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无尽的黑暗中,我持续下沉,意识像被潮水漫过,渐渐空白,连呼吸都似被凝固——那触感,像失足坠入深不见底的海洋。绝望中,我本能地向虚空伸出手,下一瞬,一只温暖的手牢牢攥住了我,将我紧紧拥入怀中。
“……好……子……你……做……好……”
是梦中无数次萦绕的呢喃,熟悉得让人心安。窒息感悄然退去,周身被难以言喻的暖意包裹,连灵魂都似在轻轻发烫。
“好孩子,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但现在还不是结束的时候,继续前进吧。”
呢喃终于清晰,温柔得像揉碎的月光。话音未落,耀眼的白光便吞噬了整个世界。
我费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间质朴却温馨的木屋。明明是从未见过的场景,双脚踩在木地板上时,却莫名生出“住了很久”的熟稔。从柔软的床上起身,走到梳妆镜前,镜中白发及腰、面容清冷却绝美的女子,让我瞬间陷入混乱——这张脸,陌生得让我心慌。
“我是谁?这里是什么地方?”
空旷的房间里只有我的声音在回荡。我拼命在脑海中搜寻记忆,却只抓得住一帧模糊的雨夜画面:我对着天空嘶吼,然后是闪电撕裂夜幕的刺眼光芒。除此之外,只剩一片空白。
脑海里清晰存着这个世界的常识与语言,可关于“我”的信息,却像被刻意抹去——唯有“月”这个名字,在舌尖隐隐发烫,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我真的穿越了?可为什么对前世的记忆如此模糊,仿佛是几百年前的旧梦?我能确定这是实打实的异世界,却想不通:为何我的过往会变成空白?为何连这具身体的原主,我都一无所知?这一切,诡异得让人心头发沉。
穿好衣柜里叠得整齐的素衣,我走出木屋,在小镇上漫无目的地闲逛。因着脑海中现成的常识,即便眼前是奇幻的异世界景象,我也没生出太多波澜,反倒像早已习惯这般生活。
小镇很安静,偶尔有路人笑着打招呼,虽然想不起这些脸,却总感觉这样的场景经历过很多次。我绞尽脑汁想从这些问候里抓些线索,记忆却依旧空白——我就像一张突然被接入这个世界的白纸,没有过去,只剩当下的茫然。
看着三三两两路过的冒险家,他们高声谈论着今日的委托,我心里竟冒出“要不也去做冒险家”的念头。可走到冒险家协会门口时,指尖却莫名发僵,一股说不清的抵触感从心底翻涌上来。我攥了攥衣角,终究还是转身离开,继续在街头晃荡。
不知走了多久,脚步竟停在了镇外一片野花丛前。风裹着花香扑在脸上,疲惫感突然涌来。我索性躺在柔软的花丛中,安心感像潮水般将我包裹——明明是第一次来,却觉得无比舒缓。意识渐渐模糊,我就这么伴着花香睡了过去,直到黄昏的光线晃醒了我。
“醒醒,孩子,醒醒。”
睁开眼,一位黑发棕眼的修女正蹲在我身边,眼神里满是关切。
“你还好吗?能说话吗?”
“谢谢,我没事,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里睡着。”我撑着坐起身,声音还有些发哑。
“没事就好。你是镇上的居民吗?”
“我……我不知道,我什么都想不起来。”我低下头,指尖轻轻抠着衣角。
“嗯?那你有住处吗?”
“没……没有。”我撒了谎。那间木屋虽熟悉,却让我莫名抗拒,我不想回到那里。
修女似乎没察觉我的隐瞒,又轻声问道:“那你还记得你叫什么名字吗?”
