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
模糊闪烁的霓虹在窗的远处，它们不规则地渗进我的房间，然后蔓延到我的脚下。屏幕前，一位语气活泼，双手飞舞在键盘上的少女一边自言自语着，一边看着屏幕里的光流转变幻，这是我，一个仍然在试着面对哪怕是虚拟的人群的女孩。“那么今天的直播就到这里啦，你们可要记好，城际网的InterNut，将游戏一命通关的天才存在！”然后我切断了直播，等到我摘下耳机时，寂寞、空虚、宁静——它们肆无忌惮地充斥了我房间的一切空隙。远在门边的灯泡开关并不能让我有动力借它之手驱散这些感知，然后我拿起终端，翻看今日最后几个小时网上潮流的一隅。
——我是什么时候开始把这些当成日常的……我的过去？我哪有什么过去，一些垒筑到现在的基石罢了。
我低头看向屏幕右下角的时间，八点半，这是一个躺在床上会觉得浪费时间可要是想找事干又感觉没有必要的时间点。但比起前者，我更希望这之后的时间能够有一些事情做，我稍微转头看向落地窗，外面的霓虹灯还亮着，我能从半开的窗口听见人声，他们始终鼎沸在我目光并不能望及的地方。我也想无时无刻加入他们，但现在的我作为一个擅长在城际网上生活的个体，这个时候又能去哪儿快活呢？哎，不过自己一个人愁眉苦脸的想当然是没有结果的，还是去之前那个安静的咖啡店好了，至少没人会在意我的身份，更没人会在意我。
“不同的姿态，不同的形状，哪一个是你真实的心情？”
带着随身听和两个终端，我离开房间，慢慢沉浸到人的水流中。最近城际网上流行的歌曲主题是“寻找自我”，不过这种潮流对于像我这种根本不了解自我的人来说一定参与不了吧，所以我放弃了，然后继续我普普通通的游戏直播生活。看向现实，至少春木原的空气不会让我感觉难以呼吸，行人们都在聊着自己喜欢的小说或者漫画，甚至是最近刚刚流行的网络用语。偶尔路过，能旁听到谁人在提起InterNut的话题，我会感到庆幸，至少在现实的另一面，我还是那个能够引起别人注意的家伙。
但我好像已经远离很久了，现在的我还真的算得上是“我”吗？
前往咖啡店的路明明很短，但今天却明显感觉到有一些费力，难道是没吃晚饭的缘故？不对，平时我也不会吃晚饭，不过现在的肚子总会感觉到有些空荡荡的，等会儿到了咖啡店的时候，去点一些吃的吧。正当我这样想着，我已经站在了咖啡店的门口，意料之内咖啡店还开着灯。
“呼……大概今天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吧。”
我一边这样想着，一边推开了咖啡店的门。
……
……
“哎，今天的工作也终于结束——啦。”松浦一边说着，一边用力地伸了个懒腰，“星宫，真希，今天可是周末哦，难不成你们两个还是要晚点再回去吗？”
松浦看向还在收拾餐具的星宫和真希两人询问——从前些日子星宫首次提出想多花些时间在咖啡店之后，她和真希总是要在晚上目送松浦离去，至于松浦就更不知道这两位女孩什么时候下班了。
“嗯，辛苦松浦小姐了。”星宫礼貌地鞠躬，然后小幅度地拍了拍真希的腰，看见将要离开的松浦也赶紧鞠了一躬。
“那好，你们记得走的时候锁门哦，我先走啦。”松浦说完，转过身慢悠悠地离开了咖啡店。
“呼……又到晚上了呢……”星宫看着松浦走远，随后将目光移动到勉强能看见外面街角的一部分的咖啡店的落地窗，不禁感叹起来。
“这两天每到晚上的时候小星宫总是露出这样的表情和发出这样的感叹呢，是有什么心事吗？”真希在一旁用肩膀碰了碰星宫，把星宫从迷离在狭小角度的心情拉了回来。
“诶？我倒是没什么心事，如果硬要说的话——”星宫转过头看真希，虽然真希已经作为正式店员在咖啡店工作了几天，但她身上那股被星宫称作“笨蛋”的气息丝毫没有甩掉，反而最近真希靠近星宫的时间越来越长，这股气息在星宫的感知下越来越浓烈了，“我觉得真希应该是我最近最大的心事了……”
“诶？什么嘛，我居然真的在你心里有个不可替代的位置？不要这么不经意地表白哦~”真希又用肩膀碰了碰星宫，说出了非常经典的让星宫尴尬的台词。
