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星期六。

刚睁眼，澪就意识到了。

昨日的雨洗刷了今天的黎明，亮的刺眼，多少也给她添了动力。

但看时间，却已日上竿头了——《该睡得睡》，她自嘲一笑，慢悠悠起身洗漱，不急不躁。

洗漱完，澪发现今早联系她的人还不少，未读的短信闪在屏幕上。

『噗嘿嘿，小美人今天陪不陪我出去玩啊(´ε｀*)』——已读不回

早就吃透渚的性格，澪估摸着她最后会去找百花吧，所以懒得搭理。

还有赤音，她偶尔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书便会推荐给澪，今天额外配了张图。

说起来两人在阅读偏好上稍显一致，有时候在空教室吃午饭时，也会对此闲谈，所以渚会抱怨澪对赤音更亲密(当然她对此总是矢口否认)也不是没有道理的吧。

先给赤音回了一个常用的表情包，很快就被标记了已读，但没有什么后续，这也是属于她们的默契吧。

最后就是青嵐。

第一次去朋友家啊。

澪还真不知道要准备什么，带点甜品就可以了吧？

约定好的时间是在午后，这就是为什么她敢肆无忌惮的睡懒觉。

还算宽裕，澪打算出去应付完午饭，再从『梦乡』绕到青嵐的家。

青嵐的家……这么念起来有种游戏里『特殊关卡』的感觉。

打通了好感度就会飙升吗，还是会掉落什么稀有奖励？

她没有期待哦……

……

凉秋，如鱼游水，是一个很适合散步闲游的季节。

同样的，读书之秋的说法在现在仍有不少的受众。

『秋叶的枯痕是记载了春夏的文字，待初雪来临，它将成为冬天的历史。』

秋景恰好，但澪今天可不能为这途中的风光耽搁太久，还有一个女孩在终点等着她呢，最后望一眼那些去追逐秋天的人，她便接着大步前进。

按导航指引，澪走进一片陌生的居住区。比她家那边稍雅致，房子披着欧式外衣，白墙红瓦，像一幅淡彩画。她找到刻着“青嵐”门牌的屋前，深吸一口气，按下门铃。

「叮咚、叮咚」——清脆如珠落玉盘，几乎同时，门内传来脚步声。

开门的是青嵐——不然呢？

是好久不见的便服形态青嵐，平时看惯了校服，此刻少了一份拘束，多了一份随意，更觉得她魅力大增。

好，进了玄关，先把门合上。

做完这些，澪才开始细细打量青嵐。

嗯嗯。

宽松的奶白色T恤，胸口处印上了一个……萝卜头？大腿被堪堪遮住，稍稍露出的一点，丰盈丰盈的曲线若隐若现，其实更勾人遐想，明明停清淡的着装，套在青嵐身上怎么这么撩人呢？

「一百分哦。」

即使最近身边美人频出，但澪还是在青嵐这里得到满足。

这个女孩在青嵐身边也是越来越随意了，调侃如风，张口便来。

青嵐眨巴了两下大眼睛，清澈如湖的眼膜闪过一丝错愕，连招呼都不打，给澪拿了拖鞋后就转回了客厅。

澪注意到青嵐扎了没见过的高马尾，冷灰发丝随着主人的脚步摇曳，是否也暗示着少女有些悸动的心呢？

有趣捏。

换上拖鞋，澪才发现是猫猫款式，崭新如初——也是第一次？

抱着异样的感情，澪来到客厅。

同样是欧式风格，光线柔和，窗外秋阳如筛下的金粉，洒在木地板上。米黄色的拐角沙发占据了客厅的C位，深色的茶几上摆放着精致的茶具，仔细观察可以从小巧的白瓷杯上找到细小的划痕和磨损，是岁月留下的记号。澪瞅了眼，想来青嵐的茶艺就出于此。

「要喝茶吗？」

青嵐站在茶几旁，微微歪着头，马尾的发梢便迟一步在空中画出弧线，像猫猫的尾巴。

话说她家里有猫吗？澪突然冒出这种念头。

青嵐应该是喜欢猫的，，在『梦乡』跟梦崽玩得也开心，但却从来没有谈起过猫，大概也没有养吧。

「要～」

澪把从『梦乡』带来的伴手礼——两块草莓泡芙放在茶几一角，然后心安理得地落座沙发，看着青嵐熟练地摆弄茶具，软乎乎的触感让她整个人都松了下来。

T恤面料轻薄，所以青嵐俯身时，背与腰臀勾出一轮皎月，玲珑的曲线再无法遮掩，这种时候澪就会感慨女孩和女孩之间亦有差别。

「青嵐，你有考虑过在高中谈恋爱吗？」

澪冷不丁来了一句石子投湖，看到青嵐的背都僵直住了，

「为、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青嵐停下手里的动作，回过头表情有些局促，疑惑、紧张、羞赧，美眸里说不好是哪者更多。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啦。」

