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并不习惯孤独,所以即便是在梦中,我也始终在追求着她人的光影。
偶然滞留于手心的糖葫芦、姐姐走路时摇晃的发夹、向高处扒来的妈妈的小裙、还有爸爸日渐投降的头发……这些都是回忆中偶尔飘过的花瓣,只有抓住它们,并随之起舞,我才有勇气在乌黑的梦中醒来。
只不过今天,似乎并没有梦见那些,虽然不太清楚睡在了什么地方,但总之眼前是一片原野,野草匆匆,拼满了土地的小径,自由地在与风的捉迷藏中高又低,摇摆着,不时俏皮地露出稍带褐黄的暗面,又取巧般地将其浸入一道道昏黄之中,包裹走小小的光明,藏匿起小虫的身影,迎送着辛劳的夕阳落下,招呼着斜斜的月亮“嘘嘘”的自飞鸟的啼叫声中婆娑,在我的身旁,有一株樱花树,并未随风而去,也未布满绯红,很突兀的挺立在这里,仿佛是一不小心滑倒入了这场梦中。
尽管只要随心一动,身边苦闷的花枝便可毅然坠入春天,我却并没有这样的打算,只放任其枯哑的沙啦啦,呆呆的望向远方弧形的云幕,有时隐隐约约感觉……有什么东西在盯着我,有的时候突然被大风吹得站不住了,才堪堪的依靠上了这棵树。
享受着片刻的宁静,尽管是孤身一人。
但忽然之间,有一个小小身影从树中跳了出来。
啊……好熟悉的身影……
难道今日我的梦中来客是她吗?
不对,应该说「又是她吗」
虽然不太想相信自己竟有精神病之类的事,但面对眼前与我别无二致的女孩,再联想到昨天晚上如梦般迷离的经历,有那么一瞬间我真的有点相信了,但最终还是决定负隅顽抗一下。
「你……是谁?」
虽说长相一致,但眼前的女孩子明显比我更加悄皮些。
一双湛蓝的瞳孔先白发一步凑到了我的眼前,有无奈的埋怨道
「织——烟——难道又这么快又忘了我吗———啊」
虽然很想解释一下,但她没有为我留下开口的时光,便自顾自的开启了花梢的自我介绍。
眼前的“我”渐渐地向后退去,随着风向华丽的转了一圈,在惯性之中轻轻的停顿下来,轻盈背过手去,用不高不低,如同老式收音机般柔和的声音唱道
「我啊———是所有过去的织烟,那织烟是便是所有未来的“我” 」
这句话是她忽然飞到我耳边,软绵绵的说出的。
「我啊!可是从十年前开始就一直在夜晚陪伴你了哟~虽然你全都忘了,但事实我才是你最好的朋友呀,不是不是什么绫安樱啊,你们明明才认识多久……真的!」
这句话是她猛得凑到我鼻尖,以要接吻的姿态被我推飞脑袋后,不大服气的大叫着说的。
「怎么说呢……那样讲可能有点抽象,如果用通俗却不恰当的语言描述的话……我就是你的第二人格?不对不对」
这句话是她像马一样把头摇来摇去,一边闭着眼、一边托着下巴沉思、一边向后退去,差点摔倒时说的。
「总而言之!我就是你!你的大部分也都是我!懂?」
这句话是她又讲了好多好多,但还是只收获了我困惑的死鱼眼后,自暴自弃的乱说的……
她好突然的打破了宁静的梦,令人有些烦恼,按照“我即是她”的这套定论,一个巨大的疑惑忽然生长了出来……
「嗯……所以,我日常生活中有像你这样…活…泼……吗?我有那么奇怪吗?」
「原来你一直在在意这个吗呜」
「你不是想知道我是谁吗?」
「你难道不应该很惊讶的吗?」
「哎?你以前每次都会觉得很神奇的来着!」
「额……事实上我没忘记昨晚的事,我们不是才见过吗」虽有精神病这件事确实会令人觉得十分神奇就是了。
「哎?你……你记住了吗……」
眼前的这个家伙突然用我的脸做出了一脸惊讶的表情,下一秒就消失在了眼前,不知何时突然又出现在我身后……仿佛无止境般的在世界中飘流。
但我还是很好奇,我平时真的有做过这么神经病的举动吗?
