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缓咀嚼与吞咽那堪称拙劣的谎言,她们并不是最初就像这样聚少离多,冰冷不可逆的糟糕现实与身不由己的无聊欺骗,与不断循环往复的四季流转相较,她们孤身亲历的时间与痕迹才是真正象征童年已逝的毕业典礼,她们选择告别过去,将那些震耳欲聋的沉默与鲜血淋漓的孤独如不合身的西装正服般披挂在肩,迈步追赶彼时那个期盼成为的模样。
……然而,我们究竟为何远行?
起風的夜、斑驳光影倒映娇俏雪腻的颜。
……小樱,这世界绝大多数人的一生都是迷茫的。自命不凡的张狂、付之一炬的价值、待到焦躁的热忱消逝冷却,客观看待自身的愚昧时,才发现已经付出过于高昂的学费。这便是跨越童年之后,属于成人的逻辑,正如我此刻纺织的那份假面。所以还请小樱答应我——不要接受那个戴着假面的乾樱。小樱你、绝对不能习惯那样的自己。
彼时与‘间宫明理’彼此依偎的记忆就像被时间裁剪的画——想要告诉女孩儿的心动,不想让女孩儿知道的心悸,无数难以入眠辗转反侧直至黎明的破晓月夜。宛似枫糖般甜美,亦如红土般涩口、这名为‘乾樱’的少女恋心倾落想与那位天真稚嫩惹人怜爱的小小前辈携手走过未来数十载四季流转的不齿私欲。
盛夏蝉鸣尖锐刺耳的那个黄昏海岸,抬眸眺望的往昔之景,拼命粉饰掩盖那盈满胸口的心动与恋慕。
青丝如瀑,缭意乱情。
枫叶染灼,妖冶如血。
此心留殇,追影逐光。
珍藏那时彼此手捧的真心,唯恐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丢失掉胸口炙热燎灼的青涩灯火。
诚然,乾樱的人生从来不曾被冠以‘失败’二字。
追随正义的信条、平步青云的行迹、逆往相悖无法追及的错位倒影、唯愿此身颠沛失所祈获待君归来的神名垂怜。
这并非一无所有之人的挣扎与嚎哭,亦不是手舞足蹈之人的癫狂与嗤笑。
那些大喊过的名字、没完成的约定、告白噤默的月夜、一切伴随繁华喧嚣的落樱毕业冻结十七岁那年的恋心初绽。
想要传达的心意,她已然实现。
无法割舍的憧憬,她守望至今。
白羽倾落的祝福,她紧拥在怀。
……前辈、这世界绝大多数人的一生都是失败的。自视甚高的桀骜、跌入尘土的破碎、待到童年的痕迹远去模糊,被推着往前成为大人时,才发现我们从来不肯与自己和解。这便是失去谎言之后、名为自我的命题,正如我此刻追寻的那个答案。所以还请前辈答应我——不要成为‘谁的间宫明理’、前辈你要,成为‘自己的Akari’。
坦白来说,乾樱的确不曾对武装律师这份职业抱持过任何荣誉感以及归属感。她只是在那段最糟糕的时间被迫去做最不想完成的任务、去最不想去的某处、结识最不想接触的人、纵然与生俱来的强韧心态并不会让她陷入对自我价值的怀疑与自身能力的否定,然而那份充斥着对现状的极端不满以及得过且过想法的怅然若失,矛盾且撕裂的处境状态几乎将她十七年来的一切认知全部摧毁。致使出现明明应该安静乐观地拥抱未来,依旧不断深陷对过往记忆的留恋与依赖。这份起初以为只是需要时间习惯的不适配感,直至镌刻记忆的沙塔骤然崩塌才堪堪意识到——
……那是心的哭泣,对过去息身光明的‘小樱’与已然失去灯火的‘乾律师’之间手足无措的……我的哭泣。
“因为不能接受那样的乾樱……我答应过间宫前辈的……所以怎么可能……习惯没有你的时间……怎么可以……”
——接受前辈就这样离开我的世界。
……我其实是相当讨厌的啊。前辈在我不知道的地方,跟我不知道的其他人一起。只和我就好!我特别希望是和我在一起的!前辈笑着的时候、哭泣的时候、一个人迷路的时候、跟前辈待在一起的那个人、被前辈允许牵手的那个人,我都希望可以是我!要是其他前辈不在这里的话,就算是用跑的我都会赶到前辈身边去的!好想吐……简直要站不住,从收到乃乃香小姐联络的那天起我就只顾着思考前辈的事,我一直在等前辈联系我的,偶尔依靠依靠后辈不好么,间宫前辈不想再见到乾樱么。