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承

作者:bajiao
更新时间:2017-10-29 13: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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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双眼先是茫然,随之而来的是惊愕以及痛楚。

“你没事吧?”项玥站起身正打算凑近稍加安抚,不料眼前一暗,一道掌风迎面袭来。

她重重跌坐回椅子里,那一掌并没有碰到她,可反应过来后她却发现自己已惊出一身冷汗,不知道为什么,她真的觉得那一掌能要了她的命,虽然看起来如此轻柔无力。

这就是江湖么?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脑子里一片空白。

项籍、曹亚夫不在,留守的两个手下也在屋外,没人能救得了她。

“……对不起。”细小的嗓音在耳边响起,她迷迷糊糊往声音方向看去,只见那姑娘坐了起来,正以没受伤的那边手撑着床铺,身子稍稍向她倾来,另一只手紧紧攥住被子,眸子里盛满了抱歉。

惊愕和痛楚都被藏到了歉意后。

“没、没关系……”项玥觉得心脏又能跳动了,缓缓吐出一口气,僵硬的身子总算松懈下来。之后,见对方皱着眉捂住肩膀,立即高声喊了大夫过来。

应是起身时牵动了伤口,好在已养过三日,不至崩裂。

大夫把过脉后,又开了新副方子,去了较烈的几味药材,换成了温和些的,说虽然是去鬼门关走了一遭,但到底是年轻底子好,静养个月余就能完全恢复。老先生说这话时候眉飞色舞的,说看了那么多年病,很少遇到受伤那么重还能救回来的。

那姑娘静静倚在床头,大难不死理应喜不胜收,可她面上却无多欢欣,低垂着眼眸不知在想什么,眉宇间竟似罩着一层凄苦。

待大夫走后,项玥遣了一个人去和其他人报信,回头见那姑娘还是一言不发,不免心生疑惑。

“姑娘?是有哪里不舒服吗?”她心里嘀咕着这人从阎王那捡了条命怎么不见开心,明面上倒是未露异色,“我让大夫再来一趟?”

说着便要去吩咐手下,对方被她惊醒,终于不再自顾走神,见她已伸手去召唤手下连忙喊住她。

“莫劳,我没事了。”那姑娘大抵也是意识到自己走神太久未免太过失礼,面上顿时浮现几分赧意,之后努力行了个拱手礼,“礼数不周望见谅,先谢过姑娘救命之恩,待……”

说到一半她再度拧起眉毛,眼中愁苦之色比之前更浓了,大概是要想说酬谢之类的话,但不知为何说一半就停下。

大抵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吧,项玥寻思道,见对方衣着朴素,非富贵人家的样子,担心她因此犯难,连忙摆了摆手道:“姑娘只管养好身子便是,莫挂念其他。”

之后她又念及此事的蹊跷处,看那姑娘眼中神采不弱,应是有几分精神,便不多顾忌。

“不嫌麻烦的话,可否请教姑娘几个问题?差点忘了,我姓项,乃太原人士。”

对方听到后半句时飞快地朝她瞥了一眼,又很快敛了视线,点了点头。

虽然知道这事很可能和武林大会有关,但项玥也不知道江湖上一般是怎么问话的,索性就一股脑把问题丢出去,听起来倒像是盘问一样。

那姑娘竟也不甚介意,不知道是因为受人恩惠还是本身性子就好,她说自己姓韩,小名唤作莲儿,父亲本为附近猎户,但是前些年父母先后离世,她一人务农为生。

当项玥问及为何人所伤,她只摇头,说自己也不知道,只记得那时正打算回家,等醒过来就在这病榻上了。

“不知韩姑娘的武功为何人传授?”项玥本做认真听讲状,忽然插话。

对方一愣,过了好一阵子才支支吾吾说小时候偶遇一云游老道,被传授了几句心法强身用,只是隔了太久,已不记得那道人的名号。

项玥听此奇闻,倒是起了兴致,缠着她追问许久,直到手下说项籍和曹亚夫到了才止住,叮嘱那姓韩的姑娘好生休息后就离开了屋子。

“少庄主,您不会信了吧?”之前陪着她的那个手下随她一道出了门,没走几步就急忙提醒她,之前在屋子里时他三番五次想说话都被项玥止住了,此时终是按捺不住。

“在你看来我就那么笨吗?”项玥板起脸,之后又摇了摇头装模作样叹了一口气,“我现在只觉得那姑娘真是个忠厚之人。”

“为何?”手下本以为她要发怒,听这话倒是疑惑起来。

“只有老实人才那么不会撒谎。”

