盔甲早已残破不堪，獠牙利齿有撕碎钢铁的强度。
约尔银矿中，坑道的墙壁上闪烁着染成殷红色的银光。
鲜血淋漓的脊背靠上去，发出粘腻的声音。
血没有流干，血将要流干。
随手拦下会飞的红色老鼠，拧掉它的脑袋，连同毛发送进嘴里咀嚼，不顾它神经的最后挣扎，把含有盐分的血肉和骨渣咽进肚子。
然后再挥出一剑，缓慢而精准，只是缺少一些力量。破损的剑刃卡在狼怪的脖子上，狼怪发了狠，獠牙刺进支撑躯体的大腿。
火把光亮闪烁，照亮克里芬被血浸透打结的浓密胡子，上面是他坦然且平静的脸。
精金巨斧早就被他丢到不知什么地方，他手里的剑往下滴血。
他现在该叫“血狮”。
一只臂膊勒住狼怪的脖子，他的身体像中风的病人一样哆嗦，狼怪在颤抖中逐渐没了声息。
“哈！真想不到，我会走到这个地步。”
克里芬滑坐到地上，他扯下烂掉的罩袍缠在大腿上以止血，罩袍在他用力的时候断掉了。
也许是预感死亡将近，他的话多了起来，那是他说给自己听的，他决定让洞穴的回声来陪伴自己走最后一程。
他毫无疑问是一位出色的战士，然而没有人愿意孤独地死在怪物堆里腐烂，即使是最坚强的战士。
“一条小狗，最后被一条小狗要了命。”
身体对于疼痛已经麻木，那是由于失血。他开始耳鸣，开始发冷，他看到一切忽明忽暗，他的心脏疯狂地跳动，他咽下一口带着血的唾沫，尝不到腥味。
他看到了年轻时候的自己，双手接过年轻的国王递过来的剑，那是多么荣耀。
“克里芬·冯·卢萨卡很乐意为您效劳——”
那个年轻的，英姿飒爽的他，他看到他单膝跪地，却昂首挺胸地面对国王。
“国王陛下。”
细若微风的声音从他嘴里漏出，传不到他自己的耳朵就消失在洞穴里。在令人烦躁的耳鸣中，他仿佛听到了某种规律的声响，像是铁钉敲在冰面上。远处隐约传来刀剑砍进血肉的声音。
虽然那没准儿是濒死时产生的幻觉，可他心里却不免有了希望，也许是库林公国的援军到了，他们已经到达这座矿洞，也许现在还不是回到圣灵怀抱的时候。
眼皮越来越沉，一片漆黑里，在卢萨卡要塞跟沼泽怪物对峙的日子成了一副连环画儿流过他的脑袋。那靴甲的声音越来越近，他竭力驱散脑袋里的画面，强撑着咳嗽出声。
“您还好吗？”
这声音有些熟悉，他前不久还听见过，噢，是那位在他看来前途无量的优秀战士……
在他晕过去之前，他感觉到有什么冰凉的液体流进自己的嘴里，然后是越来越远的玻璃破碎声，他已经听不见了。
“呼！希望这能有用。”
骑士把那瓶回复魔药倒进克里芬嘴里，在原地升起营火。她花了很短的时间就深入到这里，约尔银矿里的怪物比外面少得多，她因此也调整好状态，这座银矿只有一条坑道，没有岔路，她理所应当地碰见了重伤的克里芬。
诺维亚的魔药总是让人信赖，伊莉丝相信克里芬团长不需要很长时间就能醒过来。
骑士从袋子里取出精金巨斧，它被遗落在一群怪物的尸体中，她用水魔法简单地洗去上面的血污，把它放在克里芬手边，然后从袋子里掏出铁锅。
即使要面对的敌人是圣灵，也得先把肚子填饱。
干面包，水和咸肉干，再加入一块奶酪，一锅实惠的炖汤很快冒出热气。
斜地里伸出一只手，手上是一顶失去护面，沾满血液的头盔。
伊莉丝把炖汤倒进那顶头盔里。
“你还活着，真不赖。”
“您也一样，团长。”
此刻无需交流，吞咽声在他们耳朵里显得那样美妙。
克里芬把那顶头盔里的炖汤喝了个精光，伊莉丝丢给他另一支回复魔药。
“外面是什么情况？”
“还算稳定，我的朋友骑着狮鹫来了，暂时不用担心约尔山脉的防线失守。”
“干得漂亮，龙心骑士。”
金狮克里芬饮下那支回复魔药，大的伤口就愈合了，他拎起巨斧挥动几下，手臂再也没有颤抖。
“我欠你一条命，不过咱们现在得继续往里走。”
“我正是为此而来，团长。我怀疑这座银矿就是怪物的源头。”
这与克里芬的想法不谋而合，他迫切地想要直接解决这个源头才使自己陷入绝境，而现在有了伊莉丝的助力，他们面对什么对手都能有一战之力。
二人朝坑道的更深处走去，伊莉丝和克里芬一边清理怪物，一边交换已知的情报。不论是从山脚突然出现的怪物，还是这片土地上民众之间的传闻，最终线索全部指向这座银矿，还有银矿里的地下河。
战士之间本就存在默契，他们一路向前扫清了所有阻碍，终于抵达了银矿的最深处，这里的墙壁蒙着一层粘稠的猩红色液体，火把光亮闪动，他们看见那些液体翻转出朝洞壁的那一面，里面裹着密密麻麻的虫子发出啸叫。
变故随之而来，本来空荡荡的坑道里骤然冒出怪物，他们看见坑道顶上掉下来大量虫卵，那些像鱼子排列的红色虫卵爆开，爬出更多血红色的多腿昆虫，这些虫子很快地长大，变成长有獠牙的鱼，然后又从鱼变化成他们在外面见到过的怪物，狼怪，鼠怪或是蛇怪，把二人团团围住。
骑士终于明白了那股海腥味的来源。
前路已经隔断，身后是深渊。
墙壁上的虫不同于地上的虫，像是某种疣病，它们在啸叫过后爆开，流出一滩猩红色的液体，那猩红色的液体逐渐攀高，分化出手和脚，一颗脑袋变化成人类模样，猩红褪去，它的身体呈现青绿色，有三只眼睛，以及一嘴尖牙。
“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克里芬举起巨斧，骑士架起长剑。
“我乃是神明之奴仆。”
声音来自墙壁上再次出现的疣状虫，骑士和克里芬被地下突然出现的红色长绳绊倒，向后跌进深渊。
随着落水的声音传回矿洞，那青绿色的人跳进巨洞，塞满了整片坑道的怪物融化成一滩红色的水，再次渗进坑道的地面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