哪怕一次就好……想要‘乾樱可以是间宫明理的第一选择’、‘间宫明理会愿意选择乾樱’,其他的事情我来想办法就好,不希望自己只是其他人眼底的‘乾律师’,我其实好希望能成为前辈的‘特别’的,哈啊……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完全是没办法跟其他的谁商量的难处。前辈的事情明明是该前辈自己来解决的,但我怎么可以装作视而不见,对于那样的前辈,我一直都是憧憬着的啊……听到前辈的声音我就会感到安心、待在前辈的身边我就能找到真正属于‘乾樱’的一番星。所以……只要前辈就好,不需要间宫前辈以外的其他人,乾樱只需要间宫明理就好,我跟绝对不会辜负任何人期待的间宫明理不一样,但是我讨厌这样理所当然容许这种事的自己……想要弄清这份感情,想在得到回应之后获得安心,想在安心之后待在前辈身边,乾樱的愿望就是这样自以为是、独断专行且傲慢的东西啊。很没出息对吧,这样的姿态明明是不想被前辈看到的,但是我却讨厌前辈变成我不知道的模样,我想知道前辈的全部,我知道我的想法和行动完全就是矛盾的,因为是这样的我,所以那时候才会被前辈拒绝么?不明白,腹部的恶心感就像吞咽着淤泥和腐烂的虾,只要想到前辈跟其他的谁在一起我就快要疯掉,不行么?不被允许么?明明不是什么很任性的想法?我只是想能待在最喜欢的人身边而已,待在最喜欢的人身边……哪怕是一点儿都好,不要再将我作为单纯的后辈看待……请看着我、待在我身边,不要离开我……就这样跟前辈渐行渐远的话……好讨厌……好难受……好想见你……间宫前辈……乾樱好想见你……茨城么……但以现在这幅模样去见前辈的话,会被担心吧。甚至可能会直接在前辈面前哭出来啊,之前和跟前辈长得很像的委托人一起聊天的时候差点叫错前辈的名字,乃乃香小姐说我应该要跟自己和解,那是让我将其他人当做间宫前辈去看待的意思么,什么啊,就算说出这种话的人是乃乃香小姐我还是会感到生气的啊。我不需要什么精致的复制品,乾樱亦不会将谁视作间宫前辈的替代,那种行为恶劣且肮脏,充斥着对她人心意的轻视与亵渎。十年前,从告白被拒的那个月夜以来不断涌动、发痛的心情……乾樱真正想要对间宫明理诉说的那份业孽……
——没有谁能理所应当要求你去爱这个世界,但间宫前辈……为什么你从来都不会去爱自己呢?
诚然,将对谁的憧憬与仰慕作为填补空缺心灵的养分,这种乖张扭曲的共存关系并非就存在孰优孰劣的批判价值,所谓生而为人的孤独与缺陷,无论是委曲求全没有主见的孩子、青春期无处释放的荷尔蒙、居功至伟而目空一切的血亲长辈、难以望其项背且踏故不离的少年少女,前辈知晓自己对后辈那近乎狂热的追随缺乏有效指正,但却从来不曾给予任何回应,而后辈在强硬抑制这份喧嚣感情的同时亦真切地希望前辈能够让步允许她对彼此关系的失态捷越,劣等不安心灵与桀骜嘶鸣表象之间不协调的撕裂感与缺失感致使那些稚幼敏感的心不断扭曲化、病态化、极端化……无法填补与弥合的空白段落会涌现饥饿,饥饿会豢养不安与恐慌,这些难以被俗世价值理解与接纳的个体符号就像一张妆容精致的假面,塑造着一个个她人眼底的‘坏孩子’,似暮雨亲吻霜雪般暴露出她们不望任何情绪反馈,仅仅是贪图生理快感的自我亵渎,那些没能说出口的告白、不想让任何人看到的期待、空落心灵震耳欲聋的沉默、这一切的一切都近乎偏执般朝眼前充斥着纸醉金迷情欲糜烂的世界传达那份哭泣。
——她们从来不会温柔走进那名为‘█’的良夜、一如她们从来都不会██自己。
仰首闭眸,五彩斑斓的苦涩味道在唇齿间交织、溢出。
纤指死死陷入掌心,攥出刺目血痕。
紧绷到极限的精神伴随骤然松弛的身体缓缓瘫软。
顶着席卷全身的疲惫倦意强撑到现在的视线逐渐模糊溃散。
碧波荡漾的漆眸深处倒映着依旧没有接通的手机屏幕。
露出宛似放弃般的释然苦笑,乾樱掩目祈祷——
……哪怕只是一封简讯都好,再找不到前辈的话,大家都会失控的。
……为什么会不告而别,为什么谁都找不到你呢。
……在这么深、这么冷的夜、你依然是一个人么。
……会不会饿、会不会冷、会不会感到孤独、害怕呢。
……还是,已经习惯一个人面对这样的夜晚。
……你会想要呼唤谁的名字?
