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是在一楼,叶葳径直翻上窗户想要出来,她这里刚探出一只脚,附近手电筒的光立刻扫过来:“谁在那里?”
她悻悻缩回脚,摆摆手示意林非末不要动。
后者显然也听见了那声厉喝,原本矮着的身子缩得更小了,像是一个球安安静静地放在那,谁也不会去注意。而此时没有光线的缘故,于是巡查人员过来时,还真的没发现这团阴影。
叶葳先是有些提心吊胆,到了后面干脆憋笑,她真没想到过林非末的伪装技术这么好,知道脚步声离得很远了,都在那一动不动的,跟化石一般。
叶葳手合成喇叭状,轻声开口:“喂~人走啦。”顺便回去翻了翻加件外套,诶,不得不说她当时心思一动买了件衣服真是机智,等她出去与人面对面时,才看见林非末今天穿的也正好是这件。
叶葳咯咯笑起来,指指她再指指自己:“诶,你说我俩是不是很有默契?”
林非末点点头,笑了,也是很意外的模样。
叶葳注意到她双手拢在胸前,好像护着什么,她神情变得微妙起来,眯眼:“给我的?”
林非末继续点点头,拉开拉链,拿出个保温盒来。
这还没看见呢,叶葳已是迫不及待了,在吃了人家家里几次饭之后,她开始由衷想念‘家的味道’,尤其粥店里的粥还色香味俱全,而林非末在多个早晨傍晚都会特地来给她带些吃的,让她倍感珍惜。
然而,悲就悲惨在,铁丝网的网孔大小也就比兵乓球大些,保温盒虽说没很大,但毕竟硬质材料,要扭绕着塞进来,实在不大可能。
两人静默半晌,还是林非末先开口:“要不我绕一下吧,这...卡不进来。”
叶葳挑眉:绕一下?呵,你得绕大半个学校...
叶葳是见识过这学校设计的变态程度的,要说保护措施呢,三米高的铁丝网外围了整个学校,学期内还有专门的管理人员定期进行定期检修维护,乍一看似乎特别安全。但其实,这层没啥实际效用的隔离带经常是剧里某些个不良分子进行偷爬,翻越的必要媒介。特别是这树,她看着密密丛丛靠在围栏外的树木,爬树和翻铁网,二者择一,不要太容易哦。
林非末手里捧着她刚从对面扔过来的外衣,呆呆地看她手脚并用地快速了到网顶——为了一碗粥。
远处昏暗壁灯的映照下,这里借得了一丢光亮,她看着这姑娘穿着粉粉的兔子抓绒睡衣,看她翻过来时屁股后面还有短短的一团小尾巴,跟着她动作一颤一颤的。
林非末忙去接。最后落地时一小段路,叶葳一跳,顺势就靠在了她身上。林非末抱住了她,暖暖的,有着绒质衣物特有的滑软,稍凑近了,闻到一抹香气,氤在她体肤间,隔着衣服,只在快速擦过她脖颈时,透出淡淡来。
叶葳两只眼都胶在食物上,林非末走过来手忙脚乱地为她披上衣服。
叶葳嘿嘿嘿地笑着,和两个小时前的绝望少女判若两人,很快将一碗粥喝得见了底,她没立刻再爬回去,而是将盖子拧好,递给林非末,看着她不断飘忽的眼神,撒娇道:“今晚我就不回去了吧。”
一个小时后,看着并排躺在身侧的叶葳,林非末心生感慨:她怎么就拗不过她呢。原本她怕这姑娘着凉,当场就给坚定拒绝了,奈何叶葳看向她,一双因冷困泛起水雾的眼瞬间就迷迷蒙蒙,含羞带怯的,她就被那么柔柔的眼神望着,一时也没话了。顺带,叶葳不死心道:“不可以么。”
她看着这姑娘在暗色下也依旧明亮的眸子,脸颊白皙,却有些发红,连睡衣领口露出的脖颈都似起了片鸡皮疙瘩。
听着叶葳的小声乞求,林非末犹豫了。
不可以么,不可以么,你真的要拒绝我么么么么...
