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和第一次被迫喝酒时一样,红疹很快就布满一片,有往面上蔓延的趋势,生理性的瘙痒更是十分折磨人,向明曦动了动手指,想挠但忍住了。
说来也是奇怪,过敏反应在向明曦身上总是起得很快,哪怕仅仅是明希口腔中残留的那一点儿酒精,也足够很快速地引起过敏反应,红疹很是明显,脸颊、脖颈、手臂,露出来的肌肤都能够看见。
瞧得明希有些慌,她着急地站了起来,拉上向明曦起了红疹的右手,有些慌乱:“去医院!”拉着向明曦就要走,红疹还在蔓延,似乎有让人呼吸不过来的趋势,“不对、先吃药!我这里有氯雷他定!”
说着,明希就要去找药,却被向明曦拉住了,向明曦很冷静,丝毫不慌:“不用,我有药。”
手一伸,在裤子侧边的包里掏出一板药片,掰了一片放在口中咽下,没有喝水,有些干。
“吃饭吧,没事,等下就好了。”向明曦拉着明希走到餐桌前。
越是若无其事,就越是让明希心疼,从向明曦拿药的动作来看,显然是随身携带,不知道她经历了什么,才会养成这样的习惯。
“吃饭。”向明曦重复了一遍。
明希坐下来,端着碗,有些心不在焉,视线频频往向明曦身上投射去,半天也没动上几筷子。
向明曦默不作声地吃着,她吃得很安静,不多时,碗里的饭已去了一半,但明希那边还满着,未有减少多少。
红疹来得快,去得也快,吃下药没过多久,瘙痒就缓解了许多,面上的潮红也淡了下去,瞧着没那么吓人了。
向明曦缓缓喝了一口汤,瞥了一眼明希,放下碗叹气道:“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
“你的过敏?”明希小心翼翼地开口。
“没事,再等一会儿就完全好了。”向明曦回道。
听到向明曦的回答,又看了看她的脖子,红疹确实淡了许多明希心里松了一口气。
“你为什么会……随身携带抗过敏药。”是发生过什么吗?明希很担心。
“因为以前差点死掉。” 向明曦说得云淡风轻,就好像在说别人的事情一样。
明希拿着筷子的手抖了一下,险些没拿稳。
“想知道?”向明曦放下碗筷,饶有兴趣地看着明希。
明希诚实地点头。
“还喝酒吗?”向明曦又问。
“……不喝了。”明希乖乖地回应。在知道向明曦是真的酒精过敏的那一刻,明希就下了决心,非必要不喝酒了。
“过敏药是为我准备的吗?”向明曦猜测,结合之前所看到的,向明曦猜想,明希家中的过敏药是因为她而准备的。
“……是”当初知道向明曦酒精过敏后,明希就买了抗过敏药放在家中,日常出门的背包里也会放。
心脏被触动,心底的小人儿,仿佛被谁抚摸了一下。
“明希,你好像对我很了解,是有调查我吗?”向明曦眯起眼睛,有些危险的气息。
“我没有。”明希摇头,她说的是真话,她的确没有刻意调查过向明曦。
她沉默了片刻,似乎在下某种决心,她轻轻地开口:“如果我说,我们很久以前就认识了,你相信吗?”
这次轮到向明曦沉默了,游乐园那日明希的话语在脑海中浮现。
“当年,你递给我的那张用来擦泪的纸,也是虚情假意吗?”
“当年你对我说的那些话,也是假情假意吗?”
当年,当年,到底是什么时候,我见过明希?