……我相信她会跨越万千人海来拥抱你。
……哪怕是我最不愿承认的那一位。
……所以……请不要为此哭泣。
***
——我只注视着你。
你会成为自己想要成为的人。
这件事不会有任何时间限制,就从这里开始,或者明天开始。
……哪怕时间会涤尽我们的模样。
你可以从现在开始改变,亦或继续一成不变。
……纵使前路漫漫永夜无期。
你会活出最精彩的人生,亦或搞得乱七八糟。
……我们无法停止时间,只能够将回忆留在过往。
‘希望’你能成为最精彩的自己。
……我曾想象你说爱我时的语气。
‘希望’你能认识到足够令我惊奇的人与事。
……我曾想象我们没能付诸行动的失约旅行。
‘希望’你能体验以前从未体验的感情。
……我曾想象彼此分离的那一刻,要让你挖出我的心。
‘希望’你能遇到一些与自己想法认知截然不同的人与事。
……若说我们从未习惯对自己说谎。
‘希望’你对成为间宫明理的人生感到骄傲。
……现在的我,是否就不会像这样满身尘土。
‘希望’现在的你还没办法做到。
……所以还请不要离开我的身边、不要离开我的回忆。
‘希望’你·我都还能重头再来。
……不要带走……我·她的希望·间宫明理。
***
几乎同一时间,距离东京全程九十六公里的古風街·茨城开始落雨。
淅淅沥沥的烟尘水雾笼罩在这座偏远山野的神社鸟居。
雨声渐骤。
雨势渐急。
直至瓢泼滂沱。
仿佛顷刻间颠覆不久前那片皓月当空的星芒漫天景象,如天罚般淋湿彼此缄默对峙的少女与女孩儿。
激流雨幕流过蓬软松香的枫色长发,幽冷夜風缭乱梳理精致的漆墨发尾,远离尘世纷扰的御林之座安静伫立于此。
“在那之前我从来没有意识到,原来……‘间宫明理’是这么害怕‘一个人’的可怜家伙。”
稚嫩幼齿的小脸似全身湿透受尽委屈的橘色小猫般一个劲往少女怀里蹭,被揉碎似的软糯哭音零落耳畔。
“我应该是要放‘她’离开的、但我做不到。我害怕、害怕失去‘间宫明理’、失去名为‘█’的谎言之后……”
——你·她们就不会再看着我·Akari。
缓缓缚紧的轻颤双手安静诉说着少女弦音初绽的驳杂心绪。
记忆闪回某个女孩儿缠着自己给她讲睡前故事的明亮长夜。
在某段无疾而终的盛夏,为躲避炙热盛阳而将自己掩藏进树木枝叶间的飞鸟,于新生枝头安然自在鸣啼的蝉,等到炽热逐渐散去,飞鸟就会离开枝叶回到它应在的天空。而蝉却将伴随逐渐冰冷的夜風归于尘土。
生命终末的散华时刻是死亡最好的诠释,所谓‘爱’亦不过是用以装饰点缀自己空无一物的贫瘠内心的拙劣借口。
或许未来的某一天她还是会与少女告别,然后告诉她:‘跟小桃一起走过的那段时间,我从来不曾后悔。’
——你为我展露的骄傲与偏执让我变得完整,那充斥着扭曲病态的相拥时刻,属于‘Akari’的亲吻,我不曾遗忘。
“……乃乃香说的没错,‘想要成为间宫明理’只是我的任性。因为……不想让‘间宫明理’对‘Akari’失望啊。明明每次扣动扳机都会震痛双手、明明每次踏足战场都是近乎吐出来的反胃厌恶、但我还是不断欺骗着、否定着、直到那颗哭泣的心伴随时间辗转流逝失去实感……我大概,需要好好地睡一觉吧?”
