人正接受质问，但两人的心思都没在剧情上。序数困意袭来，不知不觉间，向明曦打着哈欠躺了下来，她枕着明希的大腿，屈腿靠着沙发靠背，手臂搭在小腹上，只需略微抬手，就能够抓住明希垂落的头发。
向明曦挑起一缕褐发，顺着卷起的方向绕在指节上，又让它自然松散，她好似觉得很有趣味，复而往复地玩着明希的发尾，不亦乐乎。
发尾被扯动的力道微乎其微，明希并没有什么感觉，她低头看着向明曦，看她如此专注的模样，温和的目光里满是纵容。
看着向明曦绕发的动作越来越轻，那双眼里的清醒也似乎若隐若现，像是就快要睡去一般。
明希却忽地开口唤了一声她：“小曦。”
“嗯？”向明曦确实是困倦了，连回应都懒洋洋的，满是睡意，仿佛那回应只是下意识的反应似的。
“你为什么，不进来呢？”从黑夜到白日再到黑夜，动情时的疑问拖到了现在，明希还是问出了口。
第六十三章
向明曦手上动作一顿，倦意被话语吹散了些许，她抬起眼目迎上明希的目光。
她的眼神是那样的温柔，又是那样的专注，满载着爱意。
只看着她，瞳孔中的倒影，映照着她的模样。
向明曦几乎要被融化在这份爱里，她当然知道明希问的是什么，但她没有回答，而是把问题抛了回去：“不是在让我不清醒吗？”
她抬手抚上她的脸，微凉的指尖滑过肌肤，拇指擦过唇瓣，停住了，指腹下压，便已触及齿面。
明希呼吸一沉，心跳乱了起来。
“你别想……转移话题……”话语也乱了，带着说不出的渴望。
“有吗？”语调略微下沉，字音被拖长，向明曦勾起笑，似乎还想更进一步，手掌顺着脸颊往颈侧滑去。
明希一把抓住了那作乱的手，拉过，朝着掌心吻了一下，却没有马上离开，炙热的呼吸打在掌心，却带着点儿咬牙切齿的意味：“向、明、曦。”
掌心的温柔使得心中一动，向明曦起身顺势跨坐在明希腿上，然后，她们交换了一个吻。
不长，几个呼吸便停止。
没别的动作，明希松开拉着向明曦手腕的手，转而捧上她的脸。
“怕我后悔？”明希的语气依旧温柔，如同指尖上传来的温度一样，虽是询问，却让人觉得安心。
我不会后悔。明希好像在这样说。
就这样对视了十几秒，向明曦垂下眼眸，声音闷闷的：“……不全是。”
倒不是不想坦诚，只是向明曦下意识地选择了不想说，在他人面前将自己的心思藏起，几乎已成了她的本能。
但向明曦似乎是忘了，明希不是别人，而是她想要共度余生的恋人。
哪怕她并不确定，余生有多长。
明希自然看出了向明曦的犹豫，她也并不想逼迫向明曦，只是，明希知道，如果什么都不说，什么都要去猜，长此以往，她们的关系会出问题。
她们做了是不错，但向明曦并没有探进去，她只在外面徘徊，情潮时的明希没有注意到。那场心与心的交融，向明曦放任明希去进入去探索，却始终没有对明希做全相同的事情，潮水退去的明希想了很久，才终于问出了口。
明希想，既然向明曦不愿意说，那就她来说，她来问。
她再也不想，仅靠自己去猜一个没有回答的问题。
她已经猜得够久了。
“我们都做过了，你不想负责？”明希假装生气，眉头往中间聚拢，瞪着眼看向明曦。
“没有！”向明曦连忙拔高声音否认，降下来的口吻却又迟疑：“我就是……我就是……”
“就是什么？”明希紧追不舍。
“唔……”向明曦皱着眉眼神游离，片刻后，她垂下肩膀，颇有股子认命的意味：“我确实是怕你后悔，但我更怕的是我后悔。”
脑中思索过后，向明曦还是选择了坦诚，她也捧上明希的脸，往前凑了一点儿，让眼睛的距离更近了：“我怕我终有一天离开的时候，你会放不下我。”
张了张口，却又叹着气，将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她不想再瞒着明希了。
向明曦有一种感觉，此生，她再不会爱上第二个人了，明希就是她的唯一。
不知为何，向明曦就是这样认为，所以，哪怕这是她们相恋的第一天，向明曦也不想再隐瞒下去。
但，有些事，向明曦不能说。
也无法说出口。
向明曦能清晰地感受到，无形的力量在禁锢她，让她无法将真实说出口。
窗外，不知何时刮起了大风，吹得窗子哐哐作响。
心，霎时间就沉了下来，明希抱紧了她，情绪低落，声音沙哑：“才第一天在一起你就和我说离开，小曦，这太残忍了。哪怕我知道这个结果，可连二十四小时都没有到，我就被再一次提醒，这真的很残忍。”
“抱歉。”向明曦回抱她，轻轻拍着她的背，声音满含歉意：“有些事情我不能说。”
明希敏锐地察觉注意到了“不能”这个词，这不是向明曦第一次用这个词。
游乐园的那天向明曦用了“不能”，昨天也说了“不能”。
为什么是不能？
明希觉得好像就要抓住什么，但又被它溜走了，她想问，但直觉告诉她，向明曦不会回答。
