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蕾雅的故事并没有什么太特别的地方,就像在大千世界不同位面中上演过的无数相似的狗血家庭伦理剧一样,既可叹又可悲。
一个身负族群重责、性格刻板不苟言笑、几乎没有个人空间和意志可言的中年宗教首领,一个来自海的另一边、甜美温柔青春逼人、怀着那个年纪特有的玫瑰色梦幻的年轻异族少女——也不知道到底是青冥之上的哪个吃饱了撑的圣灵或者魔神随手布下了命运的丝线,这两个完全不在同一频道上的男女毫无理由地一见钟情,然后迅速有了孩子,再然后迅速组成了家庭。
毋庸讳言,这绝对不是一桩会得到诸神祝福的金玉良缘,几乎从第一天开始,种种流言纷争麻烦灾祸就伴随着这个简单的小家。一方面,男人的地位和威望摆在那里,并不会因此而立刻动摇消失,他自己倒是不需要时刻直面那些阴霾;但另一方面,绝大多数时候女性都是天然的弱者,那个少女自己都还只是半大孩子,更是一名没有多少战斗力的普通人,不难想象她会遭遇到什么。
刚开始的时候,也是凭着男人的地位和威望,那些阴影只敢在远处逡巡徘徊,他还能勉强维护妻子的周全;但这种虚假的安全感并不能持续太久,很快,孩子的降生瞬间便将这个家庭彻底推到了风暴漩涡中心——那个孩子身上几乎没有半点诺德人的生理特征,迷雾一样的纯黑头发和深海般的湛蓝眼瞳也跟母亲的布莱顿血统相距甚远。此外,她从小就没能展现出半点源自父系的强大精神天赋,即便她依然还是按照惯例成为了教派圣女,也没有哪一个人认为她将来能够获得战士之外的任何神职身份,更不用说名正言顺地继承大萨满职位。
最关键的是,这个家里始终都没能诞下第二个孩子。
接下来,事态便不可更改地堕入了最残忍却又最“合理”那种结局——在无休无止的重压之下,男人最终还是向现实和族群低头了,他与妻子公开解除婚姻关系,并立刻派人送她离开索瑟海姆回返家乡——护送队伍在乌鸦岩城外不远处遭到了一场“来路不明”的伏击,短促而激烈的战斗之后,没有一个人活下来。
几年之后,男人终于查清了事情的真相,并且又花了很长的时间亲手将当初的所有谋划者全部杀死——然而他依然什么都无法挽回。
小女孩就在这样的状况中长大了,直到成年很久之后她才明白,发生在她身上的一切麻烦并不仅仅只是因为她比别的姑娘长得高……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她的战士天赋实在太出色,从十二岁开始,除了自己的父亲,村子里便再也没有一个人是她的对手,也就再也没有谁能对她造成直接的伤害了……
……
再如何煽情与狗血的“故事”,当它真正发生在某个人身上的时候,旁边的聆听者却根本没有任何办法用语言来加以安慰……我没有说话,深深地叹了口气,想都没想便伸出手去,一把环住她的肩膀把她的上半身拽过来搂在怀里,另一只手顺势放在了她的头上轻轻抚摸。
芙蕾雅并没有抗拒我的拥抱——好吧,也许她压根儿就没有思考过“拒绝”还是“接受”的问题,准确地说,自从讲述完“身世”之后,芙蕾雅就再也没有多说一句话,更没有表露出半分想要在我这里寻求安慰的苗头;她只是趴在一旁安静地发着呆,整个人就像是变成了一具暂时无人操控的木头玩偶……
所以我其实并不清楚,她此时究竟怀着怎样的心情,是真的不反感这种进一步的身体接触呢,还是只是暂时失去了对一切外界刺激的回应能力……但不管如何,眼下我能为她做的也就只有这么多了。
而且,如果以第三人称视角来看的话,此刻我和芙蕾雅所呈现出来的“互动”姿态也谈不上什么“浪漫”——个儿大的一方被体型“袖珍”得多的另一方搂在怀里,像个孩子一样被抚慰着,这怎么看怎么违和,再正经再沉重的气氛都会被这种巨大的反差所抵消掉,说不定还反倒会产生一些莫名的喜(萌)感……
唉,说起来也真是堕落呐,想当初,姐可是从来不屑于干这种趁虚而入的勾当的嗷,每次遇到类似的情形都是好好地演完临时垃圾桶就果断收工,除非对方主动要求,否则绝对不做半点多余的事情……没想到啊没想到,老顾你这个浓眉大眼的家伙现在也学会乘人之危了啊,而且还表现得如此熟练丝滑……
就在我想着是不是干脆再进一步,直接把她的面具撸下来的时候,山顶上突然响起了一声尖锐的声音,听起来好像是……某种号角?
