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头柜上手机的震动把久美子吓了一大跳 。她最近有点一惊一乍的，多亏了堇那动不动就喜欢向她抛出重磅新闻的习惯。她当时以为这位前辈已经手牌出尽，没啥能再吓到她的了。但很可惜，堇还怀揣着更大的秘密，仍然能够把久美子炸个目瞪口呆的…

……比如，堇冷不丁地告诉久美子，她对她有感觉。

要是说前辈当时突然的告白只是让久美子目瞪口呆的话，那可就太轻描淡写了……

赶紧晃了晃脑袋，久美子立刻把这段记忆给扔出了大脑。现在可不是思考人生里新增的波折的时候！

看着手机上丽奈的名字和照片，久美子本就不慢的心跳更是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

自从她向堇谈及自己的性向以来，已经快一年了。但丽奈还不知道这件事儿。以久美子对她的了解，小号手可不喜欢被排除在外，尤其是跟久美子相关的*大事*。

丽奈的日程安排日益紧凑，导致她们一直没什么机会聊天。就算有那么几次还算合宜的时候，久美子还是没法抛出这个话题，倾吐一切。

“我需要告诉别人吗？我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在堇请客吃乌冬面庆祝的时候，久美子这么问道。

“这取决于你，但没什么必要，”堇回答道。她还补充说了，久美子不欠任何人。

*虽然她当时是这么说的，但现在要面对的，可是丽奈啊……*

叹了口气，久美子坐直身子，拿起了手机。

“所以，你决定了吗？”久美子一按下【接听】键，就听到电话里传来的问话。

“你也好呀，”说着，她的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温和地笑着。

“你知道我耐心不好，”丽奈回复道，甜美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丝威胁。

久美子笑出了声，“唔，这和跑东京可不是……”

“钱不够？我可以给你——”

“没这个必要，我做兼职存够了的，”她打断了丽奈，说道，“不过还是多谢你的好意。”

几个月前，丽奈就问久美子暑假时能不能来纽约。她们已经大四了，小号手觉得这是个难得的好机会，久美子可以来一趟出国旅行，不然等她当老师了可就没这么有余裕了。

但最主要的原因是，丽奈希望久美子到现场来看她的表演。小号手最近在一个专业乐团赢得了一席之地，她希望挚友能亲眼见证她的“职业首演”。

“所以你在犹豫什么？还是说你有在京都过暑假的正当理由？我说的‘正当理由’，指的是哪个男生——”

“没有男朋友！”久美子大声叫嚷起来，第二次打断了挚友的话。听着电话那头丽奈乐不可支的笑声，久美子翻了个白眼，“我只是有点紧张，毕竟是一个人去纽约。而且还是第一次出国旅游。”

电话另一端，丽奈理解地叹了口气，“不会有问题的，久美子，只要想想你会吃到的美食，还有到了之后能看到的风景。”

“唔，嗯…”

“而且，还有我呢，光这一点就够让你高兴了吧。”

强忍住笑意，久美子愉快地摇了摇头。丽奈从不会对别人说出如此傲慢和自吹自擂的话。但当她这么自在地强调自己对久美子的重要性时，上低音号手还是感到难以言明的喜悦。

“很有说服力，高坂同学，”她笑着说道。

“当然了。不管发生什么，我都希望你能在我身边。”

这无疑让久美子猝不及防。她喉咙微微发紧，捏了捏自己的后颈，想强压下那疯狂的心跳。

“我的天，丽奈。你说这些，真的会让我觉得有希望的啊，”久美子低语着，手机都快被她捏碎了。

“什么？”

“没什么，”久美子换上一副热情的口吻，转换了话题，“我不想去的话就不会攒钱了。”

“我猜也是，”听着小号手的回答，上低音号手轻易便能想象出她志得意满的笑容，“那，订好机票后就把航班信息邮件发我？”

“遵命，女士。”

一阵沉默滑过。久美子鼓捣着睡裤的下摆，纠结要不要告诉丽奈，她那已经不能算作最近的顿悟。现在似乎是个敞开的好机会。她们之间隔着整整一个大洋，久美子觉得这样不仅更能直面自己

，内心也不会那么敏感脆弱了。

“丽奈，我想跟你说点事……”

“嗯？什么？”

“我是，嗯……”*同性恋，而且我可能——*

久美子揉了揉鼻子，叹了口气。她把手机紧紧地压在耳朵上，另一只手则按摩着太阳穴。

向后倒在床上，她还是说不出口。

她本以为丽奈看不见她的话，会更容易说出口。但是，一旦想到自己可能亲手埋葬她们的友谊和过往的一切，久美子就害怕不得了，甚至没功夫操心挚友可能的拒绝……当然了，自己百分百会被拒绝的。毕竟丽奈一直是盯着泷老师的，其他人从没入她的眼。

