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第六章 入瓮

作者:哐成黄金蜜柑
更新时间:2025-09-17 12: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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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字数:38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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滕雨自绿林司出来,路由春风馆小院,方知李延玉同桃花早告辞离去,不知所之;赵令筠与徐凝亦不在院里。他遂驾车急返旅店,仍不见人,唯见李延玉留下字条,请他往广陵城中春风馆寻她二人。知李延玉所处,他反不急了,先往大车店中还毕马车,方奔春风馆去。


许是因夜色渐临,待滕雨到得馆中,里边热闹相较白日只增不减。他只于门口张望片刻,立有红衣女子迎上前来。


“这位郎君……”


“有人约我于此地相见,不知……”


“请随我来。”滕雨随她进大门侧边偏屋,只见屋内三面墙上竟密密麻麻全是格子,每格里皆挂上各色木牌,上书名目不一。


“敢问郎君,何人相约?”


“两位姑娘,皆姓李的,一人着百灵灰,一人着牡丹粉。”滕雨嘴上说着,只见这女子手持把木尺于空中来回比划,顷刻间便定下方位,直拍上一格,中悬两块碧色木牌,上皆书个“李”字,木牌侧尚有数枚圆形木牌,其上所书则细如蝇头,看不分明。


“癸未三。”她回头见滕雨木然不动,又笑道:“便在一层,郎君直去便是,自有人领你。”


甫一开门,立是阵香薰味直冲鼻端,滕雨便见着当门屏风前案上,青釉香薰里青烟缭绕。屏风背后传来乐声,间些唱段,滕雨静立听了两句,唱的乃是“二十四桥仍在,波心荡,冷月无声。”绕过屏风,正对矮台上,三位歌女列坐其中,一人弹琵琶、一人鼓瑟、一人吹萧;台下两侧案边,李延玉、桃花分居两侧,正静听歌女弹唱。


“滕兄,你终来了,先坐罢。”滕雨点点头,见李延玉身侧案上已置茶食,便直去坐了,轻声问道:“小姐,这是何意?”


李延玉莞尔道:“滕兄听这曲子,以为如何?”


滕雨推辞道:“小姐,我哪里通音律。”


李延玉却笑意更盛:“滕兄不必多虑,我同桃花皆不懂,不过畅谈所感而已。”


滕雨遂缄口又听了片刻,方道:“虽是哀声,听之却觉悠远,如叹他人之事,而非怨己生平。”


桃花隔案笑道:“滕哥哥说得真是头头是道。”


滕雨又问李延玉:“小姐以为如何?”


李延玉摇头道:“滕兄所言极是。我请她们所唱,乃是宋人姜白石所作《扬州慢》,曲子及唱词皆出自他手。这曲子,乃是他过扬州时,见一派萧条之景,闻四面悲鸣之声,感慨而作。然我听她所唱,却是以悲为表,内里不过感慨而已。”


虽得李延玉一番说明,滕雨仍是不解其意。他瞧眼桃花,见她亦是摇头。李延玉见二人模样,又笑道:“平日里咱们说话皆是直来直去,此番却是我卖了个关子。罢了罢了,说正事罢。滕兄,算算时辰,你此番往绿林司颇费了些时候,想来收获颇丰?”


滕雨回道:“确知了不少春风馆前世今生。”


李延玉叹道:“你去绿林司,我同桃花亦没闲着,于这春风馆里亦知了些皮毛。不知两位可闻杜牧之名句‘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有所耳闻。”滕雨先答道。


“那诗乃是他于金陵城所作。如今我等身处扬州府,距金陵城亦不过二三百里。是以有所感慨,点了这首《扬州慢》。”见二人仍不知所云,她摆摆手,请台上乐女先行退下,“滕兄,便劳你一一说些。”说罢,顾身侧招待道:“劳你为我们添些茶水,便去罢。”