“月。”这个名字脱口而出时,心底竟泛起一丝微弱的暖意。
“原来是迷途的孩子。”修女温柔地笑了,向我伸出手,“我是克拉拉,是镇上教会的修女。你愿意跟我回去吗?教会可以收留你。”
我看着她递来的手,掌心带着温和的暖意。不知为何,我轻轻握了上去——指尖传来的温度让我有些不适,可我却舍不得松开,仿佛这只手能拉住我摇摇欲坠的茫然。
跟着克拉拉修女走了很久,直到教堂的暖黄灯光映入眼帘。一群孩子听见脚步声,纷纷围了上来,可看到我时,又都怯生生地停下脚步,乖乖站在一旁。
“孩子们,这位漂亮姐姐是月,从今天开始要住在教会一段时间,大家要好好相处哦。”克拉拉修女摸了摸身边孩子的头。
“好!”孩子们异口同声地答应,可看向我的眼神里,依旧藏着几分怕生的躲闪。
“别在意,孩子们只是有点害羞。要和我们一起吃晚餐吗?”
“好的,麻烦克拉拉修女了。”
修女笑着点头,带着我和孩子们走进教堂。她独自进了厨房,我和孩子们留在餐桌旁。孩子们没跟我搭话,只是偶尔偷偷瞥我一眼,那小心翼翼的目光让我有些无所适从。好几次我都想站起身离开,可一想到克拉拉修女的善意,终究还是耐着性子坐下了。
没过多久,克拉拉修女端着食物走出厨房。不算丰盛,却是热腾腾的炖菜和烤面包,能看得出是用心准备的。她从柜子里拿出餐具,孩子们依次接过,再传给下一个人。坐在我旁边的小女孩很可爱,递盘子给我时始终低着头,不敢看我,气氛一时有些压抑。
餐前祈祷时,我虽不知该做些什么,还是跟着孩子们双手合十、闭上眼睛,直到“感谢神明,那我就开动了”的声音响起,才悄悄睁开眼。
有克拉拉修女在,餐桌上的气氛渐渐缓和。
“修女,我今天拔萝卜的时候看见松鼠了,好可爱!”
“是吗?那可不能伤害小松鼠哦,小松鼠也是神明的孩子呀。”
“修女修女,我们今天在西边树林里发现了好多蘑菇!”
“我都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在没有大人陪同时偷偷去那边的森林,那里有魔物,会把你们抓起来吃掉的。”
“对不起,修女……”
“没关系,不用道歉,我知道你们是好孩子,只是我不希望你们遇到危险。”
修女和孩子们聊着天,我虽插不上话,却悄悄看着他们的笑脸,心里竟泛起一丝羡慕。克拉拉修女偶尔会看向我,眼神里满是温和的笑意,让我紧绷的神经渐渐放松。
晚餐结束后,孩子们主动帮忙收拾餐具,我也想上前搭手,却被克拉拉修女拦住了:“你是第一天来,先去洗漱吧,之后我再给你安排住处。”
我按着她指的方向来到浴室,镜子里的白发女子依旧陌生。我仔细端详这张脸——轮廓柔和,却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清冷,难怪孩子们会怕我。褪下衣物,走进冒着热气的浴池,温水包裹全身的瞬间,我才终于有了独处的空隙。今天发生的事太多,脑子里乱糟糟的,连我自己都分不清,这异世界的生活,究竟是喜是忧。
洗漱完回到大厅,克拉拉修女把我引到一间小房间。里面只有两张床和一个木柜,却收拾得干净整洁。
“抱歉,教堂里实在没有多余的房间了。这里以前是我和另一位修女住的,你就先跟我住在这里吧。”
“没有没有,该说抱歉的是我,总是麻烦您。”
“没关系呀,我们都是神明的子民,互相帮助是应该的。你先休息,我去帮孩子们洗漱。”
“嗯嗯,麻烦您了。还有……谢谢您愿意和我分享房间。”
修女笑着点头,转身离开去招呼孩子们。我躺在柔软的床上,忍不住感慨:克拉拉修女真是个温柔的人,教会的氛围也这般温暖,让我竟生出“想留在这里”的念头。