什么云游老道,连她小时候为了偷溜出庄玩编排的理由都比那真切。

见了项籍和曹亚夫后,几人合计了一番,曹亚夫表示之前交代去办的事都已办妥,又建议派些人去附近打探一下是否真的有韩姓的猎户以及先一步到来的门派中是否有弟子失踪,项玥都点头允许了,随后她留下三名手下在医馆看守便回了客栈。

那姑娘既然已经醒了,项玥之后几天就没再去医馆,而是专心逛起了姑苏城。

每天一大早就去逛集市,把姑苏城的小食一样不落尝了个遍,下午去茶楼听曲子,顺带收集几张字画,还买了把竹骨绸伞随身带着,日子倒也过得惬意。

毕竟武林大会她只是去露个面而已,加上在城里这几日听多了那对人中龙凤的利害,料想霸王山庄也无多胜算,便愈发不去在意。

不过她对燕云派那对弟子还是挺感兴趣的,算来不过双十年纪,却已声名显赫。

这几天茶楼弹唱得便是他们的故事,老板是聪明人,知道武林大会在即,最吸引人的一是少年英雄,二是儿女情深,那对人中龙凤二者兼备,无疑是最佳题材。

燕云派那双弟子的事项玥以前也听爷爷谈起过,当年讨伐五毒教,那两人最为年幼,功绩却不亚于诸多前辈们。

那个左长老是五毒教五大高手之一,加上使了一手好毒,即便是各派掌门遇上也得陷于苦战,那两人年纪轻轻却能将其诛于剑下,天赋异凛可见一斑。

项玥抿了一口茶,捻了一块海棠糕,这时候评弹先生正讲到精彩处。

“只见左长老右掌乌青,竟是使出了魔教独门五毒神掌,上来就欲致两人于死地,吕少侠初阵便遇此等高手,却毫不示弱——”

老先生水平颇高,三言两语就勾勒出情势之凶险,众听客无不竖起耳朵,即便这故事已在江湖传遍,仍免不了露出紧张之色,焦急地等待着下文。

五毒神掌根本就不是五毒教的吧,项玥皱了皱眉,咬了一口海棠糕,眉头顿时皱的更紧——太甜了。

身为北方人,她觉得姑苏城的点心虽看起来精致,但总觉得糖搁得太多了些。

说书人的故事大多有夸张捏造之处,比如那先生说吕少侠和左长老拆了五百多招,把每一回合都说得惟妙惟肖仿佛亲眼所见,而实际上到底是什么情况谁都不知道。

项老庄主和项玥说过,那时候各个门派带年轻弟子去实际上是为了料理后事,万一身死,总须得有人收纳尸骨,而燕云派那两人本是被派去清理偏殿的,那时候教主身死,教众或被擒,或溃逃,大战已经结束。

不料那却是左长老藏身之处,待掌门意识到那两人去得太久,率人赶往偏殿时,只见大弟子提着剑出来,面无血色,剑上鲜血淋漓,而师妹则紧随其后,亦是久战之后的精疲力竭。

山庄里活着回来的门人说,二人本是敌不过的,那位吕少侠甚至受了重伤,但是为了保护师妹拼死一搏,才斩杀了左长老。

吕连城从此成了江湖所有少女的心之所往,毕竟那吕少侠非但武艺高强,据传还生得英俊潇洒,叫人不喜欢也难,除了项玥——在项老爷子还逼着她练功时,动不动就会拿那位吕少侠师兄妹的名头来压她。

“你若是能有人家一成,爷爷就不愁了啊!”

那时候她极度厌恶那个吕连城,以及他师妹。

好像叫韩虞?

她想了想,有些不太确定。

五毒教一役后,吕连城在江湖颇为活跃,好像做了好几桩轰动的事,剿灭洞庭水寇、诛杀南山五匪、孤身赴南疆击溃五毒教余孽之类的。

就算这几年霸王山庄退隐江湖,项玥还是时不时能听闻这些事,而吕连城的师妹倒是鲜少有消息,除了五毒教那一战就没什么地方提到她了。

不过听说吕连城已经和他师妹订了亲,两人师出一门,青梅竹马,倒也是金童玉女,天作之合。另有传言说吕连城会在武林大会结束后娶他师妹过门。

项玥想了想,觉得那吕连城当真是挑不出半点毛病来。

就算是江湖志里经过诸多润色的大侠们,也很少有那么完美的,这便是所谓天之骄子吧。

她不禁叹了一口气,不知是羡慕多一些还是感叹多一些,察觉到壶里的茶已经有些冷了,正打算喊人换一壶,忽然听得匆忙的脚步声,转头,发现是派去看守医馆的手下之一。

“少庄主,那韩姑娘不见了。”他满脸愧色,说起话来也多了分低声下气的味道。

“哦?怎么不见的?”项玥皱了皱眉,心想这才几天,那姑娘的伤理应还未痊愈才对。

“就刚不久的事,送药过去时候人还在的,药童去收碗时候人就不见了,窗户开着,想来是跑了。”手下说着将一个小布包交给项玥,“这是那姑娘留下的。”