这个声音打断了一切,芙蕾雅顿时恢复了神智,一下子从我怀里爬起来——她甚至都没有再看我一眼,立刻转身去召集后面的战士们……我望着她略显慌乱的背影,舔着嘴唇轻轻笑了一下,嗯,所谓的“邪魅一笑”,大概就是指我现在的表情。
我也站了起来,原地思索了几秒钟,便没有再等后面的人上来,一个人朝着山顶奔去,速度不算快。
没跑多远,我便看清了那边的局势。
与我们之前的藏身处相对的另外一侧山路上,此时正有一支队伍同样朝着山顶行来,人数大概是两百出头,衣着装备跟斯卡尔村的战士也差不多——这倒是不奇怪,在这个比天际省北部还要寒冷的地方,除了各种毛皮大氅,大概也不会在普通人类身上看到别的装束。
他们在距离山顶建筑还有五六百米的地方停下了,开始整理队形检查装备,几个首领模样的人站到了最前面,交头接耳地商量着什么。
与此同时,尖锐的号角声一直没有停歇,声音来源位于建筑大门的外面一点,而门内正在源源不断地涌出一个个……蓝精灵?
是的,占据山顶的这群家伙的确不属于已知的任何一个智慧种族,虽然也是类人形态,但从头到脚都是靛蓝色的,比亚龙人的肤色还要深得多,看起来就好像各种游戏中表示“冰冻状态”的直观色彩效果一样。它们普遍都是一米二、三左右的小身板,手持不到一米长的“玩具”短矛和面盆大小的小号盾牌,几个看起来像是头目的家伙还骑着一种比狼狗大不了多少的袖珍坐骑,外形有点像是野猪。它们的穿着更是寒酸至极,个个衣不蔽体,身上胡乱披着一些由绳子穿在一起的破烂碎皮块,我都不好意思称其为“皮甲”,连头目们身上也是如此。
当然,它们的人数要比对面的队伍多很多,光是已经跑出来的这些就有四五百,建筑里面肯定还有不少。另外,虽然它们中的任何一个单独个体的卖相确实让人不敢恭维,然而由一名名弱鸡个体组成的整体战斗队形却分外严明有序,还隐隐显现出某种凛冽而森然的气势,比对面“野人”们松松垮垮的阵势明显要强出一大截,连我这种外行都能一眼看出其中的巨大差别。
我不由得轻轻点了点头——这才对嘛,否则光凭它们低下的个体实力,绝对不可能是人类战士的对手,更不可能从对面那群“野人”手中抢走他们的老窝。至于它们为什么会懂得战阵方面的知识,那就不属于我现在需要关心的问题了。
一边想着,我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继续奔向山顶。
没错,自从这些小蓝皮出现之后,我立刻又回想起了游戏中的一些内容。
嗯,如果本位面的情况没有发生大的变化的话,小蓝皮们的正式种族名称应该就叫做“蓝客灵”——不用说,这个中文名字正是捏他自蓝精灵的意译,至于英文原文是什么,我完全没有必要知道。另外,与蓝客灵们对峙的那群所谓的“野人”,我也同样一下子回忆起了他们的身份——另一群也是从海外来到索瑟海姆的诺德人。只不过他们跟斯卡尔村在游戏中完全没有产生过任何交集,所以之前我才没有联想到他们身上去……
双方加起来将近千人,场面看似还算壮观,不过光看他们的总体态势,我也能提前得出一个明确的结论——这些人哪怕马上化干戈为玉帛并肩子一起上,估计也不会给我造成太大的麻烦,姐照样可以轻轻松松就把他们挨个儿全给扬了……
既然如此,我也就没必要在这儿大开杀戒。这些家伙又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真正敌人,只不过都是为了生存而已;在我看来,这场“三国争霸”说穿了并不比三伙可怜的叫花子争抢一条略有油水的乞讨街面高级多少。对于他们来说,这当然是事关族群生死的头等大事,对我而言则完全不值得放在心上,毕竟还有一堆真正的大麻烦在等着我,时间又相当紧张,我既没吃撑也没喝高,当然不会有兴趣在这种程度的“村民械斗”中体会拳打幼儿园脚踢敬老院的快感……
