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喜欢黑色，喜欢周杰伦，最喜欢的是《黑色毛衣》，你还喜欢枪花，喜欢由贵香织里，喜欢海蒂克拉姆，你还喜欢柔和七星，虽然你只是点着闻味。当然那些都是过去的事情了。现在我也不知道你还会为了什么开心，还会为了谁欢喜。

我们是什么时候开始生分的呢。

为什么就没有联系了呢。

我们还可以再熟络起来吗。

为什么不呢。

我回删掉尴尬的探讨香水的聊天，趁自己还有勇气发出邀请：明天有空吗，吃个午饭吧。

我知道有家馆子，泰生说起过，小资调调，味道也还蛮好，应该是夏烟喜欢的。果不其然，过了一会她回复，好啊。

两个字，激动的我差点没睡着觉，在床上翻来覆去折腾了半宿，天蒙蒙亮的时候才困意袭来。还好有定闹铃，踩着点出门才没有迟到。

我提前了二十分钟到餐馆，在提前预约好的靠窗座位坐下，环顾了一下四周：餐位都是用直达天花板的书架隔开，靠窗的位置的窗台上放着郁郁葱葱的盆栽，私密性很好又有人文书香，灯光走线布局也很巧妙，柔和又保持了明亮度，菜单火锅为主甜品为辅，价格不算肉痛，泰生这小子还是满靠谱的。没过多久她就来了，很抱歉地跟我说让我久等了。

“没有没有，我也是刚来。”怎么会呢，只要能等到你多久都可以。

她翻了翻菜单，钩了几荤几素，然后瞥了一眼窗外渐渐坐满的等待区，冲我挤了挤眼睛：“我这几样就差不多啦，看着别人等着位置我们马上就能吃到感觉真好。”

“那我们慢慢吃，气死他们。”

等锅上的闲聊环节中我感觉到了她的一些心不在焉，她猛然回过神，抿着嘴，看了我一会，突然开口：“你不许笑我。”

“啊？”

“我今天出来是有些目的的……有些丢脸的目的。”

她拿出手机，对着窗外拍了几张照片，然后放大给我看：“这个是我男朋友。”

什么？？

“这个是他女同事。”

哈？？？

感情我在目睹我暗恋对象的捉奸现场？

后来我回想起这个时刻的时候感觉什么滋味都有，不过当时由于信息量太大我脑子一片空白晕晕乎乎的：“然后？”

“然后就是”她歪着头想了一会，“然后就是我回去收拾东西分手了吧……”

“那这两个，”我指指外面，“那对狗男女不用管他们？要不要我去帮你揍他们一顿，我有练过的？”

她漠然看着窗外：“对他影响不好，算了。”

“……你很喜欢你男朋友啊。”

“前男友。”

我心里默默地窃喜。

“他人很好的。”

完了，千万别立这种要回头的flag好吗。

“但是做出这种事情我没办法原谅……你有空听我说吗？”

“慢慢说，边吃边说，这间店赶人我就跟他们拼命。”

夏烟拍拍我手，喝了一口西米露：“其实我挺难受的，也蛮想搞得他下不来台，但是我没有办法，谁叫我是个米虫呢。”她讽刺地笑了。

“我跟他是大学里认识的，后来我出国念书，我家里当时情况不好，在国外住的他家的房子，生活费他也有给我一些。本来我念得挺顺，可以提前毕业回国结婚工作，但是设计系的老师照顾我，我就拿着奖学金又念了一个。异国太久了，每次假期都是他飞来看我，现在我回来到这里，也是住的他的房子，”她低着头看看保养得当的手指，“我被养的太好了，连分手我都不大敢提。”

我安静地等着下文。

“其实异地恋很难，我以为回来就能修成正果，但是没想到是这个结果。他家还算有钱，但是我没想到他还是没能逃过爱情和面包的选择：长期供应的鱼子酱面包，和远在大洋彼端的爱情。这几年的异地，他没有亏待我，但是如果我回来需要接受这种事实，我情愿死在外面。”

我吓了一跳：“别说死不死的，不吉利。”

“没有什么吉利不吉利的，”她示意侍者换骨碟，“我刚拿到offer的时候……我妈在一场医患纠纷里遭受意外，我要是死在外面，说不定能提前跟她见面。”

她看着我凝住的手，低着头笑了笑，“没关系的，她走的很快，不痛苦。”

我沉闷了一会，不知道该说什么，然后突然想起了一件事：“那你怎么打算？回B市还是留在这里？”

“应该是留在这里吧，找个地方租房子找点事情做。”她又要了一份鹅肠，“说实话，在这里看到你真意外。世界这么大，居然也这么小。”

“是啊，本来只是工作机会来了这里，然后就慢慢过来了。”我鼓起勇气开口，“如果你没有地方落脚的话，要不要住我家？虽然小了点，但是是我一个人租的，没有其他人。”

