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65年5月,英格兰德文郡,普利茅斯五月花港口。
这一天的上午阳光明媚、万里无云、海风宜人,在常年阴雨绵绵的英格兰地区实属是让人愉悦的天气。现年23岁的肖恩·科特曼精神抖擞地前往五月花港,准备迎接他人生中最漫长的远航。
肖恩·科特曼即将登上的是一艘蒸汽辅助动力木制风帆船——大英帝国皇家海军“魅影”号(Her Majesty's Ships Phantom)战舰。这个时代是铁甲战舰出现前、风帆动力为主的木制战舰最后的辉煌时代。“魅影”号当前正在五月花港停泊整顿、募集船员、准备远航前的各种物资物料。
肖恩·科特曼实则出生在爱尔兰一个没有人在意名字的小村庄里。这一时期的爱尔兰仍属于大不列颠及爱尔兰联合王国,却也是联合王国最贫穷的地区。虽然生活在清贫的村庄里,但很小的时候科特曼就对航海感到热爱,成年后更是加入了英国皇家海军。此次来到英格兰的德文郡,也是以皇家海军海员的身份,被派遣到这艘新战舰“魅影”号充当船员。
准备登船时,科特曼留意到正在搬运货物的朋友——
“嘿!诺亚!没想到你比我还早啊!”科特曼上前热情地打招呼。他的这个朋友叫诺亚·坎贝尔(Noah Campbell),是德文郡本地人。也是科特曼在德文郡短暂生活的几个月时间里交到的最好的朋友。现年25岁的坎贝尔平时在一家小餐馆工作,也有过一定出海经验,所以这次被招募为“魅影”号的副厨兼货物管理员,而且这份海员工作就是科特曼向关系还不错的船长约翰·雷丁顿爵士(Sir John Reddington)推荐的。
“是你来晚了,好不好?”坎贝尔寒暄着,“没别的事就来帮忙吧。这些都是我们接下来半年要吃的食物。出航前搬不完你就得饿肚子了。”
“这有什么难的。”科特曼和坎贝尔一起搬起一箱食物,沿着舷梯把食物搬上了甲板。
“魅影”号这一次出航并不是要参与海战之类的,而是要去格陵兰岛进行一次科学考察。只是正好这艘战舰被抽调用来作为科考船使用,因此只配备基本的武器弹药。也是趁着这一天天气适宜,船长雷丁顿爵士临时决定提前出航。
“魅影”号启航之后,用了三天时间沿着英吉利海峡航行并抵达伦敦泰晤士河。在伦敦,“魅影”号接上了三名皇家科学院的科考人员,补充了少量物资,只停留了两天便离开英格兰,往北海方向北上。
在这之后,“魅影”号在苏格兰的阿伯丁、奥克尼群岛的柯克沃尔各停留了三天,随后往挪威海域继续北上航行。来到法罗群岛的时候,距离从五月花港口出发已经过去20天。
与英国的岛屿完全不一样,法罗群岛到处是壮观的峡湾和峭壁,犹如露出海面的巨大龙脊。“魅影”号缓缓驶入法罗群岛的诺尔索亚峡湾,在巨大的墨绿色峭壁下,船只就如同海面上一片微不足道的浮叶。
正好来到甲板的诺亚·坎贝尔惊讶于眼前的景象,于是拿出铅笔,在自己随身携带的笔记本上素描画下眼前的自然奇景。
“作为一个厨子,你这也画得太好了。”一旁瞧见的科特曼凑上前搭话。
“谁说了厨子就不能画好了?”坎贝尔不悦地回话,“而且说不定谁看上我的画,我指不准就不当厨子了。我又不是因为喜欢才当厨子的。要不是你这爱尔兰佬,我甚至也不会上这艘船。”
“你们这些英格兰佬可真会过河拆桥。”科特曼用调侃地口气说道,“你还不是因为看皇家海军开的工资比你老家餐馆多,不然你会愿意上这艘船?我就不明白了,待在那破地方有什么意思,要不是我介绍你上船,你能看到这样的景象?”
“再美的景色也没有人好看。我更喜欢画人,美丽的人,比如我的……”
“‘我的夏洛特’嘛。我知道,你未婚妻嘛,都听你说过好多次。等你回去真的就结婚了?”
