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要道歉的,是身邊的兩位好朋友。因為她們的陪伴和直接了當的點醒,讓她維持一個「人」,她卻傷害了她們。著了魔的自身,讓她頭皮發麻。那種什麼都看不見,心是麻木的狀態,她不想再經歷了。
她鄭重地向她們道歉,她們卻輕易地原諒了她。打從一開始,就沒有對錯之分,春香是這麼說的;你知道就好,哼,攸攸要哄我錫我!可露可就有點得寸進尺,抱著她撒嬌。看著她們就看見自己,曾經如何對待她們就回到自己身上,原來我在她們眼中是這樣的啊,被寵愛著的是我才對吧,彩攸不禁想,然後在聚餐時落足心機煮好餸,報答她們。
以後要以什麼為目標,彩攸其實也有點模糊。回去肯定是想回去的,那就只能朝不引發大型戰爭之下殺掉魔王的方向思考。思考的同時,要腳踏實地在這裡生活,如此一來就要正經地當個雷格爾學院的學生。
說到正經,她身邊最好的榜樣,就是阿克西斯小姐。她們吃了一個簡單的麵包後,彩攸多拿一個特殊的麵包,便一同到空地跑步。清早的晨練,彩攸好久沒經歷過。好累,但頭腦很清醒。練跑總是對的,總會對她變強有幫助,總會對殺掉魔王有幫助,一點一點累積實力也是非常重要。
阿克西斯小姐沒等她,一個人先跑了。雖然早上吃不到豐富的早餐是有點可惜,但為了鍛鍊她那個弱小的僕人,這點代價還是值得的。
放空心思,枯燥乏味的跑步很快就會過去。彩攸腳在動,發著呆,卻有人要為她帶來趣味了。
「悠悠——」 「彩攸——」
二人迅速追上她,一人一隻手搭上她的肩頭。笑聲是一抹虹彩,為跑步填滿了色彩。
「你們也這麼早起啊。」可以的話,彩攸還想多睡一會。
「悠悠你都『改過自身』了,我們怎可以輸給你!」可露可一下子就超過了她。
「嘻嘻,昨天知道彩攸你要發奮圖強,可可就按捺不住了。」春香與彩攸並排,輕鬆地配合她的步伐,「我也要好好努力呢!」
「春香你去吧,我慢慢來就好。」那兩位精力旺盛的朋友,彩攸是放棄追了。全速跑是追得上,但等會的學系訓練就會累死,體力分配也是她的課題。
「我陪你跑,你累了要告訴我喔,我帶了一些零食過來。」春香堅持留在她身邊。她總是不忍心丟下朋友,自願陪伴落後的人。
訓練還有零食作獎勵?不愧是春香,真夠細心!彩攸靠著零食的盼望,忍住喊苦的心,繼續前跑。
「那我不等你們了!凜凜——」可露可全速前進,像是一頭遠遠望見主人的小狗飛馳。
可惡,不就是體力嗎,我之後也可以快跑起來的,彩攸連澪凜的背影都看不見了。說起來,真是青春啊……彩攸的心思隨著雲飄浮,手忽然被拉扯著,被牢牢地牽著。
春香沒有說話,只是一直對著她笑,單純想藉著手傳遞她的快樂。她表面內斂,卻很喜歡身體接觸,彩攸安慰性的回握。
「要加速囉。」彩攸拉著她前進,「我可不想被說在偷懶。」
跑得不夠快,春香就沒有訓練的效果了,彩攸無奈地加把勁。
「四季之風」愉快的晨練,有許多人注目。彷彿在練習場地上有了她們,空氣都快活些。其中,一位紅髮的大隻佬偷偷地注視她們許久,踏前一步又退後兩步,口張開了話又哽在喉嚨,如此的前前後後躊躊躇躇,他把頭髮都抓得掉落了幾根,鐘聲就無情地響起了。
鐘響,大家紛紛收拾心情,冷卻運動過後的身心,前往各自的訓練場地。他捏住拳頭,一聲哀號,散漫的走向戰士系場地。