“对不起，我无法回答。”似乎是猜到了明希心里想问什么，向明曦直截了当地开了口，语气里的无力和歉疚，明希清楚地听见了。
张着口需要说什么，却发不出一个音节，向明曦沉默地想了想，重新坐回沙发上，偏头看向明希，挠了挠头，试探性地说道：“嗯……假如，我是说假如，我说我有病你信吗？”
明希猛地一惊，很紧张地拉着她看来看去：“很严重吗？小曦，我带你去看医生，一定有办法的！”
“啊……不是、我说假如、假如！”心里抽痛了一下，向明曦有些不知道如何说起，她拍了拍明希的手以作安抚，等她稍微冷静一点了才接着说，用词十分斟酌：“假如我有一种病症，现阶段医疗不起作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发病，但是发病了我就会死。”
没有滞涩感，很顺利地说完了，向明曦有些意外。
“所以，我之前才一直拒绝你。”向明曦非常诚恳地说着，又挠了挠头，带着点不确定询问明希：“我这么说，你信吗？”
明希紧皱着眉，眼眶泛红，看着似乎也不是很笃定模样的向明曦，将她上下打量了几遍，怎么看也确实不像是生病了的样子，有很多疑问堵在心头，明希却不知道从何问起，最终，只问出口了一个问题：“小曦，真的是因为生病了才拒绝我吗？”
“呃……”向明曦不知如何回复了，她并不想在这上面欺骗明希，给她徒增烦恼。
那的确不是病，但本质上是差不多的，都足够要命。
看着明希眼里的慌乱与担忧，向明曦最终还是将“真的”两个字咽了回去，她沉默了几秒才重新张开口：“假的，我骗你的。”向明曦嘴角上扬，勾勒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得意的弧度，眉毛轻轻挑动，仿佛恶作剧得逞后的顽皮：“我没有病。”声音也带上了清脆的笑意，洋溢着“你被我骗了吧？”的喜悦。
窗外的风，渐渐停歇。
“其实，我只是觉得还不是时候。”向明曦又说。
这些话听着实诚，但向明曦这副样子，明希反而不信了，她捧着向明曦的脸仔细端详，企图查找出病症的蛛丝马迹。
向明曦任她检查，丝毫没有心虚。
片刻后，明希并未查找出异样，但她还是不放心地同向明曦说：“明天我们一起去做个全面检查。”说完就拿手机预约了检查。
“好。”向明曦有些哭笑不得在心里，但为了让明希安心，便同意了。
还有一瓢暖意，洒向心底的枝芽。
预约检查的事情搞定，明希重新看向向明曦，她忽地叹了一口气：“小曦，你不想说，我不会逼你，我等你能够告诉我的那一天。”
明希还是不相信向明曦的说辞，女人的直觉告诉她，那话有假，却未必没有真，心中始终惶惶不安
但也不想再逼向明曦了。
明希暗自猜测，向明曦或许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因为某种缘故而不能说。若非如此，她不会反复强调“不能”这个词。
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明希，真的很抱歉。”向明曦再次将歉意述说，表情也认真起来，她对上明希的眼睛毫不退缩：“或许有一天，我能够告诉你，但现在，很抱歉，还不行。”
心脏来回跳了几次，明希听着向明曦这番话，虽有失落，但并不气馁。
这才第一天，不着急。
都等了九年，我等得起。
明希想着，神色也缓和下来，话头一转：“小曦，我发现你很坏。”
“坏？哪里坏了？”知道这是明希不打算继续前言了，向明曦心里松了一口气，装作无所谓地笑了笑，她挑起眉回应：“再说了，我坏，你是第一天知道吗？”
“但你吓着我了，说吧，要怎么补偿我？”明希伸手点在向明曦胸口，指尖上滑，勾着衣领将她拉近了些许。
“嗯？”向明曦上挑了一个尾音，顺着明希的力道倾身过去，一手撑着沙发表面，一手搭在明希手腕上，缓慢又轻柔地摩挲，舌尖探出唇齿，沿着下唇滑过，向明曦将声音压低，微微颤着哑意：“怎么？想让我……肉偿？”
声音像沙砾一样，将心里的情绪打磨，明希不由得咽了咽口水。
“你别……”
“别？别怎样？”
指尖顺着手腕向上，轻柔地滑过锁骨。
“昨天才……你需要休息。”明希控制住向明曦的手，艰难地咽下渴望。
“这就是休息。”向明曦不由分说地吻了上去，将所有的拒绝堵在口中。
“来，再一次，让我因你沉醉。”
炙热的吻让气息交换，也让彼此的心跳交错。
狂风之中，有高昂的呼啸。
在泉水的源头，有旅人低下了头，舀起一瓢清泉，贪婪地饮用。
窗外早已没了风，只有那月亮依旧高挂，照的人间，似一场将醒未醒的梦。
不知是谁，让这夜，如此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