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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在给妈妈写明信片了呢。”小鸟从背后搂住坐在书桌前的海未，贴近她耳边说道。
“因为是祝日不是吗？”海未没有回头，继续考虑着措辞。
“我也想要海未ちゃん的明信片。”搂着的手收紧了些。
“都住在一起这么久了。”海未笑笑，用笔轻轻敲了敲小鸟的鼻尖：“既然如此，那我下次连同你的也一起写。”
“要邮寄。”
“恩，邮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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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记得从何时起，她在她眼里不再是理事长，不是小鸟的母亲，而是一个女人。
仔细回想，应该是刚刚升入高中的春天。
开学典礼结束后，海未离开礼堂往外走，不经意随处一望，看到她站在尚未谢去的樱花树下，不知在等待着谁。或许谁也没等，只是站在那儿。一身浅灰色西装套装，双手背在身后，长发披散至腰间，随风轻轻拂动。
不知不觉看的出神，没听见与她面容相似的友人的喊声，直到她来到眼前，略不满的看着她，才慌忙移开眼神，道了歉。小鸟并未真生气，牵过她的手就要走。
“不等吗？”
“谁？”
不由自主想看往树下，又及时停住。
“……穗乃果。”
“看你一直不来才来找你的呀，”小鸟说道，“海未ちゃん，没事吗？”
“没事。”海未赶紧摇摇头，与她一起离开，走之前还是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她已经不在那儿了。
再次见到她时，是和穗乃果一起去小鸟家的时候。开门的是她，与平日不同的一身简单素色家居服，看到门口的她们，微微一笑。
“快进来吧。”她侧身让出空间，让她们进屋。
“打扰了！”
“打、打扰您了。”竟咬了舌头，海未脸上一阵发烫，好在她并未注意。穗乃果直接往小鸟房间走去，海未迟疑了一下，还是跟了上去，进门前悄悄往后看了一眼，理事长正送小鸟的父亲出门。高高的个子，梳理整齐的黑色短发，一身合身的藏蓝色西装，接过公文包的时候依旧是那样温和的笑容，对着他的妻子，点了点头才走出门去。海未从小就认识他，那笑容从未变过。
忍不住心里叹了口气，在穗乃果的催促下走进房间。只是这回，不像以往那样从容自在。理事长送来茶水点心时，离门口最近的她立刻站起身接过，速度快的吓了她一跳。
“谢谢你，海未。”理事长将盘子递给海未后，带上门走了出去，海未再次看了一眼。那声“海未”在耳边久久无法散去。这是升入高中的第一周，在那之前，对于她和穗乃果的称呼，理事长都会在名字后加上“ちゃん”，直呼其名，海未还是第一次听到，没有疏远的感觉，因为仍旧是那样温柔的声音。那天下午是怎么度过的，海未完全没有印象。只知道离开她家时，冷不防被穗乃果问了一句。
“阿姨脸上有什么吗？海未ちゃん你今天怎么老是看她？”
就算看不见也知道自己的脸迅速红了一片，海未慌忙摆手否认。所幸她没有继续追问，很快聊起了店里新产品的话题。
真的最喜欢穗乃果这点了，海未心想，棘手的是小鸟。某天偶然在校道另一端看到理事长，还未跑出两步就被喊住：“海未ちゃん你去哪？”
顿时愣在原地，这才意识到在做什么。小鸟往她跑的方向看去，又回头看着海未：“有事情找妈妈吗？”
“没有，只是想起……有东西忘在了教室。”
“教室在另一个方向哦？”
“啊不是，是在弓道部……”
“可是你今天没有训练呀？”小鸟越靠越近，海未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一点，“海未ちゃん，很可疑哦？”
“我……”海未撇过头去不敢看她。说是心虚，不如说是紧张，每当小鸟毫无意识的靠近她时，总会紧张起来，就像，在校道见到理事长一瞬间时的心情一样。对于自己的反常，海未不太明白。所谓的青春期？似乎也不是，何况对方是小鸟的母亲。好不容易躲过小鸟的追问一同回家后，海未才有时间仔细想当时的自己到底想做什么。看到她的一瞬间就不由自主想走近她，之后呢？