新的一天,新的我,彩攸擦過汗水,拍拍臉頰,認真地聽從老師的教導。認真的時間過得特別快,肚子也餓得特別快,「咕嚕」的一聲比鐘聲還要準時響起,讓她急不及待找飯吃。
鐘聲起,鳥獸散,彩攸也是其中一個湧去商店區的人。正孤獨前行,就有人攔住她的去路,把陽光都遮蔽。
「那、那個,彩攸!」男生鼓起存了好幾天的勇氣,遞出手帕,「可以替我還給春香嗎?」
「啊,我也要找你。」彩攸翻翻口袋,拿出一個脹卜卜的麵包,「你家鄉的臘腸,我的隊友都不愛。我夾了臘腸和菜,你食吧。」
光是一個麵包,消耗不了多少臘腸,要找多幾把口才能消滅掉,彩攸想起那個陰險的老人家。她面前的男生是「帝王」的沃修,前幾天送她一串家鄉的臘腸,說是感謝她幫助他在奧德斯大賽得到獎金,是他的父母要求必須要送的謝禮。
沃修愕了一下,一手交一手。這個麵包雖然冷了,可是卻有人手的溫暖,有獨特的配搭和味道,有特別的心意……他盯著麵包,靈魂出竅。
「為什麼不直接還給春香?」彩攸摸摸手帕,乾乾淨淨的。
「啊、呃、我,我不敢……」他忸忸怩怩的。
「春香是人人都愛戴的治療師,你也受過她的治療,跟她交流過啊。」她百思不得其解,「春香又不會食了你。」
「呃、唔……」牛高馬大的他左望右望,確保沒有他人在旁,才低著頭,像蚊飛那麼細聲地說:「我……我怕女生……」
回想他過往的種種舉止,常常躲在彩攸後面避開女生,「女性恐懼症」似乎說得通。但有一點說不通的,是沃修明明跟她來往得非常自然。
「吓?我也是女生啊。」她指著自己。
「可是你不似女生嘛,對你就不害怕了。」他搔搔腦袋傻笑。在他眼中,彩攸不像男生也不像女生,一片淨白的,給人一種能舒適地相處的感覺。
「你覺不覺得你很失禮。」她聽得有點火大,「是連說話或是身體接觸都會怕得跳開嗎?那你怎樣跟絲蘭大小姐相處。」
「我又不需要跟絲蘭大人說話,都是查洛跟我說的……那時候比賽,絲蘭大人要騎在我肩上,真是嚇得我心臟都快停頓了。」他光是想起那個場面,臉色就變得蒼白,「有女生在我旁邊就會緊張得想跑開了……拜託你幫幫我吧!」
好像聽他提起過,他在「帝王」中不太需要講話,只要乖乖聽從基爾吩咐,做個稱職的挑夫和保護莉惠就好,頂多跟查洛交談一下。然而查洛都是一句起兩句止,他都自討無趣。
「好吧,我等一下交給春香。」彩攸把手帕收起來,「那我走先。臘腸還有好多,可能之後幾天都會塞麵包給你。」
這幾天可露可和春香常常都找她們,不論早午晚,快要似個「孿公仔」整天黏在一起,就算是好朋友也太誇張了,她也從來沒有這麼親密的朋友。彩攸這麼想,卻是享受其中。
「等、等等!」沃修搭上她的肩頭,他的大手掌能把整個肩頭抓住,「彩、彩攸,那個……你有想過以後的婚姻大事嗎?」
「呃,關你屁事?」彩攸差一點衝口而出,連忙改口:「唔,我現在沒考慮結婚。」
強而有力的手掌仍壓住肩頭,彷彿被一頭大熊抓住。一抬頭就看到既緊張又害羞的壯男,彩攸毛管戙,逃不了說話便小心翼翼一點。
「我們畢業之後很快就要進軍隊,沒什麼時間可以結婚。不嫌棄的話,我……」
難得找到能相處的女生,他還是第一次收到女生親手做的食物(家人以外),沃修多笨都知道這是大好機會,能給父母一個交代,何況彩攸一直都對他好好。兩老自從知道他怕女生,就一直擔憂他能不能成家立室。
「你哪隻眼見到我喜歡你?」彩攸血液都要凝固了。她想都沒想過,她在這個世界會被人追求,畢竟她跟這世界的人相差太多了。不要說喜歡,連能不能稱之為朋友都有待相確,他到底哪來的自信?