正想着,克拉拉修女回来了。她换下了修女服,穿着一身朴素的睡衣,没有直接上床,而是走到窗边,握着脖子上的银色项链开始祈祷。月光洒在她的黑发上,温柔得像一幅画,我竟看得有些入迷。
“哎呀,月小姐还没睡吗?”她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
“哦……可能是下午睡了太久,现在不太困。谢谢您的关心。”我有些慌乱地移开视线。
“还是要早点休息,保持健康的身体,就是对神明最好的感谢哦。”
“好的好的,我马上就睡,修女也早点休息。”
“嗯嗯,那晚安,月小姐。”
“晚安。”
互相道过晚安后,我闭上眼,却翻来覆去睡不着。正心烦意乱时,隐约听见远处传来哭声。克拉拉修女似乎也听见了,起身走出房间。没一会儿,她抱着一个小女孩回来——正是晚餐时坐在我旁边的那个孩子。小女孩在她怀里啜泣,修女轻轻把她放到床上,拥着她躺下,一边拍着她的背,一边哼起轻柔的调子。
那歌声像羽毛般拂过心头,我原本乱糟糟的情绪竟渐渐平复。伴着这温柔的哼唱,我终于沉沉睡去。
夜里做了个奇怪的梦。梦里是一片漆黑的空间,什么也看不见,只感觉有人轻轻抱着我,手掌温柔地抚摸我的头发。醒来时,我还能想起那股暖意——大概是克拉拉修女的温柔,悄悄跑进了我的梦里吧。
睁开眼时,克拉拉修女已经不在房间了。我走出房门,看见她正用热毛巾给孩子们擦脸。见我过来,她笑着递过一条毛巾:“快来擦擦脸,清醒一下。”
我接过毛巾擦了擦,温热的触感让脑子清明了不少。
“等下我们要先去晨祈,之后才是早餐,没关系吧?”
“完全没关系,你们照常就好,不用特意照顾我。”
洗漱完毕,克拉拉修女带着我和孩子们走进教堂大厅。里面已经来了不少教徒,孩子们熟练地找到空位坐下,我也找了个角落的位置悄悄坐下。克拉拉修女走到主持台,轻声开口,祷告词像流水般淌进每个人心里:
“晨曦穿透窗棂,新的一天在您的眷顾中降临。我们以洁净的心向您叩拜,感谢您赐予一夜的安宁,也求您带领今日的每一步——让我们以温柔待世,以坚定持守信仰,如晨光般,将您的爱洒向每一个需要的人。”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整个教堂。教徒和孩子们齐齐低下头,轻声回应:“感谢神明。”
晨祈结束后,教徒们陆续上前奉献金币或物资,克拉拉修女一一虔诚道谢。直到最后一位教徒离开,她才转身招呼我们去吃早餐。
早餐依旧是简单的面包和蔬菜汤,我跟着孩子们双手合十,默念完“感谢神明,我开动了”,才拿起面包小口吃了起来。
孩子们似乎没昨天那么怕我了,虽然还是不敢直视我的眼睛,却会在我看向他们时,悄悄露出一个笑脸。或许,他们也在慢慢接纳我吧。
吃完早餐,我主动提出帮忙清洗餐具,克拉拉修女欣然同意:“这样也好,能早点融入这里。”我心里一暖,跟着她走进厨房。孩子们则跑去打扫教堂,叽叽喳喳的声音从大厅传来,格外热闹。
把最后一个盘子擦干放进柜子时,克拉拉修女忽然开口:“要不要陪孩子们去玩一会儿?到下午之前都没什么事。”
“他们好像还是有点怕我,不太愿意跟我说话……”我有些犹豫。
“是有这方面的原因,但月小姐你也不太爱主动开口呀。去吧,试着和他们聊聊天,增进感情总是好的。”
“好吧,我尽量试试。”
我走到教堂外的小院,孩子们看见我,欢笑声顿了顿,却没有躲开。正尴尬时,一个胆子大的男孩率先跑过来,仰着头问:“月姐姐,你是冒险家吗?”
