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6 梦魔审讯
“依琳,要下棋吗?”
宿舍里的淡金发少女慵懒地靠在软椅,圈茶桌放着棋盘,手中的是棋局的解说书籍。
正在算账的依琳望向茶桌旁的尤妮蒂亚,殿下今晚的心情好像不错。
不是询问,依琳合上账本坐在茶桌旁边。
“用什么规则?”
依琳把红色的棋子挪到自己前方,高贵的蓝色留给公主。
“自然是我的。”
公主让依琳把各自的前锋移离棋盘,留下两个士兵。王后的旁边也空着,公主的规则中没有国王。
按惯例是蓝色棋子先行,尤妮蒂亚的前锋先行。
“如何?我能批准你的假期了吗?”
有闲心算账,也就是情书的事应该差不多了。
“是半魔族。”
半梦魔的少女,本来并不是多大的事,事情的起因是告白。
是依琳比较在意的管理员学生,并不是故意留意着她,而是这位橘发少女总是默不做声,每时每刻都低垂着头,也不怎样跟人对视,仿佛想让自己缩到最小。
“然后?”
公主的士兵把依琳的士兵吃掉了,依琳的骑兵踏着己方士兵的遗骸,从马上击杀王族的士兵。
“偶尔在图书馆遇上,才知道她是管理员。亲人只有祖母,半年前亦去世了,独自打理父母留下的小书店。”
“才认识不久,连亲人去世都跟你说了。”
王族的骑士在战场上追杀敌人。
“我不过是正常聊天,什么都没有做。”
“也是,依琳你真的做的话就不止打听私密了。”
毕竟依琳的确极具魅力,尤妮蒂亚很清楚,自己也是被这容貌吸引。
尤妮蒂亚也习惯了,在王宫的时候,依琳也没少收情书。
“罗洁·班尼,是你第一封收在抽屉里的情书。”
王族的魔像践踏敌方的战场。
“不过是字句比较优美,有点收藏价值而已。”
依琳喜欢诗词,这封信正好对上自己的兴趣。
“那么,罗洁她值得你收藏吗?”
“我可不是那些油腻的富商。”
骑士和魔像包抄,把王族的魔像破坏。
虽然也是商人,不过依琳可没有把人当成收藏品的兴趣。
“我想把罗洁送走。”
敌国的王后亲自光临,象牙肤色的指尖放在主教上。
梦魔的能力其实很好用,依琳不想浪费。
“没关系,学院本来就不应归教会管理,何况这边本来就不曾有人拜托过神官来调查。”
骑士被处决,王后就站在主教的对角线上。
依琳的主教跨过大半棋盘卸下王后的冠冕。
“依琳,主教只能走一格。”
公主把越权的教主移出棋盘。
才想起公主不喜欢主教走对角,把教主的移动范围也改了。依琳也没有战意,随意下着玩,反正这是尤妮蒂亚的棋局。
***
“蕾奥菈,罗洁没有来上课。”
艾维顺着蕾奥菈的视线望去,那个橘发少女今天没有上课。
“嗯。”
蕾奥菈感到惋惜,罗洁不厌恶“魔女”,也许能成为朋友。
“蕾奥菈想要朋友吗?”
红发少女望着那悲伤的神色。
“也没有多想要,羡慕而已。”
前侧的坐位,她们都是罗洁的朋友。
课堂中的闲聊,课间陪伴,课余的娱乐,蕾奥菈偶然也会想体验一下普通的日常。不过她知道自己带着的是罪孽的黑发,这是不可能的事。
要知足,能正常地生活就很不错了。
课堂结束,稍微有点在意罗洁缺课的原因,蕾奥菈觉得她的朋友可能知情,上前询问。
一如以往的,学生看到那黑发就往后退。
“不知道,病了吧。”
朋友听见蕾奥菈的提问才知道邻座空着,也不是很熟稔,不想跟魔女聊天,罗洁的朋友快步离开。
神官们从昨天开始就在调查,听说是在调查那些情书,有人把露骨的情书送到修女那,送信的小孩说红衣服的哥哥,明显指向学院。
可是案件没有按程序汇报给审判厅,教会以修女受到冒犯的理由直接来调查。
雷欧就是为此事而来找妹妹,算好下课的时间在教室外等着。
“工作不忙吗?”