“我说你啊，能不能不要这么自以为是……”星宫一边摆出了一个无奈的表情，一边吐槽着。
“好吧，不过之前你不是说打算借着在咖啡店工作的时间构思歌曲吗？怎么样，有什么眉目没啊？”真希调整了一下语气，郑重其事地询问星宫。
“哎，还没呢。你也看到了吧？我一直忙着呢，完全没时间构思歌曲什么的。哦，对了……”星宫摇摇头回答，然后转过头目不转睛地看着真希，星宫的凝望让真希的表情变得疑惑又有些不好意思。
“突，突然怎么了吗？”真希试着躲闪眼神，但脑海中那个“想多看着星宫的眼睛”的想法始终挣脱不掉。
“你会写歌词吗？”
“什么啊，原来是这个事情……”真希听完问题后略有失望地小声说着，“歌词啊，虽然学了一点编曲但是对于歌词这方面，我应该不能保证质量吧，要是影响到了星宫唱歌什么的……”
“好，知道了，继续洗餐具吧。”
“哦。”
对话在星宫快速地打断后戛然而止，两人沉默了几分钟，虽然都在试着用余光观察对方，但很显然，谁都找不到话题。
“歌词，确实是个很复杂的问题……之前在网上发歌大多数都是简单翻唱什么的，现在要着手写歌词什么的想想就好困难……”
星宫呆滞地思考着关于歌词的事情，正好就在这个时候，咖啡店的门被谁推开了，这次星宫没有像往常一样注意，反而是一边摸鱼一边洗餐具的真希先听到了动静。
“啊，欢迎光临！”
“嗯？欢，欢迎光临！”
看见了来客的星宫本打算动身前去招呼客人，但她感受到真希握住了自己的手，她转头看向真希，她的表情好像是知道星宫在想什么。
“星宫，这次我去吧。”
“哦？嗯，好。”
星宫就这样看着真希绕过自己，离开吧台，走向这位客人。
按道理来说，咖啡店的周末夜晚并不会有很多客人造访，在平日，傍晚或晚上来到咖啡店的都是一些被公司事务纠缠的可怜打工人，他们会点一杯咖啡一边小声吐槽着公司的这不好和那不好，然后老老实实的做文件。今天这位客人是一位矮小的札拉克，虽然穿着一身几乎是黑色的连帽风衣，还戴着花纹奇怪的口罩，但那头顺着帽子流淌出来的棕色长发和身材不难猜测这是一位女生。
“请问要点一些什么吗？”
“诶，新人？”札拉克超级小声地说了一句话，但没让真希听到。
“一杯橙汁和一份薯片，谢谢。”这句话的音量正常，真希将札拉克点的东西写在便签上，然后走回吧台。
“橙汁和薯片？好，我来装薯片，你来倒橙汁。”星宫接过便签，对真希说着。
“好——”真希说完，拿着杯子走向厨房。
“呼，还是别想歌词了，专心工作吧……”星宫这样想着，开始端起盘子装薯片，她一边装着，一边看见坐在角落的札拉克拿起一个尺寸比较大的终端操作起来。
“呃……现在东国的年轻人都这样吗？”星宫看着札拉克思考着，然后真希端着橙汁走了出来，她碰了碰星宫的肩膀，星宫才回过神来继续装薯片。
“小星宫怎么从刚才就没状态，我有哪句话影响到你了吗？”真希不解地询问。
“没什么，只是一直在想歌词的事情，来——”星宫解释到，然后将装满薯片的盘子交给真希，真希点点头，走出吧台，走向札拉克。
“来，您的橙汁和薯片。”真希好好地将东西放在札拉克的桌子上，札拉克没有抬头，也没有别的任何回应真希的动作，真希看了看札拉克，然后慢慢走回吧台。
“诶，那个札拉克好奇怪哦……”真希回到吧台后凑到星宫身边小声说。
“你少管人家啦……”星宫也小声地回复真希。
幸好今天晚上没再来别的客人，星宫和真希就一直在吧台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这位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札拉克，她们看见她手指在终端屏幕上飞舞，偶尔停下来抓起盘子里的一块薯片吃下去，然后把头伸到橙汁吸管面前喝一口，然后星宫和真希结合最近在东国城际网里看到的信息，将这位札拉克判断成“十足的电子少女”。时间说快也不快，说慢也不慢，总之最后札拉克吃完了薯片，也喝完了橙汁，因为食物没有了，她才从终端的光中挣脱，看了一眼眼前空掉的食物，将终端竖起来拍了张照，然后关上屏幕，过于熟练地放进了自己非常大的衣服荷包里，从座位上跳下来，慢悠悠地走到吧台前，从包里拿出八百元放在吧台前。