只是这样想了好久,四处乱飞的俏皮少女也逐渐安静了下来,在草原上静静的向我走来,在我以为她终于打算继续说些什么时,一个大大的叉便在我眼前展开,还有一声长长的抱怨「啊!请别再想“我平时真的有做过这么神经病的举动吗”了」
「你原来会读心吗?」
「并不能,我只是看你表情猜出来的……」
少女摊了摊手,虽然不是很情愿的样子,但还是乖乖的回答了──
──「只能说你平时确实不这样,但你小时候可是一直可可爱爱的哦~」
「……额,还有虽然很不情愿,但你和另一个人独处时其实也这样神经病的」
「谁?绫安吗」
「对哦……!」
「哎,不过你这次怎么不在绫安的名字后面加同学了?」
“绫安”后面加“同学”?我平时有一直这样称呼她吗……
「我敢肯定一直有加哦!」
「那…… 估计是因为我们不再只是同学了,而是朋友了呢……还有你这不是会读心吗,我刚才明明什么也没讲来着」
「………………」
「噢!」
「那又怎么样啦!……」
「其实如果你想的话,我也可以叫你名字哦」
「我没有名字」
「……………………」
哇,好强的打断话题能力,难道这就是我吗?脾气真的不太好呢……
「不要在心里锐评你自己,谢谢」女孩逐渐有些无奈,直直地颓了下去,连耳朵也耷拉了下来,因为本来也不太高,现在就更加矮了,让我很清楚的体会了一下以绫安同学的身高看“我”自己的感受,当然,尽管我没有说出这句评语,面前的她还是在不久后更加生气了,「哼」的一声消失在了原野上……
世界,再度清静,我却又开始想起了绫安同学那软绵绵的笨拙,连空调按键都会搞错的人呀,于我而言要么是傻傻的,要么是很可爱……不过,话说回来,绫安同学是像向日葵还是樱花呢?因为她名字的最后是樱,所以就先入为主的印象来讲,我会理所当然把她想作樱花般灿烂与脆弱,事实上也的确如此,但短暂的接触了,我倒是觉得比作向日葵也很好,可以尽情的仰望太阳,予我辉光,就连发色也是暖洋洋的黄……
樱与葵,粉红与淡黄,短暂的春季与脆弱的夏天,到处都有她的轮廓,近日的人生全部是她,要是能来一场大暴雨就好了,让大雨呀,把她模糊不清的一切勾勒的更清晰。
又这样思索了好久,连梦也好像快破了,我的现实与梦境似乎都逃不过绫安同学呢,她真的如此特别吗,偶然间这样怀疑时,又突然想起来前面的“我”说,我与绫安同学在一起时会变得很奇怪。
真的是这样吗,似乎不大有印象呢……不过下次还是给她取个名字吧,一直我我我我的称呼好奇怪啊。
「喂,真是废话呢织烟亲~你忘记自己前面干什么了吗?明明就在刚才,我感受到了一种非常强大、无与伦比、但并不太纯洁的欲望,比如想将你亲爱的好同学一把搂住,然后狂亲的欲望之类的,让我都有些惊讶于你的变态想法,看你久久无法动手啊,我还轻轻推波助澜了一下,结果你竟然真的那么不择手段的袭击了人家,让绫安樱整个人都压在你身上!还一直亲亲我我的!真是一个坏孩子呢!」
耳畔边突然全是“我”涛涛不绝,越说越起劲的话,原先消失到别处的她似乎积攒了十足的怨气,手中啃着不知哪来的苹果指控着我。
我真的有这样吗,只是才这样怀疑了一下,就收获了一声讽刺「人贵在有知足啊织烟亲~」
这家伙,昨天拿假枪玩我,今天又想来吵架吗?
「我要有自知的话,也就不会有你了吧」
「………………………………」
身边的少女突然沉默了。
风……也停止了。
一股不详的预感又一次猛侵。
飞鸟忽得坠落,留下满地羽毛,天空开始哭泣,白云刮下泪痕。
身边的她消失了,又一次出现时,我还是先看见了她的眼睛,但并不蔚蓝,而是如同被削烂的苹果皮节节剥落,一层层地堆叠,促成一朵鲜艳的玫瑰形,花心却是枯萎的,空无一物,是雨也猜不透的轮廓。
再接着,是一支熟悉的枪,一支仿佛随时都会嘭的飞出彩带的枪。
最后,是她冰冷的话语
「你希望我死吗」
我的每个梦似乎都睡不好啊……
但幸好,在发出这段抱怨之前,我的话语还是先脱口而出了。
「我还正打算给你想名字呢,你知道的吧」
天空微微的颤抖着,我似乎一不小心踩到了什么雷区……
不过“我”还是挺好哄的,在心里默念了好几声对不起后。
她仿佛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般捂住了脸,很勉强的挤出了一句「对不起」,再接着是「可我真的不想和你分开……」
我也会对自己撒娇吗,也会对绫安同学撒娇吗?我倒是觉得自己挺可爱的,绫安同学会这样觉得吗?希望会吧。
再然后,我觉得这场梦似乎快结束了,突如其来的开始与结束了。
而后,我觉得……人一般是没办法那么简单的摆脱精神病的……
还有……我生气时的眼睛还挺好看的……
嗯,最后,好像有一只手在轻轻的拍着我的脑袋,小心翼翼的戳我的脖子,悄咪咪的往我耳边吹气,是绫安同学,还是我的错觉呢?
眼前的世界逐渐被白光吞没,大地层层破碎,视线逐渐模糊,眼见的女孩子似乎不太甘心于我的离去,这……是因为什么呢?
噢,对了!
在梦消失的最后一刻,我抱着让大雨刷尽一切繁花的决意伸出了大拇指!
「你说你没有名字是吧!」
「那以后就叫你纱织小姐吧!」
「想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啊,樱花的粉红加绫安同学发色的淡黄后,再打上“你”眼里的湛蓝,与我染上的白发,可能会像一种叫“纱织小姐”的绣球花呢!」
我以最最最最最高规格的自说自话结束了这场幻梦。
在梦的最后,因为清醒的白光太亮眼,我最终也没能看清“我”的表情。
但醒来的我清楚的看见绫安同学超稀有的状态呢!
被窝中慵懒的少女吃着热腾腾的饭菜,在宁静的空调房中,因为我的醒来而「噫呀!」的惊慌失措,分不清东南西北的向我递来一碗饭,发出一句邀请「一、一起吃饭吧织烟!」
啊~看来不管梦境与现实,我都从不孤单呢!
「来吧~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