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气氛有些微妙，好吧，其实有些尴尬。
女生两手放在腿上，一直往下盯着自己的腿。
云砂好像店长刚刚在我走之后就被店长叫走了，现在就我们两个人。
「我说…」
「谢谢你大姐姐！我叫四月一日雨祈！请多指教！谢谢你刚刚帮我！我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所以不知道怎么办，要是没有大姐姐你的话，我就…」（注：此处也是日语）
「停停停，有个问题。」
「なに ？」
「你会说中文吧？」
「啊…抱歉，太激动了…」
「会中文就好，不在日本还要说日语什么的，总感觉好奇怪，当然说不好也没关系啦，我听得懂。」
我看着四月一日雨祈…就先叫她雨祈吧，她双手捂住通红的脸，看得出来她真的很激动，有一种想要摸她的冲动。
「所以…等会等会你说你姓什么？」
「 わたぬき 。」
「说中文啊喂。」
「啊！抱歉我忘了，那个，我的姓是四月一日！」
「没搞错吧…」
「欸？有什么不对吗？」
「没有没有，只是觉得这个姓氏好少见，不管是在中国还是日本。」
「欸…好失礼…」
她小声嘟囔被我听到了。
「你是日本人？」
「是的，我是去年来中国的，和家人一起。」
「怎么这么晚了还在外面逛，还逛到夜店来了？你还是高中生吧？」
「原来一下就看出来是高中生了吗…好吧，我是和朋友一起出来玩的，和朋友走散了，然后，误打误撞就，进到这里了…」
雨祈低着脑袋，玩着食指，看起来有点像做错事了被教训的小孩。
「那还好你碰上我喽，不然的话你可就要被那个男的好好烦一烦了。」
她的脸又突然红了，应该是想象到什么可能发生的画面吧。
「好啦好啦没事了已经，有我在，除了我，不会有人敢动你的。」
啊，好像讲的有点吓人。
不过雨祈好像没有在意。她抬起头，直勾勾地看着我。
「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我有些紧张地咽了口口水，今天出门有好好化妆吧？打扮倒没有很刻意，只是选了宽松舒服的衣服，气质什么的只能靠今天的心情，没有穿成熟的衣服，在酒吧里显得有些不自然，有种很明显的女大学生的感觉。
「那个！姐姐，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她突然开口说。
啊，好像是哦。
但是，有必要让她知道我叫什么吗？
我只是想帮她然后就帮了她，甚至说不上出于善意，而且…说不定我们见过一次就不会再见面了。我不太想她记住一个不会再见面的名字。
「啊，那个，叫云砂哦。」
「喂，你这家伙在说我什么坏话呢？」
云砂这时刚好回来了，听见我在说她名字不由吐槽。
「哇，你好可爱啊妹妹～快离这个坏女人远一点！你不能被这个坏女人吃掉！」
云砂一下就抱住了雨祈，指着我然后抹黑道。
「欸！？可是…」
雨祈被这一抱弄得有点不知所措。
「好了别闹了，时间已经很晚了，雨祈，我就送你回去吧，不然你朋友和父母要担心你了。」
我无奈地摇了摇头，把雨祈拉出来。
「欸？你叫雨祈吗？好好听的名字～」
「啊…是的…」
「好了走啦别理她。」
为了防止云砂介绍自己，我赶紧把雨祈拉出了店。
夜晚的重庆灯火通明。
橙色，黄色，金色，白色，灯光映亮了每一栋楼，暖色调在夜幕下晕开，与天上的幽蓝相对，让人感觉舒适。
这座城即使到了深夜的这个点，路上的车仍然不少，只是没有高峰期那般拥堵。我打开车窗，看着车外颜色绚烂的霓虹灯影流过摇曳的拖尾，让风吹拂脸颊，呼吸着流动的空气。
