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4

作者:灯侑OvO
更新时间:2025-09-23 22: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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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字数:56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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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原直树得知突击小组全员失联的消息时,指尖刚触碰到咖啡杯温热的瓷壁。通讯频道里持续传来盲音般的静电嘶嘶声,取代了应有的任务进度汇报。下一秒,他像被无形的巨锤击中,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昂贵的咖啡泼洒在摊开的作战地图上,褐色的污渍迅速晕染开,如同不祥的血迹。


他几乎是撞开了办公室的门,身影如一阵狂风般卷过基地冰冷的金属走廊,脚步在空旷的通道里踏出急促而混乱的回响,引得沿途的文职人员和低级士兵纷纷侧目,又在他铁青的脸色下慌忙低头。指挥室的防爆气密门尚未完全开启,他已侧身挤入。


“怎么回事?!”他的声音嘶哑,失去了往日的沉稳,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巨大的全息战术平台上,代表着城广路第Ⅱ-Ⅴ区的网格地图正中央,一个刺目的猩红圆点如同溃烂的伤口,固执地闪烁着。那是突击小组信号发射器传来的最后坐标。


“01,收到请回答!01,收到请回答!”通讯兵的声音已经带上了绝望的腔调,一遍遍徒劳地呼喊着优奈的代号。


武原直树僵立在平台前,瞳孔里倒映着那点不祥的红光,大脑仿佛被瞬间抽空,只剩下一片嗡嗡作响的白噪音。怎么可能?预案评估仅仅是D级波动,一次常规的清理任务,配置的火力绰绰有余,甚至特意加派了经验丰富的青空和泷泽……怎么会失联?意外?不,在异常处理中,从来没有纯粹的意外,只有低估和未知。


“报告!”一名技术员的声音将他从短暂的僵直中惊醒,“卫星多频谱扫描完成!城广路区域的异常扭曲信号……消失了。原坐标废墟未检测到任何生命体征迹象。”


“消失了?”武原直树重复着这个词,心脏沉向谷底,但另一种冰冷的理智开始强行压榨他的情绪。信号消失,生命体征无……最大的可能性并非全员玉碎,而是……


“子空间陷落。”他几乎是咬着牙吐出这个词。只有这个解释,整个小队被拖入了异常自行生成的亚空间或相位夹缝,导致主宇宙的信号和生命扫描完全失效。这不是最坏的消息,但这意味着他们被困在了一个规则未知、环境不明的绝地,生存概率随时间流逝呈指数级下跌。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从最初的震惊和恐慌中剥离出来。那张总是带着几分和气、甚至偶尔耍帅的脸上,此刻只剩下冷硬的线条和指挥官应有的决绝。他猛地转身,军靴踏地发出清脆的响声。


“立刻成立应急指挥部!技术部门,给我调取信号消失前零点一秒的所有数据波动,频谱、能量级差、空间曲率,任何细微的异常都不要放过!联络部,尝试所有备用频率,启用深空监听阵列,搜寻可能从相位缝隙泄漏出的微弱信号!作战分析部,以最后坐标为中心,模拟所有已知类型的子空间入口特性及可能存在的稳定周期!”他的命令一条接一条,语速快而清晰,试图用高效的行动驱散弥漫在指挥室里的恐慌和无助。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那已然静止、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的地图坐标,拳头无声地攥紧。青空千绪,泷泽优奈……还有那些年轻的队员们……他们必须,也一定要回来。


---


黑暗。粘稠、沉重、令人窒息的黑暗。


疼痛。并非尖锐的刺激,而是弥漫在每一寸骨骼、每一条肌肉纤维深处的钝痛,如同潮水般反复冲刷着她几近崩溃的神经。


还有冷。一种从内脏深处弥漫出来的、无法靠外界温暖驱散的寒意。


耳边有声音,模糊而遥远,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不断涌动的水幕。


“……心率93,偏低……血压85/50,休克边缘!快,加压输血!”


“体温39.8!高烧持续!物理降温效果不佳!”


“腿部开放性骨折清创完成,但神经损伤情况不明……手臂多处撕裂伤,缝合完毕……颈部……老天,这贯穿伤是怎么活下来的……”


“生命体征极不稳定,随时可能消失!动作快!”


