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这篇不是个欢乐的故事,慎入。
2. 建議先看完番外2,再看番外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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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拉斯加今年的夏天特别热、特别久,科学家们着急地在期刊上计算冰川的边界又比往年多退了多少,长此以往将有什么重大遗害──
但夏天正是值得出游的时候哪。阿拉斯加的夏天依然热闹缤纷,管他的全球暖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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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伦敦】
屏幕里正播报新闻,首/相夫人突发心脏病死亡。但新闻的哀戚氛围没有维持多久,紧接着下一则新闻讨论的是呼声最高的下任首.相人选Arthur先生在为某慈善基金会致词结束时,被幕/僚匆匆带出会场的画面。
新.聞嗅觉敏锐的摄影师们镜头全都贴着他的脸,现在各家电视台都是幕.僚面色凝重和他低声说话的画面。
Arthur先生在书房里不断切换、回放那个时刻的所有电视台版本的画面,确认自己当下的表情没有问题、足够惊讶又忧心;最后他阖起笔记型电脑螢幕,长舒了口气。他其实没什么空档,只有两个小时的睡眠时间,然后得赶去参加下一个紧急会议,一个又一个的紧急会议。
「你不睡吗?」
Arthur差点从椅子上滚下来,「妳──妳怎么进来的?」
薇拉内尔靠在古董柜旁,手指不停转动唱机上的唱片,一圈又一圈。很久以前她也有一台,不知道扔哪去了。「我记得你等等还有会要开,宁可发呆也不睡觉吗?」
「我在问妳怎么进来的?」Arthur腿软,好不容易撑着桌子才站起来。
薇拉内尔耸耸肩,「重要吗?」她朝Arthur举起枪。
「妳的任务完成得很好,我很满意,医生已经初步认定是心脏病发没错,钱也已经给妳了──」
薇拉内尔微微皱起眉头,她不知道Arthur说这些要干嘛。「呃,铭谢惠顾?别废话,转过去。」
「有人让妳来沙我吗?」
薇拉内尔看起来颇为遗憾地瘪起嘴点点头。
「是谁?他出多少钱?我可以给妳更多。」
「我不缺钱,他给的也不多,所以不需要把你伪装成自沙或心脏病什么的。」薇拉内尔已经走到Arthur面前,他距离枪口只有一臂之遥。「转过去。」
Arthur一边乖乖转过去,一边颤抖着声音问:「那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妳──」
「恐怕不行,没人可以取代你。首/相夫人死了,你是接班人,如果你也死掉的话,哇喔──」薇拉内尔抑制不住嘴角上扬,「跪着,头低下去。」
Arthur突然奋力往前狂奔,薇拉内尔一枪打在他的左膝窝,Arthur奋力大喊救命,薇拉内尔只是不慌不忙走过去,一脚用力蹬断了Arthur右小腿的胫骨或腓骨什么的,Arthur厉声大叫,「人都去哪了──!?」
薇拉内尔有点没耐性了,拉起Arthur的头发,让他跪着,对准后脑一枪下去,Arthur瞬间便不再有声音。
那是一把有漂亮古董花纹的迪林格小手枪,便于携带,射程与威力被薇拉内尔自己调整了很多次,距离拿捏得当的话,从后脑打下去,可以让子弹卡在脑袋里、不会毁容。
薇拉内尔确认子弹没有从Arthur的脸穿出来、也没有呼吸;她对着穿衣镜,按照Arthur的弹孔位置,在自己的后脑比划了一下──大概是这里没错了,她已经用这种方式沙了好几个人,可以熟练地找到让人一枪立即毙命的位置,也确定枪枝改造得很成功,效果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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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拉斯加】