瞥一眼后视镜，雨祈正盯着窗外发呆。她看得出神，显出最单纯的可爱。
年轻真好啊…
「和朋友家人联系了吗？」
听到我发问，把她拉了回来。
「嗯，都联系过了，朋友还说抱歉让我迷路了下次要请我喝奶茶～」
尽管发音有些不自然，但后视镜里看得到她开心的笑容，我也不由和她一起扬起嘴角。
「啊，对了，刚刚在酒吧我都没请你喝点什么的，有点过意不去，要不现在我给你买杯奶茶吧？」
「欸欸欸？那怎么好意思，你都帮我这么大的忙了，真的不用麻烦你了。」
雨祈极力摇头摆手表示拒绝。
「没关系的，只是一杯奶茶也不贵，就当前辈疼爱后辈了，你们日本高中这种事不是很多吗，在中国这种机会可是很珍贵的哦，不管是对前辈还是对后辈。」
我只是笑笑，让她不用那么拘谨。
「那，谢谢云前辈？」
她还是有些不放心地看着我。
云前辈…真是新鲜的称呼。希望云砂知道之后不会生气，不对，希望她不要知道这件事。
走出一家还在营业的奶茶店，提着奶茶向停车的地方往回走。
「喏～前辈的关爱～」
我打开车后门，把奶茶递给后座的雨祈。
「啊！谢谢前辈～真的非常感谢，给你添麻烦了！」
她接过奶茶，表达感谢后，就打开吸管，戳开，两只手抱着奶茶，开始吮吸起来。刚喝两口，她的脸上就洋溢起了融化般的幸福感。
这种表情真的很犯规啊…
「唔～感觉云前辈的关爱幸福溢出了～」
「这是什么形容词啊…」
「啊，前辈要不要也喝？」
还没太反应过来，她就已经把奶茶递到了我眼前。
我看着吸管的一头，在橙黄色的路灯下的无色反光，感觉脸上有些烫。
间接性…接吻！
不对啊，怎么在想这个啊，对面只是一个初次见面的日本女高中生而已啊，而且，如果表现的太明显的话被发现喜欢女生的话被这么可爱的女生说恶心然后被嫌弃了怎么办啊？
我强行憋着冷汗回答她。
「不用哦，我开始在店里喝过东西了。」
「欸？前辈，你的脸怎么有点红啊？」
「我酒量不好容易上头。」
随口胡扯应付过去了…
「哦…」雨祈收起疑惑的神情，把手收了回去「前辈是大学生吗？」
「嗯，对哦。」
「那前辈是大几啊？顺便一提，我是高二～」
「大一哦。」
「前辈读的大学在哪啊？我看看能不能去玩～」
「四川美术学院。」
「四川美术学院！前辈这么厉害？」
「也没有那么厉害啦…」
我搔了搔脸，雨祈则是一脸崇拜地看着我。
早知道连大学也说云砂的了…不对云砂我错了我没有笑你的意思。
「好好好走啦，送你回家。」
一直被这么盯着看让我很不自然，我想赶紧结束这种局面。
「哦，对了！前辈，开始在店里，你叫我小京，那是谁啊？」
雨祈应该刚嚼完嘴里的料，前半段有点听不清，后半段有些仓促。
「这个嘛…就当是我对四月一日后辈的爱称吧！」
我这么回应。
「四月一日听起来好不习惯欸，云前辈还是叫我雨祈吧～」
她笑的很开心，让我觉得有些愧疚。我只是回了句「好雨祈酱～」就打开车门，又启动了发动机。
希望这种夜晚也能像深夜做的梦那样，只留下来过的痕迹，到了天亮，就失去那段难以割舍的记忆。
大学的课程没有很麻烦，反倒说很轻松，和高中时期相比较简直是天堂，而且绘画对我来说也不是麻烦的事。这些点从我踏进大学后就知道了，但就算过去了大半个学期，这种放松舒适松弛新鲜感还是让我欲仙欲死。
这几天，包括打工以外的日子，晚上我都是在酒吧里。不出所料，我没有再碰到过雨祈，可能我对于她来说，也就是个路人吧。也没什么，毕竟我也没多想过。