记忆里来来往往的身影很多,可久远的记忆中,关于明希,却是一片空白,询问过阿姐也一无所知,遗失,是遗失的记忆。
八年前,遗失指向八年前。
但那时,分明没有丢失多少记忆。
良久,向明曦开口说:“吃饭。”没有回答,也听不出情绪,好像只是在刻意重复。
明希低下头重新端起碗,菜有些凉了,入口微凉,但不怎么影响口感,依然尝得出应有的滋味。
咀嚼,咽下,尝得出,尝不出。
明希只是机械地吃着。
“对不起。”向明曦忽地道歉,过敏带来的瘙痒还没有完全退去,她略显烦躁地抓了抓头,手指穿插在头发里挠了挠,有些心烦,“我不值得你这么上心。”
明希放下碗筷,起身走到向明曦身旁坐下,抓住她还想挠的手,温声道:“可我愿意,因为你值得,哪怕你并不记得。”
捧着手放在唇边,亲吻落在指尖,柔柔的,却抚平了痒意。
“房子的装修,你喜欢吗?”我记得,那时的你说喜欢这样的风格。
“……喜欢。”不可否认,向明曦喜欢,在看到第一眼时,就觉得是走进了心中的家。
“床单、被套、睡衣,不喜欢吗?”为什么那天不用呢?连睡衣都没有换。
“……喜欢。”正因为喜欢,所以才不能。
“那你……”喜欢我吗?明希还没有问出口,握在手中的温暖就抽了出去。
“想听我的故事吗?”向明曦突兀地开口说道,或许是为了转移话题:“想知道我是怎么知道自己酒精过敏的吗?”
只有这一次机会,我只给你这一次机会,听还是不听,你自己选。
向明曦忽地很想倾诉,不知是为了听到那个问题,还是此时此刻的思绪作乱。
明希沉了沉眼,还是收回了那几个字,向明曦的潜台词她听懂了,不得不说,她确实想知道向明曦的过去。
这顿饭,终究还是吃不下去了。
“那是一个意外。”向明曦说,她放松身体靠向椅背,却又显得很紧绷,或许是在回忆的关系,她的神情有些恍惚,眼睛向上看着餐厅的吊灯,像是有些涣散,声音轻轻的,又好像并不想去记起:“那是一个很平常的夜晚,对于大多数人来说。”
那的确是一个很平常的夜晚,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和以往的每个夜晚都一样。
十七岁的向明曦那时在一家小餐馆打工,说是餐馆,但和路边的摊贩没什么两样。小餐馆的老板是两口子,中年夫妻靠着经营馆子为生,他们为人和蔼总是笑眯眯的,偶尔遇上逃单也只是唉声叹气从不红脸。
刚从那个地方逃出来的向明曦遇到刚贴了招工启示的夫妻俩,他们收下了向明曦,虽然工钱不高,但包了吃住,免去了向明曦找房子的苦恼。
“夜晚的苍蝇馆子总是很热闹,是光鲜亮丽的城市的另一面。”向明曦的声音很空,就像是飘在天上一样,用客观的眼神,远远地瞧着地面。
大学生们聚在一起,点上几道家常小菜加一些烤串,吃吃喝喝笑个不停。下了班的打工人们拖着疲惫的身躯却不想回家,或许是家中吵闹的孩子,也或许是永远都不够用的开销让他们心烦,同事们挑挑拣拣一番,还是来了路边的小馆子,不为别的,就为了便宜,点上几个下酒菜,一两打酒,就足够他们吐着苦水到凌晨。偶尔也会来上一些社会青年,他们有些染着五颜六色的头发,有些这里那里打了洞,化着浓郁的妆或者不化,但精气神总是看着不好,一盘花生米或者几盘小菜,一箱又一箱的啤酒,或者几瓶白酒,就能够让他们醉到天明。
人们总是顾不得明日,只管今朝如何。
事情发生在向明曦来打工后两个月时,那一天也是这样,几个醉醺醺的中年男人吵吵嚷嚷个不停,非要拉着夫妻俩来帮忙的高中生女儿喝酒,一口一个“不喝就是不给我面子”,摔了几个酒瓶,抓住小姑娘就要往对方嘴里送酒。
夫妻俩急得不行,眼睛都红了,有看不下去的年轻人出言劝解,却被男人们泼了酒张嘴就骂,其中一个拿着破碎的酒瓶挥舞着,让人们不敢轻易靠近。
有人躲得远远的生怕沾染,有人在伺机观察准备救人。
本是在后厨的向明曦闻声走了出来,看到这场景也是皱起了眉,她端着盘子走了过去,假装送菜,实际上是想要找机会帮着把老板女儿救出来。或许是看向明曦一个女生,又或许是降低存在感起了效果,向明曦成功靠了过去,一把拉开了男人钳制的手,又将老板女儿拉了出来推向安全的地方。
小姑娘被灌了好几杯白酒,昏倒在父母怀中。
借着酒意上头的男人们被惹怒了,彼时的向明曦还不像现在这样练过,身体也没有现在好,很轻易就被男人们抓住了手臂,然后,几个人恶狠狠地看着她说:“她不陪我喝,那就你来陪我喝!”
