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苦了。”在双手接过我递来的文件后,前辈习惯性地礼貌道谢。虽然并不是第一次和她对话,但此时我的声音不由自主地发颤。
“神崎前辈,请问……请问……”
“怎么了?不要紧张,慢慢说。”前辈将文件放在桌上,温和地安抚牙齿打战的我。
前辈还是一如既往地温柔啊——我一边这样想着,一边鼓足勇气把那句在心里反复演练了一百次的话说了出来:
“请问您今天中午有空吗?”
前辈看起来有些惊讶,也许是因为这是公司里的同事第一次向她发出邀约吧。
前辈的神情很快恢复如常。“佳奈是打算做什么呢?”
“嗯……也许您愿意和我一起吃个中午饭吗?啊,请不要误会,不是去定食屋,就、就是一起吃个便当什么的……”
是的,神崎前辈的特长之一就是做饭,周围的同事无不见识过她饭盒里的琳琅满目,每一道菜都精巧至极,散发出让人胃口大开的香气。公司组织野餐的时候,大家都愿意坐在神崎前辈旁边,如此一来便可以近水楼台先得月,品尝到神崎前辈亲手捏的紫菜饭团。
但这不是唯一一个让我憧憬神崎前辈的原因。作为一个刚刚进入社会谋生的大学应届毕业生,我受到前辈的很多照顾。她能力出众、细心负责,即使面对上司和前辈也能堂堂正正、不卑不亢地发表意见;此外,她对待同事和后辈严厉而不失关怀,在听到我愚蠢的发言和观点时会皱起眉头,然后耐心地给出中肯的建议。和我一样,不少人评价她“让我想起了母亲”。盯着我看的碧蓝色眼睛也给我留下极为深刻的印象。
渐渐地,我不再满足于局限在工作上的交流,迫切希望能和前辈发展私人关系。和我同期进入公司的朋友真诚地为交友苦手的我提供建议:
“要不先从她最显眼的特征或兴趣开始入手,再慢慢扩大话题?如果搭话的对象是神崎前辈的话,我认为‘便当’会是很好的切入点,毕竟前辈天天都在办公室拿便当当午饭嘛!”
“感激不尽!”我举起盛着水果茶的玻璃杯,“如果成功就回来告诉你!”
“佳奈,祝你成功!”朋友碰了碰我的杯沿,“我替你算过了,今天可是处女座的幸运日呢,大胆去尝试吧!”
在竭尽全力迈出第一步后,我感到浑身发软,只能期待前辈能继续保持善良的美好品德。万幸的是,神崎前辈冲我露出了笑容。
“我还以为是不得了的大事呢。”前辈说道,“当然可以。”
我乘胜出击。“那、那个,其实我是听很多人说过,前辈很擅长烹饪,做的便当也非常美味,所以想斗胆尝一下……”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听到我的话后,前辈的笑容似乎有一瞬间的僵硬。
“很抱歉,佳奈,今天恐怕不太方便。”前辈解释道,“如果和往常一样的话,我不介意你尝一下,但是今天的便当不是我自己做的,因为有个和厨房绝缘的家伙下定决心要开始磨练厨艺。”
“原来是这样的吗……”我想起了公司里的一个传言,神崎前辈有男朋友——确实,恋人亲手做的饱含爱意的便当不能随随便便给外人吃了。此时的我一定掩不住低落的情绪,因为前辈叫住了准备起身告辞的我。
“不过,佳奈还是可以和我一起吃饭的,对吧?”
“嗯,啊,当然!”我勉强地露出客套的笑容。这其实也算是小小的胜利了吧?也许吧?
午饭时间,我拿着从楼下便利店买来的牛丼温泉蛋便当,坐在神崎前辈的对面。前辈从保温袋中取出一大一小两个便当盒,盒身点缀着数只可爱的粉色和紫色蝴蝶。
前辈小心翼翼打开盖子,碧蓝色的眼睛专注地看着便当里某人的成果。突然,她扑哧笑了一声。
“不好意思,”前辈压不下嘴角的笑意,“太有趣了,请稍等一下,我想在开动之前先拍几张照片。”
“抱歉,我有些好奇,啊,好可爱的小狗饭团,嗯,或许是我看错了,也有些像小熊?”