话虽如此,我并没有忘记来这里的根本目的,斯卡尔村的利益我还是要重点关照的。
很快,我心里就拿定了主意。
转眼间我已经来到了山顶上,正在紧张对峙的双方几乎同时发现了我这个不速之客,不由得纷纷转头望过来。
我的脚步不停,直接朝着人群走去。
靠近我的这一侧是蓝客灵的队伍。不知道是不是由于我身上真的存在某种强大的“气场”,还是因为这群“非人”土著的智力比较低下没有及时反应过来,总之,蓝客灵们一个个都傻站在原地没有动,既没有阻止我,也没有谁上来交涉沟通,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我穿过这片蓝色海洋走到了双方中间的空地正中。
蓝客灵这边是一片诡异的沉默,野人那边也基本同样如此。不过好在同为人类,至少野人首领们还是有一点正常反应的,只见他们互相嘀咕了几句,有个女人便往前走了几步,离了老远便扯着嗓子朝我隔空喊话。
——我是布娇-诺依曼,“石斧”部落现任族长,我们马上就要驱逐那些可恶的小怪物,你站在这里也许会影响到接下来的战斗。所以,陌生人,你是谁?你打算做什么?
果然是这个女人,某个版本的游戏汉化对她的名号有个很形象的翻译——“不中用的布娇”。顾名思义,这货的性子既胆小怯懦又优柔寡断,对族群的治理更是一塌糊涂,人品也不怎么样,属于完全扶不上墙的那种,所以才会被一群小矮子赶出老巢,最后还很有可能搞得众叛亲离;即便得到抓根宝的帮助也无济于事,关于她的几个剧情分支结局中只有一种勉强算是Good End。
就以眼下所了解的信息来看,她的表现不会比游戏中好多少,所以我根本没有和她慢慢交流的兴趣,直接来了个霸气回复。
——你没有必要知道我是谁,只需要清楚我来这里的目的。很简单,限你们在今天之内交还所占领的全部斯卡尔村领地,并且以后也不得再以任何方式制造任何事端,然后你们可以回到这儿像往常一样生活,我会让蓝皮人滚蛋。至于为什么必须听我的,接下来你们就明白了——也必须明白。
看见我似乎跟它们的对手认识,小蓝皮们也鼓噪了起来,然而它们的吼叫听在我耳中完全就是一片杂乱的无意义音节。这么看来,即便有系统翻译也无法同他们沟通,那就同样不用在他们身上浪费时间了。
于是我看都没有看身后一眼,也不再理会野人们的骚动,转身对着侧面无人的密林地带干脆利落地来了一记“不卸之力”!
事实就是如此,龙裔的名头对这些偏僻地方的蛮夷不见得有多少威慑力,我也没必要跟他们讲究什么骑士美德贵族礼仪,用行动来代替语言就好;当然,我更用不着也没兴趣跟这群战五渣玩什么阵前单挑三局两胜的低端把戏,直接展示碾压全场的实力才能以最快的速度让他们认清现实。一句话,谁的拳头大谁有道理,眼下正好适用这种简单粗暴的逻辑。
我并不担心“不卸之力”漫长的冷却时间,反正不可能有人知道这一点。
果然,等这阵雷霆平息之后,看着旁边已然化成一座“伐木场”的林区,全场瞬间变得落针可闻,包括蓝客灵那边在内,八九百号人如泥塑木雕一般傻站在原地,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斯卡尔村的战士队伍出现在了山顶,他们应该同样看见了刚才的一幕,所以个个也都是一副见了鬼的表情,没敢第一时间过来。只有芙蕾雅似乎没有受到太大的冲击,迅速来到了我旁边。
——薇娥丽卡,看样子你已经解决了最关键的问题,这种结果……好像也不坏。那么,接下来我们要做些什么?