之后……
大概也只是打个招呼而已吧。
第二天在校道遇到她时，海未证实了自己的想法。因为只有一个人，意识到之前已经跑了过去。
“早上好！”在离她几米的地方停住脚步，慢慢走近她，半鞠躬打了招呼。
“早上好。”见是她，理事长一笑，那一瞬间海未心脏突的剧烈的跳了一下，再次鞠躬，见她轻轻点头，海未便匆匆往教室走去，一路上，完全无法抑制的嘴角上扬。
什么时候开始的，不想去在意，仅是远远看着便已足够。一直以来不能更熟悉的柔和嗓音，灰色长发，无论何时都温柔带着笑意的眼神，忽然变得不一样起来。只想着能够多接近她一些，多与她说句话，听她喊自己的名字，就足以雀跃一天。只不过，海未知道再怎么做也无法更近一步。毕竟对理事长来说，这一切都只是再普通不过的日常。
还能做些什么呢？海未思索许久也得不出答案。偶然听小鸟提起过几天便是理事长的生日，海未一闪而过一个念头，寄张明信片或许不错？
决定之后，特地绕道去了商店，仔细挑选许久，付了款后便匆匆往家赶。边查字典边思考措辞，终于在最后一张明信片写下祝福的话语。算了算寄到的时间，反复确定没有写下自己的地址与名字后，海未才去了街上的邮筒边，吐出一口气，拇指和食指紧紧捏着明信片，放到信箱口，深吸一口气，松开手，听到纸片掉落的声音，才放下心来离开。接下来的几天，小鸟并没有说什么特别的事情，不管理事长收到与否，至少可以确认她应该不知道是谁。
周五结束学生会的工作后，海未拿着理事长事先要求的资料来到办公室，敲敲门，得到应允平复了呼吸才打开门走进去，将资料整齐的码在书桌右上角，再次与理事长确认后，海未一欠身，准备离开。
“海未，等一下！”理事长叫住她，从抽屉里拿出一张明信片，在手里晃了晃。“这明信片，是你寄的吗？”
“您，您怎么知道？！”海未倒吸了一口气。明明，确认过了才对。
“这是你的笔迹不是吗？不过为什么不写名字呢？”理事长再次看了看明信片背后。
“我……”不止是脸颊，海未觉得整个人都烧了起来。
“……对不起。”
“恩？为什么道歉？”
“我……忘了写名字。”
“这并不是需要道歉的事情，“理事长一笑，“谢谢你，海未。时间不早，快回家去吧。”
“好的。失礼了。”海未说着，再次欠身，走出办公室。忘了学校的规定，跑着回了教室，小鸟已经在教室里等候多时。
“海未ちゃん你没事吧？“见她上气不接下气，小鸟拿过海未的包走到她身边问道。
“谢谢。“海未接过包，“我没事，怕你等太久，所以……”
“不用这么着急也没关系的，”小鸟顺手挽过海未的手臂，“我们去吃可丽饼吧？”
“恩。”
“说起来，妈妈最近收到的明信片有一张是匿名的呢。”买完可丽饼，在公园长椅上坐着的时候，小鸟忽然说道。
海未绷直了肩膀。
“可能，只是忘了写名字吧？”
“也说不定呢，”小鸟说着，拉过海未的手咬了一口她的可丽饼。
“小、小鸟！”脸再次涨的通红。虽说她不止一次这么做，果然还是无法习惯
“只是想尝尝海未ちゃん可丽饼的味道嘛……小鸟的要吃看看吗？”
“不、不知廉耻！”海未撇过头去，对着小鸟咬过的地方犹豫半天，终究还是咬了另一边。
“海未ちゃん真可爱。“
“请、请不要取笑我！“
“不过话说回来，就像暗恋一样呢。“
“诶？“
“认真的写了祝福的话语，却又不写名字，就好像好不容易写了情书却不敢写名字悄悄送出去的女孩子一样。“
“是……这样吗？”
拿着可丽饼的手停住半空。
原来，是这样吗……？
被理事长在校门口叫住时，海未有那么一瞬间想逃走。现在，完全不是该遇见的时候。
“所以，为什么突然就疏远了呢？”理事长问着走在自己身边的海未，看着前方说道。说是有事要问她，能不能一起走一走时，海未没有做出回答，当反应过来时，已经跟着她的脚步走在了马路上。
“小鸟很难过，是不是她做了什么？”理事长柔声问道。
“对不起……是我不好，不关小鸟的事。”海未低下头去。
“吵架了？”
“不是。”
“讨厌小鸟？”
“没有这回事！”海未抬起头反驳。
“那是为什么？”理事长停了下来，看着海未，等待着。
“因为我……”看着她毫无责怪之意的微笑，海未再次垂下头去。原因就在嘴边，并不是可以轻易说出口的话语，但是，想要说出来。
“我觉得……我有罪。”
“恩？”理事长皱起眉头，“为什么这么说？”