项玥解开一看,里面是一块羊脂玉,还有一张简短的字条:

救命之恩重于千金,奈何身无长物,此玉为家传之物,赠君聊表寸心。

“就这么走了啊……”项玥随手将那玉佩塞入袖中,忆起那姑娘眉宇间的愁苦,忽地失了喝茶的兴致,结过账就离开了茶楼。

外面又下起了雨,她撑开伞,一路往客栈走,一路思考着几日来的见闻。

蛇毒,纯阳内力,那姑娘背上狰狞的伤口以及她的不辞而别,一切都构筑出阴谋的味道,她不清楚自己正处于何处,是中心还是边缘,亦或是毫无牵连。

曹亚夫说那蛇毒来自湿热之地,几乎是挑明了那来自南疆——五毒教。

项玥的父亲便是丧命于五毒教豢养的毒蛇之口,老医师怕她伤心所以才没直接说出来。可是几年前五毒教已被连根拔起,剩下的零散门徒又被吕连城屠了一回,就算还有人活着,在今后十几年大抵也只能以保命为主,在这个时候来姑苏城滋事无异于自取灭亡。

再者五毒教内力偏阴柔一脉,从未听说有什么至刚至阳的武功。

冰凉的雨丝打在脸上,项玥忽然惊醒,才发现自己想得入了神,连伞被风吹歪了都没注意,而客栈已在眼前。

想来是不知不觉思考了一路,可即便如此还是一无所获,她苦笑着摇了摇头,觉得自己也许需要多加些人手随自己一起行动。

她闻到了桂花香,扭头望那方向看去,发现原来是小贩在卖桂花酒酿,推车前已排了不少人,正犹豫要不要过去买一碗,突然一阵冲天酒气闯入鼻腔,随即就被人撞得一踉跄,跟在身后的两个手下一个扶住她,另一个挡到她面前,手握住刀柄蓄势待发。

是个白衣公子,身子右侧配有长剑,或者说原本应是白衣,只是那身衣服看起来好几天没换洗,好多地方已蒙了一层灰。只见他一手提着酒壶,另一只手不知为何攥着一只鞋,头发有些乱,胡茬更是乱糟糟的,不过忽略仪表的邋遢,长得倒是一表人才,此时他正努力瞪大眼看前面,然视线一片涣散看起来多半是什么都看不清的。

项玥皱眉掩住鼻子,显出几分嫌恶来。她酒量不错,平时也陪她爷爷斗过好几回酒,但是不代表她愿意忍受着刺鼻的酒臭,那年轻男人喝的多半不是什么好酒,闻起来倒是辛辣之味更重。

她又看了几眼那人手里的鞋,素色料子,没有任何花纹,朴素得很,只是尺寸很小,多半是女人的鞋。

大抵是某个情路不顺坦的可怜鬼吧。

纵然心中不满,她也不想和醉鬼计较,更不乐意去揣测那人是被心上人拒绝了还是心上人死了,对桂花酒酿的兴趣已经被那人身上的酒气吓退,让手下们退下就打算径直回客栈。不料那人非但不领情,脾气倒似比她还大,也不管前面挡着个姑娘直愣愣就往前闯。

“走开!”他动作倒是快,恶声恶气低喝了声。

眼见那人已至眼前,项玥忽然感到一丝不协调,但不及她细想,就被推了一把。

原来是那醉鬼嫌她挡路,就这么一把将她推了出去。

两个手下自是没料到那人竟然会那么不客气,始料不及之下只能眼睁睁看着项玥被推得向后跌去,好在后面有人经过,她身量轻,被人挡了一下后勉勉强强站住了。

“你?!”项玥一张口就死死咬住下唇,阻止那险些脱口而出的脏话。

霸王山庄的人多是武人,脾气来了嘴里哪里干净得了,项玥平日里也听得不少,只是她素来克制,平日很少有发怒的时候,这次被这醉鬼一激,那些礼仪规矩悉数被抛到脑后,差点也叫嚣出些非礼勿听的话来。