“我们已经说好了。等我这次出海回来,拿到足够的钱就可以回去开一家餐馆。”说到这,坎贝尔翻开了笔记本,打开画着他的未婚妻画像的一页,并抚摸着画作,“夏洛特可以帮我打理餐馆,我有闲暇时间也可以继续画画。等我的画作挂满餐馆,就可以被更多的人欣赏到。”
“说到底,你还是喜欢安逸的生活嘛。”科特曼拍了拍坎贝尔肩膀,“我还想继续出海,我还没去过非洲,我还想去看好望角,南乔治亚岛甚至南极……”
“诶呀,咱们的厨子又在不务正业了。”说话的是威廉·安德鲁(William Andrews),他是船上为数不多的海军陆战队士兵(Private of Royal Marine),时常背着步枪在甲板巡逻。因为“魅影”号这次是负责科考活动而不是参战,所以只配备了有限的作战船员。可以说,安德鲁是个不太讨人喜欢的家伙,说话总是阴阳怪气的,而且似乎多少对身为爱尔兰人的科特曼有偏见,“喂,坎贝尔。你做饭的手艺要有你画画一半水平就好了,昨天你做的那肉汤实在让人没胃口。多花点时间在厨房里吧,别老在甲板上晃悠,这不是厨子来的地方。”
科特曼和坎贝尔都不想多搭理安德鲁。坎贝尔草草给自己的峡湾风景素描收尾,科特曼则爬上了桅杆的瞭望台。科特曼因为拥有几乎所有船员中最好的裸眼视力,所以通常都让他作为瞭望手,以避免在海峡航行中触礁。
经过法罗群岛后,“魅影”号在北大西洋上继续航行了一周,抵达了前往格陵兰之前的最后一站——冰岛的雷克雅未克。此时已是6月下旬,他们决定在7月前出发前往格陵兰岛所在的海域,因为在7-8月份之间是格陵兰海域冰封最少的时候。也是北极海域最适合科考的时间。
船长雷丁顿爵士选择了7月初风和日丽的一天离开了冰岛雷克雅未克,踏上前往格陵兰的航程。在历经了10天的航行中,最终于7月中旬抵达格陵兰的定居点努克。这也是“魅影”号最后一次的陆地港口停靠。
在这最后一次休整之后,“魅影”号便驶入了格陵兰海域的巴芬湾,这也成为她的最后一段航程。
离开努克之后,“魅影”号都在沿着格陵兰岛西部犬齿交错的峡湾冰川中航行,并多次在适合登陆的地方靠岸抛锚,让科考人员登陆进行测量、采集地质样本等作业。
时间来到了8月中旬。“魅影”号进行了她的最后一次起锚。这一天,“魅影”号穿行在当时还未被命名,如今被称为卡纳克峡湾的峭壁间的狭窄水域中。狭长的峡湾中漂浮着大量蔚蓝色的浮冰。在这样的峡湾中航行,风险要比开放海域大得多。
但船长雷丁顿非常自信地穿行在浮冰之中,并认为这些体积并不大的浮冰哪怕与船身发生碰撞也不会造成严重损害。并且科考人员也希望能靠近峡湾深处,以方便采集冰川的地质样本。
然而,如果他们能未卜先知,就会知道这是个错误的决定。
峡湾的尽头是一座雄伟的冰川,冰川末端直接延伸到了海面。在峡湾航行中一路遇到的浮冰都是这座冰川脱落的冰块。
雷丁顿船长让“魅影”号在冰川前抛锚,就在准备放下载有科考人员的小船时,在瞭望台上的科特曼惊呼着:“冰川脱落!后退!后退!”
“魅影”号的甲板瞬间忙碌起来,水手们急匆匆地把刚降下来一半的科考小船又升了回来,轮机手准备重新启动辅助用的蒸汽机,其余船员还要奋力把刚抛下的船锚回收。
而冰川脱落造成的海浪让甲板上的许多船员踉跄倒地,更是拖慢了他们脱困的宝贵时间。命运似乎在此时戏弄着这艘被诅咒的战舰,当他们完成一系列操作,原本还可以后撤出浮冰影响的区域。结果正好两座巨大的浮冰挡在了后退的航线上,哪怕舵手如何拼命挽救,都没办法阻止最终“魅影”号与一块浮冰的相撞。
但正如雷丁顿船长一开始认为的那样,这样的碰撞并不足以造成严重伤害,但却导致“魅影”号无法继续往峡湾外侧航行,最后、冰川脱落的巨大浮冰——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冰山,已经悄然而至。最终将“魅影”号“夹”在了两座巨大的浮冰之间。
船上已乱做一团,船员们都在设法脱困,不想船底已出现破洞,一部分船舱被冰冷的海水灌入。不幸中的万幸是,“魅影”号没有直接沉没,虽然部分船舱进水,但卡住“魅影”号的浮冰恰好也阻止了“魅影”号的进一步下沉。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雷丁顿船长一直率领着船员一边尽量抽水修复船身、并试图让“魅影”号尽快脱困。但事与愿违,屋漏偏逢连夜雨的是,这一带的天气突然开始恶化。气温反常地在8月下旬就迅速下降,甚至飘起了大雪。海面开始重新冻结,“魅影”号最后一丝脱困的希望之火也被寒冷的气候浇灭。
更糟糕的是,原本“魅影”号携带的食物至少够船员食用1年,然而部分被海水淹没的船舱正好储存的是食物。
于是乎,现在船长雷丁顿爵士要考虑的已不是怎么完成这次科考任务,而是怎么让船员们能活着回到英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