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斜斜地照着，为这片大地带来久违的温暖。我终于能将这身臃肿的冬装换成我习惯的白裙了。嫩草探出了头，远处也能听见飞鸟的啼鸣。周围已是一马平川，我朝着太阳升起的相反方向望去，群山依稀可见。
在寒冬离去之际，我也终于是走出了环绕着村子的山脉。而温德洛斯的村子远在另一片大陆。经验丰富的她能在十五年走遍赛门诺，我呢？哪怕在一千多年的生命中，我也从未离开过身后的那片山脉。
现在已经是春天了，应该有机会遇到其他旅人或商队之类，到时候问问路吧。
我孤身行走在这片生机勃发的原野。进食并非必要，但可能早晨醒来没走几步就饿晕过去，还是吃点比较好。我唤出笔记，其上记录着锋刃的魔法。偶遇的走兽，离得不太远的飞鸟，我都能轻易杀死。简单炙烤过后，就能成为支持一天路程的食物。
味道好差…我想念温德洛斯的手艺了。
阳光越来越温暖，有时还会下起极细的雨。感受那凉凉的雨丝轻拂在脸上，倒也是种享受。四周不知何时开满了白色的小花。这种小花每到春天就开得到处都是，我随意摘下一朵嚼了嚼，居然挺好吃。
我朝着太阳落下的方向前行。温德洛斯说过，那是西南方 是伊瑟兰大陆的方位。
隐隐约约有流水的声音。我循着声响，竟找到一处小小的瀑布。四周是一个很大的缓坡，唯独河道附近形成了一个大约五公尺的落差，很是奇特。这条河不比村庄附近的那条小溪宽多少，但中央似乎有些深度，河岸长满了芦苇，而非荒凉的石滩。我找了一片浅水躺了进去，凉凉的河水浸透衣物与发丝，身体随着瀑布激起的荡漾而轻轻晃动，很舒服。睡会吧。
不知过了多久，我突然感到些疼痛，有什么东西正在痛击的脸。睁开眼睛，只见一男一女正俯视着我。那男的在用脚尖踹我脸。看到我醒来，他似乎有些惊讶，说了一句什么话。
…听不懂。
啊，也对。已经过了一千多年，现在人类的语言肯定早就变了。
真是的，温德洛斯的话就能听懂。
我坐起来，发现还是需要仰视，便又站起身来。
“卡尔菲德。”
我把我的目的地说了出来。就算语言不通，称呼一个基于精灵语的地名应该不会有太大的发音变化。我看着他们，而他们却面面相觑。
女的用手指指了指我，又指了指一个方向，转身走去。我愣在原地，她回头看了一眼我，再次指向那个方向。男的也跟在她身边。
哦，是示意我朝那里走吗？可那边是东方，并不是西南方啊。
说不定那边是他们的村庄，或许有能听懂我说话的家伙。我知道我的语言其实源自当年居住在乌姆巴尔卡的雪精灵，名为乌姆巴尔格林语。哪怕这里的人类不再使用，这个语言也是雪精灵的语言，说不定还有人类会讲。抱着这样的期待，我跟在他们身后，向着他们所指的方向走去。
我们沿着河流一直走。前面似乎是一个村庄，不对，应该说是一片简易的营地。
我被带了进去。里面人来人往，看上去很是忙碌。我被打量，被说着各种听不懂的语言，我一遍遍重复着卡尔菲德的发音，可是没有得到能听懂的回应。
我听见一声哀嚎。
抬头望去，不远处，一位老妇跪倒在地上，旁边的人面目狰狞，正用鞭子狠狠抽着她的后背。而老妇的周围还有着一大批人，他们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但都衣衫褴褛，面色憔悴，大多满脸惊恐地望着那正遭受虐待的老妇。
我这才注意到，这片营地每一个自由活动的人，身上都带了武器。
身后挨了一下猛击，我没稳住身子，向前倒去。有人从后面粗暴地拽起我的胳膊，用麻绳捆住。这是在…？
他们是强盗？或者是纪律散漫的军队？
不重要。他们带来的不是帮助，而是妨碍。黑色的书本现在我身边。
切开好了。
一阵惨叫从身后传来，随后没了动静。绳子也一并断开了。我没控制好范围，也切伤了自己的手臂。
我回头望去，倒在地上的是之前引诱我来到这儿的女人。她从额头到胸口，左肩到右腹分别多了两道切口，鲜血从中喷涌而出。袖子上的深红，是自己的，还是她的？
哦，我似乎头一次把这形如锋刃的魔法用在人类身上。
魔法的施展引来一阵骚动，几个人挥刀向我袭来。
随后是惨叫。鲜红的切口在每个人身上出现，他们倒在我面前。
脑后突然传来滚烫的感觉，我转头望去，似乎是一个魔法师。她正用颤抖的手举着法杖，将无数火球轰向我。我举起手臂挡在脸前，却连同衣袖被烤成了焦炭。
也好，这样反倒不痛了。
又是几个火球袭来，它们在我脚边炸开。不好，我还穿着温德洛斯送给我的靴子…
看来需要效率更高的魔法。我调动思绪，书页随之翻动。就是这个。