「結婚需要喜歡嗎?」沃修以問題回應問題,既無知又理所當然。
客觀一點看,沃修不是個差的對象。就害怕女生這一點,應該是個專情的人,人際關係簡單,身邊也沒有父母要照顧。為人敦厚老實,勤奮善良,對對方唯唯諾諾、千依百順,就只有窮這個最大的缺點。但這些完全構成不了想結婚的原因,至少就彩攸這個現代社會的人而言,並沒有吸引。唉,對牛彈琴,她懶得浪費口水。
「總之我拒絕。我對你沒興趣。」斬釘截鐵。
彩攸連她自己的未來都看不清,哪有心思談戀愛,更別提結婚,她不想害了別人又苦了自己。
「唔……再考慮一下也可以……」他稍感沮喪,聲音變得小而含糊,彷彿受了天大的委屈。
他死纏爛打下去,彩攸就要擔心自己的生命安危了。以後要疏遠他,遠遠見到他就掉頭走,不能給他有半點遐想空間。臘腸不如丟掉吧,可是這樣太浪費食物了,要找人幫她吃掉。
「悠悠!」小狗一個飛撲,撞開了她的身體,大手掌隨之被甩開,「我們去食飯啦!」
真是來得及時!她有如天然防護罩,不單隔開了他和她,還讓他後退了幾步,不敢靠近。
「你們在聊什麼?」可露可逐問。
「沒什麼,閒話罷了。」彩攸擺擺手,「我們走吧。」
「嗯!凜凜和春香都在等你!」她親暱地挽住她的手,笑容滿臉。
也是呢,太猴急了,這種事需要時間的,沃修這麼安慰自己。他看著她們遠去,還看到其餘兩位隊友遠遠的站著,似乎真的一早就約好了一起吃飯,是他攔阻了她。他摸摸鼻子,想著要不要只靠這個麵包就解決一頓午飯,但他有點不捨得吃。前面跟彩攸愉快地聊著天的可露可,突然回過頭來,變了個臉,兇悍地瞪他一眼,還拉下眼皮吐舌。
她生氣了?好像被討厭了?為什麼?我做了什麼嗎?他茫然地看著她作出這一連串動作,內心只有無數個問號。女人心海底針,他抓破頭都不明白。很快他就沒放在心上。
「沃修。」麥黑皮膚的胳臂勾上他的肩頸,「要不要一起飲個酒?」
「加登大人!」沃修嚇了一跳,立即驚呼。
自從在奧德斯大賽跟珀萊西合作過,他就很偶爾的會來找他聊天。雖然他貴為貴族,但沒有太在乎身份的差距,只限男人就是了。多個兄弟就像多一隻手替他辦事。
何況他是「帝王」的人。
能認識不同隊伍的人也是個緣份吧,沃修這麼想,便傻呼呼的順著他。
珀萊西的身後還有喬密南,深藍色的眼睛直視他,微微點頭。喬密南他就不熟悉了,只知道他常常跟珀萊西一起行動,是個箭術高手。
「只食個包太乾了吧,不飲酒怎叫得上一餐呢?來,我請!」珀萊西熱絡地拐著他,走出雷格爾學院。
「這麼早就飲酒,等等上課會不會……」
「呸,酒是生命之水,不飲怎活得下去?還是說……」珀萊西壞笑,「你想要女人?」
男人煩惱的不是錢就是女人,珀萊西怎會不清楚?瞄瞄沃修的臉,他就什麼都知道了。
「誒?我、我沒有!」沃修甩開他的手,驚惶地擺手。
「沒想到你的口味那麼獨特,喜歡那麼沒女人味的傢伙。」珀萊西感嘆地道:「不如我介紹個靚女給你吧,包你如癡如醉。」
「我……不是喜歡她……只是覺得能結婚生活在一起應該不錯……不過她拒絕了。」
「這種貨色不用可惜,女人而已,要幾多有幾多!來來來,一杯解千愁。」
三人來到就近的酒吧,酒吧店內的座位滿了,便到日光之下坐著。珀萊西舉個手,侍應便放下三大杯酒。他馬上灌了一大口,酒一落肚,身就暖了,他痛快地叫一聲「啊!好酒!」。雖然不及家鄉的酒美味,但他也漸漸習慣北區的酒。