薇拉内尔放看护一个礼拜的假。伊芙的每一任看护她都看不顺眼,看护会照顾伊芙的生活起居、煮好吃营养的东西给伊芙、陪伊芙聊天,尤其看护们都跟伊芙处得很好,薇拉内尔怎么看都觉得伊芙跟看护的生活,和路边的老夫老妻没什么不同,每次回家看到看护陪伊芙在庭院晒太阳,她都觉得自己被戴绿帽。刚开始她甚至会把看护勾尹上*牀、故意在伊芙面前秀恩爱,伊芙的前两名看护都被她迷的七晕八素,伊芙只好郑重警告她:「薇拉内尔,这样下去迟早有一天我会被妳气到中风。妳知道吗,中风就只能躺在床上,到时候看护每天要亲自把我背出去晒太阳或散步,要亲自喂我吃饭,还要亲自帮我做全身按摩,避免我肌肉萎缩,甚至要亲自帮我洗澡。」
薇拉内尔瞪大了眼:「不行,她们不能那样碰妳!」
「那妳就给我安分点。」
薇拉内尔瘪着嘴,委屈得像个小孩。
伊芙叹了口气,「家庭关系不只有伴侣,还有兄弟姊妹什么的,我跟她们最多就是那样而已,不可能跟她们怎么样,她们就是来帮忙我生活而已。还是有很多事只有妳才能对我做。」
伊芙成功地让那次对话以一次姓.愛结束。在那之后,若薇拉内尔要回阿拉斯加,她们就让看护放假。薇拉内尔的厨艺也不错,只要别让她做蛋糕,意大利面之类的东西还难不倒她。
今天做的是奶油蘑菇炖饭和罗宋汤,另外再加一盘水煮烫青菜。医生特别叮咛过伊芙每天得吃蔬菜,连带着伊芙也老提醒她多吃菜,薇拉内尔索性烫了一大盘,该吃多少吃多少,(她觉得)这样营养肯定及格了。
一边吃,她一边和伊芙聊这阵子的工作:
第一件案子,她尾随一位美国时尚集团高阶主管去逛街,高阶主管是个身材高瘦的女人,穿什么都好看,品味也不错,薇拉内尔甚至一路跟着她买了几件东西。最后,薇拉内尔趁着高阶主管进入更衣室时,随便拿件衣服摀住她的嘴、用预备的漂亮骨董短刀迅速利落插入心脏;主管的身体顺着墙壁跌坐在地上,身上还披着白色衬衫,薇拉内尔帮她一颗颗扣好扣子、衣襬扎进裤子,华丽的刀柄正好从扣子的间隙岔出。刀子未拔起,溢出的血量有限,沿着肌肤流到腰际才被衬衫接住,衬衫腰部渲染了一圈血色,整件衬衫上半部、刀子周围倒还是白色的,颇有层次感,薇拉内尔在刀柄上挂了条标价吊牌。
第二件案子,目标是一位泰国军/人,她选在他们全家去游乐园玩的那天,在云霄飞车上坐上军.人后面的位子,然后从飞车即将失速坠落的那一刻起用绳子紧紧勒住军/人的脖子,飞车开始连续二十秒飞天遁地的花式冲刺,军人的挣扎被淹没在尖叫声里,薇拉内尔也跟着人们尖叫,她被吓得叫多大声、手上就有多用力,人们在眼前天旋地转的视界里无暇顾及其他,即使是在飞车抵达终站后,人们也忙于平缓惊魂未定的心跳;行凶的绳子她趁飞车还在空中时便随手扔了,直到她离开设施,旁人也只以为军人是心脏病发作。
第三件案子,她潜入法国国际知名厨师家里。这案子没能照她原本计划的执行,因为她看着金属橱柜上用磁铁压着的那些小纸条看得入迷,大厨先生当然不会在他的个人笔记里写清楚这是什么菜,薇拉内尔得自己在龙飞凤舞的法文里琢磨那些配方能凑出一道什么东西来;等到她察觉有人接近,大厨先生已经举起菜刀朝她挥过来、一边喃喃自语「我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在任何状况下,通常一个男人看到女人时,都不至于觉得威胁性有大到必须要立刻采取激烈措施,但既然大厨看起来已对此心里有底,薇拉内尔也就没什么能跟大厨闲聊的机会了。她没花费几招工夫,就把大厨踹进大烤箱里,时间与火力调整旋钮直接顺时针转到底,一边继续记诵那些笔记、一边听着烤箱里的声音直到完全静止为止。
薇拉内尔现在就跟伊芙一起吃其中一道炖饭。伊芙很喜欢,也喜欢薇拉内尔的每一件工作。
「妳想看吗?」薇拉内尔问。
伊芙给了她一个疑问的表情。
「妳总是对我说的那些事很感兴趣的样子,妳想现场看着吗?」
伊芙看着薇拉内尔的眼睛,想了一下。「想,但这不一样,现场看是一回事,我一样会想听妳说。」
这次轮到薇拉内尔投给她疑问的眼神。
「我想听妳怎么谈论这些事。妳对这些事的感觉、想法、还有妳想让我知道的部分。」
「妳可以知道有哪些部分是我不想让妳知道的吗?」