“春风馆当年之盛,确是不逊他门,据说蜀冈上连绵数里,尽是春风馆田宅。其创立乃是因前朝末年时,两位于维扬避祸女子感世风日下、人命如草芥,共商而成。初时乃专护孩童,后因有他人施以援手,加之馆中所护者女童居多,便渐成专收女子之例。为护周全,本是花钱雇卫,然因男女间多生恶事,时馆主长苦于此。后恰逢游侠陆如眉至广陵,得悉此事,自请护卫,并广募女侠,亲授剑法。故春风馆长于剑术,实乃自陆大侠始。”


“滕兄所查实在详尽,我方知原来春风馆亦在乱世中护一方安宁。”


滕雨笑道:“小姐许是不知,然我在绿林司时,不说遍览,当世所存门派之事,亦是读过大半。那时我便有感,原得为本朝绿林司所辖者,多少皆是有功于社稷或万民,方有今日。”


桃花恍然道:“按你这般说,你方才讲的这些传奇故事,皆是案卷里背来的?”


滕雨面露尴尬:“既欲言今生,自当晓前世。”


李延玉亦点头赞许:“滕兄所言有理。且经他这番讲明,我方知今日赵前辈所言非虚。”她续问道:“如此,滕兄,你可说说近年来春风馆之事?不知那位赵前辈,可是如今春风馆主?不知为何唯她要偏居城外?”


滕雨叹道:“这其中确有缘由。方才那位前辈赵令筠,师从春风馆前馆主杜吟风,同辈中排行最末,其上尚有师姐十余人,长居扬州者唯六人。十三年前,因一桩事故,前馆主杜吟风并前辈六位师姐一日之间接连身故,自那时起,赵前辈一夜间成了馆中辈分最高者。以绿林司例:门派掌门因各类缘由卸任后,若无指定,则案绿林司所存名册,由掌门下门中辈分最高者接任。若循此例,她当在十三年前任春风馆新任馆主。”


“滕兄既如此说,想必此事未成。”


滕雨苦笑道:“正是。问题便出在,春风馆从前至今,皆未正经受绿林司节制。”


李延玉奇道:“竟有此事?我道如今江湖上有名有姓门派,皆受绿林司统管。”


桃花却笑道:“小姐,这却是好懂。便说日中时我等逢着那盐商大哥,他若是正经盐商,自然受官府节制,循规而行;然若是私盐贩子,你说官府管不管得了他?”


“想来,管得了。”


桃花噗嗤一笑:“那是自然。官府便如这皇帝一般,若是想管,这天下哪有他管不得的?只是常因各种由头,暂没管他必要,便睁只眼闭只眼了。”


滕雨续道:“桃花所言不无道理。绿林司确是如此,与其说它节制天下门派,不如说它是个江湖人户籍,就如寻常百姓皆在户部入册,江湖人除寻常户籍,便多于绿林司记上一笔,算个‘绿林籍’。”


李延玉颔首道:“可我方才分明瞧见这春风馆牌子上,有绿林司标识,这当如何解释?”


滕雨却不即答,话锋一转道:“十三年前,门里众前辈皆死,唯赵前辈无恙,小姐以为如何?”


李延玉略加思索,踌躇道:“总不会是……”


“正是。按寻常想法,前辈死了,赵前辈成了馆主,自然都要疑心,馆主及众师姐之死,她难逃干系。然那年经扬州府同绿林司联查此案后,赵前辈却是毫无嫌疑。故而馆内虽存龃龉,终由她承了馆主之职。”


桃花问:“她如何毫无嫌疑的?”


滕雨摇头道:“因我无权查阅案卷,故而所言皆是绿林司吏所述。十三年已太久,他亦不知详情。”


李延玉却似成竹在胸:“无妨,滕兄你只讲晓得的。若仍欲深究,我自有打算。”


滕雨便续道:“然这般景象未有多久,有馆中弟子见春风馆日渐衰落,悲愤不已,遂携诸同心者辞别,辗转数年,攒下不薄家底,遂于绿林司登记造册,立春风馆于广陵城中,便是此地,人称新馆。”


李延玉惊道:“原是这般。若如此,这春风馆方是得绿林司所认者,而赵前辈所处院落,则占了一脉相承之实?”


