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无标题

作者:懒十七
更新时间:2017-02-24 23: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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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懒十七 于 2017-2-24 23:37 编辑


(本应该有个三万字左右,中途犯懒就缩减了剧情,虽然没死人,但悲剧不可避免,换种意义也算HE)


16、封侯

有酒名封侯,入口甘润,如春风得意,后劲绵长,如黄梁一梦。此酒一年仅得十数坛,都是掌柜亲自提货,酿酒师父从不露面。


暗金色令牌扔在地上,楼里仅剩的封侯都搬在堂中,众人跪倒两旁,身后是着甲侍卫。当门横搁一条长凳,大马金刀坐着一人,白衫绣了暗纹,腰间一块青色玉珏, 脸上半明半暗,被光剪出锐利的边角,正端了茶碗慢条斯理吹气,“人在哪儿?”


声音不大,声调平平,但吐字清晰明快,不似一般女子婉转柔弱,倒带有点少年意气挥斥方遒的样子,驱散了几分权势迫人的阴沉。


自是无人回答。


地上的光影有了参差,她起脚踢翻一坛封侯,玉珏靠在木凳上清脆的一声响,哐当,酒坛也应声碎开,色泽鲜艳,香气四溢,咕噜咕噜浸入地面,颜色深了一层,像血染过。她换了姿势,脚尖悬在另一坛封侯旁。


“啧,可惜了。”


声调依旧没有起伏,像担心别人以为是真的可惜。


侍卫的刀齐齐出鞘了。搁在颈上的长刀雪白发亮,轻轻咬牙就有血珠顺着刀尖滑落。掌柜不敢抬头,闭了眼,狠狠心朝地上磕了个头,“在城外十里无名山中。”又从怀里翻出一只细长木盒,“盒中有香,山下土地庙里点燃,会有只黑色小狗过来引路。”


那人轻笑一声,笑声中带一点不明的意味,将茶盏搁到凳上,起身当头走出去,乌压压的侍卫们也收了刀跟着离开。众人松了一口气,劫后余生,有人揉着膝盖想看一眼那令牌,才看到个“长”字,便有长鞭甩动捡了令牌回去,鞭子带翻长凳,碗盏砸在地上,茶水混入酒水,颜色越发鲜艳。掌柜跪在原地一头一脸的血,盯着地上深深浅浅的红好半天没有出声。


白衫人一马当先,跑出城外十里才翻身下马,松了缰绳,让马来回踏步吐着气。此地视野开阔,鸟雀寥落,倒是个很好的藏身之地,她摸了摸马脖子,将鞭子缠在马鞍上,“其他人留这儿。”


侍卫散开包围了小山,她只带了一人朝着小山走去。山势平缓,走来并不艰难,小半个时辰便到了山神庙前,连汗都没出。她站门口等着,侍卫绕着走了一圈,回来摇了摇头。她再瞄一眼乌黑匾额上金光闪闪三个字,迈步进去,屋顶破了一个大洞,此刻阳光正好照在山神像头顶,一团金色光晕照在瓦檐间,凡间显圣。


她摇头一笑,点了下头。跟来的侍卫取出香来,仔细看过又小心点燃了,没有风,烟是直直一股往上,很快散开。不过片刻,小小黑犬便出现了,汪汪叫着,还高高兴兴摇了尾巴。她刚松开眉头,点在炉中的香忽地腾起一段浓色青烟,她伸手拔了侍卫的刀往手上一割,也只勉强撑到看见了有人到来,连样子都没有看清。


醒来她已经睡在间竹屋里,摆设极其简单,一桌一椅,一只矮柜,躺着的竹床。门大开着,黑色小狗趴在门前,见有动静,立刻汪汪大叫。


立时便有人闻声而来,像一直等候在门口,却也只站在门口没进来。夕阳西下,那人背着光,只看得清那身洗得发白的青衫,还打了几个补丁,针脚不好,有些地方已经散了线。


她没说话,只直直望着门口的人。


“你醒了。”对方声音暗哑,像受过伤。


她不是没有听过,不想泄露来历的人吞炭毁掉声音,只是没想清楚为什么要这么做。她勉力支撑坐起,看着站在光里的人,眼前阵阵发黑,想说的话太多一时不知从何说起。左手的刀伤已经被包扎好,再试着运功,穴道被封了,一丝内力也使不出来。失去掌控的感觉很糟,幸好不是落到别人手里,她松了口气,“封侯?”


那人轻笑一声,声轻似鬼魅,“长公主。”


“跟我回去。”


“然后呢?”