伊芙笑了出来,「嗯──我可以想象得到那些妳懒得再提的部分,会有多无聊。」
薇拉内尔望着天空认真想了一下,「老实说我自己也不记得那些了,我只是把我记得的事告诉妳。我让妳无聊过吗?」
「没有。退休生活真的太无聊了,薇拉内尔。妳的工作、还有妳,让我觉得我还活着,让我还记得我是谁,而不是天天被看护准时推出来曝晒的腌肉干。」
薇拉内尔挑眉,「妳是谁?」
「像妳一样的人。除了──」伊芙微微挺直腰让视角往后挪,好更清楚地看到薇拉内尔的整张脸,她本来想说「除了这张脸蛋」,但最终她惊叹出声:「天哪妳跟我第一次见到妳时几乎一模一样。在遇到妳之前,我从来不觉得我是个外貌协会。」
「伊芙,妳是。」薇拉内尔笑了出来,「妳有我这样的伴侣,没有人会相信妳不是,妳就是个沉迷.美/色的人。」她伸手捞起伊芙的一撮头发,轻轻揉搓,柔顺得令人不舍放手。「我也可以一直像这样跟妳坐在这里,永远不会腻。」
「我让妳无聊过吗?」
「只要跟妳在一起,就不无聊。如果妳在家里无聊的话,可以计划我们下一次长途旅行的行程,等妳规划完,我们就出发。」
「我们才刚从南极回来没多久?」
「那下次我们可以去北极。」
「ok。」伊芙喝了口柠檬茶,「我跟妳说过现在这位看护很不错吗?我记得她叫──Maria?」
是的,伊芙说过。「真的吗,Maria做了什么?」薇拉内尔也喝了口茶。
伊芙一年前就说过了。
南极之旅是她们最近一次旅行,那是两年前的事。
薇拉内尔听着伊芙说着那些她已经重复了一年的故事,尽管已经重复了一年,她还是听着。这一年多以来,每次伊芙重复同样的故事时,她都给予不同的反应、在不同的地方打断她、问她不同的问题,就像不断重复读取游戏存档那样尝试各种可能,薇拉内尔确信自己已经收集齐全所有伊芙可能会有的反应,每一种她都喜欢。
──只要是伊芙。
Maria前阵子向她转述医生的话:伊芙的状况无法逆转,最终有一天,她会忘记所有的事。伊芙自己也很清楚这一点,「伊芙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她只跟我说谢谢。她说她要趁她还记得的时候,跟我道谢。」Maria说。
很久以前,伊芙跟她说过,如果有一天她的生活不能自理,请沙了她──尽管那次对话不了了之,但薇拉内尔一直记得。
「我们也出去玩吧。」薇拉内尔知道伊芙关于看护的故事会在什么时候结束,她的话接得恰到好处:「现在就该是出去玩的时候,所有人都在这时候逛街、出去玩。」
伊芙笑起来,「什么时候去?」
「明天。」
夏天会过去的,不要浪费夏天的一分一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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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清早伊芙醒来的时候,薇拉内尔已经穿好衣服,坐在床边等着她。
白色的简单连身裙洋装,平静的表情──和她生气时的面无表情不一样,而是某种看不出情绪、中性柔和的样子,像是古典绘画里的天使一样,看不出到底是要来施恩、降罚、还是恶作剧。
「我还以为我会有床上早餐可以吃?」
「如妳所愿。」薇拉内尔转身就端来已准备好的早餐盘子,牛奶、荷包蛋、英式香肠、抹上奶油烤过的吐司。
伊芙没想到会成真,「难道我今天可以随便许愿吗?」
「许愿是有代价的。」薇拉内尔挑起伊芙的下巴吻上,如窗外刚蒙蒙亮的日出阳光般温柔的吻。
早餐还有点微温,伊芙不客气开动了;薇拉内尔把自己那一份放在床头小桌上,盘腿坐上床,一边和伊芙聊天也一边吃起来。
「那是准备让我今天穿的吗?」伊芙指着墙壁上挂着的另一套白色洋装,「跟妳身上那件一模一样?」
「情侣出门当然要穿情侣装!」
她们不赶时间,悠闲地吃早餐,悠闲地一边胡闹一边准备出门。
薇拉内尔知道附近的森林里一处有小潭小瀑布的秘境,地处斜坡,视野很好,可以俯瞰森林直到远方尽头被冰封了的皑皑山峦。她们花了一个早上开车、然后慢慢散步到那里,薇拉内尔甚至已经在那里准备好野餐垫,她又另铺上柔软的被子。她们野餐过后,乘着树荫聊天,聊着聊着,不知不觉说了一个下午的话,夕霞美得让人想哭。她们一起看夕阳,两人安静了一会儿,薇拉内尔问:「妳想我吗?」
