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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程的路上二人都没有说话。塞雷娅的公寓离莱茵生命总部大楼并不远，也许是为了醒酒，二人不约而同选择了步行。夜还未深透，空气十分湿润，看来刚下过雨。街上的行人很少，道路两旁路灯寂寥地亮着，只能听见二人的高跟鞋的足音，四平八稳节奏缓慢的属于塞雷娅，稍显急促的是赫默的。夜晚的风透着凉意，天上的双月也寂寥地亮着。克丽斯腾撕开的天幕还未合拢，就像是豆荚上的虫洞。

  能看见那家咖啡厅的招牌了，塞雷娅像是想起什么：“赫默，我还没有向你道谢。谢谢你那天给我买的晚餐，很好吃。”“是么。……你喜欢就好。”赫默不知道在想什么，并没有转头看向塞雷娅，就好像只是对无关紧要的事随口一答。于是气氛还是沉默下去。甚至她们之间的距离比那天在伞下的时候更远。她们之间沉默的时候未免太多，这恐怕不是关系恢复的良兆。……还是说她们的关系已经难以转圜？

  塞雷娅有意放慢了脚步，在酒精的影响下赫默走得十分摇摇欲坠，时不时还会踉跄一下。塞雷娅几次想要伸手扶持，最后都还是收了回去。她的位置所允许的距离仅仅如此。她已经逾越过一次…还是两次、三次、数不清多少次？但没有哪一次得到首肯。她总是做过了才想起应该征求她的意见、征询她的想法、征得她的同意。她总是在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但她以后也会这么做下去。

  赫默的脚步停下了，她抬头看向塞雷娅家的阳台。尽管塞雷娅已经将赫默的虹膜和指纹信息录入到公寓的安防系统，但赫默还是停下了。塞雷娅可以理解赫默的想法，她只是借住者而非主人，如果设身处地的话她也会这么做，只是她心中感觉有些异样。塞雷娅走上前去，开了门。

   屋子里昏暗的，沉着一整天门窗紧锁的滞闷空气。塞雷娅示意赫默把风衣外套脱下递过来，和自己的一起挂在衣帽架上： “赫默，你先在沙发上坐一下好吗？我去给你倒杯蜂蜜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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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塞雷娅端着两个水杯从厨房出来，并没有在沙发上看见赫默的身影。阳台的窗敞开着，夜风伴着新鲜潮湿的水汽穿堂而过。塞雷娅用手背推开轻掩的门，就看见赫默在阳台上倚着窗边发呆。雅拉为她精心编织的发辫松散开了，几缕褐色的发丝在夜风中浮泛着。塞雷娅把其中一杯递给赫默，赫默接过，随手放在了窗台上。

   “……水温应该刚好，尽快喝吧，赫默，不然该凉了。”

   “……我好像能理解一点总…不，克丽斯腾的心情。”赫默抿了一口水，目光投注在遥远的高天，那里双月高悬，星荚尚未合拢，宇宙向泰拉投下漫不经心的一瞥。

   塞雷娅在茶椅上坐下，也喝了一口水，但她没有答话，蜂蜜水咽下后在口腔里反上酸味，敛住了她的唇舌。

   “我们谈谈吧，塞雷娅。”

   “现在吗？”

   “就是现在。”

    “……好。”

      赫默转向塞雷娅，眼睛却没有看向她。她的目光游移着，最后落到了塞雷娅手中的杯子上：“塞雷娅，在你眼里，我…”她停顿了一下，费力地咽下了喉头涌上的酸涩重滞的哽咽，“…我还是不被信任的吗？……我还是没有资格和你并肩吗？”

    “什么…不！”塞雷娅一下子站了起来，她急切地好像要冲到赫默的身边去把她的心摆在赫默眼前，但她最后还是踟蹰着停下了，“…我从没有这么想过。赫默，奥……”她还是吞下了后半个词，没有叫出口，尽管已经默念过许多次，“我从一开始就很信任你，从‘炎魔’开始，”赫默听见这两个字不明显地瑟缩了一下，于是她的心也跟着瑟缩了，“从‘炎魔’之前开始。赫默，你从人群中毅然决然地站出来、接过我怀里的伊芙利特的时候，我已经相信你了。”

