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到底是为什么呢?
我把自己摆成大字,乏力地瘫在床铺上。蚕丝被柔顺的触感裹住皮肤,让郁闷了一整天的心情稍微变得舒缓。即便如此,心里那份微妙的感觉也没有褪去半分。
麻生那时说她大概知道是为什么——可是,无论我怎样想,也找不到叶奈说出那些话的理由。像这样的事情根本就不符合常理,连充满了幻想的轻小说,也无法在这种事情上寻找出逻辑。
也许问问她会比较好吧。
打开手机,几条line上的信息显示在屏幕上,虽然有叶奈的,但是却并不想点开。顺手划掉之后,垫在下面的信息显露出来,麻生的黑猫头像亮起,勾勒出对话的气泡。
「还需要安慰吗?」
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吧。虽然不知道麻生会怎样,但绝大多数人都没法轻易接受这样的事态。被喜欢的青梅竹马……背叛什么的,光是想一想,就会觉得真是荒谬到不可置信嘛。
结果却真的发生了,没办法不相信呢。
「可以吗?」
因为不想说太多没有意义的话,所以,只回复了简单的反问。
「没关系,要和武田同学说的时候就有这种准备了。」
黑猫的头像跳动了一下,过了一小会儿,那边又传来一条讯息。
「现在去你家?」
……这种安慰吗?还以为只要打个电话或者线上聊聊天就好了,没想到是这么实际的东西。
也不是不可以啦。反正也没有事情干,功课也完全没有心情做。朋友来我家玩这种事还挺稀奇的,偶尔让爸爸妈妈他们惊讶一下也不错嘛。
「我发地址给你哦。」
接在这句话后面的,是导航自带的地址。
我放下手机,继续摆成大字,像是死人一样瘫在床上,一动不动,打算就这样等待麻生的到来。
虽然心情很复杂,不过……这样躺着还挺舒服的呢。
门铃响的时候,已经是七点过半。妈妈一边嘟囔着这个时间居然还会有人来访,一边打开了家门。麻生穿着整齐的校服,文静地站在门口,在玄关的灯光下,看起来就像是漂亮的雕塑。
“伯母好——我来找信美玩哦。”
也许是太久没有见过叶奈之外的朋友,妈妈脸上明显写满了讶异。我小跑到门前,一边拉着麻生的手,一边朝妈妈挤出微笑。
“是今年新转来的同班同学。”
“啊,啊……是这样啊。”妈妈摸了摸脸,转过头,看向麻生,“我们家信美劳你照顾了。”
“没有啦,都是信美平时在关照我。”麻生笑了笑,语气礼貌到让人难以置信,“打扰伯母了。”
“哪有,你们上去玩吧。”只是几句话而已,妈妈就很开心的样子,摆着手,慢慢往厨房走过去,“阿姨去弄点零食……”
说完,她消失在玄关走廊的尽头,身影彻底没入了厨房门后。我对妈妈的厨艺相当没自信,不过按家里人的性格来说,应该是假装做饭,然后偷偷点外送吧。
“真礼貌呢。”我领着麻生上楼,同时不免揶揄起来,“都没见过小~准~这个样子过。”
“我可是来安慰你的哦?”
麻生两只手背在身后,笑眯眯的,看起来完全没有生气的样子。我知道这样的调侃对她完全没有作用,所以叹了口气,打开房门,一言不发地邀请她进入了房间。
“很乱呢。”
那种事你不说我也知道。
她毫不避讳地躺到我的床上,拿出手机,自顾自刷了起来。明明说好了是来安慰人的,结果却一边说着主人家的不是,一边随便乱用别人的私人物品。
“这也叫安慰吗?”
我关上房门,为了避免发生什么,顺便按下了门锁。
“啊,别介意。”麻生从床上稍稍抬起头,拍了拍身旁柔软的被子,“一起躺过来嘛,没关系的。”
怎么看上去像是无知的中年人找了爸爸活少女的样子,这种事情只有轻小说里……不对,这犯法了吧,绝对犯法了吧?如果把全过程写出来的话,一定会被编辑掐掉的!