“诶，啊，诶？”真希看着吧台上的八百元，还没反应过来。
“欢迎下次光临！”星宫还没来得及反应，看着拉开门的札拉克，连忙鞠躬告别。
“八百元，好像的确没有少啊……难不成是常客？”真希将钱收下，然后询问星宫。
“就算你这么说，我之前好像也没有留意过……”星宫看着离去的札拉克说着，虽然这位札拉克的样子完完全全就是陌生人的形象，但星宫总感觉，她在哪儿见过这个人。
“哎，算了，至少没给少。小星宫，我们是不是可以回去了？”真希看着挂在咖啡店门上的时钟说着。
“啊，居然都这么晚了，那我们回去吧。”星宫顺着真希的视线看向钟表，迟疑数秒后慢慢说着，两人便开始进行最后的打理。
回到家后，两人有条不紊地分别洗漱。等到真希去洗澡时，星宫正擦着头发，拿起终端坐在卧室的榻榻米上，翻看今天关注的账号们都发了些什么。她下意识地翻动页面，突然一张具有冲击力的图片抓住了星宫的目光。
“等下，这张图片……”星宫打开图片，熟悉的薯片盘子和空饮料杯子，尽管图片的主人在周围加上了特别蒸汽波的滤镜和重度马赛克，但星宫保证这个角度和打光她绝对不会认错，确认了图片的来源之后，她心跳微微加速，然后退出大图查看界面，目光缓缓移到右上角发布者昵称的位置。
“诶，InterNut？”星宫猛地一下坐正了，过于激动产生的高音甚至让只隔了一扇门的正在洗澡的真希从浴室探出头来。
“什，什么？怎么了吗？”真希向卧室喊去。
折腾几分钟之后，真希也是以最快的速度洗完了澡，然后赶紧跑到卧室想知道星宫发现了什么，星宫什么也没说，只是将图片交给真希看。
“这个图片……不就是我们的咖啡店？InterNut？那个很火的虚拟主播？真的假的……”真希看完图片之后也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只见星宫看着自己，然后默默点头，真希也只能试着冷静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所以，你打算干什么，你不会是想要下一次蹲点找她签名吧？”真希好好地坐下来，然后询问星宫。
“当然不是啦，你看——”星宫点进InterNut的主页，因为最近InterNut的账号几乎是全天候数小时发布一条视频切片，所以星宫只能使劲往下翻，直到视频的发布日期回到了好几年前，视频的封面逐渐变得不那么五颜六色，转为比星宫之前发布的翻唱视频还要简单的白底黑字的视频封面，上面只是简单地写了词语，当然，这些视频的热度也只有如今发布游戏切片的视频的热度的千万分之一。
“这些封面上的字，是歌词？”真希看着这些封面说着。
“嗯，这是我前段时间才发现的，InterNut在很久之前会作词和作曲，或许是因为这些视频的热度太低，之后变成了一位游戏主播。”星宫介绍着。
“难不成，歌词的事情，你想让InterNut帮忙？”真希难以置信又有点感觉合理地看着星宫，星宫的表情透露着不知道从哪儿来的信心。
“嗯。”
“不对不对，我们上哪儿找机会和一个超火的虚拟主播合作啊……”
“直接问不就好了嘛。”
“不会吧，你还是要在咖啡店蹲点啊……”
“反正我们都是员工，在咖啡店待会儿没什么不好的。”
“哎，难得你这么积极，那好吧，不过现在还不睡，明天早上起不来的话，松浦小姐就要扣你工资咯。”
真希一边说着，一边爬到自己的床位躺下。
“真，希，小，姐，这两天是谁好不容易地把您从床上拉出来的呢？”
“好啦好啦，是小星宫是小星宫，明天也要叫我哦。”
“如果我起得来的话——”
星宫蛮嫌弃的语气说着，盖上被子背对真希。
“哎，别呀——”
两人的房间灯盏熄灭，梦袭来了，两人很快沉眠在了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