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中,少女坐在长椅上晃着腿,淡绿色的发梢随风扬起。
“若麦太慢啦~!”
她倏然转头,晨光勾勒出熟悉的侧颜,依旧是若麦记忆中,那个在镜头前,最令她心悸的,属于若叶睦的完美笑容。
时间仿佛在此刻凝滞。若麦僵在原地,喉间发紧,恍如初见时那般慌乱,“……抱歉,让你等久了?”
Mortis轻盈跃下,淡色的睫毛几乎扫过她的鼻尖,“是小若麦的话,等再久也没关系哦?”她歪头,狡黠一笑,“怎么,见到我不开心嘛?还是说,若麦又被小祥子的鼓谱欺负了?”
若麦别开脸,生硬地扯了扯嘴角。“没。”
“好啦!难得约会,就忘掉不开心的事~” Mortis张开双臂,笑容灿烂,“来吧,若麦!想要的话,Mortis随时愿意给你一个大大的拥抱哦!”
若麦指尖蜷缩,手臂悬在半空,挣扎着。
“真拿你没办法~隔了这么久了,若麦怎么还这么害羞?” Mortis佯装无奈,踮脚将她搂进怀里。若麦呼吸一滞,手臂沉重得无法回抱。
“唔,该不会真被鼓谱打骨折了吧?” Mortis戳了戳她的手臂,轻笑调侃。
“......Mortis。”若麦沙哑地唤着,终于回抱住她。
“我在哦。”Mortis收紧手臂,额头抵在她肩上。体温透过衣料传来,奇迹般抚平了若麦的焦躁。她咬住下唇,强忍着复杂的情绪。
“呐~小若麦的七夕有什么计划?”Mortis突然松开她,歪头笑道,“看电影?享用烛光晚餐?还是……唔……去猫咖探店喝果汁?”
若麦避开她的视线,盯着枝头的桂花苞,“……今天是工作日,要上学的。”
“诶——?!”Mortis瞪圆眼睛,夸张地挥舞拳头,“七夕居然不放假吗!少子化这么严重,官方还不鼓励年轻人约会?!要我说,就应该全国!强制!放假才对!“
若麦被逗得嘴角上扬。
“啊!笑了!”Mortis眼睛一亮,“小若麦终于不板着脸cos苦大仇深的怨妇啦~”
“……毕竟我也是16岁的高中美少女。”若麦嘴角一抽。
“决定了!”她一拍手,“为了让被学业折磨的小若麦今天能开心起来,伟大的Mortis大人要陪你去上课~”
“Mortis不用上学吗?”
“安啦~回头补个假条就好。”Mortis眨眨眼,“作为娱乐圈模范夫妻若叶家的大小姐,七夕有些‘特殊安排’也完全说得过去吧?”
她挽住若麦的手臂,黏人地贴上来,“比起教室,我当然更~喜~欢~陪着小若麦~顺便让你向大家炫耀一下,蹭蹭我的热度当七夕福利~”
若麦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她更不想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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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ortis跟着若麦走进教室的瞬间,整个教室炸开了锅。
“天啊!是若叶睦!”
“她怎么会和祐天寺一起来?有情况啊!”
“真人比电视上还要可爱十倍!快拍照!”
授课老师难掩激动,“若叶睦小姐!幸会!我们正探究如何于复杂冲突中展现情感爆发力,不知您是否愿意为我的学生示范一番?”
“我一个人?”Mortis看向若麦。
老师瞬间领会,赶忙说道, “祐天寺同学十分优秀,如果可以的话,能否劳烦您和她搭档配合?”她递上准备好的剧本,是一段夫妻争吵的剧本。
Mortis随意扫了眼剧本放下,神色自若。若麦却攥紧满是笔记的剧本,指节发白。
“Action!”
若麦(饰丈夫)将公文包砸在桌上,“累死了!这破工作……当初真是疯了才选了它!”
