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宫镜放缓动作,轻轻拉上了后门,教室里一切细微琐碎的声音就此被隔绝。
已经差不多该进入午间后半段的休憩时间了,吵闹的教室里用过午饭的些许学生也有了昏沉的困意,开始用手臂做枕头撑着脑袋闭目伏身在课桌上,但口中却依旧不甘示弱,强撑着说不困只是躺会,彼此间互相嘲笑对方才是真的困了。
而随着有人率先牵头倒下,自头顶冒出的无形困意便如脱缰野马般再也束缚不住迅速团团宣泄开。
名为睡眠的幽灵茫然漂浮在空气中,魅惑着一个又一个的目标,呵欠一旦打起就再也止不住,连绵的哈气声中,难以抵抗的学生们就只能像是被踩倒的芦苇丛纷纷低下头,于是其他兴致勃勃还在攀谈着的学生们也不由自主降低了音量,尽可能不引发大声的吵闹动静打扰旁人。
交谈声越来越小,到最后所有人都达成共识,不约而同地噤声不语。
先前原本像是在炉中煎味草药已经至沸腾,往外咕嘟着热水蒸汽的躁动不安的教室慢慢彻底死寂下来,如同被搅乱的一池湖水在无人干扰后,涟漪触碰岸边,波纹在水面消散,湖面逐渐回归到平滑不起波澜的状态,氤氲着宁静氛围,撒下一把沉默粉尘的教室就此被人施加上了安静的魔咒。
午休过程就这样有条不紊地进行到了等待学生苏醒的尾声。
但也并不是所有人都生起困意趴倒在桌上,还保持着清醒的学生们闭上嘴时才意识到他们忽然间变成了集体中不合群的异类,立场在不知不觉间发生了反转,教室不再是他们舒适的避风港,而是排斥他们的源头。
为了躲避那份无所适从的氛围,剩下寥寥无几的数人出来走廊里透气。
宽敞的走廊分散站着从教室逃离出来的学生,他们心有灵犀地选择了互不干扰的站位,保持着合乎标准社交礼仪的规范距离,背对着教室和他人,蜷缩在划分出来的心理防线中。
长长的走廊不复下课时间的人满为患,顿时显得空旷。
西宫镜吸了口冷气,清冷潮湿的雨水气息在她鼻尖萦绕,早晨讨论过的天气预报果然没说错,这种天气无论怎么看之后都是要继续下雨的样子,距离迎接真正的放晴日到来恐怕要比她预想中花费更久。
西宫镜迈出了一步,结实的石质地板从鞋底传来的触感松软,她有了踩在泥湿草地上的错觉,她在心里道了声不好意思,像离群的黑羊撕开围住羊羔的防护网,蹦跳掠过木栅栏,匆匆在旁人苦心经营出来的舒适圈划出一道小口,她深埋头盯着鞋面往前走。
走廊外是通往另外一栋教学楼的中间过道。
西宫镜的目光顺着地面水平的断线寸寸往前挪,她看见了另外双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室内鞋,灰白的鞋面纤尘不染。她接着往上看,注意到映入眼帘的是一丝不苟熨烫到笔直的裙身,熟悉的声音在对面响起。
“西宫同学,你是来找我的吗?”
“......”
西宫镜站定在原地,没有开口,只是慢慢点头。
长裙下的那双鞋交往踢踏而来,飘飘的裙身随着步伐升起落下,脚步轻盈得像是在起舞。
“抱歉,西宫同学,我去问了体育部的负责人,道具准备方面虽然没问题,但顾虑到下午降雨的可能性极大,所以去操场的跳高运动果然还是没法如约进行...另外,西宫同学,或许现在才问已经有些迟了,但我还是想知道,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嗯。稍微有一点,但我并不是很讨厌。”
西宫镜低着头,不去掩饰心里真实的想法。
灰白的室内鞋抬起又落下,脚尖点着地面快速跃起,轻轻跳着。
“那样就好,要是西宫同学说完全没有我反而会耿耿于怀,诚实的西宫同学我也同样很喜欢...话说西宫同学你一直在盯着地面,是丢了什么东西吗?”
“我在找一只兔子,会说话的兔子,我想它的钟表应该是坏了还没有修好,所以才迟到了,我在等它带路。”
西宫镜情不自禁去看那双在附近散乱漫步的脚,脚步跟荡漾着的从屋檐落下的水珠清脆砸地声合为一体,对方像是只涉水的白鹿,搅动河水哗哗作响。
长裙旋转着如拉开的帷幕撒下,鞋跟向上的小腿左右晃荡着。
“兔子,钟表?又是意义不明的话语,田中同学肯定会以为是你在发呆时候想到了什么奇怪的比喻,而园田同学可能会认为你在谈家养的宠物。西宫同学,大家听不懂你莫名其妙的发言哦。”
“听不懂也没关系,神乐同学你呢?”
西宫镜喃喃问,她看见水泥地上生出了花朵,那双脚每踏出一步,便有一颗娇嫩的花骨朵从脚下绽放,细嫩的花骨朵再结出花苞,细茎花苞剥下周围包着的叶,抽出颤颤的花瓣,伸展纤细腰肢。
落地生莲的奇妙光景简直迷幻人心。
那散发着活力的舞步终于停下,鞋上的长裙先提起小节,露出了白袜裹着的纤瘦小腿,然后裙身放下,末端几乎要接触到地面,是一个郑重的行礼。
“而我则会说,是的,公主殿下,你又来晚了,迎接你的那只猫太懒了,庆祝你非生日日的茶会已经开始举办了...唔,西宫同学你真的很有趣!”
“神乐同学你说过的吧,要是我很无趣,你会困扰的。”
西宫镜控制自己不去看地上的虚假景象,深吸口气抬起头。
神乐久登站在她面前,邀请般伸出了肌肤细腻的手掌,目光中满满的促狭之意还未来得及遮掩。
“我亲爱的公主殿下,该回教室去了。”
“再待一会吧,神乐同学。”
西宫镜摇头拒绝,没有去牵那只干净的手掌,转身去瞧过道外的风景,“外面的空气很清新,我想多待一会。能这么快找到神乐同学真是意外,不过这样就可以不用急着回去,所以在这里多休息会,时间上也是允许的。”
“不是凑巧哦,是因为察觉到了西宫同学想要立刻见到我,所以我就马不停蹄地赶回来了,这就是所谓的心有灵犀一点通。”
神乐久登站到她旁边,扭头去看西宫镜的侧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