“我不是冒险家哦,我只是个迷路的旅人。”我尽量让语气变得温柔,还学着克拉拉修女的样子,轻轻摸了摸他的头。
“可我总觉得月姐姐的气质,像极了久经沙场的冒险家!”男孩睁着好奇的眼睛。
“没有这回事啦,可能只是你的错觉。”
我的回应似乎让孩子们放松了些,他们渐渐围上来,七嘴八舌地问我“见过魔物吗”“去过王城吗”。我虽答不上自己的过往,却尽量顺着他们的话往下说。孩子们的笑声重新响起,我看着他们奔跑的身影,嘴角也忍不住扬了起来。不远处的教堂门口,克拉拉修女正微笑着看着我们,眼神里满是欣慰。
在孩子们的喧闹中,时间过得很快。午餐时,孩子们已经敢主动跟我搭话了,还会把自己碗里的野果分给我。克拉拉修女给我们分配了下午的工作——我带着几个孩子去教会的农田打理作物。
工作很简单,只是除草、浇水,可伴着孩子们的笑声,我竟觉得格外充实。夕阳西下时,我牵着孩子们的手回到教堂,克拉拉修女已经结束了告解工作,在门口远远挥手,笑容依旧祥和。
晚饭结束后,克拉拉修女叫住了我:“洗漱完之后在房间等我,我有事情想跟你聊聊。”
“好的。”我点点头,心里却有些忐忑——如果她问起我的过去,我恐怕什么都答不上来。
回到房间没多久,克拉拉修女就来了。她换了睡衣,坐在我的床边,语气温和:“月小姐,我们聊聊你之后的打算,好吗?”
“之后的打算?指……哪些方面?”
“比如,你是想留在教会,还是去镇上当冒险家,或者找其他工作?”
我愣了愣。对冒险家的抵触感再次涌上心头,而教会的温暖,却让我格外留恋。即便我对神明没有那么虔诚,可这里的人和事,都让我想留下来。
“我不太想去做冒险家,也不知道自己适合什么工作……如果可以的话,我想留在这里。”
“好。”克拉拉修女立刻点头,眼神里没有丝毫意外,“我不奢求你能像我一样虔诚,但请你一定要好好照顾孩子们。”
“我答应您。”
“那从明天开始,你就是教会的见习修女了。要跟我学习主持仪式,还要学着倾听教徒的告解,和他们进行心灵交谈。”
“好的,我会努力做好的!”我连忙答应,指尖却悄悄捏紧了衣角——主持仪式、倾听告解……这些事,我真的能做好吗?心里隐隐有些不安,却更多的是期待。
“不用把它当成‘工作’,”克拉拉修女似乎看穿了我的紧张,轻轻拍了拍我的手背,“就当成生活的一部分,慢慢来就好。”
“好……好的。”
她没有再多问我的过往,也没有提任何要求,温柔得让我心里发暖。临走前,她伸手轻轻摸了摸我的头,像安抚孩子一样。随后,她走到窗边,再次握住银色项链,开始了夜晚的祷告。月光落在她身上,宁静又神圣。
第二天,修女给我找了件有点旧但很干净的修女服穿上,和孩子们宣布了我会留下来的消息,孩子们看着都很高兴。之后,克拉拉修女带着我一点点熟悉教会的工作。
学主持晨祈时,我总记不住冗长的祷词,站在主持台前看着底下的教徒,手心会冒出冷汗。克拉拉修女从不会催促,只是把祷词写在小纸条上递给我,轻声说:“不用急,先跟着我念,慢慢就记住了。”有一次我念错了段落,教徒们悄悄抬头看我,我脸瞬间发烫,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是克拉拉修女接过话头,自然地接上下一句,事后还拍着我的肩安慰:“我刚学的时候,比你错得还多呢。”
倾听教徒告解是更难的事。有妇人来诉说丈夫沉迷赌博、家徒四壁的痛苦,有老人来忏悔“没能好好陪孩子长大”,我坐在克拉拉修女身边,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只能握紧手心默默听着。修女会教我:“不用急着说‘没关系’,先让他们把心里的话都说出来,有时候‘我在听’就够了。”后来再遇到告解的人,我会学着修女的样子,递上一杯温水,轻声说:“您慢慢说。”虽然还是笨拙,却不再像最初那样手足无措。