她不知道应该解释,但对方藏起来那么久,想来想去都很沮丧,半天后只能说:“……我找了你很久。”


封侯一笑,岁月变迁,早不复当年的翩然,再略一抬头,也是半张脸藏在黑暗里,照亮另外半张脸上一道狭长伤痕,眼角到下巴,极浅的粉色,白璧有了瑕。


“我不信自己运气还有那么好。”


她有些吃惊,“你的脸……”


封侯脸色微变,不再说话。


她忽然意识到有些所谓确凿无疑的事实值得商榷,本来就不坚定的信念怎敌得过眼前活生生的人,重重高墙土崩瓦解,眼里血色翻滚,打算好的话不能再说,胸腔里岩浆沸腾,止不住咳嗽,也痛得没法说。


封侯抱手站在门外,见她伏在床上喘不上气也没进来。


是啊,再笨的人,多上几次当总要学会小心,一直撞墙,总有一回不能全身而退。封侯年轻的时候脾气特别乖张,只喜欢别人不喜欢的,一发现有人也喜欢上了,立刻就放手,特别地没有心,特别不像一般的大家闺秀小家碧玉,冷得向来有脱俗的美名,若非如此,也不会入了这伏在床上咳得半死不活的人的眼,也不会有像现在一样有了心,学会痛。人在生死里那么挣扎,或者贪恋生也贪恋死,或者无所谓生也无所谓死,睁眼闭眼,生死一样荒唐。刀尖在半空中摇啊晃啊,刀锋也锐得像月光,清冷似火,越温暖越伤人,像站在夕阳里要融化在这黄昏的光线中的爱人。


那一场酒宴,她亲自敬酒,替兄长招揽,酒喝了,事情也推辞了。她仗着对方那一点格外的宽容逼问,对方只是笑说“杯酒轻王侯,有酒喝就好,其他的还是算了”。实在强迫不来,她干脆给人取了个诨名叫“封侯”,对方也当真应下了。虽然没有成为兄长的手下,却从此跟在她身边出生入死,直至最后被迫藏入无名山中不见人间。


她咳得越发厉害,喉咙一甜,吐出一大口血,血色发黑。


封侯怔住,目光停在她身上。


她平复了呼吸,盯着那人的脸,或者说是盯着那道伤疤,手拽紧了床沿,“我说过,你要信我。”


封侯深深吸了口气,声音低不可闻,“……我也说过,我信你,可我不敢当真了。”


要怪谁呢?她仅有的耐心、温柔和软弱都只在封侯的面前曝露过,自我放纵得太过头,反而又戴上了面具,一切都是伪装,连爱都像是假装出来的,连深情都是自诩,难怪别人不信,连难怪封侯都不信。又是一口血涌上来,她压不住,脸憋得通红,唇色青紫,死死盯着眼前的人,不肯移开目光。


封侯到底心软,走过来,从她胸口取出一枚银针,“运功。”


当然立刻便被她一把抓住了手腕,有点得意,“你看你,还是信我的。”


封侯此时才意识到又被骗了,只是看到她握住自己手腕以后脸色微变,始终硬不起心肠,叹口气,“这不是你要的吗?”


“我何时……”


她想起来自己确实抱怨过,担心有天封侯会仗着一身好功夫远离江湖庙堂,无拘无束,从此天下之大任意遨游,留下自己一人在这朝堂里腐朽。


当时尚且是她爱人的封侯回答:“除了你,我没有要留在这里的理由。”


她动过心思,却没有下手,也不屑于下手。要的是心甘情愿,要的是酒不醉人人自醉,灌醉得来有什么意思。她骄傲得不得了,要爱人的心,才不会捆住爱人的身。她甚至得意洋洋勾着封侯的下巴问,“我是不是天底下最好的爱人?”


封侯斜睨她一眼,只是笑,没有说话。


她现在才明白那笑里的意思——我爱你,我不能与你计较,你是我的爱人,但不能与任何人比较。


想隐瞒真相的人那么多,但能真正瞒天过海不让她发觉的也不过寥寥数人,然而这其中每一个她都下不了手。他们对不起的是她的爱人,而不是她,感同身受从来只是自我感觉,她要是能真正体会到封侯的感受,又怎么会有数年的误会和分离。


看世间多少人一见如故,最后还是莹莹白兔东奔西顾。


她捺不住胸中情绪,又吐出一口血,再抬起脸来,眼眸发红,“我对不起你。”