“这样吧，到了我再和你说。”

丽奈不高兴地哼了声，可惜无济于事，久美子可做不到——为了自己那点小小的私欲就摧毁现在的一切。除非她疯了，否则才不会让那些珍贵且无可替代的一切付之东流。转移了话题，上低音号手尽力让自己听起来高兴些，希望丽奈不要打听，也不要追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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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预料到我会爱上你。我也挣扎了很久，害怕你会觉得我在利用你……但我不想再说谎了。你是我的朋友，是很重要的人，我很珍惜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所以我觉得还是要告诉你。”*

*“……什么？”*

*沮丧的一声叹息，“我是说，我喜欢你。如果你也愿意的话，我希望你能做我的女朋——”*

眉心一阵刺痛，久美子倒吸了一口凉气，眉毛蹙起。她揉了揉额头上被弹得发红的地方，转身朝丽奈噘起了嘴。

“我怎么觉得你心不在焉的？”小号手受伤地低声嘟囔着，“你可是在纽约啊，世界上最有趣的地方之一，但你脑子根本不在这里，指不定还在家里呢。”

“抱歉，”她不好意思地低声说道，随后用肩膀顶了下丽奈，希望能平息她的怒气，免得额头再挨一下，“别生气啦。”

从野餐垫上转过来，小号手怒视着她，“你想什么这么出神呢？有人向你告白还是怎么了？

被口水呛住，久美子赶紧从野餐篮里拿过一听果味苏打水，猛灌了一口，舒缓下灼热的喉咙。丽奈是能通灵吗？“为什么会问这个啊？”忍不住笑了起来，她问道。

从上低音号手中接过易拉罐，丽奈抿了一口，随后皱了皱鼻子 - 一整罐基本都空了。久美子移开目光，努力不去想刚才和挚友的间接接吻。

夏天的中央公园美丽地惊人，但久美子既无心欣赏，也无法专心享受丽奈费心为她准备的野餐。她思绪纷乱，每一根神经末梢都在叫嚣着，每一刻都热切盼望着丽奈皮肤的温存。

在千里之外苦苦思念着丽奈就已经够难受了，但久美子从没想到，现在丽奈已经咫尺之距了，这份渴望却更加难以忍受了。

“所以，真有人和你告白了？”丽奈继续问道，没有理会上低音号手先前的问题。

没法在丽奈面前撒谎，久美子犹豫地点了点头。

小号手用一种捉摸不透的神情盯了她一眼，随后移开视线，“你怎么回答的？”

“什么都没说。TA和我说不用急着回答，所以我还没说。”

丽奈含糊地哼了声。

有这么一瞬，久美子想跟丽奈说，是堇向她告白了。但一回想起挚友在发现自己和别人走得更近时候的反应，她便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

“嘿，能问你件事儿吗？”轻轻地握住丽奈的手腕，久美子试探地问道。

丽奈转过头来，疑惑地歪了下头。

“如-如果有个意料之外的人约你，你会怎么做？”

小号手皱起眉，“意料之外是什么意思？”

久美子紧张地笑了起来，“意料之外……我是说，就算再过一万年，你也觉得不会向你告白的人。”

丽奈依旧沉默地凝视着她。就在久美子以为她不准备回答的时候，丽奈慢慢地开口了。

“不管是不是意料之外的人，我都会拒绝。”说完，她又移开了目光，看向远处一群在玩飞盘的孩子。

*因为泷老师。*

久美子慢慢地放开了挚友的手。“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她竭力表现出高昂的样子，但内心却几乎肝肠寸断。强压下胸口的闷痛，久美子站起身，然后把丽奈也拉起来，“嘿，我们去看看别的地方吧。做点只能在纽约才能做的事儿。”

突然的话题转向让丽奈有些吃惊。但看到久美子脸上异常灿烂的笑容时，小号手还是点点头，一言不发地跟着她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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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轻地说了声“谢谢”，久美子接过那杯冒着水汽的热巧克力，看着丽奈在她边上一屁股坐下来。毫无预兆，丽奈直接靠在了久美子身上，上低音号手全身都不由自主地僵硬了起来。

