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绘希】 林间絮语
她醒来时，先看到一抹紫色。蓝色眼睛眨了几下，聚焦了些，才看清她眼前的人。带着温柔笑意俯视着她，她动了动脑袋，意识到枕在一个柔软的物体上，反应了几秒，猛然坐起身。
“醒了？”女子笑着问道。她也不回答，回复神采的眼睛无辜的打量着女子，略笨拙的摸了摸额头，好好包扎着的绷带，看了看身上清理干净的血迹，像是意识到什么一般，竖直耳朵，带着倦容的脸露出一丝陌生的笑。
“谢谢。”她轻声说道，换上一副抱歉的表情。
“你……不记得咱了吗？”女子微微皱了皱眉。
“诶？”
“你是咱的……朋友。”
“……是吗？”她一歪脑袋。“我记不得了。”
“咱记得你。”
“或许……只是相像罢了？……我真记不得了。”她低下头去。
“记不得也没关系，可以坐在你身边吗？”
“……你不怕我？”她略惊讶的看着女子。镇上的人总是对她避之不及，她却一点不见慌张害怕。
“都说是朋友了。”女子一笑，她看呆了一会，沉默点点头。女子走到她身边坐下，像是确认什么一般，伸手捏了捏那狐狸耳朵，她一躲，却也不制止。
“手感一样呢。”
“什么？”
“耳朵的手感。”
“你也这样对过别人？”她转头看着她。
“和你很像的一个人。”
“是谁？”
“你或许认识。不对……你便是她。”女子说着，又轻轻揉了揉她的耳朵，食指划过她耳根处一道凸起的疤痕。
“可我真的……”
“没关系。”女子说着，收回手靠上她的肩膀。她心里一颤，总觉得熟悉。挠了挠头发，脑中依旧一片空白。
不记得也怨不得她，女子想。毕竟已过了十年，那时自己还是小孩。她倒是没怎么变，金发比以前更加漂亮，如果没有染上血迹的话。身形还是一样，倒不如说比记忆中显得小了些，或许是因为自己长大了。女子在脑海里想象过无数次重逢的场景，没有一次是现在这样。发现她时她倒在草丛边，白衣浸染大片鲜红，金发被血液黏在额头上，最为喜欢的蓝色眼睛里的光彩似乎随时会熄灭。
不顾一切跑了过去，将随身的箱子一放，伸手确认她的气息。还算平稳，安心了几分。
“也算是还给你了……”女子轻声说道。庆幸一直备着药品绷带，加上身为妖怪的体质，她脸上已经逐渐恢复血色。
“诶？”
“你果然不记得了。”女子笑笑，“十年前，你救过我。”
“……是吗。”
“不过毕竟也过了这么久呢。”
“不是的。”她摇摇头，“我记不得很多事情了，忘了从什么时候开始。
“旧伤？女子轻轻抚上她额头的绷带，包扎的时候发现了，另一道不曾见过的已经愈合的伤疤。
“大概是吧。从那时候开始，渐渐的……忘了好多事情。”
“原来如此……”
“不过，”她再次抬起头来，看向女子。”我应该记得你。”
“诶？”这回轮到她疑惑了起来。
“总觉得……很熟悉。”
“是吗……”
“呐……我想记得你。”
女子一笑。”咱叫东条希。”
“我叫……”金发狐狸偏着头想了许久，却也想不出什么。
“我叫什么……”她低声嘟囔了一句。
希皱起眉头，随即又舒展开来。
“咱告诉你？”
“……也好。”
“绘里。”
“姓氏呢？”
“好像没有，你没有告诉过咱。这本就是你的名字，只是你记不得了。你还记得些什么？”
“我……不知道。只记得好像在等一个人。……该不会就是你？”
“绘里亲觉得呢？”希站起身来，绘里抬头看着她。
“……我希望是你。”
“那就好。”希说着，又坐回她身边。“话说回来，这一身伤，怎么回事？”
绘里撇过脸去。
“真是每次见到你都不能让人放心。”
“诶？”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为了保护咱，受了一身伤。”
“我……”绘里皱起眉。
“想不起来也没关系。不过你也真是的，明明是狐妖，这么久了怎么还是老样子。”
“小神社里的狐妖，也就这样了。”绘里笑笑。
“小神社？”希皱起眉，“那座靠近后山的神社？”
绘里点点头。
“你就没想过……离开找个更好的吗？”
绘里看向希，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觉得她的声音些许发抖。“我不能走，”绘里摇摇头，“我答应了别人要好好守着……诶？”
绘里停住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疑惑之中，对上了希忽然温柔起来的目光。