“正是如此。”


“如此说来,当年那位出走弟子,即是这新馆馆主?”


“正是。我们亦见过了,便是那位徐凝。”


三人一时无言,屋里清香扑鼻,入门处珠帘连一丝颤动也不曾有。听滕雨意思,徐凝当年离馆另起炉灶,本意当是欲振兴门派。然而如今,又何尝不是成分裂宗门之实?只是见她今日于旧馆所为,想来双方并非水火不容,新馆或对旧馆多有照拂。


“如此说来,华阴所交好之春风馆,应是如今偏居运河湖一隅之旧馆罢?”李延玉沉吟片刻,“只是,当年老馆主并几位前辈师姐之死,实在蹊跷。”


滕雨亦点头道:“我亦是这般想,无奈自绿林司这边,实在难以探得更多。”


李延玉却轻笑道:“无妨。滕兄可还记得,折柳社?”


滕雨豁然道:“这确是个法子。只是折柳社虽于北方无所不在,却不知在江南经营如何?”


“滕哥哥竟不知,那便得现去寻了。”


“是啊,然不急一时。”李延玉说罢轻拉手边铃绳,门口便传来阵清脆铃声,招待立应声而入。


“请将方才几位乐师请回来罢,我等尚欲歇息些时候。”


乐声再起,其声轻悠,弛人身心。李延玉悄问了招待如今时辰,便对二人道:“日渐西倾,我来时听闻春风馆内餐食颇是可口,不若便于此处吃些东西。”得二人赞同,她便请招待推介一番。正难抉择间,门外忽进来一人,面上漠然,毫无遮掩之意地打量三人一番,便招手唤去招待,耳语几句。说罢亦不理会李延玉三人,自转身而去。李延玉方欲开口,却听招待谢道:“实在抱歉,几位贵客,请稍等片刻,容我去取来菜单。”


李延玉木然点头,桃花却阻她道:“不必去取,劳你推荐几味,快些上来便是。”


招待面露难色鞠躬道:“几位贵客,实不相瞒,方才那位,乃是馆内主事所派,她吩咐在下取来菜单,就着名目为诸位贵客细细推介,方不失待客之道。”


李延玉本未多想,如今听她这么一说,反倒起了些多余心思:前番来这新馆时,还是一番爱理不理;如今去旧馆走了一遭回来,便成了贵客?总不能是那包秦岭银针获了馆主芳心罢?她立起身道:“我等便谢过主事好意,然不必这般麻烦。便如她说的,你只管挑馆里卖得好、口味亦好的,与我们尝尝便是。”


这招待却亦毫不退让,仍道:“此事并不麻烦,还望贵客成全在下,尽待客之道。”


霎时间,四面俱寂,李延玉方察台上乐娘不知何时停了动作。此情此景,纵是李延玉往日里多有不察,亦觉不善。她向滕雨、桃花二人使个眼色,二人立起身相随。三人一言不发,便欲绕过招待出门。


然终是晚了一步。只见屋门毫不客气为人推开,便进来小队春风馆人,所着皆为内馆样式,均佩长剑,为首的却是秦兰幽。


“诸位贵客,馆主有请。”她虽轻笑以请,这笑在李延玉眼里却满是不容置疑之色。


桃花哼道:“哪有这般请贵客的?”她回头瞧眼那招待,“这春风馆的待客之道,着实新奇。”


秦兰幽却一言不发,只微笑以待。李延玉见她不吃桃花激法,遂正色道:“秦主事,既是徐馆主亲请,何必这般剑拔弩张?”


秦兰幽这才答道:“为护诸位周全,此乃馆主特令。”


闻言,桃花果又冷笑一声,却未多言。李延玉亦腹诽道:想来这类人皆是如此,虽已有捉拿之实,面上仍要装作好生相请,作个讲规矩模样,也不知是做给谁看。她亦不言语,只轻叹一声,便带头于春风馆人夹道中,出了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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