那时的阿姐愤怒地说着:【让我来教训他们!】但那时的向明曦因为恐惧忘却了回应。
身体在恐惧,心里也在恐惧,愤怒的男人们让她想到了那个人,生理上的父亲,带着酒气的暴怒与拳脚。
男人们的力气很大,先是脸上被泼了一杯酒,然后趁她不备掐住她的脖子又灌了一杯酒,一次性酒杯中的劣质白酒很是呛人,饶是向明曦挣扎,也还是被迫喝进去了不少。
这就是向明曦第一次接触酒。
是惊呼,是呵斥,掐住脖子的手松开,周遭开始骚动,但向明曦已经听不清了,意识开始混沌,思维也变得迟缓。
难以抑制的痒之下,眼前的一切都开始消散。
“我那时只觉得很痒,不知道周围发生了什么。”连阿姐的呼唤都听不见。向明曦自然隐去了有关阿姐的部分。
向明曦接着说,明明是她的故事,却很是客观地叙述着。
有人在惊呼:“她酒精过敏!”
有人在大叫:“死人了!要死人了!
假借的酒意本就没有多少,男人们的理智终于回来,惊慌失措地松手,连连退了几步,嘴里叫嚷着:“跟我没关系!跟我没关系!”
红疹很快蔓延到脸上,心率加快,面色苍白,向明曦只觉得呼吸都变得困难,她倒在地上,意识在渐渐散去。
男人们想跑,但围观的人们按住了他们,警察也在此时赶到,原来早有旁桌的女生悄悄报了警。
警察飞速地把向明曦和老板女儿送到了医院,好在不到最严重的状况,经过及时的治疗,向明曦的状况渐渐平稳下来。
那是第二次,向明曦从死亡手中,逃了出来。
第四十章
那时,向明曦和阿姐也才接触不久,两个多月的时间并不足以让她相信她,所以即使阿姐说当时是想冒着被天道发现的风险帮她的,但那时的向明曦并不相信。
所以当时的向明曦并不知道,她昏迷差点死亡时,也是阿姐耗费力量把她拉回来,这才没耽误了救治。
那时的向明曦也不知道,阿姐说要帮她并不是假话,但并不是出于发善心,就像向明曦没有托付信任于她一样,阿姐也没有对她交付信任。彼时阿姐的帮助,也不是因为好心,只是因为她们性命相连,只是因为她们命运相连。
没有人会将完全的信任交给一个陌生人,向明曦是如此,阿姐也不例外。
也是在那一次后,阿姐才开始教她锻炼,帮助她改善体质。
后来,刚上大学时向明曦为了确认,在超市买了罐装鸡尾酒,包里揣着抗过敏药,在无人的寝室,小小地抿了一口。
向明曦对于酒的记忆并不好,但因为室友们出去聚餐时会喝上一点,老三燕归又极爱喝酒,和记忆中嗜酒的男人不一样,燕归是很纯粹的喜爱。所以,出于好奇和想要融入舍友们的想法,向明曦才去尝试。
只一点点,一小口酒,就起了一片红疹,呼吸都觉得困难十足,哆哆嗦嗦药都拿不稳,吓得阿姐连忙喂她吞下抗过敏药。
无形的手拖着药片飘在空中,水杯也从远处飞了过来,陌生的力量带着暖意游走在经脉之间,药性得以快速起效。
那是向明曦第二次尝到酒味。
也是那一次,阿姐对她坦言,希望她不要自己作死。
契约是双向的,向明曦生,则阿姐存活,向明曦死,则阿姐消亡。
向明曦这才交付了一点点信任给阿姐。
之后入了圈,为了以防万一的意外情况,向明曦便随身携带抗过敏药,哪怕是来明希家,也不例外。
过敏反应来势汹汹,哪怕水滴大的一点儿酒入了口也会诱发,但说来也怪,无论是闻到多浓郁的酒味,或者是皮肤接触、使用消毒酒精都不会有事。