这些声音断断续续,夹杂着金属器械碰撞的清脆声、仪器单调的滴滴声、匆忙的脚步声。它们试图将她从无尽的混沌中拉扯出来,但意识如同陷入泥沼的困兽,挣扎只是徒劳。


她的思绪在高温和剧痛的蒸煮下彻底失去了方向,破碎的画面不受控制地闪现、叠加、崩溃。


一瞬间,她正挽着优奈的手臂,漫步在夕阳染红的商业街,橱窗里反射着温暖的光,优奈侧头对她说着什么,笑容柔和。下一刻,脚下的地砖毫无征兆地碎裂、塌陷,优奈的笑容被扭曲的黑暗吞噬,取而代之的是那座阴森诡谲的神社,猩红的鸟居如同巨兽的利齿,要将她咬碎。巫女空灵而邪异的吟唱声直接钻进脑髓,与医疗器械的滴滴声混合在一起,引发一阵阵剧烈的、想要呕吐的头痛。


我是谁?我在哪里?发生了什么?……前辈……优奈前辈……?


名字?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都像沉入深海的石子,捞不起一丝涟漪。只有无尽的混乱、迷茫、以及濒临彻底崩溃的恐惧感,如同冰冷的海水淹没头顶。


“不——!”她在精神层面发出无声的尖叫,用尽残存的所有意志力,猛地从那片吞噬一切的混沌泥潭中挣脱出来!


“呃……”一声极其微弱、沙哑得不似人声的呻吟从她干裂的嘴唇溢出。


眼前先是模糊的一片白光,紧接着,因长时间未见光线而被骤然刺激的双眼传来尖锐的刺痛,生理性的泪水瞬间涌出,模糊了刚刚开始聚焦的视野。


她艰难地眨动着眼睛,每一次眼睑开合都沉重无比。过了好一会儿,视觉才勉强适应。


白色。单调、冰冷、充斥着消毒水气味的白色。


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墙壁,白色刺眼的灯光,身上盖着的白色被单,以及……自己手臂上缠绕的厚厚白色绷带。


视线缓缓移动,看到了床边矗立的银色金属点滴架,透明的软管连接着她扎着针头的手背。旁边的心电监护仪屏幕上,曲折的绿色线条规律地跳动着,发出她之前在混沌中听到的、象征生命的滴滴声。


这里……是医院?


这个认知如同迟来的潮水,缓慢地涌入她空白的大脑。不是那个噩梦般的血色空间,不是废墟,是……安全的地方?


然而,还不等她试图松一口气,一阵剧烈的、搏动性的头痛猛地袭来,让她眼前发黑,几乎再次晕厥过去。与此同时,被绷带紧紧包裹的右腿和左臂也开始传出清晰而顽固的疼痛信号,提醒着她身体所遭受的重创。


她艰难地转动脖颈,这个微小的动作却牵扯到全身的伤处,让她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颈部似乎也被什么固定着,活动范围极其有限。


窗外是正常的白天,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白色的床单上投下窄窄的光带。一片宁静,甚至可以说是祥和。


但这份宁静无法驱散她心底最深处的冰冷和空洞。记忆的碎片开始慢慢拼凑,那些恐怖的画面——狰狞的武士、飞溅的鲜血、优奈前辈被钉在墙上、那双失去神采的眼睛……


“前……辈……?”她尝试发出声音,却只能吐出气若游丝的两个音节,喉咙如同被砂纸磨过,疼痛干涩。


没有人回答。只有仪器冰冷的运行声。


她还活着。但活下来的,似乎只是一个被剧痛、恐惧和巨大失落填满的空壳。那个会温柔叫她“千绪”、会为她挡住危险的前辈,在哪里?


