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的事，好像就这么揭过了。
寒假的时光转瞬即逝，新学期开始，班里转来了一个新同学，宁颖。
不是名字雷同，她就是汤小橘在清河一中认识的那个女孩。
她还和当年一样，看上去就唯唯诺诺、软弱可欺。
或许是因为当年失约的愧疚，汤小橘主动亲近她，帮她融入集体。但不知怎的，随着宁颖的到来，班上一件件大家心知肚明却从未被揭发的事情也随之被一桩桩翻了出来。
上课玩手机的、打架斗殴的、偷偷谈恋爱的……一个又一个的同学，被叫进了办公室直面老蒋的雷霆之怒。
或被训斥、或被惩罚、或直接叫家长的，搞得大家叫苦不迭，生怕下一个就落到了自己身上，毕竟，谁又没犯过一点小错呢！
以前从未发生过这样连续性被揭发的事情，班上出了告密者，大家心有愤懑，誓要找出这个人。
而这头等怀疑的对象自然而然就落到了新来的宁颖身上，一时间她成为了众矢之的。
汤小橘看着宁颖被班上同学团团围住，质问。
仿若看到了很多年前被众人包围着的无助又可怜的自己。
没忍住，汤小橘闯进人群，挡在了对方面前，当着全班的同学面说道：“她没有，我可以作证。”
“一个走读，一个住校，你怎么作证。你听过她同寝的人都怎么说的吗？”
“独来独往，晚自习后也迟迟不回来，这明显是告密去了啊！”
汤小橘转身，看着低头抹泪的宁颖，对着众人说道。“她晚上和我在一起。”
“在一起？”周围人明显不信。“谁能作证呢？”
“没有人可以作证，但你们呢，你们亲眼看到宁颖进办公室告状了吗？”
一阵沉默过后，有人不死心，继续反驳道：“以前班上从未发生过这种事，她来了，事情就接二连串地发生了，我可不信天下有这么巧合的事。”
“你怎么不说她刚来，这些事情她有没有可能知道。即便知道了，她胆子那么小，又有多大的几率找老蒋告状。”
“那就是你们一起。”对方被逼急了，开始胡乱咬人。
“尹强，你过分了。”徐清语冲上来，对着当头的男生斥道。“橘子是怎样的人，班上谁不知道。平时求帮忙的时候，橘子何时推辞过。现在倒是怀疑起橘子来了，你的良心被狗吃了。”
“不就是被叫家长了吗？依我说，你还该感谢感谢那个人，帮你改一改你那坏习惯算替天行道了。你若什么事也没做，至于这么激动吗？自己做错了事，还有脸在这数落别人，要我说，老蒋还罚轻了，打架斗殴，上报到学校，那可是要记过、留校观察的。你现在就该烧着高香，感谢那人没直接给你报到学校去。”
尹强被怼得脸红脖子粗，脑子一下短路，不知道该说什么。
周围陷入异样的沉默，班长匡杰主动出来说话。“还不散了，聚在一起是想集体去老蒋办公室报道吗？”
不一会儿，聚集的同学便散去了。
徐清语凑到汤小橘的耳边，有些语重心长地道：“橘子，宁颖那个人，你真的了解吗？”
汤小橘错愕，她和宁颖相识，与班上众人相比其实也就多了两天，两天的时间她不能说了解对方，只是……
她在对方身上看到了自己的过去，好像护住了宁颖，就护住了当年的自己。
这是一种执念，无法解释的执念。
晚自习结束后，宁颖主动找了她，众人看她俩的情况，也逐渐相信了汤小橘的说辞。
教学楼天台，汤小橘和宁颖并排站在扶栏边。
宁颖：“为什么要帮我？”
汤小橘转身看着她，认真道：“只是猜测，我不想他们冤枉你。”
“冤枉？”宁颖轻笑，带着些许嘲讽。“可惜你错了。”
在汤小橘惊讶的眼神中，宁颖似摧残她的信念般一字一句道：“崔寒上课玩手机，尹强和人在后山约架，匡雅雅和外校生谈恋爱……这些都是我一一告诉老蒋的，而且这都不是偷偷哦，我是当着办公室所有老师面说的。”
“哦，也许不止，办公室里好像还有几个罚站的学生。”宁颖说完，嘴角似乎还带了一丝残忍的笑意。
“为什么？”汤小橘不理解。
“你问我为什么？”宁颖转身，让汤小橘清晰地看到了自己眼中的恨意。“因为我，是特意来找你的。”
汤小橘瞪大了眼睛。
宁颖脸上笑意渐隐，她略过汤小橘，站直身子望向了远处：“如果我告诉你，其实我早就来清河中学参加过转学考了呢？”
汤小橘惊愣，却下意识地什么也没问。
宁颖却不管她的想法，继续说着那看似别人的故事：“转学考回去的路上，发生了一些事，导致我错过了报道的时间……”
宁颖突然凑近她，附在她耳边轻声说道：“你想知道是什么事吗？”
汤小橘摇头，她想离开了。
就像被按头听取别人的隐私一样，宁颖没给汤小橘逃离的机会。
“我被强女干了。”宁颖近乎执拗地直视汤小橘的眼神。“就在离校门外不远的一处小巷里…”
“你看，就是那里。”宁颖指着校门口右边的一处位置。“在我追着你走错路的时候……”