黑发少女抬头望着银紫发的兄长问。
“就是因为工作才来找你。”
“艾维,去吃午餐吧。”
蕾奥菈拉着艾维越过雷欧,那是格雷托尔家的事,跟不被认可的自己无关。
“等一下。”
雷欧追上去。
“审讯需要监察。”
“跟我有什么关系?”
神官的审讯需要监察官在场才能进行,没有监视官,作为继承人的他可以担任这职务。
蕾奥菈没有理会雷欧,往楼梯的方向走。
“对方是女性。”
嫌疑人当然有女性,女性又如何?还不是如常地在一旁看着?
蕾奥菈不解。
“神官以异性为由拒绝我进去。”
这是雷欧第一次被拒绝,审判时根本不需要脱衣服。别说衣服,穿着盔甲也不影响,神官只需要用手触碰额头就能进行了。
“你代我去。”
银紫发的青年把圆柱状的印章借给蕾奥菈。
蕾奥菈凝视掌中的白银印章,印面刻着双角雷狼和精细的雷纹,出生后理应能得到的生日礼物,是黑发的自己没能拥有的礼物。
见淡金发的少女和她的侍从走近,雷欧微微低头示意。
“蕾奥菈同学没有印章吗?”
尤妮蒂亚明知故问。
黑发少女的眉头收紧,不愤的漆黑眼眸瞪着公主。
“蕾奥菈。”
雷欧提醒,她不是没试过向着公主拔剑。
“你……公主殿下没猜错,我的确没有印章。”
黑发的人怎会有印章。
“不能盖印感觉会很麻烦。”
尤妮蒂亚继续落井下石。
“请问公主殿的意思是?”
“没有,我不过是觉得只能靠签名会很麻烦而已。”
“谢谢关心,我没有需要为那点签名而烦恼。”
从小就被称为魔女,蕾奥菈不会出席正式的场合,更不需要频繁签名,要不是学校的文件需要签名,她连自己签名的样式都快忘记了。
审讯室是在教会,而首都没有教会那类尖顶建筑,取而代之的是大圣堂,足以跟王宫媲美的圆顶建筑。
位置就邻近王宫,虽然支柱没有王宫那么带着的华丽雕刻,占地面积却跟王宫相若,建在背山的地方,地势稍高,观感上比王宫更宏伟。
“不是去审讯厅?”
马车上的艾维透过车窗望着越来越远的宫殿,格雷托尔家所负责审讯厅是在王宫附近。
离开马车,艾维抬头望向纯白的建筑,即使知道大圣堂的规模跟王宫很相似,却没预料到附近还有不同的建筑群,神官和修士修女们就在之间来来往往。
不像是纯粹用来供奉神明的建筑,更像一个政务区。
审讯室在大圣堂,由于地势问题,需要登上五百级的阶梯才能到达。
仰视长阶梯,蕾奥菈也发现应该是普通的信徒,没有圣职者在爬这楼梯。
视线跟随捧着文件的修士,他没有朝着阶梯的方向走,拐了个弯,进入旁边不显眼的建筑。
蕾奥菈准备跟着那个修士,却发现艾维还凝望着那长阶梯。
“那边应该有升降台。”
“我想走这边。”
艾维没见过这么长的楼梯。
蕾奥菈望着红发少女那跃跃欲试的神色,深感不妙。
“感觉能看到很漂亮的景色。”
艾维很清楚自己的体力,这楼梯比山路好走。
“不行,我们是来工作。”
不是来玩。
“……好吧”
虽然很可惜,不过艾维还是遵从她的想法。
建筑物的门上带着十字标识,这显然并不是民众开放的地方。推开门,是直行的通道,两旁墙壁没有过多的修饰,只是简单地把岩土磨平,以白漆覆盖岩石的纹理。
尽头是直立的垂直空间,木条纵横架在方形通路的岩壁上,是用来巩固井道的支架。
轮子的声音在井道回响,红发少女伸头前倾。
“马车?”