Mortis(饰妻子)端着汤碗缓步靠近,声音轻柔,“亲爱的?我特意炖了你最喜欢的……”
“闭嘴!”若麦并不领情,满脸不耐烦,粗暴地挥手打断,险些打翻汤碗,“除了添乱你还会什么?我现在需要的是清静!是酒精!不是什么苦瓜汤!……你帮不上忙就少在这儿添乱!”
Mortis指尖颤抖,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声音哽咽,“在你眼里……我就只是个麻烦吗?你生病时,是谁照顾你?你搞砸的事,是谁在收拾残局?你甩手不干的烂摊子,又是谁在默默扛着压力、拼了命去处理……”
“我也会痛会累啊……我也渴望被看见……被当成一个活生生的人啊……!”Mortis的泪水夺眶而出,那声嘶喊仿佛穿透灵魂。教室陷入死寂,所有人的目光化作利箭射向若麦。
若麦僵在原地,嘴唇颤抖着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我......”
现实与某种模糊的痛楚重叠。辩解的话语卡在喉间,若麦踉跄着后退半步,像被那声呐喊击中了心脏。
再一次,她被彻底压制了。
在Mortis压倒性的演技面前,她所有的努力都显得无力而可笑。
然而下一瞬——
Mortis眼中的愤怒骤然消融,化作一片柔情。她轻抚上若麦的脸,声音低柔如叹息,“……还记得吗?……你曾说过,要给我最好的一切。那时的你,眼里盛着璀璨的星光,莽撞又炽热,信誓旦旦地发誓要永远注视我、永远爱我……我的爱人……只是不小心睡着了……”
Mortis在为她递戏!若麦猛地抬头,猝不及防地撞进Mortis灼热而专注的凝视里。那目光里没有责备,只有无声的牵引与沉默的等待。若麦心中一震,一把攥住Mortis的手,声音嘶哑,“是我……毁了一切。”
……
“太精彩了!”教室里掌声雷动。
Mortis优雅欠身,方才撕心裂肺的妻子形象瞬间如梦幻泡影般消散,换上了完美无缺的笑容,“打扰各位上课了。演绎一个与‘小睦’截然不同的角色,是很有挑战性的尝试呢。”
老师点评时,Mortis用余光瞥见若麦正失神地望着自己。那目光仿佛穿透了她的躯壳,直抵某个深处。她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眼底掠过阴霾。
“小若麦进步很快~相信很快就能和我一样厉害了哟?”她轻触若麦的手臂,声音温柔得近乎蛊惑。若麦却猛地攥紧拳头,死死盯着地面。
Mortis的笑容一僵,轻咳一声,随即拔高了声调,“抱歉各位,我和若麦的乐队那边还有急事,我们先告辞了。”话音未落,她不容拒绝地拽起若麦,近乎强硬地将人带离了教室。
刚出校门,闷热的空气扑面而来。校门晒得发白,路面蒸腾的热气,让一切都像在透明的涟漪里缓慢起伏。
Mortis立刻像换了个人,晃着若麦的手臂撒娇,“演戏好累呀,小若麦陪我去吃饭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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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麦滑动着手机屏幕,眉头微蹙,眼神探究,“……你喝杯果汁就饱了?不想去七夕推荐的那些高级餐厅?”
Mortis晃着透明的塑料杯,冰块清脆碰撞,“那些地方太拘束啦,一个个都端着架子吃饭多没意思呀~”她狡黠一笑,“最重要的是和谁在一起,不是吗?与其在那种地方受罪,还不如去游乐园玩呢~”
“幼稚。你是小孩子吗?”若麦嘴角却悄悄上扬。
“难道不是吗?”Mortis背着手倒退两步,眨眨眼,“当然啦,今天是我擅自跟去学校的,剩下的时间嘛~由小若麦决定吧!”
若麦双手叉腰,故意打趣,“哼~明明就是Mortis自己想去游乐园~”
Mortis身形一顿,眼神倏然黯淡,轻声低喃,“……果然……不行吗……?”
“Mortis?”
