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羡慕她。

“……已知炼化风、水属性各占比3:2的S级进攻咒·水龙招式魔石一颗，设与己方职阶相同的对方使用十颗能量魔石启用A级招式魔石防御咒·木石一颗，己方最少要使用多少颗能量魔石才能攻破对方防御？”

瘦高，头发稀疏的魔法理论与实践课老师，亲爱的班主任大魔导师加利文先生将粉笔投进粉笔盒中，转过身来，透过他那锃亮的眼镜片审视着1年A班的优等生们。他的嘴角轻微上撇一下，像是对自己的问题没人能轻松答出而感到自信。既然自认为是高人一等的优等生，那就证明给我看，他的眼神如是说着。

不到半分钟，坐在我身旁的卡尔莎举手示意，站离座位，面无表情地报出答案：

“8.2颗，老师。”

卡尔莎声音不是很大，但中气十足。

我从算术的苦海中被惊醒，仰视着她的英姿。

加利文先生瞳孔放大，眼镜滑下，仿佛被震惊到了。他清了清嗓子，稍扶眼镜，蹙紧眉头，嘴角下撇，盯着卡尔莎：

“……来黑板上写过程。”

卡尔莎从容地走上讲台，开始演板。她略透着咖啡色的手上紧握着粉笔。在唰唰声中，飘逸的字体在黑板上奔涌而出：

“4ln（ex）·0.8·2/3=2ln（10e），观察得x保留一位小数可约等于8.2”

她又坐回座位上，低头看着课外的理论书。

加利文先生盯着那白亮的“观察得”，仿佛那几个字把他晃晕了。他明白，在暂时没发对数表的情况下，对数的口算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但眼前这位长相平平无奇的少女做到了。他目不转睛地看着黑板，直到下课铃声响起。

下课后，我去教室外透透气，肘部支在栏杆上撑着脸，远眺着草叶已略泛黄的操场，卡尔莎在这开学第一周中一次又一次令人惊叹的表现在我脑中复映，怎么……怎么会那么聪明？这时，又有三位同班的大小姐花枝招展地向我走来，簇拥着我。她们拍了一下我的肩膀，我转过身去，笑脸相迎。

“波莉亚大小姐独处的样子真有贵气，让人想起‘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的莲花，真是有冰山美人的气质～”

领头的这位对我笑脸相迎的女士叫罗莎琳·芙·拉尔堡，是三大家族中主管王国经济的芙·拉尔堡家族的继承人。虽然比起掌管军事的我家还是低一些，但在王国的地位还是举足轻重。

“罗莎琳同学今天也很漂亮，尤其是这对红宝石耳环，听说是波赛尔进贡的孤品，很配罗莎琳同学的美貌呢。”

我轻歪一下头，眯上眼摆出了职业微笑。

罗莎琳明显接受了我的恭维，很开心的样子，遂回敬了一个微笑。但她随即轻蹙眉头，看起来有些担忧：

“班主任把大小姐分到给那个下贱的边疆侯的怪胎女儿坐同桌，大小姐不介意吧？如果觉得不舒服，跟本小姐说，本小姐会站在大小姐这一边的～”

担忧的语气中带有对我和卡尔莎亲密关系的讥讽和不满。我听着很不舒服，尤其是看到她身旁的两个跟班还在那里附和的时候，我更是怒火中烧。凭什么，凭什么我的挚友就要被她们如此污蔑！几个有点地位就自以为高人一等的货色，尤其是那个拜金的罗莎琳，她有什么资格这么说卡尔莎！

愤怒的巨浪在我喉头滚涌，我的眉头轻蹙，但很快又舒展开来：

“谢谢罗莎琳同学关心，不过不用烦劳罗莎琳同学，我没事。另外，咱们最好别在别人背后说坏话，闲谈莫论人非。”

我保持着职业假笑，心中的怒气为卡尔莎遭到的蔑视而翻涌。

“波莉亚大小姐真是人美心善啊……”

