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网球场这个充满了热情和汗水的地方，虽然跟录音室有着异曲同工之妙，但当美竹兰仰躺在场边，对差点不小心从她身上踩过、询问“还能不能跑完剩下三圈”的上原绯玛丽摆摆手的时候，她非常能肯定自己更享受后者。

上个星期鬼使神差，接受了绯玛丽偶然提出的网球部活见习，兰自认体力还不算差，可完全没想到在体能训练中会连二十分钟都坚持不了。

更难以置信的是，绯玛丽，那个在言语上一直被她们欺负捉弄的绯玛丽，居然有着这么强悍的战斗力！

是她大意了吗？这难道就是网球部的实力吗？羽丘女高的网球部居然是这么可怕的存在吗？

“接下来两两一组开始发接训练。”

顾问教练的声音从场上传来。兰在不远处找了张休息椅坐下，握着绯玛丽先前借给她玩的备用网球拍，目光被那片工整的网线吸引过去。

收回不由自主在其上按起和弦指法的左手，兰赶紧将球拍安全地放到一边。

今天除了有部活的绯玛丽以及答应来参加见习的兰以外，鸫需要去学生会加班，巴正在商店街帮忙，摩卡一到放学就嚷着跟PPP的里美约好了要去山吹家面包店品尝新品。

难得Afterglow的大家一致决定取消乐队练习。

平常这个时间点，已经弹上好几首曲子了吧。兰一边心不在焉地望了眼场上亢奋十足的网球部员，低头，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又拿了球拍来把玩。

这次她没再放回去，脚上踏起了节拍。

“美竹？”

有些熟悉的声音，将兰从自我世界中拉扯出来。那人正好站在背光处，在她身上投下一条长长的影子。是穿着不同运动制服的人，看样式应该是花咲川女高的学生，背上还有一只硕大的背包。

“美竹也是网球部的吗？话说回来你在做什……”

“哦哦美咲你可算来啦！”

绯玛丽不知从哪冲出来，十分亲切地给那人来了个扑抱。借着这一动作，兰终于看清楚来者何方神圣。

那只熊为什么会在这里？！

在兰眼里，熊=奥泽美咲的公式是成立的。

“抱歉，正要离开学校的时候被我家主唱缠住，给我哼了十几遍新灵感。那种热情虽然令人感动但是没有哪两遍的旋律是一样的……”

“哎呀哎呀，你也是很不容易呢。”

兰呆滞了几秒，试图理解眼前两个像好兄弟那样勾肩搭背的家伙接的是什么电波。同时若无其事将“空气吉他”塞到凳子底下。

“对了，兰你还不认识她吧。花咲川网球部的奥泽美咲，是定期来与我们交流学习的代表，同时还是HHW的成员哦，猜猜她演出时在哪？”

其他四位她都见过，那这位“没见过”的除了在米歇尔里还能在哪……虽然她很想吐槽，但现在更在意的是美咲刚刚在她旁边站了多久。

“我是美竹兰，请多指教。”兰直接忽略绯玛丽的问题。

“诶？”接到兰忽然疏远的态度，美咲转了转眼珠子，犹豫一会，才说道：“请、请多指教。”

“兰！兰！我跟你说，米歇尔就是美咲，美咲就是米歇尔哦~”

绯玛丽完全没有被冷淡对待的气馁，仿佛公布了一个惊天大秘密那般自豪叉腰，根本没意识到兰之前想要避开话题的意思。

“噢、嗯，原来如此。”

兰煞有其事点点头，眼神却飘开一边，强行一副对场上训练很有兴趣的样子。

美咲见状也不敢说什么，只能尴尬地摸摸鼻子。

唯独绯玛丽这神经大条的孩子，突然想到什么似地激动一拍掌，惊醒了两位演技拙劣的：“今天训练任务重，可能没办法陪兰了，要不美咲替我教教兰吧？”

“诶……”

“不、不太好吧！”

被瞪了。美咲又一次读懂兰眼里的意思：你快拒绝！

“原本是我带兰来玩的，结果没想到今天有点脱不开身，拜托了拜托了~”

不好，两边的视线都有点炙热过头。美咲几乎要把鼻尖摸破。

权衡一番，她觉得还是主唱这边的气势比较可怖。

“那个、其实我今天……”

是来找平野前辈商量联谊赛相关事宜的——美咲还没说完，被绯玛丽拖到一边咬耳朵。

兰看着两人诡异的举动，皱起眉，有了很不好的预感。

果然，在进行过什么PY交易后的美咲回过身朝她大步走来，抓过来不及反应的她的手，将肩上的大背包往更稳固的角度扯了扯，脸上挂起僵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其实我今天还蛮有空的，走吧美竹。”