谎言被戳穿,Mortis猛地撞入若麦怀中,紧紧抱住她的手臂,将脸埋进她的肩头。
“……过去,”Mortis的声音沉闷,透着一丝易碎的脆弱,“从来没人问过‘我’想去哪……”
她茫然地望向远方,目光失焦,落在某个虚无处。
“小睦,用吉他锚定了自己的存在,而我……把自己活成了她和舞台的影子。我的时间……不是在应付虚伪的社交,就是在完成小睦交代的任务……”
“Mortis……”若麦感到她在发抖。
Mortis又往她颈窝里缩了缩,声音缥缈,“能自由地感受这个世界……呼吸、欢笑、选择……从来都是小睦的特权……对我来说……世界是如此遥不可及,只能远远望着,却永远……触不可及……”
“我只能用演技……去换取一点点……转瞬即逝的怜悯……”她攥紧若麦的衣角,自嘲道。
“所以像这样……任性索要自己想要的东西……这种奢侈……像我这样的人……果然……还是不行吧?”
胸口骤然传来尖锐的刺痛。
若麦猛地将Mortis按进怀里,手臂收得极紧,力道之大,仿佛要将这颤抖的身躯揉碎、重塑,融进自己的骨血。Mortis发出一声小动物般的呜咽,却用尽力气,轻轻地回抱住了她。
“听着,Mortis。”她嗓音嘶哑,手指深深陷进对方后背的衣料,“你的愿望,不需要任何该死的理由。你的存在本身就有价值,与睦子无关,与演技无关。所以……永远不许再说‘配不配’这种话。”
怀里的身体微微一僵,而后缓缓放松。Mortis的声音闷在衣襟间,带着湿意,“……若麦才是。要好好爱自己啊……因为Amoris,本就是‘为爱而生’的名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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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下,旋转木马悠悠转动。Mortis拽着若麦衣袖,兴奋地指着一匹独角兽,“快看!和乐队MV里那只好像!”
若麦笑着将她托上紫色的独角兽,自己跨上相邻的绿色座骑。木马启动,在悠扬的旋律中起伏、旋转。她的目光始终追随着Mortis被风吹起的发梢,仿佛那是世间唯一的锚点。
“小若麦,又在偷看我?”Mortis晃着腿,故作不满地撇撇嘴。
“嗯,”若麦的声音混在旋转木马的旋律里,“想一直这样看着你。”
Mortis别过泛红的耳尖,小声含混咕哝,“……随你啦!既然若麦喜欢,那就多看看我吧!”
木马转过一圈,短暂没入廊棚的阴影。若麦的声音几乎被欢快的音乐淹没,“小时候……总觉得旋转木马,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
Mortis安静地侧耳倾听。
“等长大后有机会了,却不敢承认自己还想要。”若麦自嘲地笑了笑,“只能骗自己说这太幼稚了,不该是我这个年龄的喜好。就因为这个念头,我错过了太多……留下了再也填不满的缺口。我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有这样的奢侈了。”
“那现在呢?”
暖光重新流淌下来,将她们笼罩在光晕里。若麦抬起头,脸上是释然混着苦涩的笑意。
“现在才明白,不敢承认渴望的自己,才是最幼稚的那个。”
她望向Mortis,目光澄澈而真挚,“Mortis,如果是和你一起……就算转上一百圈,转上一辈子……我也不会腻。”
Mortis噗嗤一笑,“一辈子啊~我们小若麦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会说话了?该不会是被小祥子的中二小剧场传染了吧?”
“谁知道呢……毕竟我连‘除了母鸡卡,我一无所有’这种话都说得出来……”
她还想说些什么,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尖锐扭曲、随即又恢复正常的汽笛嘶鸣。Mortis眼睛瞬间亮起,拽着她跳下木马,“是游园小火车诶!我们一起去坐那个好不好~下一站就去那里~!冲啊~!”
一脸恍惚的若麦被Mortis生拉硬拽到那排色彩鲜艳的迷你车厢前,看着里面挤满的小朋友和家长,额角冷汗直冒,“Mortis,等等!?这、这是亲子项目吧?我们会被当成奇怪的大人围观的……”
Mortis挑眉挑衅,“怎么?小若麦做不到吗?”
