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中生涯在听力考试播报完毕的铃声中，结束了。
走廊里面一会儿便充满了欢呼和拥抱的人，我还在考场内不紧不慢地收拾着东西，试卷做的太投入，考试前想的东西似乎忘记了。
我把考试用具放在桌子上，转头看向窗外。那是我看了三年的景色。
好像是挺重要的事。
……
“沈浔蒿？”
走廊里的吵闹中传出了我的名字，却并不是我熟悉的声音。
我转头看去。
“是。”
叫我的男生像是被吓了一跳。
“果然是你呢，小学以来就没怎么见过了呢，变化真大啊……，严肃了好多呢。”
“……”
“以你的成绩应该能进重点高中吧，祝你以后一切顺利哦。”
“……谢谢你。”
没等我说完就又挤进了人潮中。
……说来也是呢，一些认识的人在中考结束后可能一辈子也见不到了。我和班上大多数同学交情都不深，就此别过也没什么可惜的，除了……
……啊。想起来了，重要的事。
……
“对不起，借过一下……，啊，抱歉……”
逆着下楼梯的人潮，我朝教学楼三楼走去。
“怎么可以这么粗心大意，她一定等了很久吧……第十二考场……第十二考场……”
……不过走廊已经没有人了。也是呢，我过了这么久才想起来要在她所在的考场碰面的，她大概已经走了吧。
毫无长进啊，我还是这么粗心大意。
……一只手突然拍了拍我的肩膀。
“浔浔？”
她的声音令人安心，顾铭念不知何时笑眯眯地出现在了我身后。
除了她，除了顾铭念。要是在今天和她也就此别过，那是我所不能想象的。
“抱歉，我来晚了，我明明是我约好要在考试结束之后在你考场前面碰头的……”
“什么嘛，我还以为你碰到了什么要紧的事呢，一路挤着人追你上来。”
“？”
“抱歉啦，其实我也忘记了哦，考完之后我就直接顺着楼梯下去了，结果就看见你了~”
欸？她也没记住吗。
“看见你之后我就想起来要在考场门口见面的事了，不过看见你也在顺着楼梯下，我也就跟着你一起走了。”
“然后你突然停下来就扭头又往楼上走，吓了我一跳，于是就跟你一起上来啦。没想到你到了三楼之后一直向考场那边望，我才知道连你也忘记啦。”
“浔蒿你明明比我高出半个头，慌慌张张看着考场那边的样子简直像家长没来接的焦急的小孩子呢，哈哈。”
……她肯定知道说这话我会反感，也肯定知道如果是她说这样的话我肯定会原谅，所以她就是在捉弄我而已。
“别笑我啦，明明你也来晚了。“
“赌气的样子也很像小朋友哦！“
她的双手背在身后，呲着牙对我笑。
真是纯洁无暇的笑容……对她我怎么也生不起气来，只好苦笑着叹出一口气。
“……你真是的。”
……
“说起来，是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吗？”
啊，对了。正事！一和顾铭念聊起来就又之掷脑后了。
“啊，那个，今天是我值日，所以想你和我一起收拾教室什么的……”
“就算这种事……”
“然后想一起吃晚餐之后散散步……廿六，对，中考前你说你外婆专门来你家给你加油来着，她身体还好吧。而且现在考完也有时间了，她把廿六也带来了吗，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去你家看看廿六。而且……而且我想试着剪短发，然后就是想听听你的意见……什么的……”
啊啊，一股脑就说出来了，本来是今天早上为收拾完教室之后而想的一堆话题，结果一下子全甩给顾铭念了。越说越小声，最后有点惭愧地低下头。
“本来想说‘就算这种事，你就算不说我也会帮忙’来着，浔蒿你也太霸道了。”
“啊，不是，我……”
“哈哈。好了，把垃圾袋给我吧。”
顾铭念叼着发圈，绑好了一个比较高的马尾后甩了甩头发。顾铭念本就留着及胸的长发，扎成马尾辫后发梢依然垂到脖颈附近。小巧的脸和精巧的五官完全显露出来，常常听人说顾铭念的漂亮完全不是待在乡下的级别，这话不假。
顾铭念看着虽然懒洋洋的，干起活来却是很有条理。打扫教室时只要按照她的指挥来效率总是会高很多。明明是我请她来帮忙的，不知不觉中却似乎是变成我在打下手了。
“浔蒿，你下去放抹布的时候顺便把拖把洗了带上来。”
“浔蒿，你去把走廊外面扫一下，我一会儿来拖。”
“浔蒿，我一会儿拖好之后你开一下风扇，再把窗帘掸一下。”
“浔蒿……”
……
“垃圾，垃圾至少让我来丢吧，七成的活儿都让你来干也太不好意思了。”
我把顾铭念手中垃圾袋的另一侧也提到自己手上来。
“你就在教室里面等我吧，丢垃圾这种事情我还是能胜任的。”
“那你加油哦？”
她看起来有点无奈地对我笑。
……
我蹒跚地下楼去，一整袋的垃圾提起来还是有些吃力，不过这时候再去找顾铭念帮忙未免有些太丢人了。
现在坐在自己呆过许久的教室里，顾铭念在想些什么呢？
我对顾铭念的记忆，好像她自然而然就出现在我身边了，记不起第一次和她搭话是什么样子。
当时的我也是和现在一样看待她的吗，……应该不会，我那时候和顾铭念交谈时似乎还会看着她的眼睛，如今再直视她的脸总感觉有点怪怪的。
当时和顾铭念都会聊些什么呢，至少不会和现在一样特意去准备话题吧。