“……笨蛋。”
笨蛋。
仿佛幻听一般，绘里脑中同时响起了两个声音，不过，没有画面。
“……希？”
“明天再来看你。”希说着站起身来。
“你要走了吗？”绘里立刻跟着站了起来。
“答应了镇上的人要去占卜，抱歉呐。”
“是吗……”绘里低下头去。“明天会再来？”
“会的。不过……也可能是后天，如果太忙的话。”
“……可以等你吗？”
希一笑。“为什么是疑问句？”
“可以吗？”
“当然可以。不如说，一定要在神社等着咱。不许乱跑。”
“恩。”绘里点点头。
“那，咱先走了？”
“路上小心。”绘里说着，站在原地看着希背起小木箱，往树林边缘走去。走出几步远，见她转过身，立在原地看了她一会，又折返回来，站到她跟前。
“好些了吗？送咱一段路？”
绘里甩了甩手臂。
“走吧。”
第二天晚上，希如期来了，还带来了镇上卖的点心。
“尝尝看？”希说着，拿了一块放到她嘴边，绘里愣了一下，轻轻咬近嘴里。有点黏牙，不过甜度正好。吃完点心希帮她重新换了绷带，不得不佩服她的体质，伤口已经快结痂了。打好结，抬头才发现她一直看着她。
“看什么呢？”希问道。
“总觉得，好像见过。这样的场景。”
“……当然了。”希盖好箱子，自然而然的靠上她的肩。“当时也是咱为绘里亲包扎的。”
“当年发生了什么事？”
“想知道？”
绘里点点头。
“可咱不想说。”
“诶？”
“都是过去的事了，忘了就忘了吧。至少，咱终于又见到你了，绘里亲也……依旧固执的可爱呢。这座小神社还这么完好。”
“奉纳的人不多，不过还勉强过的去。”
“真的辛苦了。”只是当时一句话，就一直待到现在。
“为什么离开了呢？”绘里费劲的从希不甚明了的话里猜测着各种事情。
“父母要离开，咱也没办法。”
“为什么又回来了？”
“不可以吗。”
“倒也不是。”绘里悄悄扭头看了她一眼，她闭着眼睛，极其放松。绘里忍不住叹了口气。
“怎么了？”希问道。
“走了也好。”
“诶？”
“毕竟是妖怪。镇上的人可不喜欢我。”
“……”
“跟妖怪呆一起，总是不好。”见她没有反应，绘里自顾自的说了下去。“十年前的你，也不是现在这模样吧。”
“咱……”
“而且我……总有一天会忘掉你。”绘里摸了摸额头，“已经好不了了。不需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想在你身边也不行吗？”
“并没有意义。”绘里撇过头去，不去看她。
“……绘里亲果然忘了呢，你那时说的话。”
“诶？”
“不过就算记得，也会当做小孩子的戏言吧。”希说着，缓缓站起身来，“无所谓吗，继续在那座小神社里待着？”
“……一直是这样过来的。”
“没有其他话了？”
绘里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
“那咱走了。”希看着她，她正咬着嘴唇。
“……恩。”
再次回来时，已经过了中旬。绘里那时并非出自本心，希是知道的，不过还是有些生气，而且在她走后绘里竟然没有跟上来，多少也有些失落，便故意数日不来，看她作何反应。
远远便看到了她，窝在神社一角，一对耳朵贴着头发，希忍不住笑出声，立刻见她抬起头，耳朵恢复原样，在原地盯着希看了许久，忽然一跃而起，匆匆向她跑去。
“我认得你……” 绘里握住她双肩，双手些许颤抖，希看着她，不知道她为何如此激动。
“我认得你……”声音在发抖，希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安抚着她。
“我认得你……真的，我认得你。和之前一样清楚。”
“咱知道。”
“但是……”绘里咬紧嘴唇，低下头去。“我想不起来你的名字了，明明……明明努力记着的……对不起。”
希抱住了她，放缓动作抚摸她的背，她抖的厉害。忽然有些后悔起来，为了那些话而闹别扭。
“希。东条希。”
“希……”绘里低声跟着念了一遍。
“没关系。”希轻声说道，“忘了也没关系，咱会说给你听，多少次都可以。”
“对不起……”
“不过，咱是谁呢。”希松了松手，环着她的腰看着她。
“……什么？”
“不是名字。”清澈的蓝眼睛里可以看见她的倒影，即使她不说，希觉得也知道了答案。“对绘里亲来说，咱是谁呢。”
“……”
你明明知道的。绘里心想。
“你是我的希。”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