“我，喜欢上了一个人……抱有这种想法是不对的，但我无法克制，只好选择远离。”
理事长思考了一会。“……你喜欢小鸟？“
“不是！“海未赶忙否认，抬起头的时候迎上她的目光，又再次低下头去，抓紧了书包背带。“不是。”
“可以跟我说说吗？”理事长面对着海未，轻声问道。
“我……”眼神望向别处，又转回到面前。“抱歉，我说不出口。”
“是穗乃果吗？”理事长再次猜测道，海未摇摇头，握紧了手：“并不是她们，是比她们……更加不能喜欢的人。说起来——您不觉得我奇怪吗？”
“恩？什么？”
“喜欢……女性……什么的。”
理事长一笑：“我并不觉得这有什么，而且，毕竟是女校。——当然，并不是说你的感觉是错觉。”海未抬头想要反驳，理事长又马上补充了一句。“跟父母朋友很难开口的话，不妨跟我说说？”
又来了，又是这样温柔的笑颜，会让人忍不住卸下防备。
“我……”瞬间口干舌燥了起来，心脏也剧烈的在跳动。海未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来，迎向理事长的目光。
“我想，我喜欢上了您。”
理事长一愣。海未握紧双手。
“……诶？”足足过了半分钟的回应。
“对不起！我知道这样不对，但我还是忍不住会去想，对不起！”看着理事长略带错愕的表情，海未深深一鞠躬，转身就要跑。
“海未！”听到名字，海未背对着理事长，站在原地。
“我呢，一直以为你喜欢小鸟。”依旧是柔和的嗓音。
“我喜欢小鸟，但与您的感觉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我，说不上来，只是知道不一样。面对她时，不会有这种心情，这种……我也说不清。” 声音不稳起来，海未不敢回头，只是更加用力的握住书包背带。
“海未，”比之前更加温柔的声线，注意到她走到自己面前，海未顿时绷直了背，死死盯着鞋尖。
“谢谢你。但是，对不起。”
“我明白。”海未低下头，意识到她话里的委婉语气，不想否定自己，也不想伤害自己。
“给您造成困扰，真的很抱歉。”海未说着，再次标准九十度鞠躬，头也不回的匆匆跑开了。
“园田，还不回去吗？”弓道部练习场里，前辈问道。
“我等一会再走。”海未放下弓，转过身说道。
“雨越下越大了，早点回去比较好哦？”
“恩，我知道了，谢谢您。”目送走前辈们后，海未重新拿起弓，回到练习场，拉开弓弦，瞄准。许久，最后还是放下了手，雨势渐大，不适合再练习，也没有状态。放下弓，走出训练场来到门口，雨下的正大。
海未叹了口气，随处张望着。什么都没变。自从那冲口而出的告白后已经过去了一星期，一切都没有变。偶尔几次不得不见到理事长，她总是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从容应对，依旧带着笑容，没有丝毫其他情绪。
这样的善解人意……的确像是成年人的作风呢。海未无奈的笑笑，准备回去换衣服，随意往外一瞥，一个熟悉的灰色制服身影忽然闯入视线。
是理事长，正站在教学楼门口张望着，没有带伞的样子，看样子是要去办公楼，她跑出去的一瞬间，海未也立刻跑向换衣间，拿过挂在一边的伞，迅速跑出门去，追上那个还未跑出几步的人影。
“理事长，请等一下！”直接喊了出来。理事长停下往后转身，海未已经来到她面前。
“海未……？”
“伞……”海未说着，将伞递给理事长，理事长赶紧接过伞打开，将两人一同遮入伞中。
“怎么跑出来了？”理事长说着，从包里拿出手帕，给海未擦脸。
“因为，看到您没有带伞……”海未不敢看她，双手垂在身边，被打湿的弓道服贴着身子，顺着衣袖滴着水。
“海未……”那一瞬间，海未以为自己听出了一点不同的意味，不过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谢谢你。快回去换衣服，会感冒的。”
“好的。”海未点点头，转身要跑。
“等等！我送你过去。”理事长赶紧握住她的手臂，海未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
回到部室，海未换下衣服，拧了拧弓道服，和毛巾一起搭在右手上，拿了另一把折叠伞，来到在外面大厅等着的理事长身边。
“这里有把多余的伞，您先拿着吧。“