小号手的职业首演结束后，两人回到了丽奈的公寓。世界顶级的乐团演奏水平是不可企及的高度，但让久美子目眩神迷的只有丽奈。同往常一样，久美子轻易就能分辨出丽奈独特，而又激情澎湃的小号声，而在漫长的盼望过后再次聆听，这足以激起久美子难以言喻的心绪波动。

“你为什么这么紧张？”丽奈有些惊讶地笑了起来，“这里只有我啊。”

假装一无所知，久美子扬起眉毛，“你在说啥啊？”

小号手翻了个白眼，轻哼了一声，对久美子典型的回避不置可否。随后，她一反常态地害羞起来，问道：“所以……今晚的演出怎么样？喜欢吗？”

“你超棒的！我是说，我知道你一直很棒，但我没想到你现在这么厉害了！”

“你确定你不是一直神游天外吗？”

久美子噘起嘴，戳了戳丽奈的脸，“我还要为昨天的事说多少回对不起？”

指尖缠上久美子的手，丽奈顽皮地笑了笑，随后把头靠在了上低音号手的肩上。拇指在久美子的皮肤上懒洋洋地勾画着，两人一齐享受着轻快的氛围。

虽然有尽力让自己在丽奈无意识的触碰下表现地自然些。但久美子终究没法克制所有的生理反应，她的身体在丽奈的轻抚下有如燃烧起来了一样。

幸运的是，丽奈接下来说的话，完全扑灭了久美子心中郁积的火焰。

“如果泷老师在这……你觉得他会像你一样喜欢我的演奏吗？”

久美子再次痛苦地意识到，丽奈永远也不可能属于她，这份感情注定无疾而终。但尽管如此，她还是觉得有那么一丝微弱的希望，这么想真是太蠢了。到了现在，她还是有那么点希冀，这些细微的互动和满载感情的眼神对丽奈来说更加重要。

*我不想再这样了。我太累了……*

小心地把手抽了回来，久美子把热巧放在茶几上，站起了身。

“你要去哪？”小号手有些惊讶地问道。

“我刚想起来，我得给家里打个电话，”久美子说着，拿起手机，避开和丽奈的对视，生怕她看见自己湿润的双眼。

“好吧，代我向阿姨问好。”

久美子没有再说话，她飞快地走进丽奈的卧室，然后关了上门。坐在精心打理好的床上，她解锁手机，茫然地盯着屏幕看了很长时间。

手机突然震动了起来，吓得久美子差点把它摔在地上。她看着屏幕，是堇的来信。慢慢地，她打开手机，开始看前辈给她发了什么。

冈本堇 22:48

嘿，久美子！

纽约怎么样？

希望你玩得开心！

想听你说说有意思的事儿了！

上低音号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紧紧地握住手机。

*我不想再这样了……*

打着字，久美子的手指微微颤抖着。反复读了好几遍自己写的内容，她紧紧地闭上眼睛。

我爱丽奈……但注定没有结果。

……然后她终于按下了发送键。

久美子 23:01

嘿，纽约很棒。

我玩得很开心……

前辈，等我回去后能见个面吗？

你上周的那个问题，

我想我现在知道答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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抓着久美子的衬衫前襟，丽奈在睡梦中动了动，随后长出一口气。她突然的动作打断了上低音号手的回忆，久美子下意识搂紧了她。

*我爱丽奈，但不是那种爱……*

久美子已经记不清过去几年里，这样的话她对自己说过多少回了，每次都竭尽全力地告诉自己，做丽奈最好的朋友已经足矣。

但这与事实相去甚远，不是吗？她分明一直都爱着丽奈。尽管她花了很长时间才意识到，又花了很长时间来接纳这种感觉，但久美子很确信，早在她们第一次爬上大吉山的那个晚上，她就已经爱上了丽奈。

接纳这个事实让久美子得以解脱，甚至倍感振奋，就好像第一次呼吸到新鲜空气一样。但与此同时，也令人恐惧，甚至可以说是彻头彻尾的可怖。

向如此热切的感觉臣服意味着她也向失败、受伤的可能敞开了怀抱。而根据她的经验……

久美子紧紧地闭上眼，聆听着丽奈轻缓规律的呼吸声，慢慢地平静下来。

但这次也许不同以往。这次也许并不会以痛苦与心碎告终。也许，只是也许，久美子终于能鼓起勇气，去期待并追逐她她渴望已久的一切。

慢慢睁开眼，她凝视着丽奈的睡颜，默默感叹小号手一颦一笑间便足以俘获她的心。

终于，自从这次的重逢以来，久美子第一次有勇气说出那三个字...

…不再以挚友的名义。

“我爱你”。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