澪靠着沙发，手撑着下巴，语气里带点小霸道。她发现自己在青嵐身边总会莫名强势起来，像个小恶魔忍不住想逗人，也不知道是啥心理作怪。

到底青嵐也不是渚那样彻彻底底的软妹小绵羊，一推便倒的那种，能和轻井沢正面对峙的『冰美人』怎么可能任人揉捏？！

面对澪的骚扰，青嵐在经过最初的慌乱之后也站稳脚跟，给出了不卑不亢的回答。

「…不知道。」

老实说，澪受到的打击还蛮大的，差不多是被人轻轻锤了一下胸口的程度吧。

青嵐的肤色本就白皙如雪，一头冷灰长发被扎起来后，大片肌肤更是一览无余，所以当粉红从雪白的脖颈染上美人的耳垂，樱唇轻启，她就已经不在乎答案了。

青嵐抱着手，琼鼻可爱地皱了皱，这种样子在号称『冷色为妆』的她身上着实罕见。

「…最近你是不是太肆无忌惮了点？」

青嵐眯起眼，语气有点奇怪，半在控诉，半在埋怨。

「诶？有！有吗～」——《废话》

澪当然有自知之明，但这和狡辩并不冲突，因为板着脸的青嵐其实还是蛮有威严的，所以现场的形势突然攻守互换了。

她眯起眼睛了耶，看来是对澪的装傻充愣很是不满。

澪看着一言不发的青嵐步步逼近却无处可逃，她试图架起手格挡，却忘记了青嵐可不像看起来那么柔弱。

至少有一半是认真的，青嵐抓住了她的手腕，大概只有用尽全力才能挣脱吧，也可能在弄疼她之前青嵐会主动放手，不管出自哪种原因，她放弃了抵抗，最后随着视线翻转，澪看到了客厅的天花板。

丝绒布，不仅美观，细腻柔软的触感更为出色，即使被推到在上面也不会有什么不适，澪通过自身实验得出这种结论。

青嵐同她一起倒在沙发上，但又半撑着，没真压在她身上——其实也没啥差别。

这个距离下，她比看上去更迷人，一如之前在那个霓灯晃神的房间里。

冷灰的马尾散了几缕，垂在脸侧，像月光洒在雪地，冷艳又柔和。

被青嵐虚压着，小腹处可以感受到非比寻常的柔软，但现在还是不要把注意力集中在那为好。

澪感觉自己在被细细打量，但却迟迟没有迎来下一步行动。

两双黑眸彼此深深吸引，然后慢慢沉溺，像两颗环绕的星，共舞在这浩瀚却又荒凉而寂静的世界里。

澪屏住呼吸，心跳快得没有止境，耳边全是自己的声音。

「……明明一开始是很正经的样子。」

最后还是青嵐先开了口，声音低低的，湿热的吐息敷在澪的唇上。

「现在也很正经吧？」

澪一听就不乐意了，也不管自己这任君采撷的姿势，身体已经妥协，嘴却软不下来，觉得自己有点像梦崽，非得挠两下才甘心。

任何用于赞美的词藻，只要在前面加上『明明一开始』，就会变了味，像惋惜也似唾弃，听起来是如同被背叛了一般。

人，亦是忒休斯之船，随着知识和阅历的累积，内心和外在也会更迭，喜欢的、厌恶的也会演替。

有些船，在现实中不断磨损，在人言里偏离航向，最后沦落得面目全非。

有些船……厌倦了拥挤的海港，只是往远处开，最幸运不过在沉没前找到一座安静的小岛，变或不变，又算什么问题？

「第一次遇见的时候，你的眼神其实让我很安心。」

青嵐合上眼，只是不久之前，还称不上往事，神情里却带着一丝怀念。那天的初遇是这么的深刻吗？澪有些理解不了啊。

「我的眼神怎么了吗？」

「很平静。」

「就跟现在一样，像『黑色奥洛夫』」

青嵐睁开眼，目光却显得有些迷离，声音很轻很轻。

「呐，澪…真的有人走进过你的心吗？」

「……怎么可能没有呢？」

一个人怎么可能没有挂念呢，在这个繁杂的世界中，在这场漫长的旅途里，总会有放不下的人，会有斩不断的缘分，家人、挚友、恋人……旧人，而那孜然一身者反倒是真正的可怜人。