仿佛在心底接收着那些庞大冗杂的回忆,似彻底放弃般蓦然笑起来,空灵透亮的苍天之眸晕染驳杂污秽。
时有疑惑,那场几乎记不清缘由的梦的延续。
——间宫之名真的拥有如此沉重的业孽?
……若说间宫明理没有擅自扰乱她们的人生的话。
——因为那是不被俗世价值接受的、一种另类的共生关系?
……希望有谁能看到我。
——就像躲在雨街小巷,全身湿透、不断哆嗦、可怜到极点还要朝别人张牙舞爪示意‘不要碰我’的流浪猫那样?
……所以才会害怕,自己会消失这件事,但间宫明理却认为自己这样消失就好。
——你是想得到价值吧?不会被任何人欺骗、值得所有人偏爱的价值。
……因为我·间宫明理什么都没有,所以变成什么样都无所谓,反正不会有谁在意。
——你就是凭借这种想法来逃避的、害怕失败、害怕被其他人厌恶、害怕回到十年前的那场业火之夜。
……小樱她们不就是这样的么,大家都是这样小心翼翼活着的。
——你和‘她’已经习惯以她人给予的视角去看待自己呢,就像只能依靠她人的依赖来证明自己的存在价值那样。
……所以我才会成为‘武侦’。
——成为‘武侦’之后呢?
……证明‘间宫明理’的价值、因为远山前辈他就是这样……
——满嘴谎话……你明明从不习惯像那个男人一样将一切业孽归咎为天命难违。
……只能依靠目睹她人的失败作为心灵的养料,这样就能用‘看吧,大家都是一样无能’之类的漂亮话聊以慰藉。
——所以间宫乃乃香受伤的时候你才会失控成那样?
……乃乃香她什么都没有做错,大家都喜欢她、爱着她……她是被祝福的孩子,她跟‘间宫明理’不一样。
——相较自己,‘间宫明理’永远会优先选择她人,这种行为逻辑本身就有问题吧?
……物竞天择、优胜劣汰。世界的运行规则不就是如此么。
——那为什么会感到寂寞?
……我不知道。
——不和其他人待在一起的话就会感到不安?
……我不知道。
——所以才会期待、所以想要哭泣、所以讨厌自己一个人。
“……那是‘间宫明理’的期待么、还是‘Akari’的哭泣?”
眸底光影交错驳杂,断月银辉流淌过蓬软柔亮的及腰漆发,少女调笑般的慵懒神情令女孩儿不自觉移开视线。
指尖触及的柔还残留着白皙脖颈溢出的馨香,金盏花浓郁的芬芳混合着风信子清新的甜味,宛似包裹蜜糖的毒囊。
“我和她都需要证明……这份横断在‘我’与‘间宫明理’的命题充斥着不知所云的荒谬与庸人自扰的徒劳。那些波橘云诡的谎言与昭然若揭的真相都诉说着要我回到这里的期待。在此直面与咀嚼这堪称病态的偏执之后得到的答案,那被铭刻在这条追逐者与被追逐者狭道之间与光同尘的██,十年前‘她·间宫明理’遗落在那场业火之夜的稚弱嘶鸣相较任何伤口都令‘我’想要哭泣……每一次的淬锋锻身,破心弃命,徘徊生死的代价皆是为抵达‘她’曾期盼的那个未来,‘我们’曾如此行来,‘她们’亦将如此延续——愿坠落而行的飞翔是生命初绽的最美韶华,没有谁生来就拥有羽翼,不是谁生来就注定要成为英雄,赫克托尔知道王国终将陷落,阿喀琉斯亦明白自己正在走向死亡,辉煌而盛大的谢幕足令生者垂怜,神名侧目,因为祂们‘选择’这样做……”
视线仿佛隔着遥远灰暗的山林陷入那片灯火通明的祭典街道,女孩儿微微仰起头,露出欺霜胜雪的纤细脖颈,孤月泠光将那张稚嫩幼齿五官边缘的细软绒毛都映照得无比清晰,近乎溃散的苍天之眸瞥视着那些过往熟悉身影驻足停留的十字路口,仿佛整个人被强行扯回多年前的临海盛夏——那碧海一线、清澈透亮的幽蓝色苍穹,纯粹得没有一丝阴霾。
“我想,那大概不是出于什么值得拥护与称道的大义,祂们不过是‘选择’拯救自己……祂说,梦是现实的延续。每一次入夜的宿醉都诉说着,祂们不愿醒来后再哭泣。‘她’的梦就是这样的,无数倒错与矛盾的残页断篇,祂跟我的过往重叠、糅杂、延续……直至薪柴燃尽,弦断音绝,我曾以为那是‘间宫’之名对‘她’维系此身可能的自我补完,但我依然还会做梦,梦到那片恨火蔽日的天空,那个独自哭泣的女孩儿,那份被‘她’雕琢不缀、喧嚣至此的亲吻……小桃,‘她’是我的救赎、‘Akari’是……我对‘间宫明理’的告白——”
摇摆不定的视线缓缓垂落于近在咫尺的少女面前。
仿佛碧波荡漾泡沫浮动的古海之水,那倒映少女模样的苍天之眸,满溢与那时相仿的艳羡憧憬,不知该如何拒绝。
“‘她’会拒绝我么、会远离我么、会后悔成为我么、我是不是……还挺让‘她’失望的?”