我看了她一眼,她的眼神很平静,估计是以前有过类似的经历。这也很正常,米总很可能不止一次展示过龙吼的威力,最起码也应该在全能教派的高层人员面前展示过,不然的话他们也不至于被米总彻底洗脑,连先祖信仰都完全抛弃。
——找个人去跟野人交涉,让他们从你们的地盘上滚蛋,然后再叫他们派人去和对面的小矮子说,让那些家伙也滚回自己的地盘去,我相信,野人肯定知道如何同小矮子们打交道——你看,事情就是这么简单。至于一些具体的细节问题,你看着办就好,老实说,我并不擅长这些,不会比你处理得更妥当。
她不再说什么,点了点头转身便走。转头的一刹那,我分明看见了她眼角的一丝笑意。
也许是因为“不卸之力”带来的震慑太强了,事情远比我想象的更加顺利。一个小时不到,小蓝皮们就带着一大堆的坛坛罐罐消失在了远方,石斧部落的野人们则立刻开始热火朝天地收拾整顿被前者弄得一团糟的老巢。
布娇跑了过来,以先祖之名信誓旦旦地向我保证,今天之内他们所有的人都会离开斯卡尔村的地盘,并且永远不会再来。
看着她满脸刻意摆出的郑重敬畏之色,还有看似谨小慎微却并不真正走心的肢体微动作,我一下子想起了游戏中的布娇毫无心理负担地欺骗自家那位“先祖之魂”的破事儿……不过事已至此,我总不能单凭这种纯属诛心的理由就对野人们再做什么,所以也只能敷衍地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她的态度。
我心里当然十分清楚,暴力威慑只能维持一时,而自己又只是一个过客,只要我一离开斯卡尔村,在生存压力的驱使之下,用不了多久事情便又会变回老样子;想要彻底解决问题,唯一的办法只能是把野人和小蓝皮直接一锅端了……然而说千道万,就为了“预防犯罪”而一次性提前枪毙上千名“潜在嫌疑犯”,这种事情也只有那些反乌托邦科幻电影里的大反派才干得出来,我反正是下不了这个手……
算了,只要接下来我能顺利找到米总并帮他度过眼前的难关,之后自然会由他来接盘,反正他都为斯卡尔村操心几百上千年了,没道理在这件事上撒手不管。
布娇很热情地邀请我去他们那边作客,我看了几眼这栋与白漫城的勇者大厅仿佛一个模子捯出来的木制堡垒(游戏里的确是同一个建模),心里莫名地浮起几分烦躁感,便一口拒绝了她的提议。她显得有些失望,却也没有再继续纠缠。
这边已经没有斯卡尔村什么事了,况且即便已经暂时停战,双方也不可能突然就产生什么友谊,完全没必要多待。于是芙蕾雅同我简单商量了几句之后,便召集战士们整队回返。
这一次队伍里的气氛就与上午完全不一样了,虽然依旧没有人靠近我搭话,但他们兴奋热烈的窃窃私语中早已充满了对我的好奇与赞美,偷偷瞟着我的眼神里也多了一些真心实意的尊重,当我看过去时,那些明显未成年的男战士便红着脸赶紧移开视线。我自然不会在意这些,有一搭没一搭地同芙蕾雅说着话。
比起来的时候,芙蕾雅显得稍微平静了一些,但看得出来,她还没有完全从负面心情中恢复过来。我也没有什么好办法,一边小心翼翼地说着话,一边却想着要是刚才让她放手厮杀一番是不是会更好一些……
很快便来到了一处三岔路口,一边是回斯卡尔村的路,另一边则通往索瑟海姆中部地区方向。芙蕾雅突然停了下来,示意我稍等一会儿,接着便径直走到队伍中间。片刻后,几名战士头目好像和她发生了一些争执,我看了几眼,没有过去,也没有刻意去偷听他们在说什么,距离太远,就算想听也听不清楚。
争执没有持续多久便停止了,从他们表现出的情形上推测,应该是芙蕾雅取得了上风。
果然,她很快又走了回来,再次示意我跟上,然后率先朝着另一条路走去。
我转头一看,其他人也开始重新上路,只不过方向与我们正相反,看来刚才是芙蕾雅叫他们自个儿回去,而他们则不放心芙蕾雅一个人,这才产生了争执……又看了一眼她的背影,我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没有马上发问,只是迈步跟了上去。
我十分确信,不管她想做什么,到了适当的时候自然会告诉我理由。
……
两人之间再次变得沉默起来,又是半个多小时过去,芙蕾雅依然没有任何表示,我便忍不住主动开口询问。
——芙蕾雅,还有多远?