“可以吃鱼,只要不直接喝到酒,就没有事情。”
唯独不能喝酒,所以向明曦总是清醒的,想要和他人一样借酒消愁,是完全不可能的。
哪怕痛苦,也是在清醒中痛苦。
向明曦说完了故事,靠着椅子垂下眼。
“故事讲完了。”
这是她第一次对人说出过往,和舍友们都未说出过的曾经,除了她自己的阿姐,明希是第三个知道的人。
虽然隐瞒了很多,虽然掩藏了许多。
但对于明希的信任,比谁都来得快,向明曦也没想到,从未与人说出口的想法,对着明希,已说过了太多。
向明曦用沉默作为故事的结束,她安静地坐在那里,低下头不再说话,垂落的刘海将眼眸遮挡。
一字一句间,明希只觉得心被抓得很疼,一抽一抽的,被拉扯着,一呼一吸都像被锈钝的小刀划着。
慢慢地,慢慢地划着。
钝痛来得迟,却很清晰。
明希很想说她心疼向明曦。
十七岁的明希在干什么呢?她在为学业而烦恼,也在为得不到的关爱而难过,但无论如何,她并不需要为生计而操心,也不会轻易被陌生人刁难,家世曾给予她不畏惧的底气。
即使她的父母并不再相爱,却也从未在物质上亏待她。
即使生活中充满了太多的不快乐,却从未因为物质而发愁。
十七岁的明希还有着少年人的叛逆,也曾在朋友的怂恿下,企图以“对抗全世界的方式来”来引起父母的关注。
可十七岁的向明曦不同,她为生计而发愁,她为明天而发愁。
贫穷是可怕的,向明曦觉得它最可怕的地方在于,贫穷让人连思考都不存在。自由是什么?理想是什么?物质上贫瘠的人们,有时连思想都是贫瘠的,十七岁的向明曦没有余力思考未来,她每一天都在想一件事,活下去,仅仅是活下去,就已经耗尽了她全部的力气。
放在腿上的手不知何时握成了拳,明希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想要去安慰,话语却又卡在喉咙间无法说出,那一刻明希清楚地意识到,向明曦最不需要的,就是迟来的,无法感同身受的安慰。
说不出理解,也说不出心疼。
如果是在电视剧中,这样一番坦白之后,男主通常会对女主说:“有我在,以后一定不会让你再经历这些了。”
可明希说不出口,她没有资格,也清楚这话的苍白与虚假。
没有经历过同样的事情,人与人之间是无法做到感同身受的,况且,哪怕是经历的同样的事情,也不见得会有同样的感受。
所以明希的心疼很苍白无力,她目不转睛地看着向明曦,心里的酸涩冲上眼眶,又被死死地堵在那里。
“诚然,我没办法对你感同身受,我也知道,如果我说我心疼你,也不过是空话一条。”嗓子里好像有泪似的,堵住了声音,让它变得沙哑,“所以,向明曦,我不知道我对你说什么。”
明希没有继续用“小曦”来称呼向明曦,反而用全名来称呼她,很认真,像是被深埋依旧的呼唤,来自灵魂。
“让我抱抱你吧,向明曦,让我抱抱你。”将手覆在向明曦的手背上,明希轻轻地说。
堵在嗓子里的声音破土而出,带着她破碎的泪意与情感。
“如果有一天你想要倾诉,我会一直在。”
向明曦没有动,只是沉默着,但明希却好像看到了一个少年,她抱膝坐在那里,用很轻的声音说着:“抱抱我吧!”