「每时每刻(All the time)。」
「妳爱我吗?」
「每时每刻(All the time)。」
「妳希望我沙了妳吗?」薇拉内尔的声音依然温柔,眼里也盛着温净的水,映照出整片天空的灿烂夕阳。伊芙从来没有看过薇拉内尔的眼里这么亮过,她在那深处看见她们两个共同度过的一整个没有止尽的疯狂夏天──和薇拉内尔一起的时光,没有春秋冬,都是灿烂缤纷极尽燃烧的夏天。
怎么转眼就要秋天了呢。她看着眼前的薇拉内尔,模样还是那个26岁的薇拉内尔;薇拉内尔的夏天还没有结束,自己却迟暮了。她伸手抚上薇拉内尔的脸。「我不怕死。我只怕我忘记妳。」
──那样,我就再也想不起来我是谁了。
薇拉内尔眼里的落日金辉漾起涟漪。她摸出一剂注射液和针筒,「妳不会的。」
「真的吗?薇拉内尔?」伊芙笑出声:「我没有什么可以给妳了,我的退休金也就那一点。」
「我要把妳的命拿走了,伊芙,妳欠我很久了,妳知道的,所有人都知道,马丁医生也知道。」薇拉内尔的语气平静地像是在谈生意,转眼又笑得温柔,「不会痛的,宝贝。」
伊芙的手如羽毛轻轻覆在薇拉内尔脸上,像害怕弄痛她,又不忍放开。「妳确定吗,薇拉内尔?奥克萨娜?」
「确定。妳要作为Eve Park死去,而不是腌肉干。我对腌肉干没有兴趣。」
「妳知道我在问什么。」
──她问的不是自己的命,她问的是薇拉内尔的命。
「我要给妳控制我的权力,所以。」薇拉内尔转头吻了下伊芙抚在自己脸上的手心,猫一样轻靠在伊芙手上。「妳来决定我们的时间。这不是很浪漫吗?」
「妳知道这世界上只有什么人才会这么觉得吗?」
「谁?」薇拉内尔拉高八度明知故问,一脸不可思议。
夸张的反应让伊芙笑出声,「──我们。」
如薇拉内尔所承诺,伊芙没怎么感觉到痛。她的动作很轻柔,针扎得精准利落,像是经验丰富的护士,针筒握得很稳,手上一点一点慢慢推药,彷佛全世界只有这件事值得她专心,全程一直看着伊芙的眼睛。「晚安,伊芙。」
伊芙笑着,手指轻柔地摩娑她一直眷恋的那张脸。「我其实还舍不得睡,是不是闭上眼就什么都没有了?」
薇拉内尔一直看着伊芙的眼睛。「我会看着妳的,放心。」
伊芙终于撑不住眼皮,闭上眼。「妳会一直在我身边吗?」
「All the time.」
薇拉内尔望着伊芙闭眼睡去,直到伊芙握着自己的手终于缓缓放开。
她拿出那把迪林格小手枪,一边仍看着伊芙,一边将枪口绕到脑后对准了自己的脑干。
她不要用麻醉药或毒药,她希望自己直到最后一刻,都保持清醒,她希望自己直到最后一刻,都看着她。眼前永不落幕,伊芙就永远留在她眼里,即使在幽暗的深处,也永远不孤单。
她不怕死,她只怕和她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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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护隔天准时上班,找遍了房子却没看到半个人影。
想寻找薇拉内尔的各种正派反派组织试着在各种变.態沙人案件中找寻她的踪迹;想雇用她的人们与她失联,却没有人觉得她死了。
这几个月发生的多件枪击案,新.闻媒体足足持续报导了近半年──多名各国重要正志人物、领导人被处决式暗沙,他们生前跪在地上,被人从后脑开枪打死,而且这些案件多半死数惨重,总是会有几个侍卫、帮佣、下属、甚至路人一并被沙掉,刀伤枪伤,或干脆利落地被扭断脖子,大量不必要的沙戮堆叠出凶手无比残暴的形象。由于作案方式的类似性,这些案件被认为是有关连的连续沙人案,各种科学的和不科学的解释漫天飞舞,多数人信誓旦旦绝对有个全球性的黑暗组织在幕后操纵一切,好莱坞甚至想据此拍部电影。
──这些案子之间当然完全没有关联。薇拉内尔只是刻意在委托案中挑选大人物来实验她的枪,她知道由此引发的一连串效应绝对会很有趣。
虽则她已经不在意人们怎么想、怎么反应了。
阿拉斯加的夏天逐渐走进尾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