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这人，当真没有一点燕星的模样。

当年那个一身玄甲，英气逼人的少年将军，他一身的风流锐气硬是没在这人身上有半分体现。

想着想着，不免有点分神。手下一不小心碰着了个蜂箱，一窝的蜜蜂嗡地便飞了出来。

糟了。

想运功驱蜂的时候才发现，因为是要采药，这次出来并没有带上趁手兵器。叹了口气，正打算赶紧跑路算了的时候，身旁突然卷过一阵轻风。穆清扭头去看，正好看到燕绥一挥短棍将蜂群赶走。

见穆清看着她，燕绥立马摆出一副讨好的模样：“穆神医采药辛苦，这些粗活我来就行。”

“……”本来已经采到一份蜂蜜可以走人的穆清突然就冒出了恶质的想法：“那就麻烦燕姑娘了。”在她轻言细语绵绵笑意中，两个人硬是把茶馆门口所有的蜂箱蜂巢都掏了个遍。

被叮了一身包的燕绥顾不得疼，晕陶陶看着穆清低头摆弄手里好几罐野蜂蜜发愁的样子，直乐。其实燕绥不傻，燕星病也病了许久，她对药理，还算是懂个皮毛。穆清笑脸里那暗含的嘲讽她看了一清二楚，但是没辙啊，那么好看的姑娘冲她笑呢。被蜇也值了。

（六）

回到花谷，穆清带着燕绥去了药庐，吩咐她做些活计，两人再加一个小弟子，三人就在这小小的屋里开始着手给燕星准备药材。穆清看着燕绥坐在板凳上，手里扇着火，面上却望着她一脸痴愣的模样，心里难免有些犯膈应，但是再看一眼她浑身是包的惨样，又职业性地有些同情。眼睛一瞥，看到她腰间缠带处被刮破一块：“燕姑娘。”

“哎。”燕绥下意识地回了一句。

穆清指了指自己腰带的部位，“衣服。”

“啊，”燕绥撩起腰间缠带看了几眼又放下：“你说这个啊，”她顺手从柴火堆里拣出根木柴来添进炉灶：“不妨事的。火怎么样？”

“有些小。”穆清瞟了一眼灶膛内火头，转身吩咐身边弟子去药柜取什么什么东西来，然后拉过小凳坐在炉子另一边：“年轻姑娘家，这么不拘小节总归是不好。我来看着火，你去把衣服补一下吧。”

虽然说话的时候穆清看起来连眼睛都懒得往她这里瞥一下的模样，但燕绥心里明白，她这是在跟自己说话了，她心里开心，于是就笑了：“你觉得若是我会女红，还会像现在这样索性就拿布条在身上裹几圈了事吗？”她笑得很是爽直，听在穆清的耳朵里，就像是在取笑她居然连这个中关系都看不透似的。

于是她心里就有些光火，虽然面上还是那副不冷不热的死人模样：“哪有几个姑娘家是不会女红的。”

“哪有几个丐帮的姑娘家是会女红的？”

穆清蹙眉，横了她一眼，便不再言语。过了许久，燕绥似乎是觉出她生气了，便清了清嗓子，试探着开了口：“其实，我身体也有些不爽，可否劳烦穆神医给诊断一二？”

“什么症状？”

“听不见神医如莺鸣泉响的声音，就难受地抓心挠肝恨不能一死，看不见神医如花娇玉软的面容，就精神萎靡恹恹不乐。穆神医，你说我是不是染了什么绝症？”

“……”穆清竟一时不知该怎样回她才比较好。花谷的姑娘个个温婉，打懂事起就只知救死扶伤，惩恶扬善，而她教养又是极好，头一回遇上这种死不要脸、摆明了要打嘴仗的浪荡瘪三，搜肠刮肚硬是找不出什么语言来骂她回去。哑然半晌：“……燕姑娘大约是脑子有些毛病。抱歉，这病我医不了。”

她愤然起身，视线越过无声偷笑的燕绥，看到了抱着一堆药材呆呆地站在门口，一脸惨不忍睹的年幼弟子。

于是她在药煎好之前再也没有跟燕绥说过一句话。

后来想想，最苦的大概是那不知道到底看到听到多少的小弟子。看到一向严谨的师父这幅模样，难怪他后来连着战战兢兢了好几日，连跟她说话都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