“谢谢。“理事长接过伞，放入包里，看了一眼海未，将包放下，拿过她手上的毛巾，给海未擦头发。
“诶……诶？”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海未一跳，脸涨的通红。
“不擦干会感冒的。”理事长说着，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
“谢、谢谢您。”海未低下头去，悄悄的做了几个深呼吸，在心里告诉自己，理事长的所作所为，和一般母亲没有两样。
到头来，也还是被当做孩子来看待。海未这样想着，没有注意到靠近自己的理事长。
……诶？
海未瞪大了眼睛。
她亲了她。虽然只是额头，虽然那触感瞬间就消失。海未抬起头，在从容不迫的理事长的脸上，终于看到了一丝慌乱的表情，以及僵在半空拿着毛巾的手。
海未明白了几分，假装随意的拿过毛巾，低下头往后退了一点。
“谢谢您。”海未说着，侧过身去擦头发，长发挡住脸颊，不让她看到她的表情。
“海未……”
“太晚的话，小鸟会担心您的。”海未将毛巾搭在肩上，转身笑着说道。
“嗯……嗯。”理事长说着，慌张的抓过椅子上的包，匆匆离开。
看她离开，海未才放松了肩膀，拿起毛巾继续擦头发。
脑袋，似乎越来越热了。
那时候的那个吻，是什么意思呢？海未躺在床上，闭着眼睛想道。或许那一丝动摇的神色只是自己的错觉，但是那个吻，是实实在在的。
海未伸手摸向额头，些许发烫。到底还是感冒了，吃了药昏睡了半天，临近傍晚，睡意全无，胡思乱想之际，又想起了理事长的表情。
那种仿佛惊讶于自己举动的神情，果然，还是不行的吧，和学生什么的。海未翻了个身，裹紧被子蜷成一个球，心里泛出些许酸楚。为什么不是小鸟呢？如果是小鸟就好了，明明差不多的心情，又少了点什么。
海未摇摇头，想把思绪晃出脑海。坐起身披上外套，调整好枕头的位置，靠在床上，才刚坐好，就传来了敲门声。
“请进。”
“海未，好些了吗？”熟悉的声音，海未看着站在门口的理事长，立刻弹了起来。
“您，您好！”海未匆忙起身，刚想走下床，理事长赶忙制止了她。
“躺着就好。”
“可是……”
“没关系。”理事长笑着，强硬的让海未靠回枕头上。
“好些了吗。”
“好些了。”海未点点头，坐直了身体，双手交叠在被子上，盯着前方。
“海未，”理事长低声开口。
“恩。”
“之前的事，对不起。”
……果然呢。
“没关系……”故作轻松的回答道。
“作为成年人，我真的……太失格了。”
海未摇摇头。
“没法给你回应，却做出这种行为。”
“是我不好，”海未赶忙说道，“是我乱说了那些话。”
理事长摇摇头，“怎么会呢，对于你的年纪来说，这是最自然不过的事情。”
“……可我不想如此，”海未说道，看到理事长愣了一下，海未犹豫了下，借着生病脑袋不清醒的机会，将想说的话全数倾出。
“我想更多的了解您。如果我早点出生就好了。我不希望以这样一种不成熟的姿态出现在您面前。”
“在我眼里，你正是最美好的年纪。”
“可我想要靠您近一些，哪怕一点也好。而不是作为您女儿的朋友，这样的话，我们之间永远有隔阂。”
“海未，当你长大，我也老了。”
“老的只是容颜，谁都会老去。当我第一次见到您的时候，您就已经是我的长辈，对我来说，并没有什么不同。”
“你说的太多了，”理事长微笑道，“偶尔，也和小鸟她们去玩玩吧？”
“在她身边我就会想起您，想着她能够每天见到您，我多少有些嫉妒。同时，我觉得我有愧于她。”
“海未，心思不要这么重，会很累的。”理事长无奈的笑笑，抬起的手在半空停了一下，最后落在海未肩上，拍了拍。
“其实呢，我也有过同样的经历，只是，不是长辈，而是朋友。”
“诶？”
“但是，又有点不同，或许是时机不对，或许是感觉未到，后来我遇到的人，是小鸟的父亲。”理事长笑笑，“他温柔体贴，擅长家务，不太会甜言蜜语，有时呆愣的像块木头，却又心思细腻，简直就像——”理事长打住了话头。
“恩？”海未发出疑问，不知道理事长为何突然停住。
……原来如此。
理事长松了口气般一笑。
原来是这样。怎么会没注意到呢，他简直就像——海未一样。对于自己的行为，对于女儿会喜欢上她，理事长终于理解了几分。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