    赫默并没有感觉到被肯定的喜悦，她只觉得不可置信：“那么你又是为什么一再地出手干预…？我不能理解，塞雷娅。我不是你的‘雏鸟’。”

   “我…我只是……我不想……抱歉，是我的错。”塞雷娅想要解释什么，但又无法说出口，那些隐秘的错综复杂的千头万绪的心思，她不能说出口。

   “塞雷娅，说给我听，不要缄默。”

    塞雷娅移开了目光，也看向窗外的夜空，也许是体内那一点酒精在作祟，有些话并不是那样难以出口。“……我只是想保护…保护重要的人。尽我所能。我不想重要的东西再一次被摧毁……”玩具车坏了还能再修好，可是有些事和人一旦受损就再难复原，“如果我能保护的话，我没有理由不去做。如果我不能保护的话……至少让我挡在前面。”保护欲是强大而冷硬的，但它本质上也是欲望的一种，是欲望就会伤害到什么，只是她没有想到伤害的是她欲望投射的对象。

   赫默看向塞雷娅，她想知道现在的瓦伊凡是什么表情，为什么她的话语是那样坚硬脆弱寂寞而易碎？“……塞雷娅，尽管我不像你那样无坚不摧，但我也并不羸弱，我不需要你挡在我前面。在面对困难和逆境的时候，我更希望你在我身边。”赫默有些羞赧，她移开了目光。这样敞开心扉还是第一次，过度赤诚带来过度的暴露感让她感觉自己近乎赤裸，但她还是坚持说出口，“况且你无法接受重要的人和事物受伤，我难道就能接受吗？你倒在我的面前，给我带来的痛苦不亚于肉体受重创。”

   “我真的很抱歉。”

    “你是该感到抱歉。为什么就不能多依赖我、依赖伊芙利特一点？不说我，这两年伊芙利特在罗德岛接受培训和教育，她很努力地训练，就是为了能帮上你的忙。她的能力你在这之前的一系列事件里应该也见识过了吧？她早已不是受‘炎魔’支配而残喘的小姑娘了。”而我也一样。赫默想。她没有说出口的另一件事是，她在罗德岛努力学习，汲取一切能汲取的知识，是为了能赶上塞雷娅的脚步，如果她有和克丽斯腾一样的天赋和才智，是不是就能保护好伊芙利特、就能和塞雷娅并肩前行了？只是这世上没有如果。

“伊芙利特…她长大了。”塞雷娅的语气中有些怀念和欣慰，“还是多亏了你，赫默，没有你，她不可能如此顺利地茁壮成长。”

  “顺利吗？如果不是我，她或许就不会经受帕尔维斯的实验折磨……”

   “……怪我审查不严。在知道这件事后我应该更强硬地直接叫停实验，而不是期待克丽斯腾还有一些未泯灭的良知。”

   “什么叫‘知道这件事后’，塞雷娅？”赫默倏尔转向塞雷娅，眉头紧锁眸光如电，“你事前并不知情？”

“？我事前并不知情。克丽斯腾早就开始防备我了，甚至海顿公司和莱茵生命的联系我和缪尔赛斯动用了一些关系才查出来，”

“可是……你是不是批准过一份给伊芙利特研发专用武器的申请？”

“嗯？什么申请？给伊芙利特的……？嗯？？”

塞雷娅错愕的表情不似作伪，赫默皱眉，又从头到尾梳理了一遍，尽管她不愿意承认，但事实毫不留情：她当时最敬爱信任的老师，用话术和一点被遮掩修饰过的真相，扭曲离间了她和塞雷娅的关系，导致了后续的悲剧和无数次痛苦激烈的争吵。而这很大一部分是因为她自己的天真单纯和识人不清。赫默苦笑，如果这样才算是成长的话，那付出的代价也太大了，甚至改变了她的人生轨迹。

