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子，有位客人找你哦！”
“好的……？”
排班日，在后厨工作，刚切好的鲷鱼还没来得及摆在饭上，就突然被某位客人叫了出去。该不会是做错了什么，难道头发掉到饭里了？我明明戴着头套的……啊，难道是寿司醋加太多了，还是酱油……
我好像已经看到了被店长训斥的画面:“河合同学，你下周不用来上班了！”可是好不容易找到一份轻松又有意思的工作的说，没想到马上就犯错了，说不定周边的餐饮店都会把我拉进兼职黑名单了！再见了，我的打工生涯……
我做好了被客人训斥的准备，打开了后厨的门帘。
“啊，真子！这里这里！”坐在窗边的九礼亚朝我摆了摆手。“我看今天店里不太忙，估摸着你应该也快下班了，就想问问要不要等你一起回家呢。诶？真子你怎么愣住了？”
“小……小九，你怎么突然会来我打工的地方？”
“上次在筑地时，你不是说你们家的寿司很美味嘛？正好路过，就来尝尝咯。顺便来看看你……”
没想到九礼亚还记得……明明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儿。今天的她，一如既往的，扎着深棕色的双马尾，穿着浅蓝色的轻薄连帽衫。坐在窗边的座位上，玻璃外，明丽的青空之上没有一朵云彩，夏日末尾的柔和阳光包裹着她的侧脸，穿过枝叶缝隙的二三片光斑随着风胡乱晃动着，摇曳着，勾勒着她脖颈上的曲线。
“真子，今天已经可以下班咯！”
走在下班的街道上，和往常一样，手提公文包的上班族走进路旁的居酒屋中，店内传来了伙计们的吆喝声。结束了社团活动的中学生有说有笑的骑着自行车从身边飞驰而过，只留下被风吹起了的制服外套的背影。便利店自动门打开时的铃声，电线杆上的乌鸦叫，一切都这么熟悉自然，令人安心。
不过，和平时还是有一点不一样的。
“真子？你怎么笑眯眯的。”
“没有啦。”
我们并肩走着。
因为提前下班了，九礼亚说想绕路到附近的河堤旁逛逛。太阳越沉越低了，洒在房屋上的阴影愈发朦胧，身后，纤细的三日月轮廓正隐隐约约的探出头来。
“真子，海和河，你更喜欢哪一个？”坐在浅川河岸上，九礼亚突然这么问我。
“以前的话，大概是海吧。”眼前的河水缓缓向远方流去，对岸的樱树也已不似三春时节那般盛开了，而大海无论何时，都波涛依旧。“在我的老家旁边，也有一条河流呢。”
“诶？真子以前的事吗？再多给我讲讲嘛。”
春天，被春风吹下的樱花花瓣可以把整条河染整淡粉色呢。秋天，站在川岸上向远处望去，漫山遍野的红叶像是要把整座山点燃似的。冬天时，层层叠叠的大雪把“山火”给浇灭了，留下一片雪白。我最喜欢的还是夏天，那时好像还没有现在那么热。白天和咸菜子她们一起在河里抓鱼摸虾，晴朗的时候，抬起头，能看见远处的富士山。晚上，和妈妈一起穿着浴衣，等待夏日祭的烟火……
上了中学以后，感觉一切都改变了，和儿时的朋友去了不同的学校，联系也随之断了。每天上学的路上，望着公路旁那看不到尽头的大海，渐渐的，就连曾经的那条小河也被我所遗忘。我一心想着见到更广阔的大海，才从家乡来到了大城市。
余光中，九礼亚默默的听我说着。面前，有坐在河上石头纳凉聊天的人们，也有在水中嬉戏打闹的孩子们，飞鸟用脚切过水面又飞向远方，落山前的最后一丝阳光把影子拖得老长。
“所……所以多亏了小九，我才能加入食文化研究部，才能邂逅后来的一切，才能又感受到和朋友在一起的日常是多么美好。虽说感觉有些狡猾，但现在的我，应该会更喜欢河。”
九礼亚仍旧看着我，却什么也没有说。自顾自的说了这么多，大概让她感到厌烦了吧？可是，每当我注视着她那湛蓝色的眼瞳时，总会让我感到一阵晕眩，好像她眼里的我也在和我注视着。每当想到这些时，我就移不开视线，总想着说些什么，好让对视能够继续成立下去。但毫无疑问……
我想成为她眼里的我。
该用怎样的词汇去描述那一抹瞳色呢？我抬起头，望向已呈蓝调的夜空，惊觉，没有什么比用此刻的夜色来描绘更合适了。
“真子真厉害啊，我就完全没有想过这些。也许是想过的吧……但也仅此而已。”
走在回家的步道上，九礼亚突然说起了先前的话题。昏暗的路灯下，我看不清她的侧脸。
高中升学的时候，我也想象过，去别的城市生活会是什么样子的。但在提交志愿表的时候，我还是填报了本地的大学。就这么留在长大的地方，该说是心安还是不安呢，有时候站在列车的面前，真想搭上一部去往远方的电车啊！但回过神来，我依旧站在熟悉的中央线前，等待着回家的车……
“得不到的总是最好，人真是奇怪呢。”九礼亚笑着说到。“时间不早了，回家吧。”她快步向前走去，晃动起两侧的马尾，那一刻，我觉得她离我好远好远。
并不是闹脾气或是什么的，关于那个问题，我仅是做出了选择，但并没有得出满意的答案。今后也许也会一直思考着，烦恼着吧。
突然感觉被拉住了，回过头，真子正轻轻的拉拽着我的袖口。
……
“我回来了。”
“打扰了……”
原来这里就是真子的家啊，自己一个人住未免有些太宽敞了点。“不介意的话，待会能来我家吃饭吗？”回想起刚才的事，真子突然邀请我去她家吃饭，稍微有点稀奇呢。
“需要我做些什么吗？”
“今天的小九是客人，坐着就好了哦。”
厨房里，真子穿上围裙，把头发用发箍捆起来。往玻璃碗里加入面粉，鸡蛋以及山药泥，搅拌成可以挂丝的糊状，放入切碎的卷心菜，虾仁，再次搅拌。“小九，你想吃五花肉还是牛肉？”“就做真子最常吃的就行了。”
起锅烧油，待油温将近六成热时，倒入面糊，平铺均匀。用锅铲时不时刮起饼边防止烧糊，煎三分钟，铺上几片肥瘦分层的薄猪五花肉后，迅速翻到另一面。同样等候三分钟，刷上酱汁，挤满美乃滋，撒上木鱼花、海苔粉，一份家常大阪烧就可以出锅了。
“好香，没想到真子还会做关西那边的美食啊。”
“是小时候奶奶教我做的。”真子用披萨刀把饼面分成四块，其中的一块放在了我面前的盘子上。“关于小九的烦恼，我可能帮不上什么忙。不过，当你觉得难过的时候，陪在你身边，为你做一顿饭，我还是能做到的。应该说，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不。”我摇了摇头。“只是这样就够了，谢谢。”
坐在我对座的，大口吃着大阪烧的少女叫做河合真子，不知为何，仅仅是看着她吃饭，看着她露出满足的笑容，就能让我感受到切实的幸福。回想起刚认识时拘谨害羞的她，到现在能在我面前露出放松灿烂的笑容。真心地，留在这里真好。
“小九？我的脸上沾了什么东西吗？为什么你一直看着我笑。”
现在的我，脸上一定是满脸的幸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