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清晨,我和朱迪一起吃了早餐。她出发去城里找公寓好让我们有个安居之地,而我则是和帕南一起去见她的老熟人,也是图森势力范围最大的一名中间人,名字叫加里曼。
“帕南!嘿——小丫头!我们多久没见过面了?你都这么大了?”原本坐在办公室翘着脚抽烟的加里曼在我们推门而进之后站起了身。他迎着帕南走了过去,像是兄弟一般拍了帕南的肩膀。
“去你丫的!不过也就几年没见,胡扯什么呢?”帕南锤了他的胸口。
“哈哈哈哈!米契还好吗?他怎么没来?”
“在营地忙呢!赶紧说正事吧!这是V,一名雇佣兵,也是我的人。”帕南向加里曼介绍着我,眼里满是自豪,弄得我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尴尬地笑着向加里曼打着招呼。
加里曼抽了一口烟,打量了我一眼,眼神里并没有多少善意,混杂着疑虑、好奇,最后挑了一挑眉角,转过头问帕南:“所以她就是你介绍给我的新人?要找医生的那个?”
“是的。”
加里曼转身回到了他的座位,双脚又翘回了桌子上,又抽了一口烟:“夜之城的事随着流浪者的活动已经传开了,荒坂三郎就是被这家伙杀了?他们竟然能放你出来?”
帕南的脸色立时就变了:“你那些狗屁新闻都是多久之前的了?发生了太多事情,以后有空我和你慢慢说。她现在是我阿德卡多的人,明白我的意思吗?”
“不不不,我也只是好奇而已。荒坂公司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动,早晚这个影响会波及过来,你确实得和我好好说说。”加里曼掐灭了烟头,看着我和帕南笑了起来,“图森现在最好的医生就是布鲁诺了,不过他现在不在城里。你们很着急吗?”
“他什么时候回来?”
“这可说不好。这家伙经常到处乱跑替人看病,据说还看情况收钱!如果你穷,但是得的病比较稀奇古怪,他可能并不会收多少钱,跟他妈个圣母似的!稀奇!现在也不知道跑到哪个犄角旮旯乡村晃悠了。让我想想……嗯——大概得有一个月了!”
我和帕南一起皱起了眉头,相顾无言。
“不过,”加里曼将我们的视线牵回了他的身上,“这家伙麻烦事也不少,要不这样吧。你们帮我搞定他之前给我的委托,我派人出去帮你们找找他在哪。”
我将手插进了口袋,倚着门框,“说吧,要做什么?”
“布鲁诺一个月之前有一批义体和医疗器械从夜之城运过来,但是到图森附近的时候被一帮强盗打劫了,弄去了绿谷,就在图森南方。你们想办法把那批东西搞回来,布鲁诺到时候肯定也会感谢你们的,毕竟那批东西价值不菲。”
“都一个月了,你确定那些东西没被用了?”帕南问出了我想问的问题。
“布鲁诺的要求就是不管用没用,你得过去瞧一眼,还有剩的就拿回来,没了也得给他们点教训。绿谷那的那帮家伙们确实是不好惹,旧世界的核废料污染在那一块地区到现在还有影响。那些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成天穿着防护服,借着地利反倒发展起来了,对图森的威胁越来越大。”
“旧世界?那都多久了?我以前怎么没听过?”
“你没听过的事情多了去。以前那里确实是没人的,常年被沛卓石化,就是那个种小麦管燃料的公司管控着。据说是因为要研究那个地区遗留的核废料影响下生长出来的植物和一些动物之类的,有什么什么基因变异啊?我不是很懂。这两三年沛卓石化分派在那里的人手越来越少,可能是那里没什么价值了。有些臭老鼠就在那附近扎根了。他们把抢来的东西分给沛卓石化的某个公司狗,公司狗再私下自己倒卖赚钱。表面互不影响毫无沟通,私底下沛卓罩着他们互惠互利,所以这帮臭老鼠越来越不把图森放在眼里。这是他们第一次光明正大地抢运到图森的东西,而且是官方渠道,正经货!”
“沛卓竟然也没管吗?这种正经交易出事了,负责运货的公司也没有追责?”我不禁发问。
“追它的狗屁!我听布鲁诺说,可敬物流钱倒是赔了,但是并没有全额赔偿,具体什么情况我已经忘了。我估计就是因为知道了那地方是沛卓石化管,毕竟人家掌管燃料命脉,它敢放屁?反正布鲁诺很不爽,死活要找人搞他一搞,但就是死活没人敢去。”
“你他妈对我真好,上来就给这么猛的料?你觉得我们能去搞吗?”帕南忍不住怒骂出口。
加里曼又点起了一根烟,慢悠悠地说:“这可是个大人情啊帕南。我看你的这位朋友自己身上的情况肯定不好过吧?不然别的医生为什么搞不定?夜之城可比这里繁华,义体医生也多啊,不是吗?”