我也渐渐摸清了孩子们的身世。他们大多是孤儿,有的是因为魔物袭击失去家人,有的是在战争中被遗弃。那个第一夜哭着找修女的小女孩,名叫莉莉。有次我和她在河边洗衣服时,她小声说:“月姐姐,我以前有家的,我们也住在河边,后来打仗了,大火把房子全都烧了,爸爸妈妈再也就没见过了。”她说这话时,小手紧紧攥着衣服,眼眶红红的。我心里一酸,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只能像克拉拉修女那样,轻轻摸了摸她的头:“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我和修女都会陪着你。”莉莉抬头看我,眼眶里充盈着泪水,然后往我怀里一钻,轻轻抱着我,我就这样静静抱着她,轻轻拍着她的背。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和孩子们的关系越来越近。早上会帮他们梳头发,中午一起在农田里唱歌,下午还会陪着他们在小院里玩捉迷藏。有次我躲在树后,被最小的男孩汤姆找到时,他抱着我的腿笑:“月姐姐藏得一点都不好,我一找就找到了!”其他孩子也围过来,七嘴八舌地闹着要“惩罚”我——让我讲个故事。我哪会讲故事,只能硬着头皮编了个“月亮姐姐和大树”的片段,孩子们却听得入迷,缠着我明天再讲。看着他们亮晶晶的眼睛,我忽然觉得,“见习修女”的生活,似乎真的很不错。
克拉拉修女看我和孩子们相处融洽,偶尔会笑着说:“你比我想象中更会照顾人。”我听了会有些不好意思,其实我只是学着她的样子,把她给我的温暖,一点点传递给孩子们而已。本以为这样安稳的日子会一直继续,直到那天下午,一切都被打破了。
那天我正在教堂整理午餐后的餐具,突然听见院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汤姆气喘吁吁地冲进来,小脸煞白,眼泪挂在脸上:“月姐姐!不好了!修女和莉莉他们……在森林里被魔物袭击了!”
我的心猛地一沉,手里的盘子摔碎在地上。“你说什么?在哪片森林?”我抓住汤姆的肩膀,声音都在发颤。
“就是……就是西边那片采蘑菇的森林!修女让我快跑回去找大人,但我不知道找谁,只能回到这里!”汤姆哭着说。
我来不及多想,抓起墙角靠放的一根粗木棍——那是之前用来加固栅栏的,此刻竟成了唯一的“武器”。我叮嘱汤姆留在教堂锁好门,然后朝着西边森林狂奔。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有“克拉拉修女”“孩子们”的名字在打转。
远远地,我看见地上散落着几个篮子,里面还有一点新鲜的蘑菇,森林里传来孩子们的哭声,还有魔物嘶吼的声音。我冲进树林,看见几只体型粗壮的灰皮魔物正朝着缩在树后几人收缩包围圈,附近有两具魔物的尸体,克拉拉修女提着老柴刀挡在莉莉身前,手里紧紧护着两个孩子,修女服已经被魔物的利爪划破,鲜血正一滴一滴落在地上。
“住手!”我嘶吼着冲过去,手里的木棍下意识挥出。那一刻,身体里突然涌出一股熟悉的力量——不是记忆,是本能。木棍精准地砸在魔物的脑袋上,魔物应声倒地,剩余的魔物被我的声音吸引,朝我攻过来。我没有害怕,反而像被什么指引着,侧身躲开魔物的攻击,反手用一棍扫去,魔物被击飞之后也失去了生息。简单的几个回合下来,我干脆利落地解决了剩下的魔物。
我握着木棍的手还在发抖,脑子里一片混沌——我为什么会这么熟练?这具身体里,到底藏着多少我不知道的事?可眼下没时间细想,我立刻跑向克拉拉修女:“修女!您怎么样?孩子们没事吧?”