艾维向下观望以寻找声音的来源,可是底部并不深,只是一个本制的基座。
是滑轮垂吊的声音,蕾奥菈赶紧提起艾维的衣领向拉,失去平衡的艾维瞬间往后倒。
井道间的升降台由上而下呼啸坠落,能看到框架中的平台承载着几位圣洁白袍。
升降台多数建造在矿井中,很少会有人把升降台独立建成一座建筑。
正当蕾奥菈在思考怎样让升降台上升,环顾四周,注意到旁边的拉绳。
轻轻的一拉,感受到绳子的未端的重物在摇曳,蕾奥菈就明白这是什么了。
升降台很快就被拉升上来,两人踏上平台。承载着重量的升降台微微下坠,等了一会,木框箱体就顺着井道缓缓上升。
艾维在平台中左瞧右看,始终没能想到这是怎样动起来,偏着头以眼神询问黑发少女。
“就是我房间那送茶点的小架子,你当成放大版就行了。”
蕾奥菈用她听得懂的方式来类比,就是运送人的大架子,没什么特别。
“我还以为箱子能自己动。”
看来是自己想多了,知道真相后,艾维觉得这箱子没什么稀奇。
“……听说矮人的升降台的确能自己动,好像是把一个东西插进箱子转动就行了。”
蕾奥菈在冒险日志中见过,可惜那书只是粗略指出说那是矮人的秘宝,无从了解里面是怎样的魔法。
升降台停下的地方是大厅,金色的阳光在透过玫瑰窗给室内带来明亮的色彩,身穿圣白长袍的人们也在大厅间频繁地活动。
蕾奥菈只知道自己透过升降台来到大圣堂的内部,感觉不是民众用到供奉和参拜神明的正殿,应该是圣职者的工作区。
红发少女望着朝阳的彩色玻璃窗,地上艳丽的色彩让她觉得自己被魔石包围。
“蕾奥菈,你站在这边。”
艾维让黑发少女站在窗玫瑰窗下。
“有什么事吗?”
“没有,只是想让你看。”
“等会吧。”
自己是来代替哥哥的,蕾奥菈需要先找神官。
“嗯,知道了。”
不舍地上的彩色光影,看完最后一眼,艾维也小步跟上去,如常地待在在蕾奥菈后侧的位置。
不需要主动询问,只要在大厅中张望,神官应该会自然找上门。
如蕾奥菈所料的,一位男性的神官走上前打量着自己。
看,带着魔女的那罪孽的黑发就是这么“方便”。
“你是什么人?在这里干什么?”
青年神官真接盘问。
“哥哥……雷欧・格雷托尔的代理,我是来代替监察的职务的。”
蕾奥菈取出哥哥的印章给神官查证。
报上姓氏后,青年神官们随即望向着大厅中的黑发少女。
“格雷托尔的魔女?”
印章只会借给信任的人,跟格雷托尔审判家族有关系的人很多。在这银紫发的家族中,黑发只有一位,无需多言,神官知道她是谁。
从出生起来就带着这个称号,蕾奥菈早已释然。
“据说没有女性的监察官,我是来代替不符合要求的兄长。”
“魔女监察神官?”
可笑,黑发的魔女来监察审讯简直是荒唐。
“你们没有监察官是不能审讯吧?”
蕾奥菈反问。
“不就是审讯,我们可——”
“让她去审讯室!”
一直在听着对话的中年神官喝止他的发言,要求他安排好后就要马上回来。
尽管不服气,青年神官还是服从上级的命令,带领“魔女”前往审讯室。
一行人在路上沉默不语,不过蕾奥菈也不期望神官会给自己介绍圣堂,格雷托尔跟教会的关系并不好。
再加上自己的黑发,沉默已经是最好的待遇。
又是一个升降台,神官拉了一下绳子就让她们乘上去,自己则是回去大厅。
这升降台是通往地下,下降的速度比上升快,蕾奥菈看着无数的横梁掠过,试图计数,却快得让人数不清,无法判断自己下降到多深。
艾维抬头看着升降台的顶部,顶部被木板覆盖,找不到参照物。
下降的速度减漫,升降台停在井道的底部。
灰色的石砖砌成的地下空间,两侧的魔石灯再亮也无法照亮暗色的墙壁,光线无法穿越阴暗,寂静而压抑,空气带着地下特有的潮湿。
艾维凝望着灰砖地面,再看着头顶,感觉这里的人有点多。
“去找神官吧。”
地下空间一般是审讯室亦是关押嫌疑人的地方,蕾奥菈知道这里会有神职人员。
离开升降台的通道,是一个大型的石室,墙边架置着顶顶天花的书架,中央置有几排木桌,是神官工作的空间。
三面墙上敞开的金属门,应该就是通向不同区域的入口。
“格雷托尔小姐吗?”