“少庄主,要怎么处理这厮?”一个手下已抽刀抵住那年轻人脖子,横眉竖眼,看起来只消项玥一声令下他就会立刻削了那人脑袋。

项玥深吸了几口气,等气息平定后才冷哼了一声说不想沾了晦气,甩袖就走,这时袖子里却漏出一点莹白,离得近的那手下眼疾手快捞住,递还给她。

原来是那块玉佩,她之前随手一塞,应是没放稳妥,这时候滑了出来。

她心情正恶劣,看到玉佩又想到那姓韩的姑娘不愿告诉真相又不辞而别的事,更是气盛,挥了挥手仿佛多看一眼都嫌刺眼,“就赏给你了,回去送你老婆吧。”

话音未落,忽然听到一声痛呼,紧接着一个影子就自身边飞了过去,她定睛一看,竟然是之前拔刀那手下,他的刀已脱了手,砸在茶摊的桌子上,把那张木桌砸得稀烂。

看那前不久还杀气腾腾的汉子毫无生气躺在一片凌乱中,项玥一时分辨不出他是昏过去还是死了,只觉得心跳如累,片刻前的怒气荡然无存,只余惊惧。

“想杀我?没那么容易。”

不知是不是错觉,那人的嗓音听起来凌厉了不少,虽然他看起来还是醉醺醺的。

是误会我们要对他不利了么?项玥缓慢地想到这层,然而已来不及解释,那公子已长剑在手,向她逼来。

身边的手下立刻迎上去,他不像那个同伴那样毫无防备,起手就毫无保留,只是仍然不敌,十几招后就败下阵来。

那年轻人看起来像是连力气都没花几分,很轻易就寻着了空门,长剑只轻轻一挑,只听兵刃哐啷坠地,那个手下退至项玥身前,左手捂着右腕,血滴答落地,顷刻将整只手染红。

江湖斗殴是时有之事,项玥听说有些人就是能一言不合就打起来,没想到今天就让她撞上了,匆忙往四周一瞥,发现附近的人不知何时已经逃得干干净净,她一直觉得这里的街道过于狭小拥挤,这时候才觉得这南方的街道也能那么空旷的。

糟糕,她往后缩了几步,脑子乱成一团,什么主意都想不到,几乎要哭出来。

就在这时——

“住手!”一声暴喝,一道身影掠了过来,横刀而立,却是项籍,他脸色阴沉得可怕,大抵是听闻了这边骚动,放心不下就寻了过来。

“霸王山庄,久仰大名。”那白衣公子目光清明了不少,似是酒醒了,他朗声一笑,竟显出几分潇洒来,“且让吕连城先行领教一下回风刀法吧。”

吕连城?

项玥呼吸一滞,不由得瞪大了眼,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见身边那手下亦是一脸震惊,便又回过头细细打量起那个白衣公子来。

她怎么都没法把前不久连伤她两人的醉鬼和那个江湖第一公子联系起来。

项籍看起来也是一头雾水,他不明白那位前辈口中令人神往钦佩的少侠为什么会为难项玥,但既已持刀而向,即不容他退步,一字一顿报上名讳,便摆开架势。

战势一触即发,项玥注意到身边的人突然多起来,看其中不少人都背着兵器,便反应过来那应是同住在一间客栈的江湖人士。

吕连城和前任武林盟主的弟子动手,这消息确实足够吸引人,也难怪那么多人过来看热闹。

受伤的两个手下已经被人送去医馆,另一个只是晕过去这个消息让她彻底安下心来,如今有那么多人,无论战果如何,吕连城不可能再对她动手,她虽然不明白对方为何要与他过不去,但确信那一刻那个人的真的是想伤害她。

刀剑声起,她看向战成一团的两人,旁人啧啧称奇的神色告诉她这是一场很精彩的比试,正欲寻高一点的地方瞧个究竟,肩膀忽然被轻轻拍了一下。

她还不及转头,就觉得脚下一空,喧闹声顷刻间离她远去。

有人掳了她,待她反应过来是不是该尖叫求救时已听不见人声了,落地处在市集后方,她认出来了,有一次她迷路时候误闯过这个地方,位于几幢高楼背墙夹缝中,是个绝妙的隐蔽处。

一瞬间她差点觉得自己要被灭口了,尤其是抓着她的人戴着斗笠蒙着面罩。

看起来横竖都不是好人的样子。

项玥瞥了眼头顶的窗户,心想喊出声的话大概能被听到,然而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就被人捂住了嘴。

“嘘,是我。”那人拉下面罩。

赫然是前不久失踪的韩姑娘。

项玥抿了抿嘴,忽然露出几分委屈的神情来。

——为什么你们一个个看起来都那么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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