云砂的话，她除了打工的日子，几乎不会来店里，我之前也能感觉出她并不是很喜欢这种地方，没有她在酒吧的时候，我要么一个人喝点低浓度鸡尾酒，要么和另外几个熟悉的陪酒聊天。换作平时，我应该会找来店里的女生搭讪，逗笑她们的时候心情会很舒畅。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我没有这种心情。
有时候，我坐在吧台前，回头时，恍惚间好像看到了雨祈站在门口，不知所措。我正要起身时，她马上又不见了。
我拍了拍沉重的脑袋，试图把杂七杂八的东西拍掉。一定是最近睡眠不好，上课的时候也有点没精神。
我强忍睡意抬起头，看着导师，他的轮廓越来越模糊，天好像也不知道怎么暗了下来。我不知不觉闭上了眼。
「清雪！快醒了别睡了～」
再次睁眼，是同学把我喊醒的。
「你这是怎么了？知道你平时偶尔会睡觉，但是今天你已经睡了一个下午了，现在都放学了～」
啊…我才注意到本来坐满了人的教室现在冷清的有些让人发慌，我真的睡了一个下午啊…
「是身体不舒服嘛？还是最近在熬夜？最好还是多爱惜下自己吧？」
「没有啦…」
我试着站起来，但是意外地使不上力，感觉身体软绵绵地，只好撑着桌子。
头也有点晕…也有些呼吸困难。
「呀！你的额头有点烫的，要不要我送你去医务室？」
她好心伸出手摸了摸我的额头。
「不用啦，没那么严重，我自己去买点药就好～如果我明天没来记得帮我请假哦～」
我勉强挤出笑容。
确实没什么必要去医务室，只是发烧的话，医务室也没什么太多能帮上忙的，所以还是自己去药店开点药更方便。
「真的话就太好了，那我陪你去买药？」
「不用麻烦你了，我自己去就好，谢谢你关心我啦～」
我简单婉拒了她的好意。
生病吗…那也就是又要一个人在家了。
…没事了，反正要习惯了吧。
真不走运啊。
抱着突然发烧的身体，每走一步就感觉脑浆要被颠匀了。
毫无征兆的一阵风让我打了个哆嗦。原来天气早就放凉了啊，也难怪我会发烧了，对温度变化感知不灵敏导致我很容易着凉，从小就是这样。
呜…我暗自感到悲伤，都是大学生了还照顾不好自己。不，听说现在大学生普遍身体素质差，肯定是大环境的问题，我只是这个时代下的一个不幸的受害者罢了。
工作日的街道上，人比周末少了些，但还是不觉得冷清，这座城市的人们，比起夏天，似乎更乐意在秋冬时出门。
反正我是很讨厌夏天的。
但是我的头晕告诉我别再想些乱七八糟的了。我一只手放在头上，好像想防止脑浆会洒出来。
「云前辈！？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似乎又听到了那个生硬的中文。啊，我已经烧的神智不清了吗？
「前辈！在这啦！为什么不理我？」
我的肩被人抓着，我不由得停下来，结果被那双手摇来摇去的。
谁啊，这么没分寸？我回头仔细去看。
「！！！」
倒吸了一口冷气。
是那个女孩，如假包换，她正装作有些生气的模样看着我。
「雨祈？怎么会在这里碰到你？」
我还以为只是又一次的偶然，以为像在车站碰见过的人群。
「你今天难道不上学吗？怎么会在街上？」
「今天老师好心，给我们放了半天假。啊，不说这个，前辈你怎么戴着口罩？是身体不舒服吗？」
「呃，有些发烧，准备去药店买点药。」
我有些难为情，在高中生面前说自己发烧了总感觉有点掉价。
「呀！前辈这不是一点发烧吧，你的额头烫的像烤土豆欸！」
「等！」
她突然把手摸向我的额头。
「啊，前辈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去和朋友打声招呼！」
