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境兽人营地的空气里,依旧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黑雾焦糊味,更多的却是紧绷的、带着原始野性的期待。黑雾散去后恢复神智的兽人们围坐成巨大的圆圈,古铜色皮肤在午后阳光下泛着油光——眼神不再疯狂,却仍带着兽族特有的好战与毫不掩饰的审视。巴图站在圆圈中央,壮硕如小山的身躯几乎挡住大半阳光,手中紧握着一柄布满凿痕的巨大石斧。
他目光灼灼地看向我,声音洪亮如擂鼓,在整个营地嗡嗡回荡:“琉璃团长!你救了我们的族人,拆穿了暗影的阴谋,兽人记这份情!”话锋一转,石斧重重顿地,发出沉闷的撞击声,“但我们兽人只服真正的强者!想让我们服从,光靠恩情不够——你得在力量上让我心服口服!”
“吼——!”周围兽人瞬间爆发出震天吼声,他们用力捶打胸膛,砰砰声震得地面微颤,眼中燃烧着狂热与期待,“打一场!打赢首领才算数!”
气氛瞬间点燃,空气中弥漫着纯粹的、近乎野蛮的慕强气息——这才是兽人最直接的逻辑。
我解下佩剑,向前迈出几步走入圈中,与巴图相对而立:“好,依你们的规矩。”
巴图眼中闪过一丝赞赏,随即被更浓的战意取代。他低吼一声,毫无花哨地猛冲而来,步伐沉重迅猛,巨大的石斧带着撕裂风声的呜咽,直劈而下!攻击的全是肩、腕、膝这些能让人瞬间失力的要害,霸道直接,却无半分阴险偷袭——这是兽人式“光明正大的狠”。
我不与他硬拼力量,身形微侧,指尖寒冰魔力涌动,数道尖锐的冰锥瞬间凝结——并非射向他身体,而是精准地撞击在他石斧的挥动轨迹上,借阻力卸其力道!
咔嚓!冰屑四溅!
冰锥虽被石斧击碎,但瞬间的阻力与寒意让巴图凶猛的动作微微一滞。
就是现在!
我趁他旧力刚尽、新力未生的刹那,脚步一错,如流水般侧身贴近他挥斧的右臂内侧,剑柄末端迅猛却克制地敲击在他手腕麻筋处!
“唔!”巴图闷哼一声,整条右臂瞬间发麻,石斧险些脱手!他眼中闪过惊愕,显然没料到我的反击如此精准刁钻。
接连受挫,这位强悍的兽人首领彻底被激起凶性。他怒吼一声,不再讲究招式,凭纯粹的力量与速度抡起石斧全力横扫,企图以绝对力量碾压!
但我早已预判。在他发力起步的瞬间,脚下微光一闪,极薄的冰层瞬间凝结,我借力轻盈后滑,恰如其分地避开狂猛的斧刃!巴图因全力挥空,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前踉跄。
而我,已如鬼魅般滑至他身侧后方。冰冷的剑刃早已收回鞘中,轻轻点在了他粗壮的后颈之上。
所有动作在刹那间静止。
喧嚣的吼声戛然而止,所有兽人都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场中。
巴图庞大的身躯僵在原地,能清晰感受到后颈处不容置疑的威胁。他喘着粗气,汗水从额角滑落,砸在地上。
寂静持续了数秒。
突然,巴图松开手,沉重的石斧“哐当”掉落在地。他猛地转过身,胸膛剧烈起伏,眼中的战意与狂野已化为彻底的叹服。他右拳重重捶向左胸,单膝跪地,低下头,声音前所未有的郑重:“我输了!心服口服!从今日起,兽人部落的战士,听凭琉璃团长调遣!”
“吼——!”短暂沉寂后,是更加山呼海啸的吼声!所有围观的兽人战士齐刷刷单膝跪地,动作粗粝却整齐划一,向新的强者表示臣服与尊敬。
巴图从肌肉虬结的脖颈上,解下一条由数颗巨大锐利兽牙穿成的项链——兽牙被打磨得光滑,透着古老凶悍的气息。他双手奉上:“这是部落历代首领的信物‘战牙’!戴上它,所有兽人部落都会认您!见它如见部落盟约!”
我没有推辞,郑重接过这沉甸甸的信任。项链触手冰凉,却仿佛带着兽人炽热的心跳。我直接戴在脖子上,让狰狞的兽牙与银亮的人类骑士铠甲并排而立,形成奇异而和谐的对比。
我目光扫过所有跪地的兽人,声音清晰而坚定:“我琉璃,以星火骑士团团长及‘战牙’持有者的名义起誓:绝不会将兽人战士当作随意牺牲的炮灰。你们的家园,由你们自己守护。我只在面对共同敌人时,邀你们的战意,与我们一同杀向真正的威胁!”
我的承诺说到了他们心坎里。兽人们再次发出震天吼声,这一次,满是信服与共鸣。
王宫议事厅内,气氛凝重如铁。
我带着巴图——这位新晋的兽人代表——一同向国王述职。将黑袍人出现、新兽王诡异自杀、以及我接受“战牙”成为兽人名誉领袖的经过,毫无保留地呈报。
巴图在一旁瓮声补充,指证尤为关键:“陛下,那黑袍人控制新首领的黑色秘纹,气息和部落古老传说里‘暗影教会’的记载一模一样!那东西能吸食生灵的负面情绪,放大恶念,最终把人变成只知毁灭的傀儡!”