神崎前辈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我也觉得很可爱呢,不过果然还是大有进步空间,其实这个是小猫的说。”
猫?我又多看了几眼,还是没能分辨出来,不过不应该怪罪到我头上,因为海苔做成的眼睛错了位,嘴巴则像小胡子一样粘在眼睛附近,耳朵也快要分崩离析了。
“哎呀,不管是小狗、小熊还是小猫,终归还是走萌系路线呢!”为了前辈高兴,我搜刮着语言夸赞这位不知名的菜鸟厨师。
“是啊。”前辈眯起漂亮的眼睛,“一想到厨房里的努力身影,就觉得太治愈了。”
有说有笑的神崎前辈,和平时严肃正经的神情完全不同。我悲伤地发现,只有在提到男朋友的时候,前辈才会眉开眼笑。
我的心里涌出一阵酸涩的嫉妒。我嫉妒只有他才有资格投喂神崎前辈,我嫉妒只有他才能让前辈发自内心地高兴,我嫉妒他无条件享受着前辈精湛的做饭功夫。
在我发愣的空当,前辈拿起手机拍了几张照片,而后开始打字。应该是在和谁分享这略显滑稽的便当吧。
草草扒完,我收拾好一次性饭盒,扔到垃圾桶。
“佳奈吃完了?”
“嗯,是啊,天气太热,我都没什么胃口。”
“那么佳奈晚上可以试一试凉面,搭配青瓜丝能很好驱除闷热。”
“好的,谢谢建议,那么前辈慢吃,我先休息了。”
也许我不应该这么顺从神崎前辈的建议——此时的我有些懊恼,否则的话也不会正好碰上前辈,以及站在她身边的,比她略高一些的女孩子。
前辈正专心致志地挑选蔬菜,似乎是在为晚餐做准备。一旁的女孩子美得令人自惭形秽,扎着的斜马尾处别着和前辈头饰一模一样的蝴蝶,正如便当盒上的粉色与紫色蝴蝶。
窥视和偷听显然是不道德的,但此时的我无法抑制自己的念头。我很想知道她俩的关系,因为她们看起来是如此亲密无间,几乎贴在一起。
粉色蝴蝶振动起翅膀。那位女孩子的眼神好像很好,因为我的眼睛正好对上了她的目光。糟糕,被发现了。
好在,女孩子没有把偷偷摸摸的我暴露出去,而是转过头,和神崎前辈搭话。
“今天的便当,好吃吗?”
“很不错噢!味道好极了,要是能在造型上下功夫就更棒啦。”
原来前辈的便当是她做的!我的心脏忽然狂跳不止。
“小葵喜欢就好。”女孩子淡淡一笑。
“啊,说起来,”前辈往袋子里装花菜,“香奈乎为什么突然想下厨呢?”
“因为,我也想让小葵感受到我的心意。”
前辈的手一顿。连站在稍远处的我都能瞧见她通红的耳朵。
“真,真是的……晚上想吃什么?”
“小葵做的我都喜欢。”
“我、我知道的啦,至少也给个方向吧?”
叫香奈乎的女孩子牵起前辈的手,以指作笔,在前辈的手心上写字。
前辈的耳朵红得发亮。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呼出一口气,“真的吗?”
香奈乎小姐点点头。
“好、好吧……”前辈罕见地屈服了,“香奈乎,菜都买好了,准备回家?”
香奈乎小姐又一次向我投来带着观察意味的目光,对我来说过于锐利了。她走到前辈的另一边,修长的手指慢慢缠住她空出的手,前辈则是马上给予回应。看来对于十指交缠这件事,她们早已习以为常。
直到消失在我的视野中,她们的手也没有分开过。
我已经不再打算和朋友谈起约神崎前辈吃午饭这件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