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之拾·灯理】

“那么，给我看一下书籍名单吧。”

上泉篠戸端坐在办公桌前，看着部员们将一捆捆卷轴堆放在一捆捆卷轴上，不禁故作淡定地伸起懒腰。

她的确想要做出些改变，但当成行成列的文字积累于瞳孔中，退堂鼓便自顾自激烈敲打起来。“或许这是一个人根本完不成的工作！”篠戸抚心安慰道，然而随她将视线放回现实，看到部员们齐刷刷站在两旁、等待下一个指令时，想法却再次回溯至原点。

“写本500册，刻本3000册，印刷本100册；接下来是“物语文学”、“俳谐与和歌集”、“现代文学”……为什么这个种类如此少？”

“不好看。”一名少女直接了当说道，“现代的小说喜欢、舞台剧本雅致、诗歌有趣，散篇悟感，但是文学很难看。”

篠戸稍稍皱眉，在月宫文化圈里，喜欢“现代文学”本身跟“异食癖”一样奇怪。若要究其深因：恋旧也好、舞词也罢。这些不过是她们常见的自嘲理由而已，“厌恶辩驳”才是更为主要的影响吧。

稍有些年份的作品，价值观与道德观都可以在今昔被唾弃，但昨日所诞生的言论，即使似雌黄黑白般妄语，也依旧会有人吹捧。正值青春期的少女哪能硬咽下羞辱，可随着一次次交锋中遍体鳞伤，奋力冲破风暴阻碍，却只能获得被恶意撕咬破碎的胜果，任凭再怎样的激情都会渐渐熄灭的。

“啊……既然如此，”篠戸合上书本，“就由大家的作品来填补“现代文学”之空缺吧，怎么样？”

话音消落数十秒，众人仍皆沉默不语，这是早已料想到的结果。轻声笑笑，她摊开了手掌：

“怎么啦，怎么啦？各位不都自喻为“文学少女”嘛，像平时写的情书呀、信筆呀、小说呀……虽遍引古语，但基调仍旧是白话吧，因此理应算作是“现代文学”部分。所以，你们每个月昼、月夜都要上一份作品，匿名篇就请随意放在书架里，实名篇则拿到集会中作为活动一部分来学习，就这样！各位可以去休息了！”

作为完结发言拍拍手，篠戸站起身来，径直穿过错愕的眼神森林，快步流星门扉外。乃至此刻她才长吁一口气，舒舒服服伸展懒腰，随手接过百奇棒吞嚼。

“你觉得我安排得如何？”篠戸向身旁的少女问道。那孩子是唯一跟随她离开之人，手里还捧着书薄和璞笔，大概从事文书之类的工作吧。

“嗯……很大胆的规定呢，”她稍稍措词顿句，不经意地推推鼻梁上的眼睛，“窥探他人欲望的PLAY，一想想就会觉得很刺激呢。”

“哦？”这样的回答让她有些惊讶，“为何要如此评价呢？”

“因为，所谓文学本身乃“即兴之事”也，若施以期限作缚，其内容不过“为赋新词强说愁”而已，真的还有翻看之需要吗？”

“原来你是在顾虑“灵”呀，”篠戸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可过去那些时间里，她们真的有写出什么作品吗？”

答案自然是否定的，于是连她也哑言说不出话来。

“你叫什么名字？”篠戸忽然对眼前家伙产生些奇妙兴趣，“如果不方便的话，笔名也可以哦。”

“啊，您就称呼我为“末摘花”吧。”少女轻捻裙褶，自嘲般戏谑地微鞠一躬，椎髻间捆扎的荒草束亦随之摇晃起来。

“呜哇……跟想象中的差距还真是大呢……”

记忆中定型的模样，以完全相反形式出现，倒也难免有些惊讶。可随着敬意感渐渐褪去，一股恶趣味的想法却涌上心间。

“既然如此，你就来做“现代文学”作品的管理员吧！”

“什么？”少女明显以为自己听错了。

“征集、回收、整理、并在月昼月夜结束时汇报“现代文学”作品的工作，”篠戸故作认真地点点头，“不过嘛，如果你不愿意的话……”

“别总用那些欲擒故纵的词汇，”她抽身从篠戸身旁离开，“我会完成本职工作，并且是以最无暇之方式。”

紫藤花渐渐隐去背影，只零落些许香与絮，她弯腰拾起一小串花瓣，放进手心里，端详着微湿凝润的断痕，不禁轻声笑了起来。

随手将其藏进口袋，篠戸开始向月宫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