简单洗漱一番后,叶葳爬上床,往身边热源处靠了靠,此时房间内的大灯都关了,只剩下床头的一盏小灯幽幽发光。
四周陷入静寂,两人并排躺着,都一动不动的。林非末深吸口气,平复了些,刚闭上眼,叶葳忽然开口:“非末,你心跳为什么这么快?”
林非末闻言睁大眼睛,突然反应过来,赶紧又闭上,她感觉到叶葳靠过来,近了许多距离,却戛然而止,然后听她的声音在头顶再次响起,“是紧张吧。”不待她回答,叶葳了然道,“没事儿,我也是第一次跟人睡,别怕,都是女生嘛。”
林非末下意识点点头,却仍旧闭着眼,她咽口唾沫,稍稍安心些,回过神来,突然却感觉到身边人的视线,她似乎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没有变过。
于是林非末睁开眼,同时见到叶葳放大的脸,差点没吓一跳。叶葳却没离开,她支在原地,直直看着她,开口:“你闭眼干嘛啊,困了吗?”
林非末摇摇头,看叶葳支着脑袋,嘴角跟着弯起来,突然就懊悔,她应该点头的,困了就能直接睡觉了啊。
叶葳似乎很满意她的答案,她打了个哈欠,一双眼被水汽浸透,湿润润的,却十分透亮。林非末心里蓦地噔一声,叶葳没说话,她自然也安静,哪知下一刻一只手会忽的伸过来,顺着衣领往上,往她脸颊摸了摸,林非末呼吸一滞,身子也下意识绷紧了。
叶葳意料之中,叹道:“嗯,滑了很多,看来每天涂一点是很有效的。”之前见林非末双颊有些发红,她以为只是个人肤质原因,也不太在意,后来见她时常挂着高原红似的两坨,觉得这颜色有些过了,凑近瞧了瞧,才发现她不仅皮肤是有些开裂,脸上血管也有些扩张,难怪一直没退下去。
她翻了翻自己的瓶瓶罐罐,到学校里那小的不可思议却五脏俱全的超市买了几瓶抗冻裂的防护霜,又塞了瓶维C,嘱咐她要天天吃。
林非末收到后的反应她现在还记得,人腼腆一笑,两手垂在原地随着身子摆了摆,眼神温柔地看向她。
她心内欣慰与歉疚并存,自己可是被对方当祖宗似的供养了好久,她才送了些这个,就能被这么单纯地感激。
她很想对她说一句:傻姑娘诶,明明我才是欠你的那个,你却不知道。
这么想着,叶葳忽然叹了口气,林非末听得这幽幽一声,心里也跟着一紧,她原先紧张不已,此刻望过去,却见她将脸埋在被子里,无法看清表情。
林非末刚想开口,却感觉她手一动,摸索着往下,最后停住了。
林非末:“......”
叶葳忍着笑意转过脸来,十分官方地评判:“就是这里平了点,嗯...像个荷包蛋。”她像是没注意到人愈发涨红的脸颊,自顾自嘀咕,“这可怎么办哟。”
林非末羞愤欲死,她本想去安慰的呢,这人竟然反过来这么,这么的...她刚想脱口而出‘色狼’一词,又想到对方比自己漂亮很多,胸也比自己大,身材也确实...
她不敢想下去了。
因为叶葳开始抽回手,她动作慢慢地,像是在刻意逗她,又仿佛只是‘不为了再碰到某些地方’而小心地收回手,林非末等着等着,大气也不敢出,随后感觉自己腰间被捏了一把。
叶葳哈哈哈地笑出声来,开启嘲讽模式,说她太瘦啦于是某地跟着缩水不过没关系大家都还在长身体云云。她笑着笑着,在床上滚了滚,一时没停,先前难以名状的抑郁情感跟着一扫而空,记忆像是被暂时遗忘,忽然就疯开心起来。
很久后,叶葳拿住了林非末在她身上哈痒的手,笑得眼泪不停流,她上前去紧紧抱住林非末,蹭了蹭,两人的体温隔着睡衣透过,叶葳弯着嘴角,轻声说:“谢谢你,非末。”
将至凌晨,叶葳连着打了好几个哈欠,还是兴奋得不肯睡觉。两人凑近了,她摇摇林非末的胳膊,问:“非末,你为什么会叫非末?”