“哈？”

骗人你倒是看着我的眼睛说话啊！

“一路顺风~”

“喂！”

绯玛丽你给我记住！

凭着关乎生死的一腔热血将目标人物带开，在令人不安的沉默中逐渐变得焦虑的美咲这会儿察觉到一件更可怕的事——Afterglow的吉他主，会不会是轻微的社交障碍？

但是还没接触过几次就下这样的判断未免太失礼。美咲锁定了最靠角落的空地，感受到带茧的指尖擦过自己那与之相比脆弱太多的掌心，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握着兰的手，拉着她一个劲往前冲。

说是前往目的地，反倒更像在躲避谁。

“抱歉，一着急就拉上你了。”

“嗯？”

兰似乎刚回过神，触电般缩回手。

美咲没怎么在意，将肩上的包放到椅子上，随即拉开拉链。

【刺啦】一声，仿佛有人用什么在背上挠了挠，引得兰抬起眼，悄悄观察面前的外校人。

美咲确实有一副适合打网球的修长四肢，大概穿戴着玩偶服操控DJ台这种高难度的事，也需要如此的先天优势才行吧。

“我、嗯……”

应该道歉的，毕竟刚刚为了在绯玛丽面前保存面子，故意装作跟她不认识，这对于才见过每几面的人来说也太冷淡了。然而温温吞吞的好不容易到嘴边，就被塞了回去。

“一开始以为你是网球部的，正奇怪以前怎么没见过，但是刚刚看到你在……”

“别、别说了。”

“唔。”

“那一幕给我烂在肚子里。”

“诶？”

呜哇这家伙还真是不客气啊，是她之前都表现得太弱气了才会落到这种局面吗？美咲一边从袋子里抽出两只球拍，一边嘴角抽了抽。

“我说你啊……”

装作第一次见面也就算了，她也好好地陪着演下去了，现在还摆出一副命令人的姿态，真当她是哪里的仆人吗？美咲的忍耐力不是无限的，自诩是身上为数不多的优点也快要被那种死小孩的性格消磨得差不多了。

社交障碍的兰还未意识到对方正处在失态边缘，为了一会能方便活动将手机掏出来，放到了包的旁边。

美咲看着那台明显崭新的手机，突然止住话头，捂起双眼做了几次深呼吸。

“你刚刚想说什么？”

“……什么都没有。”

“那，说好了？绝对不准告诉任何人。”

“……我知道了。”

奥泽美咲，女，15岁的高中一年生，单身打工族，经过一番慎重而成熟的思考过后，在钱包和傲气之间，最终选择了前者。

尽管另一位当事人对此一无所知，也从未提及过赔偿的相关事宜，想着上一台也用不短时间了索性换一台，家里老爸冷战归冷战在物质方面倒是没有吝啬过，简直大度得让人差点吵不起架来。

但美咲的脑回路跟兰不一样——人家连手机都没让你赔对你任性点怎么了？你是没见过傲娇还是怎么着？不惯着宠着那还是人吗？

拥有这种脑回路的人一般都被称为老好人，美咲自然清楚自己什么情况，但这对她来说就跟与生俱来的DNA一样，想要突变也不是件易事。

“你随便带我比划两下就好，反正那么远绯玛丽也看不清。”

闻言，美咲惊讶地眨眨眼，在被兰察觉之前又立即回过头避开其视线。原本以为兰对网球没什么兴趣，毕竟都能把球拍当吉他使了，大概跟过来也是没打算动的。

“不用勉强自己，不爱玩网球这种事可以直接说，我很随意的。”

“它、不适合我，”很难得意识到这是个冒犯了所有网球爱好者的话题，兰小心翼翼地斟酌着词句，“只是，没必要让你失信于绯玛丽。”

美咲手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抛着一颗网球，约莫三个升落后，她才反应过来，身前的少女是把“为她着想”当做前提来进行对话的。

“谢谢。”

“没什么……只是觉得绯玛丽那家伙会很烦而已。”

美咲的瞳孔中分明映着兰那绯红的面容，不自然瞥到一边的眼神，以及在夕阳中浸成金色的挑染。

想不起来刚刚为什么要生气。

美咲扯了扯运动外套竖起的领子，突觉热了起来，索性拉下拉链将其脱了，规规整整叠好并塞进包里。

“呐，你今天不用打工？”

“唔？是说米歇尔吗？”

兰双手插在口袋里，点了点头，然后低头盯着脚尖，似乎指望那里能长出蘑菇。

“嗯——大概能理解你的心情，但再怎么说让米歇尔来打网球也太……”

“不是那个意思。”理解你个头啊喂！

美咲没忍住弯起唇，就跟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一样。随后拿起一只球拍，将握把向着兰递过去。