明希张开双臂,俯身抱了过去。
那是一个很轻的拥抱,就像落在心间的羽毛一样,很轻很轻,足够温柔,也足够温暖。
向明曦并没有回应,但她突然很想哭,或许是这个迟来的拥抱太过温暖,像是在向明曦心中的伤口上轻柔地抹上药膏,就这样轻柔地,将那些伤口轻悄悄地治愈。
但向明曦没有哭,也没有挣脱这个拥抱,她只是闭上眼,感受着这个迟来的拥抱,温暖的拥抱。
幼时,她期望妈妈能给她一个拥抱,可她没有得到。
后来,偶有在疲惫时,她想起儿时那个得不到的拥抱,问阿姐能不能给她一个拥抱,可阿姐做不到。阿姐没有身体,凝聚来的拥抱像一阵风,凉凉的,没有暖意。
室友之间会有拥抱,欣喜的也好、悲伤的也罢,但都没有明希的这个拥抱触动心弦。
一秒,两秒,三秒,向明曦无法计算时间。
拥抱并没有太长,却好像过了很久。
当明希退开时,向明曦心里觉得有些不舍,放在腿上的指间动了动,想要拉住,但还是忍住了。
心里有些闷,为了缓解这股没由来的烦闷,向明曦闷闷地说:“篷新我演不了,我喝不了酒。”更何况,我所知道的醉态并不适合。
冯远山导演试镜向来喜欢模拟真实,所以篷新的试镜演员大概率需要真喝酒,这一点上就否定了向明曦。
“这一点我们也有考虑到。”哪怕不确定向明曦的酒精过敏是真是假,明希都有考虑方案:“我们会和冯导沟通,给予试镜演员是否使用真实道具的选择权。”明希看了一眼向明曦,补充道:“不光是为了你,这剧有不少喝酒的角色,我们不能因为一个不能喝酒就将好演员拒之门外。”半真半假。
虽然明希说的是不光是为了她,可向明曦心里清楚,明希就是为了她才会去沟通。
从未有过的偏爱,从未有过的被在意。
“这不公平,对于其他演员来说不公平。”向明曦喃喃道。
“小曦,公平是相对的,这世上没有绝对的公平,你知道的,尤其是在这个圈子。”明希直视着向明曦,说得很认真:“但我只是帮你争取到了机会,能否拿下角色,还要看你自己。”
是啊,是啊,哪有什么绝对的公平,如果有绝对的公平,她也不至于如此艰难。
如果没有明希,她连入场券的机会都不能拥有,就像《她们的故事》一样,入场券,是明希给她的。
命运或许没有过多的眷顾她,但明希眷顾了她。
源于喜爱的偏爱,不加掩饰,不求回应。
陌生的情绪在刺激心房,一点一点地将束缚的锁链拨开。
心里越是汹涌翻腾,向明曦反而越是沉默。
没有再看明希,向明曦默默吃完盘中剩下的菜,然后起身收拾碗筷,明希也端着空盘和向明曦一起放到洗碗机中。
洗碗机小声运行着,躬身擦干净餐桌、灶台,向明曦放下清洗干净的洗碗布,朝着大门走去,她打算离开了。
向明曦没有带包,空着手到来,也空着手离去。
明希不打算阻拦她,即使她想送,向明曦也不会同意,所以,明希只是看着向明曦离去的背影,轻轻地唤了她一声:“小曦。”
玄关,向明曦穿鞋的动作顿了顿。
“小曦,我今天又认识了你一点点。”
向明曦没有回头,依旧背对着明希,她静静地等待她的话语,如温玉般的声音说:“我会教你的,小曦,我会教你的。”
向明曦打开了门,手上提着垃圾袋。
“再见,小曦。”
门,轻轻地合上了。
声音,也轻飘飘地透过那将合未合时的缝隙,悄悄地钻了进来。
“谢谢你,明希。”
第四十一章
“唔……”
唇舌在交换,柔软在剥夺气息的同时,也将感官封闭。
卫生间隔间的门板是坚硬的,可身前的躯体是柔软的,唇上的嘴唇也是柔软的。
这个吻来得突然,但向明曦没有拒绝,放任着,任由明希去索取。
也回应着,感受这个吻。
这是她们第四次接吻,没有推拒,只有回应与放任。
闭上眼,唇齿在感受。
直到门外响起敲门的声音,助理钱朵朵的催促传来:“明老师,向老师,录制快开始了!”
这场接吻才终于落下帷幕。
吻的时间并不长,但足够缠绵。
“知道了。”明希的回应很短,听不出有什么不同。
得到回复的钱朵朵没有停留,脚步声渐行渐远。
向明曦轻喘着气,抬眼看向同样呼吸不稳的明希,声音虚虚地飘着:“你发什么疯?还在录节目!”