说话的是责负这次的审讯的神官,是草绿色长发的女性,雷欧事先已经告知她会有另一位符合要求的少女来代理职务。
“是的,我是蕾奥菈・格雷托尔。请问你的名字是?”
“神官就行了,旁边的是?”
反正不会有过多的交集,在工作上随便有个称呼就行。
不过,一般人并不能参与审讯,就算是侍从也不可以进入审讯室,神官望着蕾奥菈身后的红发少女。
“艾维,你在这里等着。”
蕾奥菈望着桌椅示意。
“那么蕾奥菈小姐,神官的清廉就拜托你。”
监察官的工作,需要留意着神官在审讯中的行为,防止过度读取记忆,确保嫌疑人的精神健全。
这是先王定下的规则,防止教会在审讯中抹去自己的罪证。
***
嫌疑人据说是一名橘发少女,跟蕾奥菈来一样就读赫尔卡蒂魔法学院。
“为什么没有卫兵?”
蕾奥菈望向石椅上橘色麻花辫少女,还穿着红色校服,手被套上噬魔镣铐,而附近并没有看守人。
按照程序,嫌疑人被押送到教会是最少需要一名非教会卫兵陪同。
“卫兵能躲避魔族的魅惑吗?”
只会火球术的士兵看守,怕不是会被诱惑而让她离开,神官觉得很合理。
“罗洁……你是魔族吗……?”
对于罗洁成为嫌疑人,蕾奥菈并不意外,种种痕迹都表示着她跟这事件有关。
石室中的罗洁见蕾奥菈那惊讶的样子,内疚地低垂着头。
“是半魔族,还是梦魔,所以才能隐瞒这么久。”
梦魔是魔族里最没有直接伤害性的种族,形态本来就跟人类很相似,混合人类的血统后就更难分辨。要不是值班时间和书籍数量被修改的时间完全相同,去调查的神官怕是找不到这个嫌疑人。
草绿发的神官看着手中的笔录,口头上的描述了过程,却欠缺动机。
既然监察的代理已经来了,神官再次打开铁门,询问事件的起因。
“罗洁·班尼,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你真的没有隐瞒吗?”
“……没有。”
罗洁低垂着头,是自己在散播谣言,引导学生沉迷情欲的梦景,才造成学生失序。
“你知道你所引发的梦多严重吗?”
“……是的,学生失控,闯入宿舍偷窥,还在那些情书也送到圣堂这里。”
那些不是普通的情书,是被罗洁的谣言诱导而写下的情书,以露骨的言词表达爱意和欲望,是极度冒犯的书信。
而这些欲望则是梦魔的食粮,罗洁刻意让少年人写这些书信来催化欲望,最终得到更美妙的食物。
表面上没有做成伤害,现在还只是偷窥,下一步呢?长期做着这样的梦,每天都写着这样的书信,梦与现实很容易混沌,到时就绝对不是纯粹用看。
最重要的要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多的食粮?在全是少年少女的学院,不应该会缺少梦境,这半魔族是想做什么?
“你是想控制学生?”
神官观察着楚楚可的橘发眼镜少女,装得真好,胆小内向的模仿得非常到位。
“……没有,我只是饿了。”
低垂着头的罗洁捏着制服的裙子回答。
“神官小姐,差不多就可以。”
理性上明白这是正常的程序,不过蕾奥菈还是觉得现有的证词已经足够定下判决。
“不可以这样说,她是半魔族,是拥有魅惑能力的种族……哦,难道你被魅惑了吗?”
就算梦魔的诱惑性不如魅魔,也足以让人怜悯。是弱小魔族的惯用手段,典籍上是这样记载的。
“蕾奥菈小姐,你是监察官?还是‘魔女’?”