流光璀璨、焰彩迷离。
月织纺纱,佳人待前。
黑裙佳人,乱世静悄。
泫然欲泣的话音萦绕耳畔,她听清那清灵颤抖的音色、她牵起那迷途稚子的偏爱。
“……‘她’不在乎、就像你从未在乎。”
那双素来清冷孤傲的紫曜邃眸,似缀落满天星河般惹人心动。
青涩的年华是最搭初恋的楔子,在某个时段毫无征兆开启的命运序曲,让她们拥有足够相遇相识相知的时间。
那份满溢着只能说给自己听愿望的空瓶,听不见的宣言在记忆间不断重现,直至沧海月的想念羽化被遗失的昨天。鸣唱少女与女孩儿之间尘埃落定的未来。
——多年前不经意的那份邂逅,落满雨水与黑猫踩过垃圾桶盖的小径,映入这双眼的你的身影,我拼命追逐至今。
北纬线季风吹远默念侧颜的那一刻,簇拥着繁星与百花祝福的女孩儿·间宫明理于十七岁的生贺长夜如此祈愿过。
——我想去往远方、去往任何人追赶不及的远方。
“大概吧……‘间宫明理’永远都这么自私——她·我从没想过放弃,因为我·Akari从没坚持过,‘间宫明理’的过去是否拥有价值、Akari的未来是否值得追寻、我一点都不在乎……要是有的选,大概谁都不会想结束这段奢靡放纵的认知未定期吧?亦或说这就是那些还沉浸在纸醉金迷物欲纵流之间的大人们给出的回答?用雍容华贵的衣饰与妆容粉饰业孽缠身的不安与恐惧,以自持甚高的眼界和手段遮盖令它们寸步难移的劣等不安之心。哈……明明没有就成为大人,为什么还能像这样理所当然地视而不见,就这样,将那些没有答案的选题丢给一个个稚气未脱的孩子呢?”
天真稚气的苍海湛眸此刻溢满出梦想成真的欢欣满足,宛似悠远国度熔毁淬炼成的透亮琥珀。
对一切苦手的人与事抱持着自己能够做到这般无畏自信的女孩儿。
将诸般不值一提的罪与罚视为行于尘世品味驳杂故事过程的少女。
十年后的这座城依然铭刻着她们的身影,一如彼时初樱绽放飘零缀落发间的入学季,白風信惹人灼眼的那个路口。
“不过……这一路,还真是值得喝彩呢。太过习惯于选择一条不懂得余地的路的话,人生会很容易撑不住吧?没能回应她人期待的不安就会催化豢养莫名的负罪感,‘间宫明理’好像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呢?然而,这一路我走的还算轻松……我就这样一路走来,没有对任何人承诺、没有对‘她’承诺……”
——我们终将在某个时刻成为自己曾厌恶的模样。认知、理念、愿望、甚至身心都会出现不可逆的扭曲以及颠覆。
纵使如此,‘活在此刻的自己’与‘彼时稚嫩的自己’之间,亦不存在谁优于谁的实质差距。
因而,无论多少次重新来过,‘我们’仍会为自己掷出那看似不可理喻的荒谬选择。
仅有的一片天、要奔赴黎明。
仅有的一场梦、要兑现愿景。
仅有的一颗心、要免于哀伤。
“‘Akari’扮演过好多好多值得‘她’██的角色哦……天真稚嫩不知恶意邪念的执灯天使、热忱初心付之一炬的伪善武侦、旅途颠沛流离的逐梦来客……她们于这容不得片刻辩驳的狭隘世界徒然挣扎、没有任何使命感与满足感地去装填三公分的枪口,那被称为永远经典的九毫米子弹打出的定格时刻……小桃,‘Akari’真的好努力好努力去做……”
生命从来不拒绝以█为谎言的欺骗,因而永远难以接受与过往记忆的和解。
仅凭一腔热血元气认死理的偏执女孩儿。
心性清冷孤高游离世俗之外的淡漠少女。
她们彼此的存在就像一面镜子的正反面,倒映着两份本该背道相驰的镜像人生。