“……坐就坐!”若麦深吸一口气,一把抓住她的手腕,豁出去般咬牙,“反正丢人也不差这一回!到嘴的流量哪有不吃的道理。若叶睦的热度,我今天蹭定了!”
排队的人群里果然挤满了牵着父母小手的孩子。一个小女孩仰头,奶声奶气地问,“大姐姐也来坐小火车吗?”
Mortis蹲下与她平视,笑容灿烂,“是呀,姐姐们来补上错过的快乐呢。小妹妹你真幸运,这么小就能和最爱的人一起冒险~”小女孩害羞地躲到妈妈身后,却又忍不住探出头来,朝Mortis挥了挥小手。Mortis也笑着挥手回应,眼底却在刹那间掠过一丝难以捕捉的落寞。
狭窄的车厢里,若麦蜷着长腿,膝盖抵到下巴,姿势憋屈,“这简直是酷刑!设计师绝对没想过两个高中生挤进来的场面。”
Mortis趁机窝进她怀里,飞快地啄了下她的脸颊,狡黠一笑,“这不正好嘛~若麦和我,可以互蹭热度(物理)~”
“……冷笑话冻死人了。”若麦的耳根瞬间红透。
汽笛鸣响,小火车“哐当哐当”地缓缓启动,驶入流光溢彩的梦幻隧道。欢快音乐响起:【乘载梦想~HAPPY PARTY TRAIN to go♪~明天在远方召唤着我们♪~】
在这欢快的旋律里,Mortis将头轻靠在若麦的肩窝,声音梦呓般飘忽,“要是……能一直这样开下去就好了。”
掌心的温热与肩头的重量传来,若麦因她的话语微微一颤。她没有低头去看怀中人,只是凝望着窗外飞逝的流光,“那我岂不是要可怜巴巴地缩在这里一辈子?Mortis你忍心看我变成一滩‘小猫饼若麦’吗?”
她顿了顿,声音沉静下来,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没事的。以后每年,我们都来。坐到你说腻了也不停。”
Mortis闭眼,唇角漾开一丝轻笑。她的指尖滑入若麦指缝,十指紧紧扣住,一声轻叹,带着认命般的柔软,“小若麦……真是坏心眼啊。”
……
游乐园灯火阑珊,两人拖着疲惫的脚步回到若麦的宿舍。
Mortis雀跃地环顾房间,“这就是若麦的‘秘密基地’?”她突然蹲下,好奇地朝床底探去,“让我看看有没有藏什么宝贝~”
“等等!别动——!”若麦的阻止迟了一步。
Mortis已经拖出一个被厚重胶带层层包裹、死死封禁的纸箱。她抬起头,正撞上若麦骤然褪尽血色的脸。若麦僵在原地,嘴唇抿得死紧。那神情绝非隐私被撞破的窘迫,更像是深埋的某种深重罪孽,猝不及防被当场揭穿,只剩无处遁形的恐惧。
Mortis没有半分犹豫,“嗤啦”一声,干脆利落地撕开了胶带封条。
纸箱里当然不是什么违禁品或惩罚道具。
箱子里,满满当当,全是Mortis的写真集。以及……厚厚一摞精心剪贴、保存完好的,印着她专访和照片的杂志内页。
空气凝固了一秒。
“诶~?”Mortis的惊讶只持续了一瞬,随即笑出声,晃着最上面一本写真集,笑容狡黠又带着一丝无奈,“小若麦想了解我,直接问就好了?现在的我,难道不比这些纸片,生动可爱一百倍吗?”
若麦的身体猛地一颤。
“……会麻烦到别人的。”她的声音低哑,几乎碎在喉咙里。
空气突然变得沉重。
Mortis笑容僵住,勉强扯出笑,“讨厌~Mortis才不是什么‘别人’~”
然而死寂的沉默,仍在两人之间蔓延。
Mortis深吸一口气,看了一眼时钟,重新挂上那副标志性的、明媚得如面具般的笑容,走近若麦,声音轻快得有些刻意,“呐,若麦,尽兴了吗?七夕最后的愿望,想要我为你实现什么?”