草绿发的神官凝视着黑发少女,以往的罪孽把灵魂染透,那漆黑的发色就是证据。
什么以往,根本没有就过去,自己的人生才不过十六年。
带有原罪的蕾奥菈无法反驳莫须有的“前罪”,瞪视亦无法阻止神官提起那带着金边的白衣袖。
——魔力会从胸口渗透,直到意识中断。
石椅上的罗洁回想着依琳提过的步骤,自己的思绪会彻底暴露。不希望思想被探入,被锁着的双手半举在领口前,她试图以硬木镣铐抵抗那越来越近的手。
“建议你不要太紧张,放松点反而不会痛。”
神官望着那镣铐盾牌,这不过是徒劳的抵抗。
看着越来越近的手,橘发的眼镜少女下意识眯起眼睛低着头,紧捏拳头把镣铐挡在两人间作最后的挣扎。
感觉神官的手碰到镣铐,罗洁缩起肩膀,身体完全紧绷。
然而,手没有强行压下镣铐去触碰衣领,而是直接越过屏障。
她想做什么?
罗洁记得魔力是要从胸口渗透。
神官的手轻放在额头,带来一丝凉意。
不像是审讯,罗洁也睁开眼睛看着神官。
额上传来暖意,暖流逐渐渗入,触碰比预想中的温和。
随着魔力的扩散,罗洁感到自己思绪变得轻盈,视线越发朦胧。
正当她以为会这样持续下去时,头上的压力瞬间增加,温暖变成灼烧,触发阵阵的头痛。
直达神经回路的痛楚,罗洁本能地闭息,无处可寻的剧痛让身体本能地抗拒。
“不!”
异物窜进身体每个角落,罗洁下意识举起镣铐挣扎。
神官压制住镣铐,加速魔力的渗透。
肌肉不受控地紧绷,罗洁也无法合上眼,只有眼球频频地转动。圆形的瞳孔化为方形竖瞳,非人的眼瞳不断收缩和扩散,她知道自己无法逃离这异常的痛感。
“你为什么要催化这么多的梦?是为了什么?”
额头被按着,靠在石椅靠背上的罗洁动弹不能,方形的竖瞳被迫注视着圣洁白袍。
“我……没有……”
“……那灰发的……是依琳?啊,你喜欢公主的待从。”
谎言已经没用,神官直接读取罗洁的思绪。
“虽然我明白梦魔的习性,但这幻想也有点不太尊重了,告白还被拒绝了?”
“不要看……”
泪水从眼角流下,罗洁分不清是哪边的痛楚。
“神官小姐,。”
在监察的蕾奥菈紧皱眉头,这跟事件没有关系。
“蕾奥菈小姐,你太天真了,谁知道背后有没有人在操控?还有这半梦魔看过多少人的梦?”
神官认为自己的做法有足够的理由。
“请提出更适切的问题。”
蕾奥菈在纸上记下神官的每句发言。
“神官小姐在探索中请保持提问和对话。”
沉默就代表着神官是直接强行深入,那就是彻底的不受控,一切的记忆和思绪会被翻动,对方神智有机会被破坏。
“不就是梦魔,有必要吗?”
浅层审讯需要对答,看到的思绪都要对方认证,很麻烦。
“她是罗洁·班尼,半人类,是学院的学生。”
“半人而不是半魔吗?你真会倒转来说。”
“七天和一周,都是相同的意思。”
概念相似,蕾奥菈认为这称呼没有问题。
“方形眼瞳的人吗?”
草绿发的神官凝视着橘发少女的方形竖瞳。
这本应是哥哥的工作,作为代理的自己是没有话语权,可是罗洁是同学,蕾奥菈还是希望给予她最基本的尊重。
不过莫说蕾奥菈仅仅是代理,就算是银紫发的监察官也无法真正干预,神官没有放松压制,魔力继续深入。
“看来你的真很喜欢她。”
神官毫不留手,彻底追溯罗洁的记忆,她的脑海中全是烟灰发女性的身影,特别是在澡堂时的身姿。
“依…琳……小姐……”
记忆被翻开,罗洁的回忆再次呈现在眼前,有关她的念想全部暴露出来。
看够了,神官也回到正事上。
“你为什么要散布谣言?”
“我……想要食物……”
罗洁的精神处理凌乱的状态,想保持沉默,但思绪被搅拌,无法道出虚假。
“为什么要这么多?”
