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时分窗外就阴云密布,到了放学的时间果然下起雨来。
令我沮丧的是,我没带伞。
唉,我一天的不幸就从给了座位前面那人好脸色开始。
这帮人毕竟一个样,都是猪猡,我不该觉得里面有例外。人的层级就是如此,我纡尊降贵地去接触低级的人,这是老天来罚我了。
古代人讲究门当户对,原来是有说头的。
“今天的课就到这里,各位回家时务必注意安全。See you tomorrow.”
英语的科任老师,时常拽弄洋文。所有老师里只有她不会压堂,这就让她可憎的面目变得亲爱起来,以她的课结束今天是我唯一走运的事。
但话又说回来,每个星期三我都可以走这个运,这就成了规矩,规矩就不叫走运了。
我不免又憎恨起前面那个正在收拾书包的家伙,她现在倒是心情颇好,正不知廉耻地哼着我没听过的调子。
我把笔记本狠狠塞进书包里,就当是塞进她的嘴里。
“我送你回家吧?”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转了过来,一脸认真地看着我。
我惊诧了。
“你有什么毛病?”
“应该没有人来接你吧?”
我震悚了。
这家伙知道没有人来接我,她怎么知道的?我此前和她可是毫无交集!如果她连这个都清楚的话,没准儿她已经摸清了我的住处,会不会她早就踩好点了?
心跳加速,舌头发麻。许多念头涌上脑海,恐惧压倒了愤怒。
我和这帮低等人保持距离就是为了避免这种事发生,而现在,她笑眯眯地看着我,肯定早有预谋。
可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究竟是为什么?就为了满足她那可悲的善心?
我可不是什么受救助的动物!高高在上给谁看呢?暗地里做着最卑鄙的事!
“我和人约好了一起回家。”
“原来是这样,那我就放心了,明天见。”
她拎起书包就走了,我眼看她走出教室的门才算松了一口气。
要是她能在回去的路上遭遇点意外就好了,让我以后不必再看见她的那种意外,比如一辆打滑的货车……
脚踝处的纱布这时候开始提醒我它的存在,它要让我记起来是谁把它系在我的脚上的。
感觉有点不舒服,全是因为那个可恶的家伙!
算了算了,我也不是希望她就这样死掉,那对我没什么好处。她最好还是摔上一跤,然后由于骨折或者别的什么能愈合的伤休学修养,等她再来上学就可以和我错开。
收拾好需要用到的书本,教室里的人已经走光了,窗外的雨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今天得淋着雨走回去,脚上带伤还不能顶着书包跑。那个让我受伤的罪魁祸首可能已经到家了,一想到这儿我就来气。
我深邃的思想里包含坚韧的精神,这就是我和他们最大的不同。顶着这样的伤我依旧可以照常行走,我心想,这要比那群猪猡要强多了。
完全地凌驾于他们,这又不免让我生出许多快乐来。
等到出了大厅,隆隆的雨声清脆起来,雨幕就在眼前鲜明可见了,雨滴砸在大阳台外的地上噼噼啪啪溅起白烟。家离学校公交两站路,这一路走回去恐怕要受罪。
“出来了?和你约好的人呢?”
“你为什么还在这里?”
是她,她还没走。大多数人都已经回去了,她不应该呆在这里。
“我也有要等的朋友,她在五班,数学课。你呢?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和你约好的人在哪?”
五班的数学科任也教我们数学,那老头儿只会拖堂。
如果是这样,事情就不奇怪了。
“她有其他事要做,我懒得等她就先回去。”
“这不太好吧?”
“管好你自己。”
我伸出右脚踏进雨幕里。
“等一下,你没有带伞吗?”
我无视了她的话,却从背后伸出来一双手把我拉了回去。
“我恰好有备用的伞,你带着我的伞回去吧?或者我先送你回去,你的脚……”
“我不需要。”
这人真是疯了,我对她拒绝的态度还不够明显吗?
人怎么能活成这个样子?我都要替她感到悲哀了。
“好吧,我不送你,不过你得把这把伞带上,今天的雨很大。”
她把那把黑色的折叠伞强塞到我的手里,然后靠回墙上。
她骗不过我,她那件扁平的挎式书包装不下另外一把伞。
……管她呢。
付出行动,接受后果。这是铁律,无论是对于我这样的聪明人还是对于他们那样的蠢蛋。
我打开折叠伞走下低矮的台阶,雨滴砸在伞面的尼龙布上,顺龙骨滴到地下再沾湿帆布鞋,使我避开被打湿的命运。
两站路不远,很快就可以走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