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讨厌吸烟。

从小到大我都躲着那些爱吸烟的人，我想不明白，为什么明明知道吸烟有害，还要作践身体。

我往橱窗上补满货，百无聊赖地看着眼前冷清的超市。

明明在下暴雨，却不让提前提前回去，从没见过这么黑心的老板。

我叹了一口气，眼看外边的雨越下越大，心渐渐沉了下去。

“叮铃。”超市的门铃打断了我的愁绪，我拍拍脸，挤出一个笑。

“欢迎光临。”我朝她看了一眼，一眼就被夺走了全部视线。

上天真是不公，造出这样美丽的人。

她挥挥手，我才回过神来。

太丢人了，竟然盯着人家一直看。

我连连道歉，她笑着原谅。

她扫视一圈柜台，好像没有找到想要的东西，于是向我开了口。

“请问有娇子吗？”

JIAOZI？骄子？

见我一脸懵懂，她拿出一个烟盒示意我看。

原来是香烟。从没听过这个牌子。

我让她稍等一下，跑去给老板打了电话。

那个人想了片刻，说超市里没进过这个牌子，但是她包里有一盒，让我拿给客人。

我心想这人可真会做生意。

我对她转述了老板的话，她点头同意，我立即出发。

拿到手后才发现这包已经开了封，也少了几支烟。

这黑心老板……

我问她还要不要，她犹豫下还是接了过去。

“多少钱？”她问。

我摆摆手，说我不好意思要她钱。

她听完轻笑一声，说那她就不客气了。

“来一支吗？这牌子是薄荷味的。”她一边说着，一边夹出一支烟递给我。

我摇头拒绝，说我不会抽烟。

她只得收回手，放进自己嘴里。

烟味弥散，我眉头皱起，被她察觉。

“闻不惯？不喜欢烟味儿？”她说着，往后退了几步。

我点点头。

很意外，这个牌子的烟闻起来不是很刺鼻，若她所说，还有股淡淡的薄荷味。

可我还是从心底里拒绝它。

她再多吸了一口，便掐灭了烟，扔到了垃圾桶。

我实在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多人都如此迷恋它。问出口后已经来不及，我恨心直口快的自己。

她显然也没意料到会被问到，沉默一会儿，还是微笑。

说我以后会有契机，明白这个问题。

我觉得这个契机还是懂事点，不要出现。

外边的暴雨还在持续下着，我和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过了一会儿她低头闻了闻自己衣服，然后再走到我跟前。

我对她说不用这么拘谨。

她还是挂着笑，默了一会儿，突然问了我的名字。

“我叫可心，梦可心。”

她学着我说。

“我叫知遇，何知遇。”

雨好像小了许多，她跟我道别，提着伞就要往外走去。

我叫住她，问她以后还会不会来。

她举起烟盒捏了捏，说：“有烟买，我就会来。”

我朝她看了几眼，记住了它的样子，也记住了她的样子。

这就是我和她的相遇。

……

她偶尔会来，有时一周一次，有时一周两次。

来的频率好像取决于烟消耗的速度。

“下班后有时间吗？”

像往常一样，我把烟递给她，却听到了这样一句话。

“怎么了？”我问她。

知遇把烟塞进包里，然后直直地望向我。

“下班了去喝一杯吗？我请客。”

这还是她第一次约我出去，我有些不知所措。

她见我不想答应，做出一个委屈的表情，说：“朋友间喝杯酒没关系吧？你不愿意就算了。”

上天真是不公，漂亮的人杀伤力就是惊人。

我答应下来，她便开心起来。变脸和翻书一样快。

她说下班后和她讲一声，说完就摆摆手离开了那。

我看着她的背影发呆。

老板见我这样，一巴掌拍在我后背上，让我猛的缓过神来。

“她就是把你魂勾走的那个？长得真漂亮。”

“别胡说。”我呛她一句。

“还敢顶嘴？算了，你做假账的事我都不追究了，回来跟我讲讲你俩的事。”她说完就走开了。

我愣了下，心想：坏了，被发现了。

娇子是我自己买的，不是超市进的。她来的时候，我就准备好一两盒摆在柜台上。我以为自己做的隐秘，却还是被老板发现了。

不对，我慌什么呢，我又没贪超市的钱。

晚上下班，我顶着老板意味深长的视线走出了超市，迎面撞上守在门口的她。

我没想到知遇会来接我。

我们其实早就交换过微信，平常也会在上面聊天。

她之前走后就给我发了位置，我还以为她现在已经到那了。

知遇见我出来，笑着走过来拉我的手。

冷风不停地往衣服里灌，我身体微微抖了一下。

她转过头来，把自己的围巾摘下来，套在我脖子上。

我道了声谢，低头闻到了一股好闻的味道，以及……

“有股烟臭味。”我抬头对她抱怨。

她使劲搓了搓我的头发，让我忍着点。

寒风刺进我们牵着的手，冻得又僵又冷，她轻轻捏了下我的手，然后把它塞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暖和多了，我的脸也暖烘烘的。