对生命过于敏感的本能告诉她——少女是极端危险的存在,掉进她生命的涟漪终将演化成足以动摇她世界的巨浪。
但是她能怎么办呢,她不还是只能在原地等待那场不知何时才会爆发的海潮吞没自己么。
如同渴望在满是苦郁燥闷的空间打开一扇窗,无论外面会是怎样魔罗不可名状的梦,至少此刻她不会再难以呼吸。
……那时候的自己的确已经做得足够好。
从互相敌视厮杀的仇人成为彼此间几乎不会保留任何秘密的恋人。
“我想证明的东西……值得她人██的价值……‘我们’期待过……所以……不可以就这样渐行渐远的……”
稚嫩幼齿的清甜音色几乎溃散般喃喃自语着。
从十年前的这座城启程奔赴远方的那位女孩儿那里继承来的,这等同于毒药的‘希望’。若没办法将其实现的话,那这作为‘间宫明理’挣扎至今的第二人生,对她来说就只是一场彻头彻尾的失败重演。
唯独这个,她无论如何都不会接受。
——‘间宫’之名就是这样不讲道理的东西。
言犹在耳,仿佛只要不断咀嚼与吞咽间宫乃乃香告知的那份定理就能获得将一切业孽行径正当化的救赎。
她想听到的明明就不是这样的谎言。
“相较‘间宫明理’跟‘Akari’,乃乃香想要选择‘我’。那作为姐姐,我怎么能让妹妹失望呢。”
与其约定。
将其背负。
令其实现。
从茨城的血与火焚毁并熔铸的这幅身躯,如尖刀透骨般镌刻在她记忆最深处的这份名讳·间宫明理。
她就是以这份与光同尘的名讳行过万籁俱寂的夜、淋湿遗憾与苦涩的死水暮雨、捧起业孽与鲜血雕刻的稚弱白花。
Akari·光的名字绝非虚假,她拼命抓住并紧攥在怀的这一切便是证明。
她知道的——
那些饥渴、那些欲望、那些不冠以‘喜欢’的假面就无法堂而皇之告诉少女的任性不安。
“我讨厌‘我们’……讨厌那个只想反复咀嚼她人给予的依赖以此度日的间宫明理、讨厌那个永远都在惶恐不安地逃避她人给予的爱的Akari、我讨厌……但要是能被允许的话,我想要喜欢那样的‘我们’。跨越十载岁月的仿徨过往,在这场盛大逃亡的尽头迎来的救赎——那个曾经‘光芒万丈’的间宫明理·我·Akari·她·自己,我已经追赶到……”
悠远苍穹般的绀海之眸氤氲开迷离水雾,与身陷荒野战场时的猩红满目截然不同,那张稚气未脱的可爱娇颜流露出近乎诡异的空灵破碎感,微咬着的唇瓣溢出透明香津,十指嵌入掌心,攥出深深血痕。
情绪激荡,这幅纤弱稚嫩的幼齿身躯深处流溢出的猩血杀意宛如活物般刺痛肌肤。
“只要还能感受这个瞬间的痛楚与满足,我就不会跌入一人彷徨的永劫长夜,这个瞬间将会成为‘我’的永远。”
这份堪称病态的偏执时至今日依然没有改变。
那些触感穿心噬骨、那些甜美如梦似幻。
“所以我才会……回到这座见证‘间宫明理’一切开始的御林之座。”
就像慵懒的猫咪舔舐鱼干般,女孩儿将脸埋进少女溢满馨香的纤细脖颈,唇齿微张、咬住她极易落痕的娇嫩肌肤。
亲昵动作宛如触及少女禁忌雷区的钥匙,修长指尖轻捻抬起女孩儿质感绝佳的稚气脸庞,强硬且恼火地狠咬住她。
想来,她们分别的这八年对彼此来说算不得多么轻松,其行于狭隘之道的功成名就亦并非是要赢得谁的垂青。
诚然,那份横跨‘间宫明理’半载人生的命题不过是溃于天空崩落之际,羽翼稚嫩的鸟儿对万里晴空的初生神往。
——令归还的王剑已然重抵咽喉,没于旧时的遗落之颜重现生命行来的砥炼。
……她曾如此活过,我·我们……亦要将其承继。
“还不习惯么、或者说,忘记该怎么换气呢?”