接下来的话，我就懒得听了。我的眼光撇向教室内，投在那个正在看书的蓝发少女的身影上。

我好羡慕她。

我羡慕她那由月神启迪过的智慧，每每老师正为出难题暗自得意，她总能给老师一个惊喜，不管是多么困难的题目，她都能在我苦思冥想的时候答上来；我羡慕她能不顾社交关系独处，在自己的世界中遨游，拥有自己的思想，而不受闲杂人等的干扰。

我把目光移回，假装在听罗莎琳她们的对话，时不时附和一下。

我要是能成为她就好了。

——————————

我好羡慕她。

开学一周，我连人还没认全，甚至没有和除了波莉亚以外的同龄人说过话。就算有那么两个和我打招呼的友好同学，我也是把头缩进校服的兜帽里，对其置之不理。呜，我真是个彻头彻尾的笨蛋，对同学这样不礼貌，她们会怎么看我？

“那个叫什么，哦，叫卡尔莎的，真是没有家教，打招呼都不会回应的。听说是边疆的野人，那也难怪了。”

“是的是的，整一个怪人，要我说，把她开除才好！”

又是校长办公室，又是刑场，脚下的闸板再次打开。

不行不行，我摇摇头。我一定要有正常的社交能力，一定要有几个朋友，一定要和同学好好相处呀！我捶胸顿足，给自己打气。

几位看起来衣着华丽的贵族千金向我的座位走来，打头那位棕发褐瞳的大小姐还戴着一对波赛尔国进贡的红宝石耳环，在整个王国都几乎是孤品。她在我面前停住，对我微笑：

“哟，这不是卡尔莎同学吗？你好啊！”

我刚想把兜帽拉下来，随即想到刚刚发的誓：

不行，我一定要有正常的社交能力！

“你……你好……初次见面，请……请多关照！”

我猛地站起来，向她鞠了个躬。

“啧，开学一个月了，还是初次见面呢？连本小姐的芳名都没问，怕是连全班同学都没认全吧！啧，像你这样的下等贱民，是怎么来A班的？”

大小姐露出轻蔑的神色，手中的扇子轻点下巴，头抬起而斜睨着我。

“是呢是呢，话都说不利索，简直是个低能嘛！”她身后那位跟班也附和着。随即，她们在一起笑起来。

我低下头，看着交叠在腹前的双手，努力控制自己的眼眶来避免泪水往下掉。我……我果然不擅长社交，对我显露出善意的人，我也能让他们讨厌我。为什么，为什么……

大小姐一行人走出了教室。我缓缓坐回座位，泪水止不住地涌出，我的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捏抓住，翻江倒海。我的喉头，悲泣的音节正想奔脱而出，我又使劲把它们憋了回去。如果波莉亚看到了……

“卡尔莎同学为了这点事就哭啊，真脆弱，明明是自己的问题嘛。我们绝交吧，今晚我还约了朋友呢。”

波莉亚的身影渐渐远去，我跪倒在地，掩面痛哭。

不，不行，我不能失去她，开学一周，她总是能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关心我，安慰我。每天晚上，也会试图和我聊天。她对我展露出如此无私的善意，我怎么会再遇到第二个和她一样的人？

为了清除杂念，我又开始继续看我那本理论书。但看了一会，书就变得乏味。我向窗外正在和刚刚的大小姐谈笑风生的波莉亚望去。

我好羡慕她。

我羡慕她的美貌和家世，给了她在任何人面前都能从容不迫地交流的资本，无论是多么高贵的贵族，到了她面前都会被她的气场折服；我羡慕她高超的社交技巧和能力，是她接触到的每个人都能喜欢上她，从而使她在社交场上游刃有余。

我的目光移回书本，却因为刚刚的黑历史仍是无心读书，脑海中再次浮现波莉亚的身影。

我要是能成为她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