向明曦绝不承认,明希吻得很舒服,也让她很沉醉。
在明希附上来的那一瞬,向明曦虽然不明所以,但也没打算反抗,顺从地松开口,将柔软的气息放入。
或许是那个晚上交付出的点滴信任,让向明曦在深夜醒来时,会突如其来地想起明希,想起明希的眼神,想起和明希的那个吻。
指腹抚在唇上,就好像亲吻就在上一秒。
指尖也是,还能感受到唇上的温度。
“小曦,我吃醋了。”明希有些委屈地说,眼里的醋意多得快溢出来了,盯着向明曦,像一只被丢弃的大狗狗,明希舔了舔唇,继续说道:“你都不和我互动。”光是听声音,就觉得明希委屈极了。
今天是综艺录制日,《她们的故事》的几位演员都在,明希、何似雪和三位男演员,她们都在。节目录制虽然只有一天,但因为不在沪城,向明曦提前一天到了山城,因为录制时间短,这次没有安排助理,吴烁也没有时间,但还是为她安排好了住的地方。
是和明希在一个酒店。许海山借着上综艺的事情联系吴烁,得知向明曦没人陪同后,主动说:“就让小曦和我们一起吧!”前辈都开了口,吴烁哪里会拒绝,更何况她也希望向明曦能够和明希多联络,毕竟明希带来的资源是实打实的。
于是向明曦就被打包到了明希隔壁的房间里,连接机都是明希的助理钱朵朵接的,小姑娘笑嘻嘻地开着车,就把向明曦拉到了酒店。
从那个晚上到现在还没到三天,就让向明曦直面明希,这对她来说有些难,好在许海山没来,向明曦假笑着打了招呼,就回了屋不再出来。
第二天的录制很早,向明曦六点多就坐在了化妆间,对她来说算不得早,但对于何似雪来说是起得太早了,她蔫蔫地耷拉着眼皮,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
明希没什么反应,面上的样子让人瞧不出是精神还是困倦。
化妆间的灯光很明亮,镜中的向明曦眨了眨眼睛,她刚被化完,瞧着像是想笑又不敢笑的模样。
“小曦曦~”何似雪收起鬼脸,挂在向明曦身上,从后面搂住她的脖子:“小曦曦怎么总是那么精神啊,教教姐姐吧!姐姐好困啊~”
明希微微睁眼,凉凉地看了一眼何似雪,她还没结束妆造,板正地坐在凳子上,化妆师正拿着化妆刷在脸上扫着。
趴在向明曦背上的何似雪莫名地打了一个寒战。
出场时,何似雪站在二人中间,一手挽回着一个,可开心了。
游戏环节,男女自动各成一组,你画我猜是明希压轴,但还没到她那就结束了,无论何似雪画成什么样,向明曦最多猜个两三次就对,就好像她们很有默契似的。引得其他嘉宾连连称奇,开玩笑地说她们“真是天生一对啊”,听得明希总觉得刺耳。
明希哪里会知道,向明曦不是有默契猜得准,她是有外挂啊。
后面的游戏环节也是,男演员那边一个人背着一个人跑障碍,展现兄弟情。女演员这边也不示弱,或许是觉得明希不适合这样剧烈运动的项目,何似雪就自告奋勇拉着向明曦就上,然后向明曦一个用力就将何似雪公主抱起来,灵活地穿越重重障碍抵达终点,姐妹情也是上演得淋漓尽致。
镜头前的明希面上还是挂着得体的淡笑,但心里的醋意就快冲破了天了,特别是在赢下游戏后,何似雪开心地抱着向明曦,朝着她脸上亲了一口后,明希心里的醋缸子彻底翻了。
中途的休息时间,向明曦关了麦克风往卫生间走去,明希自若地跟在后面,或许是因为在工作日,节目组又包场的缘故,卫生间内没有别人。向明曦进了隔间正要关门,明希却拉住了门板,侧身挤了进来,还未等向明曦有所反应,将她压在门板上,捧着脸就亲了过去。
这个吻来得突然又强横,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我、我没有……”声音越说越小,向明曦实在没什么底气反驳。
看似被何似雪拉着走的互动无疑,向明曦实际上是顺势而为。向明曦想要在节目播出后得到更多人的关注,就要主动给人提供话题,就像她明明可以背何似雪,却偏偏选择了抱一样。
