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槻枝织的出现与土谷琉果的回归几乎在同一时段,有栖川树璃不得不承认她的高一过得并不平静——看,在最不愿意相信奇迹的有栖川树璃身上,这样的巧合屡见不鲜。前者的出现在有栖川树璃枯死已久的心脏上投掷了一颗原子弹,升起一朵巨大的蘑菇云,但在整个学院,这个人像是一滴水融入海洋般可有可无,迅速消失在人潮里;后者的回归给全校学生尤其是女孩子们掀起一阵狂潮,乃至那两天入社申请书都雪花一样翩飞,但在有栖川树璃看来,除了多了个剑术练习对象外波澜不惊。
枝织出现的那个下午她和往常一样在剑社与其他成员对练,天上和姬宫要将剑扔下去时她才下意识地抬头看向二楼看台,一双绀紫的眼睛对着她笑。
有栖川树璃逃避了几年的鬼影从血脉里撕咬挣脱,咬破血管冲破皮肤,光天化日下无处遁形地被女孩的目光处以极刑。
她转过头。
胸口的吊坠硌痛皮肤,一千把剑在狭小的链坠里撕扯。
我再不能见你,因为你就是我的死亡。
从学生会离开后看见枝织,有栖川树璃视若无睹地向前走。
——你要洒脱,你要豁达,你要无悲无喜无欲无求。有伤疤便揭掉,有淤青便挤掉,脓血肿瘤一刀切除,刀下大彻大悟痛改前非。桃花源,武陵乡,理想国,乌托邦。爱恨嗔痴,生老病死,全都放下,全都不存在,世人说放下,你便放下,鬼影寄住血液里,皮肤上阳光灿烂,视而不见便仍是光明,光明……
“树璃!”
——不,不要回头,不要放慢脚步,继续、继续……
“我有话想和你说。”
——不要看不要听不要想,六根清净灵台清明,众生皆苦回头是岸……
“求求你,树璃!”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我求求你!”
有栖川树璃顿住脚步,回过头,女孩儿泫然欲泣地凝视她,她撇开视线,不再看她。
“好。”
我知道我在自取苦恼我知道我罪有应得我知道我将自己一步步推向深渊我全都知道。
但请不要再用那种眼神看着我了。
你该知道的,你该了解该明了,你就是我的死亡。
“我跟他,结果还是分手了。”
有栖川树璃平静地看向天台下的花木,假意没有听见女孩儿的声音。
“但是,我到现在都还在想着,要是能重回那段时光的话……”一只手轻轻搭在她的手边,女孩儿向前一步,与她并肩看向远方。
“这个学园里到处都充满着我们的回忆,那段时光真的好快乐,我和树璃,以及他三人……”
三人吗?你想说明什么呢?求得我的原谅?或是以你的无知天真以及由此导出的残忍再一次地逼我回到那个教室被你蒙上双眼?让我再次看见橙色的蔷薇凋谢在世界尽头?
“你想说的就是这些吗?”高槻枝织探寻地看向她,有栖川树璃从未想过自己能如此岿然不动地面对她——只要不去看,只要不去想,什么都可以,“那么我就先告辞了。”
对,先离开这儿,离开她,天高海阔地无穷,走到哪儿都好,只要能离开她。
一只文鸟从远处飞来,一头撞上坚硬的玻璃窗,跌落到地面上。
死了。
“我只有一句话跟你可说。”有栖川树璃脚下躺着那具尸体,她停下脚步,看向鸟儿飞来的天空,“我从来没把他放在心上过,不论是现在还是当时都没有。”
“我从来没爱过他,所以,你没有任何好愧疚的理由。”
你从来没对不起我,你所谓的“夺走”于我而言是多么的无关痛痒,但如果你因此感到愧疚的话,我宁愿杀了当时为他所“爱”的自己。
“这样的话坠子里放的照片到底是谁的?就连现在你也戴在衣服下对吧?”
有栖川树璃推开门,走了。
坠子里是谁你永远不用知道,永远不用。
天上欧蒂娜站在楼梯下,仰头看着她。
“我虽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就原谅她如何?”
“你们以前很要好不是吗?况且那个人也似乎真的很信赖学姐的样子。”
有栖川树璃静静地看着她,无意争辩什么。
她想起了那只撞上玻璃的鸟,了无生机地躺在自己脚下,外面的世界天高海阔地无穷,可它依旧被困在这个自由的笼子里。
“你也和枝织一样,都有着残酷的天真。”
而天真导向无知,无知走向愚蠢,愚蠢最终化为最尖利的剑,刺进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