「那、那我飲一杯就好,多謝加登大人。」沃修慢慢地喝。
「客什麼氣!這個暑假,你去哪了?」珀萊西拍拍他的背。
西跟人相處果然有一手,喬密南默默地飲酒。
「費列多大人、絲蘭大人和查洛都去了阿克西斯家,剩下我一個人,所以就回了家。現在大家的生活過得不錯,真是太好了。」說到家人,沃修就掛起笑容,「你們呢?回家了嗎?」
「我們家太遙遠了,阿東和杏又是本來就住在雷格爾城,所以我們就一直做委託了,感覺跟平常差不多。」他聳肩,又遇多幾次危險就別提了。
「指南針」是雷格爾學院完成委託數量最多的隊伍,他們本來就實力高強,老師們放心他們出去鍛鍊。比起在學校練習,直接與魔族撕殺對他們更好。他們遇險的次數之多,珀萊西都懶得數了。神奇的是,每次都能化險為夷。
「到處跑也滿有趣的。」沉靜的喬密南終於開口,「沃修,你跟彩攸關係好嗎?」
「只是朋友。」喉嚨濕潤了,沃修就拿起包吃。家鄉的臘腸果然美味。
「她有提過軍師系的事?」
「沒有啊。你不也是軍師系的嗎?有不懂的要請教她?」
「不是,沒事了。」喬密南搖頭,向侍應點了一份熱菜和烤餅。
「那費列多大少有找你嗎?沒被赫茲老師看上,他有沒有不爽啊?」珀萊西換個話題。
「有在戰士系的訓練見到他,但他不會跟我說話啊。他看起來跟平常一樣,沒有生氣吧。」
「「唔……」」珀萊西和喬密南對視,同時悶哼。
「咚」——「咚」——又是鐘聲,提醒他們是時候回學校。珀萊西爽快地付錢,接著便慢走。到了學校,他們就分道而行。貴族、平民和軍師系,各有不同方向。
珀萊西和喬密南還有一段路同行。
「費列多大少果然不容易接近。」珀萊西喪氣,「沃修真沒用,什麼都不知道。」
能為家族穿針引線,就有所貢獻。去年基爾曾舉辦宴會,邀請了雷格爾學院的所有貴族,珀萊西也是其中。不過他連一句話都跟基爾說不上。
「可能是被下達封口令。費列多大少比我們早接觸他,有此命令不以為奇。」
「不不不,以我的觀察,費列多大少還真的不跟他聊天。可是絲蘭大小姐更難接近,跟她合作還不是不理我。表面跟大家關係不錯,實則每個人都不信任。既然都在雷格爾學院,為什麼不交交心呢,拓展人脈不是對大家都有好處嗎?真不知道他們腦裡裝什麼。」
「兩位天才都不能進入軍師系,應該不會輕易罷休的。」喬密南舉手一揚,他的愛鷹就飛到肘上,寵愛地撫順牠的羽毛。
「不如……你以軍師系的身份跟他們混熟?」珀萊西腦筋一轉,馬上想出好主意。
軍師系五人,兩位一年生都對赫茲言聽計從,彩攸和可露可是一夥的又高戒心,不就餘下喬密南這個破口嗎?
「我有想過。但是,太難了。」光是想到要主動向他們搭話,喬密南就放棄了,「而且你想到的他們會想不到?他們沒有來找我,證明我對他們沒有用處。」
「哈哈,說不定他們根本不需要在軍師系,都比你們更會計算,更懂策略。」
就在他們的分歧點,他們的隊友為他們帶來新的一道風。
「三日後一早,在空地集合,有委託了。」東安薔挨在教室外牆,「我們會和『四季之風』一同出發。」
有時候,繞個遠路也能達到目的地,不是嗎?在喬密南手上的愛鷹,朝主人眨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