林非末强打着精神,好脾气地回道:“我妈妈想我考试不要排在最后一名。”
“你今年几岁了啊?”
“十八。”
“哦...比我还大一岁。”叶葳残存的智商已被低温冻结,还没搞清虚岁和周岁的差别,眯着眼睛,问出了心里早想问的话,“我看见你一直在这个店里打工,那你是不上学了吗?”
她没看见,不经意的一句话后,身边人渐渐睁开的双眼,眼底的困意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些许的痛苦之意。
林非末淡淡道:“不,还要上的。”
叶葳跟着道:“哦...那什么时候啊。”
林非末转过身,为她掖好被子,自己也有些迷茫:“大概是明年吧。”她看着叶葳几乎快睁不开的双眼,有些不舍,“可是那个时候,你都毕业了吧。”
叶葳嗯了声,大概是没听见:“我好困啊,我想睡觉了。”
林非末觉得好笑,顺势摸摸她脑袋:“那快睡吧,晚安。”她伸出手去,摸到了台灯的按钮,另一只袖子却被扯了扯。
林非末的手被她抱了住,叶葳不停地得寸进尺:“那你给我唱歌吧,唱完我就睡觉。”
一夜好梦。以至于第二天醒来时,叶葳看了看身边环境,有种不切实际的迷茫感。
三分钟后,听见惊呼声的林非末打开门,问:“怎么了?”
叶葳见是她,稍放了心,却仍是急得快哭出来了,她到处找拖鞋:“现在几点了啊,我天,你怎么没叫我?”
林非末无奈:“其实,我从七点就开始喊你了,但你一直说再睡会儿,迟到也没事的,因为老师都认识你了。”
......
叶葳一路心惊胆战的,虽一朝回到解放前,但都已经工作的人了,不该就这么点胆子,可对学校与老师的恐惧像是与生俱来一般,她慌忙推开房间的床,刚一只脚跨进去。
屋内三双眼睛齐刷刷扫过来。
叶葳被校方警告了,外加严重处分。
罗添添劝她去求求老师,示弱也行,以往她都太特立独行,老师总抓着她不放,但又觉得叶葳已不是从前那个不学无术性格乖张的女生了,大家都看着她的转变,没道理这次一犯错就被打回原点,甚至更惨。
叶葳摇头,没用的。她是被看见当时房间里三个人的眼神,看过来让人有种仿佛被捉奸在床的悚然感,她慌忙想解释,其中一个老师却先人一步,开了口,语带讽刺:“哟,还穿着睡衣去的。”
她就知道不可能了,在社会上好歹摸爬滚打过段日子,这句话意味着什么她不会听不明白。
紧接着,她换好衣服后被叫去校长室,外头学生像是看好戏一样,来回投递着眼神,叶葳只觉如芒在背,她扫了眼书桌中央的文件:“这是什么?”
随后的日子里,被全校广播点名批评后的她顶着巨大的注目礼,独自一人上下学,只是这一次,连校外都成了她禁足之地。
叶葳联系前后实际想了想,只觉这惩罚来得太巧太诡异,甚至罚得过重了些。另外自己的父母知不知道这件事?
她不是硬气到没为自己辩解过一句话,虽承认了自己翻墙与越校这件事,但那禁地她死不承认,只说去外住了晚,或许在她看来没什么,但学校就也抓准了这处,凭她‘屡教不改,公然违禁’这点,无理由驳回。
叶葳不服,同样是擅自离校,宦思颖与牟旭成那桩子事怎么没人追究,偏就抓着她不放,按理说不该一样罚吗?怎么就像没事发生过那样?