如今再和她呆在一起时，还会担心那句话是不是说的不好，会不会影响她的心情之类的。
可是如今毕业了，我却还是不想离开顾铭念。
顾铭念，从始至终都没有什么变化。可是我却不知道从哪时起，变得无法和之前那样无拘无束的和她来往。
我和顾铭念之间的距离，三年来是更近了还是更远了呢？
每次想起顾铭念来，总觉得……
……心里乱乱的。
……
啊，好累。
走走停停的，扔一袋垃圾居然花了了七分钟。
被外婆带大的顾铭念，干活总是这么麻利呢。
睡觉的姿势也显得那么庄重。
当我走进教室时，顾铭念在她原来的位置上睡着了。
整个教室的打扫工作几乎全是由顾铭念完成的，确实很累吧。
……又受顾铭念照顾了呢。
我搬了张椅子，坐在她侧面。
顾铭念用手肘枕着脸，上半身似乎是蜷缩成小小的一团，像春天时湖面上把头埋进羽毛里休息的鸟儿一样，身体随呼吸微微起伏。
优美而弯曲的睫毛下垂着，汗津津的脸黏住了几发丝。发梢随窗帘一起，在充满了风的教室里飘动着。
除了风声，树梢偶尔拍在窗户上的刷刷声以及尚不密集的鸟叫与虫鸣。教室里剩下的是顾铭念规律的呼吸声。
白皙的脖颈以及覆盖在上面的黑发，要是真要用一种鸟来形容她，我想会是天鹅。
……
“顾铭念……顾铭念，醒醒，再不走的话放完中考假的初二初三生就要来了哦。”
我拍了拍她的肩膀，慢慢地，她抬起头。
紧接着伸了个懒腰……不太习惯盯着她的脸，同时也无法注视因为舒展身体而在衬衫上显现出的她的优美的身体线条。
……不知道看哪里。
“嗯~呼啊……，我睡了很久吗？”
“两个小时呢，累坏了吧。”
“抱歉哦，让你等了这么久。”
“我要感谢你帮我干活还来不及呢。”
顾铭念并没有理会我的话，将东西装进书包后利落的用一边肩膀背上，同时另一只手将凳子收入桌子底下。
“走吧。”
校园最后一天的样子，和三年来记忆中的样子并无差别，六月正午还不算特别毒辣的阳光透过楼梯间的窗户铺在地上或栏杆上，以及给顾铭念的锁骨上窝，颈部与胸部的交界处，似乎是高光一般的白色。
蓬松的头发，随下楼的步伐有规律地抖动着。和无数次与她周末离开学校时的情景相同。
明明看着对方的身体应该会比看着对方的脸更加奇怪才对……我却不敢主动注视顾铭念的脸。
“啊，对了。打扫教室的事谢谢你。”
“干嘛跟我这么客气。”
顾铭念说着轻快的跳下了三级台阶,抓着楼梯间的扶手向我的方向转过身来。
“浔蒿。”
突然呼叫我的名字，我有些呆滞地立在原地。
“怎么了。”
“浔蒿一定会考上很好的高中，去到更远的地方读书吧。”
“这不是才考完，怎么敢下定论……”
“所以今天能和你在学校呆在一起这么久，我还蛮开心的哦。”
有些不安。
“这算什么话，暑假不是还有两个月吗，又不是不能见到了。”
“可是，暑假之后呢？”
她抬头看着我。
风从一边的窗户里灌入，盘绕在楼梯间里。
“我，很舍不得顾铭念……”
从现在才感受到的关于离别的不安，倒不如是说一开始就没有考虑到顾铭念可能会离开的事实。
“不要说这种沉重的话啦，我也很舍不得浔蒿哦。”
顾铭念身上，总是会被认为有一种和她年龄不符的洒脱，似乎没有什么不可以放下的。顾铭念，好像一直朝着一个不为人知的远方全速前进一样。
可是，这样的顾铭念，居然会不舍得我。
我是否在她心里占据了特殊的位置呢。
“既然还有两个月的话，那就在这两个月里也好好相处吧，浔蒿。”
“如果，一定要分开的话……那时候我应该怎么做。”
从始至终都缺乏对未来的认真考虑，我到这种时候，居然还在没出息的依赖着顾铭念。
顾铭念正准备接着下楼，听到我的话之后又折返回来。
“……浔蒿，脸色很差哦。”
“可以假期再一起出来玩，可以经常电话联系。浔蒿的记忆里有我的话，我想，我们的感情应该不会被时间冲淡吧……“
“浔蒿你一定很重视我吧，才问出这些话。不过，既然浔蒿这样重视和我在一起的话，这些事情由你自己决定更好。”
“顾铭念……你对其他的朋友也是这样说的吗。”
“我对他们都说过再见了，却从来都没有对你说过哦。”
“欸？”
“我知道，浔蒿最珍惜的朋友是我。那我肯定也会好好对待浔蒿的感情，对看重自己的人以一句‘再见’就淡出对方记忆的做法，多少还是有点过意不去呢。”
“……”
“硬要说浔蒿到那时应该怎么办的话……”
顾铭念踮起脚尖，抱住了我。
离我，好近。
顾铭念的气味与体温，在我身前弥漫开来。
背后能感觉到顾铭念手心和指尖传来的温度。
全身的感官，捕捉着顾铭念拥抱带来的感觉。
“那时候，你只要接受我的拥抱就好。”
“……我想，和顾铭念一起经历更多。”
这句话在我脑内没有任何出现的迹象，却从我的嘴巴里说了出来。
能和她拥抱，我很满足。不过既然有了拥抱的体验，我就想贪心地和她拥抱更多。
明明总是在顾铭念身边，和她拥抱时，却有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顾铭念在我身边”的感受。
……会存在，让我和顾铭念永远在一起的方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