克拉拉修女脸色苍白,靠在树上喘着气,看见我来了,才勉强笑了笑:“还好你来了……孩子们都没事,就是受了点惊吓。”她的手捂着伤口,血已经浸透了布料,“你能及时赶来……真是太好了。”
“您别说话!我这就带您去镇上医治!”我抱起克拉拉修女,让孩子们跟在我身后,往森林外狂奔。修女的身体越来越沉,靠在我肩上,还在小声叮嘱:“月……照顾好孩子们……别让他们再次流浪……”我咬着牙点头,眼泪却忍不住落下。修女的血液浸透了我的衣服,我能感觉她的体温正在慢慢逝去,可我还是心存侥幸,这个世界有魔法,一定能救回她的。
“太晚了,修女她失血太多了……已经……很抱歉。”医师愧疚的声音传来,我感觉整个人突然失去了力气,跪倒在地。如果知道,我就不会让她一个人带着孩子们去那里;如果知道,我一定会和她一起去,但,没有如果了。
整个诊所都安静下来。孩子们扑在克拉拉修女的床边哭,莉莉抱着修女的手,一遍遍地喊“修女你醒醒”,我跪在一旁,浑身发冷。中午分别的时候,她脸上还挂着笑容,朝我挥手,仅仅片刻的功夫,就已经阴阳两隔。
我们在教会的墓地里为克拉拉修女举办了葬礼。很多镇民、冒险家还有教徒都来送行,有人带来了鲜花,有人为她念祷词。我站在最前面,看着墓碑上“克拉拉修女”的名字,心里像被掏空了一样。我将银色项链挂在墓碑上,然后深深低下头。
夜里,我坐在修女曾经祈祷的窗边,天上的月亮亮得刺眼,冷光洒在空荡荡的窗台上——这是我第一次,恨透了所谓的神明。
凭什么?凭什么要把克拉拉带走?她一辈子都在为别人活,为孩子们构筑了这个避风港,为教徒解心结,连祈祷时都在求“神明护佑众生”。苦难为什么总也停不了?孩子们已经没了家,克拉拉好不容易给他们搭起个遮风的地方,你为什么要亲手拆了它?是她不够虔诚,还是你的慈悲根本就是骗人的?
可当第二天早上,我看见孩子们红着眼圈,却还是乖乖站在教堂里等晨祈时,心里突然有了答案。我走到主持台前,拿起那张被我翻得皱巴巴的祷词纸条,轻声念出第一句:“晨曦穿透窗棂,新的一天在您的眷顾中降临……”声音虽然有些发抖,却没有停下。
孩子们听见我的声音,慢慢抬起头,眼里的迷茫少了些,多了些依赖。夜晚的时候,我又听见了哭声,我走出房间,看见莉莉一个人在走廊里小声啜泣,看见我过来,她朝我伸出双手,我轻轻把她抱起,带进了房间,孩子们都没有睡觉,怔怔地看着我。我将莉莉放在床上,她轻声问道:“月姐姐,修女是不是再也不会回来了?”
我看向孩子们,心里感觉一阵酸楚,但还是抬起头,替莉莉抹掉了脸上的泪:“克拉拉修女没有离开我们,她只是被神明召唤到了身边,她现在已经变成了天上的星星,在天上看着我们呢。”
“月姐姐呢,你会离开我们吗?”
“我哪儿都不会去,我会一直在这里。”
我轻轻将莉莉拥入怀中,她突然大哭起来,孩子们也都哭了起来,围了过来,和我们抱在一起,我也哭了起来,我们所有人都一起痛痛快快地大哭了一场。
从那天起,我成了教会里唯一的“修女”。早上会早起烤面包,给孩子们梳头发;中午带着他们去农田干活;下午会学着克拉拉修女的样子,给教徒们主持仪式,倾听他们的告解。偶尔会想起修女的笑容,想起她教我的那些事,心里还是会难过,但更多的是坚定——我要履行对她的承诺,把这份温暖,一直留在教会里,留在孩子们身边,传递给每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