若麦没有移开视线,只是更深地凝视着对方瞳孔中自己苍白的倒影,她艰难地开口,“再演一次学校那场戏吧。但是角色互换。你演丈夫,我演妻子。”
Mortis沉默片刻,轻声应允,“……可以哦。”
Mortis的眼神骤然淬上寒冰,她瞬间撕碎伪装,化身暴戾的丈夫,沉重的压迫感如实质般扼住空气,声音从齿缝间碾出,“……闭嘴!除了添乱你还会什么?!我现在要的是清静!帮不上忙就不要在这儿添乱!”
下一秒——
“砰!”
膝盖砸落地板的闷响中,若麦的身体如同被抽去脊骨般砸跪在地。她双手死死攥住Mortis的衣摆,所有压抑的情绪在这一刻轰然决堤。
“……不要……丢下我……”嘶哑的气音带着濒死的战栗,“没有你……我会死的……”
Mortis的呼吸几乎停滞。
“到底要怎样你才明白?!到底要怎样……才能让你看到……我有多爱你……!”若麦猛地仰起脸,泪水混着血丝般的嘶喊,“我的爱……就这么廉价?廉价到……你连让我活下去的机会……都不肯给?!”
这不是表演。是她腐烂的伤口被生生撕开,所有压抑的、扭曲的、浸透毒汁的绝望爱意,喷涌而出。
她剧烈地痉挛着,将额头死死抵在Mortis的膝头,身体蜷缩如被抛弃的幼兽,声音支离破碎,带着血肉模糊的痛楚。
“如果仅是言语不够……那这副躯壳呢?这腐坏的灵魂呢?呐……告诉我……我还能献祭什么……才配得到你的爱……才配让你……为我……留下来……”
“我知道……爱(Amoris)本不该祈求回应……爱(Amoris)只会拽着你……堕入深渊……”她喉间溢出惨笑,“可我……是只靠啜饮爱意才能活下去的……可憎的怪物啊……我只能……啃噬你的爱……苟延残喘……”
Mortis踉跄着后退一步,脚踝却被那双冰冷的手死死箍住。最终,她缓缓屈膝蹲下,用自己的掌心,包裹住若麦的手。若麦涣散的瞳孔里,只映着Mortis模糊的轮廓,她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发出濒死般的哀鸣。
“……抱抱我……求你……施舍我一点……就一点……能活下去的毒(爱)……求你……”
“……Mortis……”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Mortis的演技轰然崩塌。她将若麦死死搂进怀里,滚烫的泪水大颗大颗砸下,洇湿了散落在地的杂志上,那只属于过去的、她自己的笑脸。
“若麦……若麦!”她哽咽着,手指深陷若麦的发间,声音支离破碎,“你会……幸福的……一定……会好好的……”
——即便……我……已经不在了。
未尽的话语,划破了两人摇摇欲坠、自欺欺人的幻象。
若麦突然挣脱,十指狠狠陷入Mortis单薄的肩膀,那双曾盛满爱意的眼睛此刻烧灼着地狱般的火焰,是不甘,是彻骨的痛苦,是濒死野兽死仇般的恨意。
“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live那天,你要一跃而下啊?!我明明……刚告白完啊!明明有人……愿意豁出一切陪你走下去……明明可以为了我……为了我们……活下去的啊——!”
她剧烈地呛咳、干呕,仿佛要将心肺都呕出来,字字浸透血泪。
“你怎么能……这么自私!Mortis!你知道被独自抛下的我……有多痛苦吗?!我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抓住我的命定之人……好不容易才敢去爱……用尽全力才敢把这份爱宣之于口……”
“就在那一刻……就在那一刻!一切都结束了!毫无征兆!连一丝眷恋都不肯施舍!连回头……再看我一眼……让我挽回你的机会……都没给我!就这样……彻底地……把属于‘我们’的未来——!”