不可否认,也存了一点点,减少和明希接触的心思。
一接触,一点点的碰触,都足以扰乱心神。
就像方才一样,就像现在一样。
被明希轻轻地一碰,就缴械投降。
明明相识没有多久,明明才拒绝了她的告白不久。
可这才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向明曦就快克制不住自己的心了,连明希的靠近都不想去拒绝。
明希说要重新认识她,她就想敞开心扉去呈现。
明希说:来重新认识我吧向明曦。她就想去探索去求知,想知道明希的一切,想看看明希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好奇是了解一个人的开始,向明曦又何尝不清楚,不该去好奇的,不该去探究的。
可向明曦忍不住,从未有如此难以克制的欲望。
除了对于生的欲望以外,向明曦一向放得下很多东西,人也好,物也好,对于向明曦来说没有什么是不可以松手的。
唯有明希,以最短时间攻占了向明曦的心,放不下,忘不掉。
灯光缝隙散了出去,两人交叠的身影上也被投下斑驳的光影。
“小曦,你要补偿我。”声音柔柔地,放下一个钩子。
明希俯身贴着向明曦,鼻尖挨着鼻尖,距离在说着暧昧。
靠着门板,向明曦倒吸一口气,脸被明希捧着,让她无法逃离。
放弃吧,放弃吧!心底有道声音在劝诱。
“说好的互相了解,小曦,看看我。”静谧的,温柔又克制,轻得像一个叹息。
我没同意。心底在小小地挣扎,但明希的眼神让向明曦说不出口拒绝。
那双眼眸里,装满了向明曦。
明希在看着向明曦,只看着向明曦。
喉咙动了动,将推拒的话语咽下。
就这样吧,就这样吧!看看她,看着她。
心里的声音在说着回应。
最终,向明曦认命般地说道:“我会注意。”
得到了令她满意的回答,明希退后一步,脸上又恢复了那副风轻云淡的表情。她整理了一下衣衫,转身拉开隔间的门:“走吧,要开始录制了。”
没忘记自己是来干什么的,向明曦关上门快速解决后又站在洗手台前整理好自己被弄乱的衣衫,这才跟着明希走出卫生间。
两人并肩走着,向明曦方才洗手时挽起的袖子还未放下,并不白皙的小臂露在外面,有一丝丝凉意,让她能够清醒。
明希目不斜视地走着,指尖却在不经意间触到向明曦的手腕,轻轻地划过,一触即离。
一丝陌生的痒意顺着指尖闯入心底,向明曦顿了一步,落后于明希。她定定地看着明希背影,走廊前方有光,尽头处依稀能够瞧见耀眼的阳光。
阳光所照射之处,有欢声笑语,不需要几步,明希踏入了阳光中。
太阳的光辉洒在明希身上,有些耀眼。
突然,向明曦觉得这短短的几步路变得格外漫长。
长到,或许走了一生。
然而,只需要再往前几步,向明曦也可以踏入阳光之中,被这耀眼的阳光所包裹。
明希就站在那里,她回过头,看着向明曦。
来。明希无声地张开口。
恍惚间,向明曦也走了过去。
走到阳光下,走到明希身前。
转动的镜头将这一幕如实记录,在不久之后,剪辑花絮的工作人员,也将这一幕放入其中。
后面的录制中,向明曦果然不再有躲避互动的意思了,最后的“抓鬼游戏”中,为了躲避常驻嘉宾的抓捕,向明曦抱起差点被抓住的明希就跑。明希一百七十七公分的个子缩在矮她不少的向明曦怀中,画面一时显得有些有趣起来,抱了一会儿又转为背,刚刚站稳的明希就被向明曦一下子背了起来,追踪着就在不远处,向明曦背着人依旧灵活地跑动着。
“抱紧我明希!我们要跑了!”
镜头如实记录下一切,在不久之后如数呈现到观众面前,也小小地掀起一片热议。
阳光下,向明曦背上的明希始终挂着浅笑,而额间稍许有了汗水的向明曦,少了假意的笑容里,多了几分真挚的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