帕南沉默了。
又是扯到公司的活,我的心沉得像灌了铅,我知道这必定没有什么好事。阿德卡多之前为我牺牲了那么多,于情于理我都不能再让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再出什么事。更何况,就算是做了,难道那个叫布鲁诺的医生就能真的妙手回春,把我的命真正还给我吗?怎么想我都觉得这并不是什么合算的买卖。
“谢谢你,加里曼。帕南和我会考虑考虑的,回头再给你答复吧!”我拉着帕南离开了加里曼的办公室。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V。但是你应该清楚,必须要做。”被我拉到大桥边的帕南倚着栏杆,眺望着远方,慢悠悠地说着。
我点起了一根烟,猛抽了一口没有说话。
“我不管你怎么想,这事没有商量的余地。”
“那阿德卡多呢?其他人呢?你也不管了吗?”
“只有我们俩去,其他人不会知道这件事。”
“所以你不管家族了吗?”我扭头看着她。我也不知道我的表情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帕南看向我的时候先是一愣,而后就皱起了眉头:
“怎么?你不是家族的人?我什么时候放弃过任何一个阿德卡多的人!我是boss,你听也得听,不听也得听,哪那么多废话!”她站起身,拍了拍我的肩膀,“我先回营地了,你自便。”
烟头被我弹进了底下那条充满了污染的河,我徐徐吐尽肺中的最后一口烟雾,凭栏远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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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按照朱迪提供的地址,在图森东北的住宅区找到了她。
“V!”她远远便看到了我,朝着我招手,向我走来,“上午我看了好几间小屋,算了算价格我们应该可以负担得起,就是日子得过得苦一些。或者离这里不远的地方,有公寓房,离市区稍微近一点,价格的话大差不差。如果是租赁的话,每个月是1万欧币,我们能轻松一些。你想先看看哪一边的房?”
“看你喜欢的就好。”
“都可以!不过我比较喜欢这里的房子!”朱迪望着附近的独栋小屋,脸上满是对未来美好生活的憧憬,“最便宜的那一套我们可以先付定金,32万欧币。接下来的钱款可以分期支付,第二个月开始每个月18800欧币,五年就可以付清。我身上有20万的存款,都是先前攒的棺材本。之后靠超梦去赚钱,如果勤快点的话……嗯——应该可以每个月赚8000欧币。再加上你的话,我想不成问题!”
我盘算了一下自己的随身财产,零零散散加起来似乎也凑不出一个定金——先前夜之城委托攒下的那些钱,我都给了米斯蒂和老维,自己身上只留下了5万。我没有说话,只是捏了捏朱迪的脸,给帕南发了一条短信:
“明天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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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主人很好,答应给了三天期限付清定金,而我们可以先搬进去住。借用了阿德卡多的一辆卡车,我们将先前存放在家族里的,属于我的一些行李、朱迪的一些行李,包括她的一些超梦设备都运到了新屋。我们戴上了口罩,拿着扫帚分工开始清扫这幢陈旧的房屋,我负责二楼,而朱迪负责一楼和地下室。二楼有两间房间,一间厕所,还有一扇门通向一个小露台。幸好这屋子虽然旧,但房主的一家人都有着良好的卫生习惯,除了一些蜘蛛网、灰尘和很容易就能清扫的纸团、包装袋之类的生活垃圾,并没有多费力气,我很快就干完了属于自己的活。比起来,朱迪就废了些功夫,地下室似乎是常年没有被使用,那里面的灰尘大到随便扫两下就似乎能扬起一场尘暴。她不停地咳嗽着,吓得我丢下了手里的一切工具跑进了地下室,然而不幸被灰尘迷了眼睛,不停地流着眼泪,最后也只是惨兮兮地被不停咳着还不忘嘲笑我的朱迪拉出了地下室。最后我们向邻居借了一个喷药的喷壶,把地下室里里外外喷遍了水,这才把里面收拾干净。
等到日落黄昏,我们终于将屋子打扫干净,把不要的旧东西都扔到了垃圾场,并且把我们自己的东西都搬进去,收拾得整整齐齐。我们一齐靠着窗,看着窗外寂静的街道,对面的院子里几个孩子正和自己的父母嬉戏打闹。朱迪为我们各自点了一根烟,她却没有抽,只是夹着烟,微笑注视着我吐出第一口烟雾,随后抬起手轻抚着我的面颊。
“怎么了?为什么傻笑?”我不由得也勾起了嘴角的弧度。
“我只是觉得,我总算是没有白白活着。”她轻轻说着,旋即吻上了我的唇瓣。不管过了多少次,她的吻总是充满了魔力,让我根本没有任何抵抗的力气。她单手揽住了我的腰,另一只手仍然摩挲着我的脸庞,用她的亲吻一点点触碰我的灵魂。是的,我能感受到,像极了当我破解那些安全门、数据库的时候,越过无数的防火墙,用那一行行的代码推开一道道的数据之门,最后触及了核心,于是锁芯转动,逐一嵌合了锁道,完整合一,那门后的一切财富、库里的一切繁华都尽落于手。
纵使有再多的孤独、焦躁,纵使这一生有太多的不公、高低起伏,我也总算是,没有白白活着,而那理由,正安静地睡在我的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