赫默向塞雷娅解释了一切的来龙去脉，包括帕尔维斯的狡诈谎言、她以为被背叛后的幼稚而漏洞百出的对策和挑起无数次争吵的根源。她还说了离开塞雷娅和伊芙利特后发生的所有事。在听到这一切后，塞雷娅哑然，她也开口解释，从捡到的那卷磁带，逐步发掘的真相，到和克丽斯腾决裂、愤而辞去工作，再到在“万星园”发生的一切。两人各自所执的半圆拼在一起，连成了所有事件的真相的圆。

听到完整的真相，二人都沉默了。命运还是将她们戏弄至现在这地步。当然不止是命运，如果她们早早将所知告诉对方，信任这份关系，信任对方，是不是一切都不会沦落至此？……只是这世上没有如果。她们都应该反思。

夜风中的水汽更重了，恐怕在明早之前就会下雨。她们的发丝、角和羽毛都变得潮湿，沾染的是什么东西涣然冰释后的水迹。

“塞雷娅…”/“…赫默”，话已出口两人又都是一愣。赫默轻轻笑了起来：“你先说吧，塞雷娅。”

“我……”想说的话缠在舌尖，就是无法吐露出来，酒精的作用消退了。我能叫你奥利维娅吗？…我还能和你并肩吗？……我还是被你倾慕着的吗？

“塞雷娅，叫我奥利维娅吧。”

“…奥利维娅。”黎博利的双眼是能看透人的内心的吗？

“嗯。塞雷娅，你应该很清楚我们之后应该怎么做，对吗。”前路是崎岖昏暗的，她们得互相扶持着，共同执着火，“我讨厌孤胆英雄，塞雷娅，我需要我们一起向前走。我需要的是同行者而非保护者、领航人，你能接受吗？我不会强求你事事都和我商量，但重要的事不要独断、不要独自承担，好吗？我已经是你的顾问了。”

“当然。奥利维娅，当然。”

“那就好，塞雷娅。我已经预感到之后恐怕会有无穷无尽的困难和挫折……但是我们在一起什么都能克服，你，我，还有伊芙利特，对吗。”

“我一直如此坚信着。”

赫默看了塞雷娅一眼，眼中的笑意潋滟得像凌冰初融的春汛：“对了，塞雷娅，接下来恐怕我会比以前要忙得多，能拜托你帮忙照顾伊芙利特吗？”

“……可以是可以，但恐怕我无法做的和你一样好。”

“没关系，塞雷娅，没关系。伊芙利特已经很懂事了，更何况还有我呢，我会努力赶回来和你们一起吃晚饭的。”

这句话是那样的令人安心，或者说今晚赫默说的每一句话都是。让人想把一切都交付出去。塞雷娅几乎无法再克制住自己的心情，那种“情不自禁”，从接过赫默羽毛的那天开始、在接过羽毛的那天之前——

雨落了下来，哗然嘈杂的像她的心。

“下雨了。我们进去吧。”塞雷娅拿上被赫默忘在窗台上的水杯，答应了一声。在转身要迈进室内的时候，赫默背对着塞雷娅，静静地发问，雨声让她的声音显得不那么真切，“如果是误会的话请告诉我，塞雷娅。今天你借给我的那支香水，是我们第一次出去吃饭的时候你用的那支吗…？那些咖啡，原本是打算送给我的吗……？”赫默深吸了一口气，她的声音中有着不易察觉的颤抖，让塞雷娅的心也颤抖起来，“还有那根羽毛，我送你的羽毛…你知道吗，塞雷娅，黎博利的羽毛其实很难保存这么久，如果保存不当的话。是你，你把它保护得太好了。”

雨声中隐隐传来雷声轰鸣，塞雷娅的耳中、心中也一片轰鸣：“我——”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