澪轻轻叹了一口气，考虑着要不要试着挣脱青嵐的束缚，她们今天是来合练的，可不是来玩真心话大冒险的。

「那…为什么你的眼里没有出现过『倒影』。」

搞什么？澪有点头疼，这个女孩平时看起来呆呆的，有些木讷，跟在她身边也不爱说话，感情是在装乖啊。

「依忘记了吗？那天我可是拼了命去救你的耶，帮你到现在我也不留余力哦，这么说是忘恩负义吧？」

「是啊，那天澪挡在我前面的时候，真的像童话里的骑士啊……」

青嵐说着，语气骤然转下，道不尽的悲怆满溢而出。

「从那一刻起，我就一直在想，如果……我能成为你的公主，那是多么幸运的事，如果……」

「……」

澪没有见过，这样的眼神，只是对视心脏就会抽痛，她没有再说话，伤害这个女孩的事，她绝对不想再做了。

「澪会开心会生气会难过……会用尽全力，却不是出于真心，只是迎合。」

「你的『特别』太珍贵，『普通』太廉价了，当你找到『特别』的那天，一定会抛下身边的所有。」

女孩笑得有些心酸，手松开了。

澪感觉心里有些空空的，被紧紧握住的手被突然放开，竟然会生出挽留之意，是因为惯性吗？

无所谓了。

她不再沉默，伸出手拥住女孩，青嵐毫无防备来不及惊讶就迎来朝思暮想的温暖，身体、额头、鼻尖，两人第一次亲密无间。

就这样盯着有些慌乱的青嵐，像安抚一只闯入她世界里的小鹿，澪一字一句，说得明白。

「我不会再凭着你的『特别』去欺负你了。」

神啊，无须原谅她的率性使然 若有罪，她会偿还。

……

「感觉茶是不是有些泡过了？」

澪觉得青嵐今天的手艺有失水准，茶水里的苦涩让她忍不住吐了吐舌。

「谁叫你刚才抱着我不放手？」

显然青嵐并不想背这个锅，开始指责起刚才澪的痴汉行为。

「……」

澪也觉得自己有些理亏，刚刚抱住的时候，她的本意确实十分单纯，出于的友情拥抱，但因为触感意外的好，且青嵐的体香着实挠人心痒，便情不自禁……

「我们还是开始合练吧。」

青嵐没有再纠缠刚才的旖旎，提出了今天的正事。

录音室在一楼，比澪预想中的还要专业很多，各种说不上名字的器材还有奇异的装修样式，绝对不是用来娱乐的程度，平台上面密密麻麻的按键和旋钮看着就头晕……

「我的父母是经营音乐公司的，对这个很痴迷。」

青嵐在调试器械的同时，不忘跟澪解释。

「所以你去学唱歌也是因为受到父母的影响吗？」

澪收起了打量的目光，把话题转到青嵐身上，说实在，她对这些精致的机器没什么兴趣，如同大多数事物在澪眼中一般，是青嵐口中的廉价的『普通』。

「毕竟算半个音乐世家嘛，他们觉得基本的能力还是要有一点的。」

闲谈到此，机器也准备好了，之后便是一段相当正经的时间。

音起又音落， 两人的声音逐渐契合，朝着这个方向走下去，即使是登台演出也可以强差人意吧，当然最大的仰仗还是青嵐。

冷淡的表情此刻被低迷的旋律敷上一层滤镜，歌词里的感情融化在青嵐的嗓音里，说不清是『遗憾』还是……『释然』？

听着耳机传来的回音，澪有点心不在焉。这首歌的字面她已经了然于心，但真正听到青嵐唱起，身为半个听众的她才注意到了藏在每一个音阶里的怅然若失。

学姐没有解释过这首歌曲的由来，后来澪也去检索过，没有结果，似乎是原创？至于作者是谁无从得知。

再回想，当初学姐的表现也有奇怪之处，最初她只是被澪强拉入戏，但听完了青嵐在歌房里的表现后便一反常态。

怎么想都有猫腻……

音乐渐入佳境，澪的思路也越发活跃。

那可是秋山学姐啊……唔？

这么说好像学姐是个坏女人一样，感觉不太好。

并不是说学姐真的冷漠无情，相反她已经为这件事付出颇多，对青嵐的态度甚至说是宠溺也不为过。

虽然澪平时不会表现出来，但她确实很庆幸有这样一位『前辈』陪在身边，尽管她很少表露真心。

但再怎么关心，为了在最短时间内一转青嵐的形象而牵扯数人去打造一个舞台，未免太超过了，无论对于学姐还是老师。

当最后一个音阶落下，澪的思绪也断了，好在她也没有继续深究的打算，毕竟她不知道事情可多了去了，现实的枯燥和压力足以磨平奢侈的好奇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