“……很饿…我…讨厌尤妮蒂亚。”
罗洁真正的愿望是让依琳陷入长眠,永远品尝爱人的梦,可是半梦魔没有这个能力。而公主的存在对她来说更是“杂质”,就算能让依琳沉睡,她也无法捕吃依琳的梦,只能用他人的欲望来填补空虚。
没带敬称直呼名字,可见罗洁是真的厌恶依琳身边的公主殿下。
“最后的问题,你是怎样捕吃梦境?”
神官已经掌握到事件的缘由,打算了解最深层的捕食机制。
说完,神官看了一眼代理监察蕾奥菈,她停下抄录的笔抬头观望,也就是她也认为这是有需要知道的情报。
魔力已经渗入身体的每个角落,撒出的网遍布体内,在问答的过程中持续扩散。
神官注意到罗洁深处没有被探索的位置,每次想触碰,魔力的流向都会被干扰,像河流遇上礁石般被迫绕行。
前辈们说过,如非必要千万别触碰这块障碍物,会让审讯无法继续。
可是审讯已经结束了,这是额外的调查,或许可以在梦魔的资料上加上一笔,补全有关魔族的研究。
罗洁的意识已经变得涣散,神官强行控制自然绕流的魔力,以魔力包裹着无形的礁石。
“啊……”
石椅上的少女惊震,橘发随之轻摆。
有什么在体内蠕动,恶寒攀上脊椎,让罗洁本能起握紧双手。
外部的魔力继续流向那无形的障碍物,罗洁的胸膛抽搐,呼吸变得短促,指甲深陷掌心。
“超过了。”
蕾奥菈出声制止,已经近一分钟没有保持对话,神官的沉默和少女的反应让她惊觉。
“请停下。”
手放在腰间的剑上,蕾奥菈再次警告。
方形的瞳孔收缩,嘴巴微张,喉咙收紧,指节握得发白。
是无声的呼喊。
“停下!”
然而,神官早已跟罗洁融为一体,没能听到监察官的声音。
还差一点,只差一点就能抓住深处的虚无。
魔力已经布满半梦魔的体内,神官直觉只要捕捉着那虚无就能明白更多。
但是罗洁的魔力在抗拒着,入侵和驱赶,水流交汇,外部的异流乘着本源渗进虚无。
摸到了,神官触碰到空洞,那未探索的空间。
无底的湖,是水流的汇聚处,湖底的洞控制着水源,像潮汐般时而溢出,时而吸纳。
神官顺着水流进入湖底。
一切的阻力都消失了,马上就能知道梦魔所捕吃的梦到底是什么。
不,还有一丝阻力,神官被轻轻推开。
回忆的碎片在从眼前掠过,是近期的记忆,是在学院中捕吃得来的梦,碎片的时间代表还未彻底深入。
不过神官已经看到终点,梦的碎片越来越多。
男人和女人,守候在床边的男人,沉睡的女人。
男人拥有跟罗洁相同的方形竖瞳,女人则拥有跟罗洁相似的橘色头发。
紫色眼眸的男人抬扭头看着自己。
“白衣的女士,请问我该怎样称呼你?入侵者小姐?”
男人的嘴微动。
回忆在说话,这不可能,神官看着方瞳的男人。
“没什么不可能,我可是梦魔。”
男人合上嘴,声音却在传递。
“你找到罗洁的秘密了吗?没找到也没关系,我会满足你的欲望。”
方瞳的男人跟沉睡的女人消失在记忆的旋涡中。
旋涡围绕着神官,带来无数的记忆,不仅是罗洁最近吃过的梦,是出生以来接触过的所有梦,童年时捕获的梦,在还胎儿时就被父亲喂哺的梦。
那不是正常少女能拥有的记忆,是父亲留下的梦境,来自不同时代的梦,不同的欲望,不同幻想。
叠加的意识,残余的思绪。
不同的个体在拉扯着白袍,不同的名字涌进神官的脑,不同的个性撕裂着神官。
梦中的人,梦中的主角,主角的朋友,朋友的友人。
神官知道这个男孩。
神官认识这个少女。
神官熟悉这个青年。
神官喜欢这个女人。
神官迷恋这个男人。
大家都认识我。
这个“我”是谁?
这个穿着白色衣袍的绿发女人是谁?
白色衣袍是神官的服饰。
对,“我”是神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