汤小橘的心瞬间一绞，那是绿景小区后面的一条巷子，她曾经也被人逼到过那个地方。
感受到她低落的情绪，宁颖却没有丝毫动容。
她讨厌汤小橘，讨厌的程度比那个直接伤害她的人还多得多，所以她并没有打算就这样放过她。
她要利用汤小橘虚伪的善良，一步一步毁了她。只是这么一想，她即将说出口的话都带了几分真心的畅快。
她说：“我听到了你的笑声，在我被压在别人身下的时候，隔着一面墙的距离，我听到了你的笑声……要多欢乐有多欢乐。”
汤小橘不忍再听，那一刻，她的心尖莫名涌上了一种不可言状的伤痛，一瞬间，她仿若身在其中，倍受折磨的那个人也从眼前的宁颖变成了她自己。
“对不起。”她什么也不能说，可是她又不能不说。
“之后……报警了吗？”汤小橘小心翼翼地问。
她不敢问为何当年宁颖在事后不找她，汤小橘只能安慰自己，当年的事或许已经有了结果。
但汤小橘看着此刻的宁颖，明白这无非是自欺欺人的想法。
果然，宁颖点了点头，一脸漠然道：“报了警又如何，还是没结果。”
“如果有证据……”汤小橘呢喃，却还是被宁颖听到了。
“证据……重要吗？”宁颖低头，眉眼闪过无法磨灭的恨意。“他们都觉得这件事很丢人，我不该说出来，你也这样觉得吗？”
宁颖是故意的，汤小橘知道。
可是她不得不认。
夜风微凉，拂开了眼前人额前的发，露出了她那张消瘦苍白的脸。
汤小橘就这样看着，双方静立，默默无言。
不知是风推了她一把，还是人内心本质的同情心作祟，汤小橘还是忍不住上前轻轻地抱住了宁颖。
汤小橘：“你不是一个人，我会帮你的。”在莫名的愧疚之下，她郑重地做下了承诺：“以后，我也会好好保护你的。”
说完这话，汤小橘就莫名心虚。她好像连自己都护不住，现下许诺，未免有些夸大了。
班上的事暂时停歇了，但众人对宁颖的怀疑却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原因无它，老蒋在班上点名叫了她去办公室，随后不久，便又有一位同学上课玩手机的事被揭发了。
“拿出来。”老蒋对着慌忙藏手机的女生大发雷霆。
女生战战兢兢地交出手机，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手机便在空中划了一个弧度，直直落在地上，再分裂成几半飞溅四处。
“把垃圾扫了。”老将拍着后排一男生的肩吩咐道。
在男生木楞地拿起扫帚清扫地面的时候，老蒋也没闲着，从包里掏出手机便当着全班同学的面给该女生的家长打了个电话。
下课的时间，教室外隐约还能听见隔壁班学生的喧闹声，但教室内却安静得连身边人的呼吸都可以清晰可闻。
沉默，死寂般的沉默。但沉默过后，便是控制不住的爆发。
老蒋走后，女生压抑的痛哭声终于得到宣泄，一遍遍，回旋在寂静的教室之内。
尹强走过来，开口便是煽风点火。“哭有什么用，找宁颖赔啊！”
“今天这事，她总归赖不过去了！”
女生愣了愣，随即站起身，走到最后一排靠门口的座位边，眼泪还没擦干，便把闷头写作业的宁颖推到了地上：“是你，一定是你，今天就你去了老蒋办公室，你赔我手机。”
汤小橘反射性地想上前阻止，同桌徐清语却在此刻拉住了她。
“你看她那个位置，是不是刚好能看见李艾玩手机。”
“李艾买手机就这两天的事情，很少人知道，还有之前的许多事，我们都不知情，告密者却一清二楚，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这意味着那个人在偷偷观察班上的情况，而她坐的位置，应该是利于观察，并且大家都会经过的地方，这样有些同学口头没个把数，便能让其听了去……”
“不是她。”汤小橘道。
“那她为何无缘无故被叫进了办公室，时间也太凑巧了。”徐清语问道。
“那是因为我早上和老蒋说了要换座位的事。”
“你要换座位，与她何干？”徐清语疑惑，随即反应过来道：“橘子，你要丢下我，换到她旁边去。”
徐清语扒拉着汤小橘的手臂，一脸不敢相信。
汤小橘看了看班上正在对峙的两人，和上次不一样的是，这一刻，两人之间有相对明确的受害者和害人者，而同情受害者是人的本能，更何况，此举多多少少也冒犯了他们的利益。
如果放任李艾继续这般闹下去，宁颖可能在这个班上就呆不久了。
她才说过她会保护宁颖，她不想食言。
来不及和徐清语多说，汤小橘扒开徐清语的手便快步走到了宁颖面前，将她扶了起来。
“除了她，今天还有一个人去过老蒋办公室。”
“谁？”
“我。”
众人惊讶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