“今天休息。”

“……”

这不是能好好理解吗？兰沉默地接过球拍。黄白相间的洁净拍框，给人一丝不苟的感觉，就这么拿起看着，仿佛也有点感染上其主人那般处事不惊的性子。

“课余时间不能全拿来赚零花钱，总得用一部分在爱好上。而且花不出去的零花钱也不能叫零花钱了吧。”

美咲指了指兰手上的拍子。

不知怎的感觉手里的重量在快速增长，兰立马加多一只手，由【握】的姿势改为了【托】。

劳动人民用汗水换来的结晶比她想象的要沉重多了！

一旁不明所以的美咲若有所思点点头，“要先从握拍姿势教起的样子。”

余光瞥见一抹浅绿色，未来得及分辨是什么情况，身体条件反射握起球拍挡在身前，随后拍上传来熟悉的振动。随手接住从拍上弹开的网球，再抛起来打回它来的方向，看起来仿佛重复同样的事情上百遍了。

再回头去看兰，只见后者不知何时已经退到她身后很远的地方。

“美竹你说不定意外地适合网球。”

反应能力倒是合格。

“不了，很痛的样子。”兰脸上一如既往没有表情，身体却又往角落里瑟缩一点。

“……也是呢。”

虽说只要能打回去就不存在痛不痛的问题，但在这以上美咲实在不忍心再去逼迫她了。

“啊！果然是美咲！我还奇怪你今天怎么没来呢，原来在这啊……喂喂喂不用转身就跑吧，这么冷淡的嘛？”

两阵风从兰的身前掠过，额前乌黑的刘海都因此扬了几下。

发生了什么……

绯玛丽也气喘吁吁跑到她面前。

“兰，看见浅川前辈了吗？只是几秒钟没留意而已难道又暴走了？”

“刚刚追着奥泽跑掉了。”

“咦——？！还是被发现了啊啊啊！”

“怎么？”

“美咲最怕浅川前辈开发的香菜汁了，偏偏前辈又一直觉得美咲营养不良所以……话说回来好不容易想出【为了让兰学会和不熟的人关系变好提出以‘我来看住前辈让她不会骚扰你’作为条件顺势让美咲接下艰巨任务】这样聪明的计策结果一下疏忽全都泡汤了呀！”

“绯玛丽，全都说出来了哦。”

“啊！”

“原来如此。”

“不是的、那个……啊对了，美咲她啊真的很讨厌香菜呢。”

“这个你刚刚说过了。”

“唔……那个、那个，兰，真的不是故意捉弄你。”绯玛丽开始语无伦次。

“我知道。”主唱大人抬手捂着发热的脸颊，“姑且谢……”

后面的话被几声呼喊所掩盖，方才跑开的兔子和狼似乎终于绕场一周回来了。网球场上大多是对此见怪不怪的人。

绯玛丽来了精神，张开双手拦在了浅川前辈和美咲之间，颇有一股护犊子的气势。

兰抱着看戏的心态盯了一会，慢慢察觉到不对劲——喂喂喂那两个人在前辈仍然暴走的情况下也能游刃有余说上悄悄话的吗？

美咲很快脱离了混乱场面，收拾完东西后朝她奔来，让她突然有种不祥的既视感。

“待会要去吃点什么吗？最近兼职的工资发下来了，我请客。”

骗人你倒是看着我的眼睛说……咦？

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对上了视线。

“所以，交个朋友，怎么样？”

兰感觉眉头抽了抽，突然懂了心里持续这么长时间的不爽是由什么引起的。重点不是绯玛丽跟她耍小聪明，而是眼前这个人，从一开始就不是自愿来接近她的。

“如果这又是和绯玛丽的什么交易，你大可不必做到这一步。”

美咲愣了一下才意识到兰大概是误会了什么，用自己都想不通的急切拉住即将离开的她。

“刚刚跟绯玛丽说的不是这些，我只是打听了一下你喜欢哪家店。”

“……”

“街角的快餐店，我也想尝尝，有什么推荐菜单吗？”

“……黑咖。”声音小小。

“诶？”美咲顿了一下，看她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那，请你两杯？”

“一杯、一杯就可以了，不然晚上会睡不着。”

“唔、嗯，说得也是。”

仿佛被传染了似的，美咲的脸上也变得有点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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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剧场：

【恭喜奥泽美咲获得“驯兽师”的成就~】

四周响起相应的祝贺音效。

兰：给我等等，且不论驯兽师是什么鬼，这里难道不应该讨论一下还在用蔬菜汁梗的作者到底有多老吗？

绯玛丽：这么说来确实有点好奇了。作者桑呢？

美咲：……啊，她跑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