魔法发动，一道黑色如同闪电般的细丝在一瞬间将那魔法师与书本连接。她正在聚集火球准备下一波攻击，却突然一愣，接着，她的身体便化作尘埃般的碎片，随风飘散而去。
不断有人冲上前来，而他们也一个接一个化为尘埃。我站在原地一遍遍重复着魔法，直到四周寂静无比。我瞥见远处似乎有几个逃跑的身影。不用追，不重要。
我这才发现，刚才火球的攻击已经让我的大半边身体都烧焦了。意识已经模糊，我也没再必要强撑着了。
咚。
临死之前，我还能听到脑门磕到地面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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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后，四周已无人，那伙俘虏似乎也逃了。我在营地里换了一身看上去比较结实的衣物，还找到了一个大背包，装了些用得上的东西——一些四季衣物，黑面包和腌肉，还带了把刀在身上。乐观点想，有这些东西，至少没有浪费一天的时光。
我继续前行，无论风和日丽还是大雨滂沱，日复一日。路上，我还遇到过一些路人，可他们都听不懂我的话，有些看上去不知所措，更多的却是惊慌失措，甚至落荒而逃。令人疑惑。
我本来还打算跟在一些旅人身后，说不定能找到好走的路，但转念一想，我并不知道他们的目的地，可能因此而误入歧途，于是打消了这个念头。我只能朝着大概的方向前进，一直处于半迷路状态。
好在，没再遇到强盗之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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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秋已至。金色代替绿色，成为这片原野的主色调。我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不知道离宁澜海峡还有多远的路程。
“卡尔菲德。”
面对眼前的旅人，我如往常般说出了我的目的地。依旧是不知所措的神情，讲着听不懂的语言。
“唉，语言不通真是糟透了。”我轻声自言自语道，转头离开。
“语言不通？我听得懂啊…欸？”
我猛地一怔。回过头去望向那旅人。
她是一个年龄不大的少女，兜帽下是一头赤如火焰的长发。她的斗篷破破烂烂，背着一个不小的背包，是远行旅者的打扮。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她在原地念叨，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你能听懂？”
“嗯，而且似乎也会说。”
“卡尔菲德，你听说过这个地方吗？”
“没有。你说的是精灵的语言，可看上去是人类呢。你是什么人？”
“不重要。那你知道去萨洛西边，宁澜海峡的路怎么走吗？还有多远？”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你是什么人？”
“名字是卡莲贝瑞耶。我是人类。”语言从喉咙中发出，变得冷漠干涩。我这才发现，自己对交谈仍甚为抵触。但眼前这人能听懂我的话，机会来之不易，我还是应该好好把握。
“我要去找人。她在伊瑟兰，一个叫卡尔菲德的地方。”
“你知道你在哪吗？这里是乌姆巴尔卡，另一块大陆。”
“我知道。我要跨过海峡，去伊瑟兰。”
她紫色的眼眸上下打量着我。
“你看上去怎么也不像经验丰富的旅人。去那么远的地方，你认真的？”
“认真。我自有方法。宁澜海峡的港口，请为我指路。”
“这样问路，很可疑吧。”
“因为我只知道目的地。”唉，到底怎样才能说得不可疑呢，“我是人类，但身上有不死的诅咒。”我一字一顿，斟酌着字句，“我在一处深山中住了一千多年，如今第一次离开我住的地方，为了找人。”
“哼，你这样信口开河，怎么证明？”
证明…？真的是，交流怎么这么麻烦。能否让效率提高一些呢？
我唤出黑色的书本，那位旅人见了连连后退。
“告诉我，否则你会受伤。”
她的兜帽落下来，发尾如燃烧般跃动，手中燃起赤色的火焰。居然是个魔法师。
“哈，我刚才就在怀疑了。”她死死盯住我，“长而极乱的银发，奇怪的装束，身上毫无魔力…最近，这片土地上盛行着你的传说呢。”
“我？”
“…死尘的魔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