半晌，她盯着我的眼睛：“如果我说错话了，你就当我今天失恋失了智口不择言：

“你是以追求者的身份说的还是以朋友的身份说的？”

我感觉整个人就像赤裸在闹市街头。突然世界安静地能听到我自己的心跳，听到火锅咕噜噜的滚动，听到她喝水的吞咽声，听到隔壁桌服务员的对单，听到别桌小孩的咿呀。时间突然拉的极慢，我在牛肉片从粉红变熟的转瞬间看到了教室里她认真地板书、阁楼里漫画书页的翻动、以及对面她下一秒厌恶地离去。

我开口，声音都哑了：“你是怎么知道的？”

“其实我之前一直都觉得是我误会了，居然我不是自作多情啊。”她仿佛没什么事一样继续吃着冻豆腐。

“这是你上大学之后没有跟我联系的缘故吗……讨厌我们这类人什么的。”

“不是。”她很干脆利落地回答，“不是因为这个。”

“你还记得那谁吗，就是喜欢韩清鸿的那个，隔壁班的那个男生。”

“吴磊吗？挺壮实的那个？”

其实说起来挺可笑的。吴磊喜欢韩清鸿，但是韩清鸿不喜欢他，说他成绩不好，什么时候考过夏烟再来说话，他就后来不跟韩清鸿说话，只是经常看着。吴磊这个人平时怪怪的，人长得挺壮实的，喜欢一个人大清早在操场念单词，远远看过去像个石墩子，后来高三的时候越发地怪异，大晚上也有人看到他在操场念单词。后来我有个礼拜重感冒，又快高考了，我就没去学校，等回学校就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退学，然后就不知道去向了。

“你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就退学了吗。”

我摇头。

“他喜欢韩清鸿你知道的吧。韩清鸿跟他说过要考过我才许他走进她一百米范围内，我也是觉得这个人怪怪的就一直也没交往过他，没想到他突然有天放学后跑来揍我，说我阻碍他们交往。”夏烟仿佛在讲别人的事一般轻飘飘的，我听到她挨打差点站起来，“我没什么事，当时徐世清在，帮我挡回去了，然后他被查出来偷窃室友衣物，被学校劝退了。”

“主要是我被打了之后，我爸说，你一定对人不好，别人才打你的。不然他为什么打你呢。”她慢条斯理地说，“我当时很想不通，为什么我被打了，我要反思我错在哪里？为什么我被打了，韩清鸿会觉得是我的错害得她丢面子？为什么许世清帮我挡，还要被班主任骂打架滋事？是不是我做事太张扬，只是因为成绩好，才没有受到惩罚？”

“不是你的错啊，这真的错不在你呀。”

“但是我当时非常委屈，然后把仇恨全部发泄给你。我知道你喜欢我，但是当时，我真的很痛恨这样的我，我觉得喜欢上那样的我的你，很恶心。不是因为同性之间的喜欢恶心——我并不在乎恋爱对象是男是女——而是……怎么说呢，就是痛恨自己，但是又做不到惩罚自己，所以讨厌你。真的很对不起你。”

“不要说对不起，你没有做错什么，而且我也不觉得高中时候的你有哪里不好。我真的很喜欢当时的你——现在也很喜欢现在的你——我很羡慕你，我很想要活成那个样子。”

因为喜欢你，模仿你的一举一动，穿衣打扮，活成幻想中的你。

“没有你，我不会一个人到这个城市来，不会自己奋斗，为了糊口立足累成一条狗。你当时说的，我都记得，我现在能养活自己，过得很好，都是因为你。千万不要讨厌你自己，好吗？”

“可是我已经不再是从前的我了。”她有点怅然，“我已经不会那么热血了。安逸地蜷缩在安全区，不发表过分的意见，连分手都说不出口。”

“那么，如果你觉得作为追求者邀请你来我家暂住是卑鄙的话，作为朋友好不好。虽然这么说很自私，但是我真的不想看到你继续和一个劈腿的渣男还有任何打照面的机会。”我鼓起最后一丝勇气哀求道。

如果不能在一起，我希望再也没有和你说话的机会，也衷心祝福你不用再想起我；希望我们在分开的日子里各种过得好，一生安稳。只是能让我这段连开始都没有的恋爱结束之前，能再接近你一些，多和你在一起一些，然后我可以抱着这些回忆轻轻地说一句，再见，我喜欢的人。

我回到家，那顿饭直到结束她并没有答复我。把外套扔到沙发上，给浴缸里放水，我终于还是点燃了一根烟，苦涩的滋味呛得我泪流满面。烟灰掉落的时候微信亮了，是她发过来了一条微信：

“答应给你的香水忘记了。收拾完行李给你当入住礼可以吗？”

挂了电话我才发现夜色深沉。这个城市一切又照旧了，我们的起起落落只是偶尔闪烁的霓虹灯。不管怎样，我和她能有个开始，就很好了。

世界那么大，我又遇见了她，这次是不会再放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