是啊,她这么聪明,怎么会看不清楚现实,只是一直不愿意看明白罢了。封侯想安抚对方,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奄奄一息的时候是真心要放下,但一醒过来,爱恨也跟着醒过来,但疏远世事已久,碎片骨鲠在喉,甚至无法哀悼。之后醉生梦死大半个年头,被师父拎起来去逼着学酿酒,选谷寻水,酒酿情仇,取名封侯,未尝没有一点儿她会得知消息然后追来的念头。这种时候,封侯却忽地想起来,当年曾戏说有朝一日封刀归隐,就选个小山抱水的地方,闲暇可以学古人曲水流畅登临怀古,再按八卦阵种一圈竹子,不喜欢的人统统不让来,门上对联就写:“我负清霜望月生,自当风流世无双。”当时被揽在怀里,她满心满眼里只有自己一人,“封侯,你是我的无双。”


“封侯,你是我的……”


前半句和回忆混在一起,忽略了后面说的什么,封侯醒过神来,手还在对方手里,也懒得收回来,只是弯腰站着太累,索性坐到床边,偏头去看门口正在摇着尾巴的小小黑犬,“什么?”


她倒像忽然醒悟了什么,改了顺序,“封侯,我是你的。”


封侯一笑,“你我,我你,改个顺序,往事就可以灰飞烟灭?”


“不能。但是时间不等人啊,封侯。”


她忽地换了语气,有点委屈,将对方的手拉来按在自己心口,“封侯,你看我。”


封侯自己心跳如雷,也察觉到对方心跳一直不正常,之前有意避开只封了穴道也没仔细察看,认真把脉下来才发现不对,“什么毒?”


“情花。”


说话的语气居然还有点得意。按她的身份地位,除非自己故意不治,否则怎么会一直拖成现在这般模样。封侯想了许多,实在不愿再猜,“为什么?”


她重复道:“我是你的。”


封侯盯着她通红的眼,一时不知该怎么说。拿越动情越容易毒发的情花来证明自己心有所属,这人这么多年了,还是一如当初心狠。也是她一贯太心狠,于是最后自己也上了当,以为她对自己狠,对别人更不用说,一个爱人算什么,天下在望,要什么样的人没有?等如今人来到面前,封侯当然也明白过来,当年事有蹊跷。有用之时,当然接受得顺理成章,天下已定,自己就是祸根。或许也怪自己从来不曾给出全心全意的信任,收到消息时又正好得知自己武功被废,自己饮食一直由她照料,当然也信了自己已经无用,接着再被毁掉声音容貌,干脆跟师父一起逃出京城,藏身山野,酿酒为生。


……但还是有一点儿不死心。


只有她会叫她封侯。


“封侯。”


她软软靠着封侯,紧紧抓住对方衣襟,“现在我也是病秧子,你不能推开我。”


她一如既往用命令的语气撒娇,封侯忍不住松了口气,无奈又好笑地想,如果当年的一切都是真的,而如今自己还是被骗了,那又能怎么办?自己永远推不开怀里的人,永远不能对她说不,这数年的逃离已经用光拒绝的全部勇气。那一点眷恋似火熊熊燃烧,在山神庙里再见那一面,看见她手上血痕时已经明白过来,一开始站在门口不进来也只是不敢,只是想能逃避一时算一时。要说她对自己没有情意,那肯定不真,但要说有多少情意,封侯自己也不敢赌。说是无心,知道有酒名封侯还是来了,说是有心,随身还带着二十余着甲侍卫,胁迫掌柜吐露线索,包围小山才肯上山,山神庙里也要划自己一刀试图保持清醒,这是领兵作战,哪是寻什么爱人。这步步皆有心,谁知道她这回按的又是什么心?封侯不想信她,却忍不住发抖,那一点眷恋早成锁住身心的镣铐,谁会愿意一生被困。


但她不让。她不让啊。


封侯再笑,这回笑得很苦,眼泪滚滚落下,隔着衣裳都能灼伤。


“如果今生注定要死在你手里,请一定要给我一个痛快。”封侯抽出她靴中藏着的匕首,对准自己心脏,“不要犹豫,让我死了还觉得你对我有情有意。”


她还没反应过来,匕首已经刺进胸中,只差一分就到心脏。她点穴止住血,抽出匕首,手一直哆嗦,上不要好药。封侯倒是镇静,接过药粉洒在伤口上,拿出干净手帕抓着她的手按紧在自己胸口,“你记得,下一次,要往这里扎。”


两人都很虚弱,这么一挣扎,只能双双靠回床上喘气。小小黑犬跑进来趴在床头,汪汪个不停。


她瞥一眼那只黑色小狗,小狗一怔,没敢再叫,乖乖趴回门口。她小心将封侯揽回怀里,伸手划过对方眉眼,也抚过脸上那道伤疤。封侯脸色苍白,但没避开,只是跟着手指的动作一阵阵发抖。她心里叹气,还是不舍得放手,贴着封侯脸颊,轻声软语:


“……封侯,你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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