交合的唇,柔软,冰凉,甘露的湿润与繁花的清香尽数收束在这如蜜饯般醉人甜美的唇齿间。
纤细易折的小手不安分扭动着,娇柔弱气的挣扎反而愈发激化起少女的嗜虐心与控制欲,稚嫩幼齿的娇躯肌肤隔着单薄衣料摩挲着身后粗糙起刺的枯木银杏树,激起一阵颤栗。唇齿交合的柔嫩滑腻宛似点燃星海的一簇火苗,令女孩儿挣扎无能,愈陷愈深。直至肺部的氧气全数消耗殆尽,她略显抱怨地轻咬少女舌尖才被堪堪放开。柔软粉嫩的唇瓣拉出几丝色气水线,少女动作轻柔将女孩儿脑袋按倒在自己颇具规模的胸前,整个人呈现出一股風暴般的病态感。
“看……Akari你其实很懂得如何撩拨她人的心弦,让她为你颠倒心神,唯命是从。”
轻柔温润的音色如绞索般令女孩儿呼吸微滞,刻意压低声线的慵懒笑意似蝴蝶轻盈绕住脖颈,危险致命。
濒临极限的朦胧意识与被少女紧拥在怀的舒适暖意令女孩儿眼神迷离,那驰骋战场淬火熔金的强韧心性逐渐溃散,撩拨湿润唇瓣的枫叶发梢满溢着清新淡雅的甘露味道,仿佛催化剂般放大此刻心底想要举手投降的怯弱念头。
“她们其实从来都不习惯谁擅自闯进自己的世界,仅仅因为是你,她们才做出选择。那段如诗歌般被铭记与镌刻的韶华岁月,生命彼此的轨迹交织、萦绕、以此降诞名为‘█’的祝福——想要相信这份心动、想要理解那份心疼、想要得到那份心悸。以此起誓并背负的这份承诺,从十年前的茨城到八年前的东京,她注视着的……从来只有你·Akari。”
——若我们有一天不得不分别,率先转身离开的那个人……从来不会是我。
少女想过,到那时或许应该让女孩儿挖出她的心。
无论春雨秋霜,不管晚星晨光,她要女孩儿往后余生都再没有办法逃开她。
一如那份与自己再相称不过的花期古语。
——夹竹桃的告白:危险的爱。
“这种绽放于田野的口服毒药,她总是擅长装扮枝叶,遮盖花蕊,让妄图触碰她的人们深信‘自己能够得到她’、令将她紧拥在怀的人们误以为‘自己真的已经得到她’……甚至为此生出哪怕顽疾缠身依旧甘之若饴的荒谬错觉。一如那些被囚困于茫茫长夜失去路标的可怜孩子偶然窥视到一丝刺目光亮就以为自己获得救赎的希望瞬间。”
一如……此刻的我和你。
鲜少有人知道,作为漫画作者的少女其实并不善于凭空构筑故事。
那些受人追捧,甚至被读者粉丝奉为‘神作’的作品不过是她将这世间随处可见的无聊元素排列拼凑之后的结果。
无端破裂的假面、拼命隐藏的自我、不完美的污秽、将那些卑微发霉的梦以不管不顾的姿态一脚碾碎的享乐盛宴。
不再需要追求永恒,只沉醉这刹那一刻的肮脏欢愉。
犹如花火盛放,纵然刹那难寻,亦会极尽所能宣绽韶华,她们是如此歆慕那份转瞬即逝的凡尘浮世诗。
无法挽回那些业已消散的繁星,因此才要在此铭刻它们曾经存在的痕迹与風景。
——没有谁应该成为谁的灯火·Akari、‘我’就是我们自己的灯火·Akari。
“今晚、夜色很美……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