——按照目前的速度,后天这个时候应该就到了。
开什么玩笑,后天才能到?
拉拉给的期限已经过了差不多三分之一,然而直到现在都还没有找到正主儿,芙蕾雅要带我去的也只是米总“有可能”会出现的地方,鬼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在那儿;再说了,就算后天保证能见到人,那接下来呢?米总究竟是什么打算?要占用我多少时间?我到底还要在索瑟海姆待多久?
当然,完事之后我可以使用快速旅行,这样就能多挤出五天左右的弹性时间(在“两张地图”之间究竟能不能直接进行跨地图快速旅行都还是一个大问号)。可光是这一点并不能减轻我的焦虑感,我真切地觉得,仿佛有一团地狱烈焰时刻追在我的屁股后面,稍微不小心就会被烧成灰烬……于是我立刻召出了寒霜。
芙蕾雅只是略带好奇地看了寒霜几眼,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惊异。想来也是,她说不定连米总的那两头超级大宠物都见识过,区区一匹“召唤系”坐骑确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接下来,没有丝毫废话和扭捏,她便点头同意了共乘。
不知不觉间天色已经慢慢昏暗下去,赶在午夜之前,我们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不远处是一片与斯卡尔村所在的山谷差不多的盆地地形,四面环山,除了我们来的这条小路,没有其他的对外通道。站在山坡上望去,盆地之中一览无余,只有一座孤零零的石制建筑,城堡不像城堡,神殿不像神殿,混搭着古希腊、巴西利卡、巴洛克、哥特等几种主要的西式建筑风格,不仅谈不上什么美观大气,反倒给人以一种说不出的怪异感觉。
建筑规模不大,所有的窗户都是黑漆漆的,不像是有人在活动的样子,只有外墙上挂着几点稀疏的灯火。
两人站了一会儿,芙蕾雅突然打破了长久的沉默。
——薇娥丽卡,我要请求你的原谅,之前我没有对你说出全部的真相……
——我知道,这没什么,我不会放在心上,你也不用。那么,现在你可以说了吗?
