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期待中的末日光景为何?
我见过有人身陷无尽深渊,一刀便将宇宙拦腰斩断。
或者黄金之龙直上云霄,于时间之顶吐下灭世的火焰。
我还见过森罗万相被黑鳞巨蛇一口吞入腹中。
不同的噩梦,无数次循环。
这便是所谓【理】之支配者每天所面对的事。
所谓的死生,就像是一场场重复的表演一样。
看多了众生的悲喜,也难怪町责怪我越来越没有人味。
虚无主义,银叔所在的那个世界,大概可以如此形容我当前的心境。
至于表现层面上,就没什么所谓了。
总之亲人也罢,情人也好,那些我曾重视过的一切,似乎都没有我想的那般重要。
证据便是,莱薇死了,我却还能好好活着。
甚至对于町复活大家的计划,我也只觉得好笑。
没意义的,不论怎样挣扎,终是改变不了破灭的命运。
这个世界,必在我们神化之时,迎来它宿命里的悲剧。
光明与黑暗,总归是要死去一个。
至于我,甚至连替代她们的资格都没有。
你其实也注意到了吧,自己在她们的关系之中,是何等的无足轻重。
嫉妒的诅咒是我对你的明示。
你其实一点都不喜欢町的,所以莱薇死后我才会选择躲藏起来。
无视她的痛苦,并以嘲笑她的疯魔作为生活的唯一动力。
你恨透自己的凉薄了,却始终抗拒不了心底的那一抹快意。
或者是感慨着报应不爽啊,每一回把勇者送去过往,她都将亲手再杀莱薇一次。
可怜的女人,甚至于有点可悲了。
可惜金素雅的出现,总算是打破了循环的僵局。
悲剧,也变得像惨剧了起来。
世界线开始向真正的虚无所收束,与那完全的泯灭相比,末日都仿佛天堂一样。
太好了,属于我的噩梦,总算可以迎来解脱了。
但属于你的噩梦,这才刚刚开始。
过去的我啊,再多睡一会吧。
不出意外的话,这将是我最后一次见你了。
愿这世界待你,远比它待我般充满善意。】
泡沫破碎的瞬间,睡美人开始从纯白的幻境中醒来。
最初的感觉,是一切是如此的不真实。
抚摸着树干所筑成的扶手,脚踩藤蔓所铺满的阶梯。
深渊之主一步步向世界树的暗影(阿比斯)中走去,举头一望,树顶的内部原来一片布满星辰的虚空。
群星如跃迁的电子一般于闪耀的轨道间无序旋转着,所谓的命运,全在那动图的一息一止之间。
——所谓阿卡西数据,原来指的是动态的量子记录啊。
洞悉【理】的本质以后,市开始不自觉地向天幕飞去。
触碰的瞬间,仿佛堕入无光的海底。
身体被纯粹的黑同化的越来越暗,那些看似死寂的,其实内部充满了古神的低语。
噪音不受控地洗礼着灵魂,直到意识完全模糊,神识才算是清醒。
阿比斯之境也与此刻诞生出了真正的主人。
再度睁开眼时,树的内部又化成了纯白的模样,唯有中枢的核心被咒怨的锁链给缠成了球体。
球体的正前,某个无脸之人已等待市多时了。
但还不待其开口,就被新晋的女神出声打断。
“你无需解释什么。”
巫女装扮的兽族女孩一边走来一边温柔地评说道。
“或者说,不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信的。
接触过世界树记录的我,早已经洞悉这世间的所有。
所以别做蠢事了。
我父亲许诺给你的东西只是无根的幻想。
但欺瞒我的代价,可是实打实的。
更别说我对你们在下界做的那些多余的事,本来就有所不满了。”
语气越是平淡,越能给人一种被看穿的压迫感。
重生不久的【理】本来还想辩解些什么,但见对方那视自己如无物的眼神,瞬间又放弃了。
聪明的选择,所以阿比斯之主允许他继续活下去。
而后更是对着充满诅咒的链状球体自言自语道。
“何等的悲哀啊,这便是你们放任异化病毒在下界无序扩散的代价。
本来勇者的存在就已使树负荷至极限了,你们还无视规则,硬把女神给牵扯了进去。
当然我也不是不能理解你们所想。
为了应对即将到来的金素雅所造成的冲击,适当崩溃系统确实是有必要的。
毕竟只有造出我们这种怪物,才可保证树种能在未来的灭绝中残存。
父亲大概也是这么跟你说的吧——比起阻止金素雅,还不如提前把种子藏我身上,以待未来重生。
所以你必须得骗我,至少得清除我为莱薇她们殉情的可能。
考虑到你和金素雅在世界树上面的权重差距,似乎这是唯一可行的途径。
殊不知导致你被树给抛弃的,正是此种愚蠢的想法。”
说完女神总算回头看了【理】一眼,眼中满是对无知之人的怜悯。
“没错,你其实早就已经被骗了啊。
早在你同父亲密谋放弃当下着眼未来之时,就已经被现在的世界树给抛弃了。
所以在面对下界骤然熵增的困境之时,它选择的异化对象才会是我。
你以为至少金素雅死前,你俩仍算合作关系。
殊不知那个人的骗局,早从最初就已经开始了。
不然以金素雅为敌,他哪瞧得上你啊。
你对他而言,也就只有出让世界树权限这唯一一点作用了。”
说完女人已正身走至黑链聚合体前,末了最后回瞟了正错愕中的某人一眼。
“所以,有什么遗言吗,马上你就将被我取代,彻底从代码库中清零了。”
但还不待对方回应,手就已经插入了黑球之中。
“算了,本就是纯数据体的你,说了也没什么意义。
因为对金素雅的恐惧,结果却忘记了守护者的使命。
唯有愚蠢这点,你是真像极了人类。
希望你的代码,下辈子能以人的身份被重组吧。”
说完真理之键从身体过渡至黑球体内,原本如蛆虫蠕动着的锁链瞬间如花朵般解印绽放。
【理】的身体如被删除一般于空中慢慢退散。
好在消失的最后一瞬,清楚了自己想说的话。
“你也一样啊,别以为自己就多了不起了,你也只是那骗子愚弄世人的玩物!”
将死之言,恰如其看上去的那般聒噪,市却一点都没将其放在心上。
“【是】确实,【只是】就不至于。
我如果【只是】工具,就不会像当下这般痛苦了。”
说完锁链全数溃断,黑球重新散发白色光泽。
察觉到自身的代码逐步在于世界树核心融为一体之时,市久违地手抖了一下。
是激动吗?还是恐惧吗?
时之龙的灵魂立马现身同伴左右。
“没关系的,我见过未来的自己了,至少现在还不是我们死的时候。”
白球跟前,即将成神的兽人族少女听罢只是笑笑。
“想太多了,我担心的从来就不是以后的事。
我只是在想,父亲这个骗子,有时候说的话还真莫名的准啊。”
时龙满脸的不解:“他说什么了?”
“也没什么。”
市本打算敷衍,但想想这也并非什么不可告人之事,于是继续轻语说道。
“他只是说,人这种生物,最伟大的地方就在于有时候连自己都骗。
我现在总算是明白他指的是什么了。”
看似什么都没讲,但好像又什么都说了。
对于里面的潜台词,时之龙并没有继续追问。
因为对于已经与市融为一体的她而言,俩人之间已经没有你我可言了。
她所见到的,都是我们即将经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