Mortis的身体剧烈颤抖,嘴唇惨白,无声地开合,只有汹涌的泪水决堤。她望着彻底崩溃的恋人,望着满地狼藉中记述着那‘空洞而虚假’存在记录的纸页,仿佛榨干了灵魂最后一点残渣,才从喉咙深处挤出几声破碎的、来自地狱底层的呓语。
“我……是不可饶恕的罪人……这污秽的存在……不配……玷污世人的目光……若麦……值得更好的……”
“Amoris……本就是‘为爱而生’的名字啊……你的爱……不该……倾注在……像我这样……名为‘死亡’(Mortis)的存在上……”
午夜的钟声发出悲鸣,七夕的魔法开始溃散,空间的边缘无声龟裂、剥落。
……
终究……是遥不可及的幻梦……
连在她倾尽心血、燃烧灵魂编织的这场独角戏里,都吝啬施舍一段完整的、真正属于她的爱恋。
这个结局,若麦早已洞悉。她本该在意识沉入永夜前,告诉Mortis:她会好好吃饭,会继续打鼓,会拼尽全力……去追逐那个名为“幸福”的、永远无法触及的虚妄泡影。
但时间……来不及了。
梦境的碎片开始崩解,维系七夕的鹊桥魔法终于走到了尽头。失重感骤然攫住了她,意识再一次无可挽回地向下坠落,坠向那个没有Mortis的、永远冰冷的深渊(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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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耳的闹铃掠去了梦境的余温。若麦猛地惊醒,冷汗已浸透睡衣,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手机在枕边疯狂震动,祥子的消息堆满屏幕:
【Oblivionis:?】
【Oblivionis:15分钟了!整整迟到15分钟了跌丝袜!说好的“乐队就是你永恒的恋人”呢?当初是谁嚷嚷着要为母鸡卡打一辈子鼓的?】
【Oblivionis:……我去找你。】
宿舍的门被“砰”地推开。祥子抱着手臂站在门口,面无表情,声音淬着寒意,“醒了也不联系?想好放全队鸽子的借口了吗?”
若麦眼神还有些失焦,梦境的残影尚未完全褪去,她下意识地低喃,声音带着未褪的梦呓,“我……梦到Mortis了。”
“啊。是吗?”祥子哼了一声,嘴角勾起嘲讽的弧度,“所以,你是特意等我过来……听你回味美梦的?”
若麦摇头,面上带着一种近乎坦然的疲惫,“不,这就是我迟到的理由。在你面前,我犯不着再去伪装什么。”
祥子眉头拧紧,几步走到床头柜前,熟稔地拉开抽屉,摸出一个白色药瓶甩给若麦,“你又没按时吃药?把医生的话都当耳旁风?说过多少次,你的状态还没稳定到能随便断药。”
“抱歉,小祥子~我又任性了一下下~没想到停药反应这么凶~”若麦接住,晃了晃药瓶,药片发出清脆碰撞声。被祥子狠狠瞪了一下,她才缓缓拧盖、倒药、仰头吞咽,一气呵成,动作流畅得近乎麻木。
“没有下次。”祥子重重吐出一口浊气,揉着眉心,疲惫感几乎要溢出来,“一个个的……都不让人省心。你也是,那孩子也是……”
“知道啦~我会尽量听话的~”若麦的声线轻快,嘴角弯起恰到好处的弧度,“但我毕竟是病人嘛~还请女神Oblivionis大人,要多多包涵啦~”
那笑容完美无缺、无懈可击,与梦中Mortis展露的……如出一辙。
祥子沉默着,目光掠过若麦的脸,最终定格在手机屏幕上跳动的数字,只是静待。
药力如同无声的潮汐,迅速漫过神经末梢,将宿舍里最后一丝自欺欺人的暖意彻底冲刷殆尽。迎着祥子审视的目光,对着那已然消散的幻影,若麦在心底许诺。
“……我会幸福的。”
“我保证。”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