——我不知道……你应该看得出来,野人只是微不足道的小麻烦,根本的问题依然出在至尊的“造物者”身上,没有人知道祂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父亲从来没有对我说过任何东西,但我非常清楚他每天都在承受着什么,包围在他身上的某种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的无形阴影连我这个毫无精神力天赋的外行人都能清晰感觉出来……我猜,不,我可以肯定,一旦“造物者”真的出了什么问题,父亲马上就会被那些阴影彻底吞噬……我很抱歉,薇娥丽卡,我一点儿都不想把你牵扯进来,我不想……利用你对我的好意,可我实在没有别的办法……每当我忍不住想放弃的时候,我的脑子里却总有一个声音在不断地对我低语……不断地告诉我,遇到你正是命运的意旨,除了你之外没有第二个人能够拯救这一切……
嗐,还以为她要说啥大新闻呢,结果是这个……毫不夸张地说,我甚至比史东本人都还要更加清楚,纠缠在他身上的“阴影”究竟是什么——“触手怪”一直在觊觎斯卡尔村保存的那本黑暗魔经,为了消灭米总,同时也为了保护村子的安全,最终史东不得不向前者妥协,献出魔经并牺牲了自己的生命。
游戏中的抓根宝固然拿这个剧情杀毫无办法,在本位面里能不能救下史东目前也还是两说,但既然我已经被彻底牵扯进了这桩麻烦官司,在可能的情况下当然得尽力试一试,哪怕只是为了不让芙蕾雅伤心……
有过黄昏坟墓的经历,我倒是已经不怎么犯怵与神祇们打交道了,祂们应该不会对我造成直接的威胁,到时候我只需要直接把黑暗魔经抢过来交给“触手怪”,以此来交换史东的生命安全就行了,完全不用考虑史东会怎么想……至于其他的枝节问题,老样子,走一步看一步就好。
计较已定,我便抓起芙蕾雅的双手握在胸前,无比认真地看着她。
——你根本用不着向我道歉,假如换成是我,我也会做出和你一样的选择。任何人,只要是为了拯救自己的亲人,那么无论他做了什么都是可以被原谅的,你也一样。坦率地说,就算没有你父亲的事情,这一切仍旧与我有关,如果说有危险的话,那也同样是我必须要自己去承受的命运,跟你没有任何关系。嗯,希望我这么说能让你好受一点……
就在我们说话的时候,山谷里有人过来了。
对面来了三个人,都穿着一身皮制的古怪“法袍”,脸上是花花绿绿的刺青,一手打着火把一手拿着法杖,看起来完全不像正经的中世纪魔法师,倒更像是影视作品中的那些原始部落巫师形象。
来到我们面前,为首的家伙直接就开口赶人。
——此地不允许任何人逗留,你们有十秒钟的时间离开。
不等我说什么,芙蕾雅已经略带不满地喊了起来。
——我可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你们难道不知道我是谁吗?
那人毫无表情,生硬地回了一句。
——我并不认识你,你们还有五秒钟。
芙蕾雅张了张嘴,勉强忍住怒气,伸手从腰包里掏出了一件小东西。
——这位祭司大人,请睁大您的眼睛好好看清楚!就算您没有见过我,但不要告诉我您连这个信物都不认识!我是至尊的造物者亲自指定的斯卡尔圣女芙蕾雅-萨默尔,旁边这位是来自天际省的薇娥丽卡-霍亨索伦女从男爵阁下,我们有非常重要的事情需要当面告知至尊的造物者,请您马上带我们去中央祭坛!
那人的眼神闪烁了几下,态度也有所缓和,但仍旧没有松口。
——请原谅我的冒犯,圣女阁下。但我想您应该知道,从十年前开始,伟大的主人就不再回应任何人的祈祷,就算是您的父亲,就算在中央祭坛,结果也是一样的,您不必做无用功。
——这就不用您操心了,您只需要带我们过去。
——这是不可能的。您也许还不知道,主人下达的最后一个明确意旨就是彻底封锁大神殿,并禁止除神殿人员之外的任何人进入——任何人,您明白吗?
——祭司大人,您是打算告诉我,造物者已经彻底放弃祂的信徒了吗?您难道认为我会相信,造物者真的发出过这样一条荒谬的意旨?您又如何证明,这句托词不是您对我们的……有意欺骗?
——阁下,您是在质疑伟大的主人吗?况且就算您是圣女,您也没有资格无端怀疑一名拜龙教资深祭司的虔诚!您必须清楚一点,无论主人如何看重全能神教,在神殿的序列里,所有的祭司依然位于您和您父亲之上——我自然也在其中。
——祭司大人,您应当在至尊的造物者面前证明自己是否确实虔诚,而不是冲着我大吼大叫来显摆您的威风!
——我必须提醒您,圣女阁下,一直在大吼大叫的正是您自己!无论如何,我都不可能同意您的要求,您是在白费唇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