到那的时候，才知道她不止邀请了我一个人。

她的朋友围了一圈，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看。

“她是？”其中一个人向她问道。

“我的一个朋友，叫梦可心。”他们脸上挂着怀疑，对她的话不置可否。

我朝他们点头示意，默默把牵着的手取了回来。

她的小指勾勾，不再做更多挽留。

今天好像是她的生日，朋友们一杯杯给她灌酒，连带着我也喝了不少。

到中途她好像实在受不了，想逃走去吹冷风。

见她从包里取出烟，她朋友说了一句。

“怎么，还没戒啊？别再想她了。”

知遇摇摇头笑着说：“想戒也戒不了。”

说完就离开了。

她是谁？我问知遇的那些朋友。

他们相望无言，好像在犹豫是否向我坦白。

一个人说，她是知遇的前女友，是知遇的旧爱。

我听完闷了一杯酒，感觉脑袋有些疼，知会一声就离开去找知遇，抛开那些意味深长的眼神。

她果然又在抽烟，底下的烟头灭了好几个。见我靠过来，她连忙掐灭夹着的烟。

我说你不要介意我。

她只是笑笑，把烟盒收了起来。

我看着她，一时晃了眼。漂亮又温柔的女人哪会缺人爱。

我问她你怎么又在吸烟。知遇看了我一眼，说只要想起了她，就会忍不住抽几支。

知遇说，如果和她抽一样的烟，就像是在隔着空间接吻。

我听完心里莫名有点躁。

应该是酒精上了脑，我竟然问她为什么和前女友分手。她的眼底被夜染的漆黑，沉默一会儿，说等她再抽一支烟。

故事的开头很是平淡，只是结局太过仓促。

她的女友死于一场意外，知遇到现场时只找到了一盒烟和放在里面的求婚戒。

她说着忽然有些哽咽，我张开手轻轻抱住她。我想道歉，话刚起了头却被她堵住，再也漏不出一个音来。

烟味混杂着薄荷的香气一并涌入我的口腔。我咬了下她的唇，猛的推开她，嘴里带走她的一点腥气。

她捂住嘴，悲伤地望向我。

我说你喝多了。她默不作声，最后只是点点头。

我不再看她，转身离开了那，打车回到了家。

我看着车窗外的夜色，回味嘴里的薄荷味。也许我并不是讨厌烟味，我只是讨厌被当成香烟的自己。

……

她还是会来。

那天就像泡沫一样一戳即破，我们不提，就不会存在。

日子走的很快，一转眼又是一年。

我照常递给她一盒烟，她摆摆手，只是从架子上拿走一盒口香糖。

“我要戒烟了。”她说。

我难以置信的看向她，只觉得她在开玩笑。

她拿出包里的烟盒，那里面只剩着两根烟。

“抽完这两根我就不再碰了。”她说着，脸上挂上一抹狡黠的笑。

“要不要来一支，薄荷味儿的。”

我看向她，仿佛这样的画面似曾相识。在她惊讶的目光中，我抽走了一支烟。

老板看见，把我们赶出了超市。

我笑着和她说，怎么会有人想在超市里抽烟。

她也笑了，点燃那支孤零零的烟。

我问她，你戒了烟，是不是就不会再来了。

她吸了一口，缓缓吐出，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或许。

我抢过她手里的打火机，学着她点烟，可怎么也点燃不起来。

“点的时候要轻轻吸气，像我一样。”她说着，拿回了打火机。

我以为她要帮我点，嘴里叼着烟朝她靠近，她突然俯下身，用烟的前端相碰，我倒吸一口气。烟是点着了，我也被呛的不轻。

她终于忍不住笑，替我擦干眼角的泪。

我缓了会儿，看着烧到一半的香烟，想起她曾经的话。

吸着相同的烟，是不是就等同于隔着空间接吻？

心中酸涩一闪而逝，被我扔到天边。

我问她为什么突然想戒烟了。

她说，她有了个喜欢的人，那个人不喜欢烟味儿。

我听完又吸了一口，真是随便的理由。

她笑着说，以后不用给她买烟了。

我身体僵了下，低声说了个嗯。

一支烟很快抽完，她掐灭烟头，将它扔到了垃圾桶。

手里的烟还剩一小截，我只是看着它渐渐熄灭，回味嘴中散着的些许薄荷香。

“你以后也来吧。”我看向她。

“你希望我来吗？”她可怜兮兮的望着我。

“或许。”我远远的把烟头抛向垃圾桶。

“就算不买烟，偶尔也来买个口香糖吧。”

她不说话，伸手温柔地摸我的头，像是在抚顺炸毛的猫。

我闻着她袖子上的烟味，心想，我果然还是讨厌吸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