泪水再次不受控制地滑落,不是因为光线的刺激,而是源于灵魂深处无法填补的黑洞。她活下来了,但这场生存,仿佛只是另一场漫长痛苦的开始。玉藻前那妖异的声音似乎在记忆深处幽幽回响,那份“报酬”的代价,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高悬于她刚刚苏醒的世界之上。


她闭上眼睛,不是因为疲惫,而是无法面对这片过于明亮、却又冰冷彻骨的白色孤岛。

泪水无声地滑落,浸湿了洁白的枕套。千绪闭上眼睛,并非为了休息,而是试图阻挡外界那片过于明亮、却又冰冷彻骨的现实。身体各处的疼痛如同永不间断的背景噪音,提醒着她那场噩梦的真实性。然而,比肉体疼痛更甚的,是胸腔里那种被掏空了的、令人窒息的虚无感。


优奈前辈……最后那一刻的画面如同最锋利的刀刃,反复切割着她的神经。那双失去光泽的眼睛,那片刺目的血红……


就在她被无尽的悲伤和自责吞噬时,病房门被轻轻推开。


脚步声很轻,带着一丝迟疑,停在了她的床边。


千绪没有立刻睁开眼,她害怕看到医生或护士同情的目光,那只会让她更加清晰地意识到自己的脆弱和失去。


然而,一股极其熟悉、若有若无的淡香,混合着消毒水的味道,飘入了她的鼻腔。


她的心脏猛地一跳,呼吸骤然停滞。


不可能……是错觉吗?因为过度思念而产生的幻觉?


她颤抖着,极其缓慢地睁开了眼睛。


模糊的视线逐渐聚焦。


站在床边的,不是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而是一个同样穿着病号服的身影。苍白的脸色,纤细的脖颈上固定着白色的护颈,露出的手腕也缠着绷带。但那头柔顺的短发,那双此刻正深深凝视着她的、带着复杂情绪的明眸——


是优奈。


活生生的、呼吸着的泷泽优奈。


千绪的瞳孔骤然放大,大脑一片空白,仿佛所有的思维和血液都在这一刻凝固了。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眼泪流得更凶。


优奈静静地站在那里,目光从千绪缠满绷带的腿,移到她泪流满面的脸,眼神深处掠过一丝极快、极深的痛楚,但很快又被一种近乎刻意的平静覆盖。她看起来比千绪记忆中要……疏离一些。那种感觉很难形容,并非冷漠,而是像隔着一层极薄的、却无法穿透的玻璃。


“……千绪。”优奈先开了口,声音有些沙哑,不如往日清亮,语调也异常平稳,听不出太多劫后余生的喜悦,更像是一种确认。


这一声呼唤终于击碎了千绪的僵直。巨大的、难以置信的狂喜如同海啸般淹没了她,随之而来的是更汹涌的委屈和后怕。


“前……辈……”她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破碎不堪,带着剧烈的哽咽,“优奈……前辈……真的……真的是你吗?我不是……在做梦?”


她挣扎着想坐起来,想触碰对方,以确认这不是又一个残忍的幻觉。但身体的剧痛和固定装置让她无力动弹,这个动作只换来一声痛苦的抽气。


优奈的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上前一步,动作似乎想帮忙,却又在中途停住,只是伸出手,非常轻地、甚至有些僵硬地按住了千绪没有受伤的肩膀。


“别动。”她的声音依旧平稳,甚至带着一丝命令的口吻,但指尖传来的微凉温度,是真实的。“是我。我们都还活着。”


活着。这个词如此沉重,又如此轻飘。


千绪贪婪地看着优奈的脸,泪水模糊了视线,她就用力眨掉,生怕眼前的人消失。“太好了……太好了……我还以为……我以为……”她泣不成声,巨大的情绪波动让她浑身都在轻微发抖。


优奈沉默地看着她,那双总是锐利或温柔的眼睛里,情绪翻涌,却最终沉淀为一种千绪看不懂的深沉的静。她没有像往常那样露出安抚的笑容,也没有温柔地擦去千绪的眼泪,只是静静地站着,承受着千绪失控的情绪,仿佛在观察,又像是在努力理解着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直到千绪的哭泣渐渐变为低低的啜泣,优奈才再次开口,问题直接而冷静:“你还记得多少?最后发生了什么?”


千绪一愣,优奈的语气让她感到一丝陌生。她抽噎着,断断续续地回忆:“我……我记得……那些武士……你……你被箭射中……”说到这里,她的声音又带上了恐惧的颤音,“然后……我很疼……动不了……好像……看到了……一只狐狸?”