她似乎忘了自己是在一个故事里,当下被无理的质控气到暂时无法理性思考的地步,只像个无法冷静的小孩子一样,公然与校长顶嘴。
在她的回忆里面,似乎没有过这种被冤被关的桥段出现过,这部剧虽有跌宕波澜,可总是符合主步调,是正能量向上的一部剧,照理这样明显的人身体罚,不该是情节的一部分。
到底哪里出了错,叶葳愁肠百结,终究是无法想出一二。
昨晚,她还在某个温暖的房间里,身边有着与自己同样温度的人,那人能任由自己吵闹,哄着自己慢慢入睡。
而不是现今被关在冷冰冰的黑屋子里,即使开了灯也是昏暗到仅能数清自己的手指头。
她听着外头枝叶刮擦,风卷残叶的呼号声响,心里紧了紧。
她抱住胳膊,将身下的被子往里再卷卷,忽的有些心疼起这姑娘来。
再怎么乖张偏戾,不服管教,也不该以每次都被扔在这好好反省为代价来改变,她虽不听话,可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可连她父母也不来看她。叶葳有些难过,这姑娘明明就很惨了,自己还鸠占鹊巢。她不知道这个女孩子去了哪儿,是否活在这个世上。
胡思乱想至半夜,温度骤降,叶葳枕着有些潮冷的被褥,鼻尖尽是涩冷的气息,渐渐入睡。
记不清是怎么醒来的,明明意识还很昏沉,可下意识的,她抱紧了大腿,整个人蜷在一起,抵御小腹那传来的阵阵痛感。
十分要命的是,待她反应过来,已有热流涌过,叶葳手忙脚乱地把书包翻了个底朝天,发现什么都没有,她懊恼一阵,后悔着自己的粗心。还有一晚上呢,这不赶紧找东西垫一下,别说明天,很快就无法见人了。
她连忙开灯,试图在空荡荡的房间里找找看,虽说这很有可能是徒劳,但叶葳看了看自己只剩两张的纸巾,还是决定一试。
顶上悬着的白炽灯泡被透过缝隙的风吹得摇摇晃晃,室内的灯光也忽明忽暗的,混着室外仍不停歇的风喝声,有种缥缈不定的阴森感。
柜子有许多隔层,叶葳都拉了拉,本还想着会不会一拖就是一抽屉灰尘,谁想这虽不算干净,可也像是被擦拭过一样。
小腹像是被紧紧绞着,有种下坠般的窒痛感,叶葳难受得弯下腰,几乎就快放弃时,在倒数第二格那里发现了一只包。
漆黑的皮面,不算小,大概就是平常看来能装些文件的那种。
叶葳扶着水泥墙,一步一晃地前去拐角处的厕所。
说是厕所,连个帘子也没有,只极小的一方角落被开辟出来,地上挖个洞,填了个布满裂纹的蹲坑当做简易便器。
她捏着刚拆的一片姨妈巾,三两下换好,痛得差点虚脱,更无力去思考为什么这屋里会有只包,而里头还有被仔细包好的几片姨妈巾,简直像是为她准备的一样。
起身,叶葳晕乎乎地看见了开关,她慢吞吞走过去,刚想踩下脚阀,耳边忽的传来阵声音。
闷闷地,像是拼命压抑着的哭声,断断续续的。叶葳心里一惊,睡意随即被冲散大半,她靠近墙,侧耳去听,却没了声响。
等了会儿,也没听见刚才的声音,叶葳疑惑,却想起这不是在正常的房子里,好歹忍下了差点脱口而出的询问,只在怀疑这是不是她的错觉。
她心砰砰直跳,无比希望这是她听错了。冲了厕所后,她在原地站了半天,直到双手双脚重新冻僵,都没再次听见其他什么声音。
一夜磨折,第二天一早叶葳白着脸签过字,重新回到教室时,依稀听见早来的一群同学聚在一团说着什么。其中有个戴眼镜的男生见有旁人来了,立马一声嘘,人群立即作鸟兽散。
叶葳不明所以,而下课后,罗添添没立即去吃饭,而是拉着她走了去小路。叶葳看她左顾右盼,一脸惶惶的模样,心里暗自奇怪。直到两人来到一座小棚屋后,罗添添才松了口气的,忍不住压低声音:“你知道吗,我今早听见人说,昨晚有学生失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