国王听完,面色沉静,眼中却掠过一丝锐芒。他示意侍从抬来一个沉重的秘铁箱。
箱子打开,里面并非金银珠宝,而是分门别类的卷宗与实物。
“你们发现的线索,与我调查的记录完全吻合。”国王拿起一张图画,“这是五年前秉国叛乱后,我在叛乱者尸体上发现的‘秘纹’,与巴图首领描述的别无二致。”
随后,他取出一份土壤样本与分析卷宗:“这是矮人王从你们大战亡灵的地方带回的泥土,经宫廷法师解析,其残留的黑雾能量成分,与你们从南境带回的样本完全同源同质。”
他展开一份厚重的卷宗,手指点向其中一页精细的地图:“所有线索,包括近五年各地零星的黑雾事件报告,最终都指向大陆中央的禁忌之地——‘遗忘遗迹’。”声音愈发低沉,“根据我在各国收集的线索,那里埋藏着远古邪恶祭司用于汲取世界负面能量的‘暗影核心’。一旦激活,其黑雾足以覆盖整个大陆,侵蚀所有生灵。”
他翻到卷宗最后一页,附着一幅笔触古旧却传神的画像——画中人披宽大黑袍,兜帽遮面,看不清模样。旁注一行小字:暗影主祭——百年前的阴影低语者,被黑龙墨渊击败,沉寂至今。
“是他。”我盯着画像,虽看不清面容,但身姿与气质,与南境石屋中见到的黑袍人完全吻合,“他卷土重来了。”
国王沉重点头:“他之前的行动屡屡受挫,现在目标无疑是彻底激活遗迹中的暗影核心。我们必须阻止他。”
“是!国王陛下。”
所有线索在此刻汇聚,拧成一股指向明确、迫在眉睫的危机。
出了王宫回到驻地,众人都在等我发话。
“目标,遗忘遗迹。任务,摧毁暗影核心。”我斩钉截铁,“依旧由原潜入小队执行,但汤姆金……”我看向一旁胳膊缠着厚重绷带、脸色因黑雾侵蚀有些苍白的副团长,“你的伤势未愈,医生严禁剧烈活动。这次,你需要留下。”
汤姆金猛地抬头,嘴唇翕动似要争辩,可目光触及依旧红肿的手臂,最终只是不甘地攥紧拳头,低下头,声音沉闷却坚定:“…是。团长放心,我会守好骑士团,等你们回来。”
骑士团驻地内,出发前的准备忙碌却有序。
焕翎小心翼翼地将已吸收大半的魔力石,收入一个内衬软绒的秘银小盒:“琉璃,我们要出发了吗?”她的金瞳里满是不安,我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安抚。
拉斐尔正仔细检查矮人工匠的工具与战斧;精灵们把弯刀磨得锃亮,箭囊也已补满;骑士们整理着剑与盾牌——看着他们的决然,我心下稍安。
目光转向一旁,希卡莉拿着一瓶精灵特制的翠绿色伤药,走向对着军事布防图发呆的汤姆金。他手指无意识地划过地图,显然在思考我离开期间如何布防。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
希卡莉没像往常那样调侃,只是沉默地走过去,蹲下身,动作轻柔却不容拒绝地解开他胳膊上的旧绷带。伤口周围皮肤依旧发黑红肿,触目惊心。她抿着唇,仔细清洗、上药、重新包扎,全程只有轻微的布料摩擦声。
“伤口别碰水,”她终于开口,声音比平时低柔许多,“我留了些草药,每天记得敷一次。”
汤姆金耳尖不受控制地红了,低着头不敢看她,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谢谢。你…去遗迹一定要小心,那个黑袍人很诡异,别和他硬拼…”
他从怀里摸出一个用软布仔细包裹的小东西递过去,眼神飘忽:“这个…是矮人的秘银锁子甲,穿上它,一般攻击伤不到你。”
希卡莉接过布包,指尖触到秘银的温润。她捏了捏,忽然抬头盯着汤姆金:“我不在的时候,别偷懒。减肥计划和训练,都不许落下。”
汤姆金连忙用力摇头,脸上写满认真:“不会!我保证!每天都减肥、好好锻炼!”
希卡莉看着他信誓旦旦的样子,忽然沉默了。她看了他几秒,耳尖微微泛红,然后毫无预兆地张开手臂,向前一步,用力抱住了他。
她的动作有些生疏,带着精灵特有的僵硬,力度却异常坚决。
汤姆金整个人彻底僵住,仿佛被施了定身术,连呼吸都停滞了。过了好几秒,他才找回知觉,非常轻地、试探性地回抱她,手掌小心翼翼落在她背上,声音哽咽:“…我等你回来。”
帐篷外的夕阳余光,透过帆布缝隙斜斜照进来,将两人相拥的身影拉得很长,投在帐篷上,如同一幅温暖而静谧的剪影。
驻地门口,整装待发的小队即将启程。
我看着众人:焕翎在我身旁,希卡莉与拉斐尔分立两侧,身后是精心挑选的精灵、矮人与骑士组成的精英小队。
汤姆金带着留守的骑士列队相送,他挺直腰板,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更可靠,声音洪亮:“团长放心!骑士团有我汤姆金在,绝不会出任何岔子!我等你们凯旋!”
我深深看了他一眼,点头,最后目光扫过所有队员:“出发!”
队伍开始移动,向着王城东门,向着那片被称为“遗忘遗迹”的禁忌之地行进。
我回头望去,汤姆金依旧站在原地,用力挥动着未受伤的手臂。夕阳将他的身影镀上一层金边,也照亮了他另一只手中紧紧攥着的、希卡莉留下的那束翠绿草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