她努力回想,但关于玉藻前的记忆如同蒙着最厚的雾,只剩下一些光怪陆离的碎片和难以忍受的剧痛感。“后面……记不清了……好像做了很长的梦……醒来就在这里了。”她省略了梦中反复出现的、优奈死去的画面,那太痛苦了。


“狐狸?”优奈重复了一遍,眼神微动,似乎在快速思考。她没有追问细节,只是点了点头。“我们被发现了。在最初的废墟上。空间异常消失了。”


她的解释简洁扼要,没有任何多余的情感修饰,仿佛在做一个任务简报。


这时,病房门再次被推开。这次进来的是武原直树。他换上了一身干净的军装,但眉宇间的疲惫和凝重无法掩饰。看到优奈也在,他并不意外,只是目光在两人之间快速扫过。


“都醒了?”他的语气听起来和往常一样,甚至努力挤出了一丝和气的笑容,但眼神深处的审视并未放松。“看来医疗部的家伙们这次没吹牛。”


他的目光首先落在千绪身上,带着明显的关切:“青空,感觉怎么样?医生说你伤得很重,需要绝对静养。”


“我……还好……”千绪低声回答,在指挥官面前,她下意识地想掩饰自己的脆弱。


武原直树点点头,又看向优奈,眼神变得有些复杂:“泷泽,你也是。虽然伤情稳定,但观察期还没过。”他顿了顿,语气随意般问道,“关于任务最后阶段,你们有没有补充报告?卫星只看到你们突然出现在废墟上,之前发生了什么,记录是一片空白。”


优奈迎向他的目光,没有丝毫躲闪,声音平稳无波:“报告指挥官,记忆从与异常武士交战处中断。再次恢复意识,已身处医疗部。中间过程无法回忆。”


千绪注意到,优奈完全没有提及那只模糊的“狐狸”,也没有提到任何可能异常的点。她下意识地选择了沉默,遵循了优奈的表述。


武原直树盯着她们看了几秒,那双经历过风浪的眼睛似乎能看透人心。但他最终只是叹了口气,揉了揉眉心:“算了,人没事就是万幸。‘BLACK’级事件生还率本身就很低,你们能回来已经是奇迹。具体原因,分析部门会继续调查。你们现在的任务就是好好休息,尽快康复。”


他又嘱咐了几句,留下了“之后会有正式的心理评估和任务问询”的话,便离开了病房。


房间内再次剩下两人。


短暂的沉默后,千绪忍不住轻声问:“前辈……我们为什么……”她不知道该如何问,为什么隐瞒?那只狐狸是什么?


优奈转过头,目光重新落在千绪身上,那层薄冰似乎融化了一丝,但依旧深邃。“记不清的事情,不必强行回忆。”她说道,语气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定论,“有时候,遗忘是一种保护。尤其是……在无法确定真相的时候。”


她向前微微倾身,靠近千绪,声音压得更低,几乎只有气音:“记住,千绪,无论谁问起,最后的记忆就是激战,然后昏迷。其他的,一无所知。”


千绪怔怔地看着她。优奈的眼神无比认真,甚至带着一种千绪从未见过的、冰冷的警惕。她忽然意识到,活下来的优奈前辈,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她不再轻易流露情感,变得更加……坚硬和谨慎。这种变化让她安心(前辈更强大更冷静了),却又莫名地让她感到一丝心慌和失落。


“嗯。”她最终乖巧地点点头,将对玉藻前和那份契约的模糊恐惧压回心底最深处。只要前辈在,只要她们还在一起,其他的都不重要。


优奈似乎想抬手像以前一样摸摸她的头,但手指动了动,最终还是垂了下去。她只是微微颔首:“好好休息。”


说完,她转身,慢慢地、略显僵硬地走出了病房。


千绪望着她离去的背影,直到门完全关上。狂喜渐渐沉淀后,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慢慢浮现。她们活下来了,重逢了,但空气中似乎弥漫着看不见的隔阂和未散的迷雾。


她低头看着自己缠满绷带的手,试图回忆起触碰优奈肩膀时的那丝微凉触感,却总觉得隔了一层什么。


窗外阳光正好,但她心底某个角落,却因为优奈那双过于平静的眼睛,而悄然滋生出一缕寒意。玉藻前慵懒的声音仿佛又在耳边响起:


“……报酬呢?”


代价,已经开始显现了吗?她不由自主地抱紧了双臂,感到一阵冰冷的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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