「等一下？你和朋友来的？那你陪朋友去玩吧，我就先不打扰你了。」
「不用啦，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改天给她们道个歉就好～」
雨祈咧开嘴笑了，把手从我额头上拿下来，然后一蹦一跳地向应该是她的朋友们走去。
我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好奇怪，明明自己和同学摸的时候都没有事，为什么刚刚雨祈摸的时候，我感觉呼吸变得困难了？总不能是我发烧又严重了吧？
还是说…
因为被后辈关心了所以觉得丢脸！
「烤土豆是什么比喻啊…」
我自言自语，看着雨祈和朋友们告别了。
「雨祈，那你要去干什么？」
我问走过来的雨祈。
「难道前辈不知道怎么要去干什么吗？」
她有些傻眼地看着我反问。
「不知道。」
「看不出来吗？」
「看不出来…」
「…前辈你是不是脑袋真的被发现烧坏了？」
「求求你告诉我…不对，如果是你的私事的话我就不问了。」
「…」
「怎么了？」
我有些警惕地看着看起来和我头一样头疼的雨祈。
「我是要帮忙招顾前辈啊！前辈大笨蛋！木瓜脑袋！」
她好像有些生气了。还有，为什么喜欢用果蔬骂人啊…
「那个…对不起？」
我试着道歉。
她没有说话。
「雨祈？」
坏了，不会讨厌我了吧？
她突然又笑了起来，笑得很开心。
「前辈，没想到你还挺可爱的嘛～」
可爱。
我的心跳好像漏了拍子。明明更适合她，但在听到她用这个词形容我的时候，我却有说不上来的感觉。
「好了好了，今天生病的前辈就由我来照顾啦～毕竟之前前辈也照顾了我很多不是吗？」
「其实真的不用…」
「走啦！再不走药店要关门了！」
「哪有那么早下班啊！」
「前辈…舒服吗…」
「手指…好冰…」
事情是这样的。
雨祈陪着我一起去了药店之后，我本来以为她会先回去的。
「欸？可是要照顾前辈，不是要到前辈家里吗？」
她不解地看着我。
「被后辈在家照顾，还是不好意思吧？」
我挺难为情的。
「唉呀，前辈原来会觉得不好意思的吗，病人需要好好照顾是应该的啦，我现在就回去的话，那前辈怎么办？」
「你们日本人都是这么想的吗？我都是大学生了，能照顾好自己…」
「呜…前辈不让我去我就赖在这不走！」
她开始胡闹了，像小孩一样。
「喂喂！怎么搞的好像我欺负你似的？」
「那就答应我～」
然后就是现在这样。
「呼…前辈，我能摸那里吗？」
「不…不行，不能碰那里…」
「呵呵…前辈这里红红的…好烫…」
「雨祈…」
「怎么了，干嘛把我手弄开？前辈意外的很敏感吗？」
「正常来说…没人会习惯别人碰自己的太阳穴吧？」
我稍微坐起来了点。
「所以根本没用嘛，还说用冰手摸额头退烧效果更好，雨祈意外的很坏心眼吧？」
「呜…前辈不相信我，我真的在SNS上看见过有人说的。」
「算了，还是拜托你帮我拿退烧贴吧。」
「好～」
她扫去委屈的表情，从袋子里拿出退烧贴帮我贴好。不知道为什么她笑得挺开心的。
「前辈要我帮忙弄点吃的吗？你看起来不太精神？」
雨祈仔细看了我一会问我。
「那倒是不用吧…」
虽然感觉确实不太妙，但是也说不上饿，或者说其实没什么胃口。
「那…我去帮前辈冲药？」
「嗯，拜托你了。」
「好～」
看着她不知从哪来的干劲十足地帮我做事，我苦笑了一下，但是却变成了难受的咳嗽。
好难受…撑不住了…
神智比刚刚更模糊了，困意席卷而来。
眼前开始发黑…
好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