“只是躺着更轻松而已。”她笑了笑,坐直身子,向我伸出双手,“或者,要抱抱吗?你想聊八神同学的事情吧。”
“这算是什么安慰人的方式。”我看着麻生的样子,犹豫了一小会儿,还是走过去,抱住了她,“嘛……这样也行吧。”
即便很想否认,拥抱也是能让人心情舒缓的东西。也许是因为做过很多那样的事情,麻生的拥抱并不让人反感,反而让人觉得温暖又舒适。洗过澡后沐浴露的香味从她身上传过来,让人想要抱的再紧一些,把头埋到脖子里去。
“很辛苦呢,接受那样的事实。”
她伸出手,轻柔地摸起我的头。不知道为什么,虽然什么都没有改善,我却感觉到某种可以称之为轻松的氛围。中午没能完全宣泄的眼泪,像是被这种心情引诱一样,再次流淌到眼角。
“哭出来也没关系哦?”
……被这样子纵容,没办法忍住哭泣,也很正常吧。
泪水流淌着,从脸庞上滑下,滴落在麻生的脖颈。好不容易压抑下去的感情重新涌动起来,对那些事情的不可置信和难过,也再次充斥内心。本来以为只要忍耐到周末,把事情说清楚就好了,但就算这样宽慰自己,心情也完全没能好起来。
明明每天都在对我那样温柔的微笑,明明连我喜欢什么都全部知道,明明一直以来都形影不离,明明大家全部不在意我的时候也依然停留在身边……
为什么要这样呢?凭什么会这样呢?想着走不下去的时候,叶奈总是对我伸出手,用心疼的语气宽慰我继续踏步。心情难过的时候会梦见叶奈的脸,觉得不舒服的时候,也希望叶奈来照顾我……小学之后所有的记忆里,几乎填满了叶奈,但为什么呢?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其实没有点开那个录音就好了吧?反正大家本来也都不喜欢我,所以只要不点开就什么都不会发生了。要是什么都不知道的话就好了,要是……
“想哭多久都没关系,至少今晚没关系。”她抚摸着我的头,轻轻低语着,“可以留宿哦。要自己面对太困难了,所以暂时和你一起。”
深呼吸,然后,还是深呼吸。泪水堆积在眼角,相当难受,灯光顺着萦绕着水雾的,没有根性的海水照射进眼睛里,不管看什么都非常模糊。我抬起头,她的脸在模糊的泪里一点都不清晰,但笑容却相当温柔。
要是叶奈就好了。
我这样想着,眨眨眼睛,让泪水顺着脸庞流淌,眼前却仍然是麻生那副,不管怎样都捉摸不透的笑容。
不是叶奈。
因为不是叶奈,所以,我紧紧抱住麻生,继续哭泣起来。
……
哭了有多久这件事情,已经完全分不清。麻生和我都没有看手机,很漫长的时间里,房间里都只有啜泣声,和麻生轻轻安慰人的声音。妈妈中间过来送了一次零食,不过,也被麻生礼貌地糊弄了过去。
“外面路灯熄了呢。”
麻生用手抚摸着背部,因为哭泣而混乱的呼吸,也开始慢慢平稳。已经是相当晚的时间了,如果不休息的话,明天的早课大概会过得相当艰难——我没有能够好好上课的心情,但要是在教室里睡着的话,可能会梦到叶奈。
我不愿意让那样的事情发生。一想到会有不小心说了梦话或者做了些什么,就让人觉得难堪。
“……在这里睡没关系吗?”我往上蹭了蹭,把麻生压倒在床上,没有松开抱住她的手,“明明说了这里很乱。”
“要把我赶回家吗?”她浅笑起来,摸了摸我的头,“这个时间一个人走夜路很不安全啊。你真是完全不替人着想呢。”
“我只是客套一下……”
“我知道。”也许是因为把头埋进了麻生的脖颈,听到的声音变得闷闷的,“开个玩笑而已。总那么难过的话,对身体不太好。”
“还是那么轻浮呢……”
“如果让我跟着难受,你也会愧疚吧?”
……这样说也没有错。这家伙真是神秘啊,明明和别人相处的能力那样厉害,结果却还是转学到这种小地方来……到底是因为发生了什么呢?
我又开始,稍微有一些好奇了。
“可以问个问题吗?”
“嗯,你说。”
“……反正也都来过家里了。”我缩了缩,脸缩进麻生的胸口,“关系应该……嗯……可以算是要好的朋友吧?”
“怎么了吗?”
“……以后,就真的叫小准,可以吗?”
那边没有传来回答,取而代之的,是许久的沉默。我抬起头,麻生面无表情的躺着,看上去就像是完全没有波动一样。
是讨厌吗?
“那个……”
“啊,果然。”她戳了戳我的脸,又换回了那幅琢磨不透的笑容,“我就知道你会怀疑呢~”
“诶?”
“那么,请多指教喽,信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