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小鳥和斑澤在街角處一間小咖啡廳裡坐了下來。這裡小鳥曾來過幾次，雖然店面不大，布置風格、食物也都普普通通，但它位在安靜、又不引人注意的地方，所以小鳥沒有靈感時，這裡是思考的好地點，甚至能坐上一整個下午。

「沒想到黑木君會知道這個地方呢。」

「這裡不容易被人打擾，我喜歡。」斑澤隨意地坐在椅子上，翹起二郎腿拿起菜單看了看，隨即招手呼喚服務生過來，單點了一份義大利麵和卡布奇諾；至於小鳥，不久前已經吃飽了，所以只要了一杯美式咖啡，結果服務生特定推薦她，說現在有限時優惠雙人套餐，還對斑澤說要不要考慮，小鳥愣了一下，隨即明白對方誤以為他們是來約會的情侶了，正雙頰發紅、不知所措時，斑澤就明確地拒絕：「不用多說！這樣就好了。」服務生聽了，只好乖乖退下。

從來沒被誤會和別人是戀人，說起來，這也是她第一次跟男性單獨用餐，這樣是不是不太明智？海未醬知道了會怎麼說啊......小鳥整理了一下頭髮以掩飾心中的慌亂：「謝謝你了，黑木君。對了，你不會說義大利語嗎？」卻是小鳥注意到他剛剛是用英文來跟服務生對話。

「基本上，我不會跟這裡的人有什麼接觸，會英文就足夠了。」

「為什麼？」小鳥睜大眼問，隨即又恍然大悟：「啊，你是來旅行的嗎？那你是跟團還是自由行？」

「才不是，我在做的事跟妳想的差太多了。」

「那又是為什麼？」小鳥一邊問，一邊思考著其他可能性，難道跟他家的道場有關？

「那不是妳需要關心的事。」斑澤揮了揮手，接著突然將身子靠近小鳥說：「我們還是來談正事吧。」

「啊？」對方突如其來的動作讓小鳥忍不住將身子往後仰，但又想到對方可能是不想讓別人聽見，而且自己這樣也有點失禮，只好調整回原來的姿勢：「好啊，沒問題。」

「很好。」對方似乎很滿意小鳥不再講其他事，點點頭說：「在解釋我家的道場前，南，妳不覺得奇怪嗎？就是我竟然還記的妳這件事。」

「咦？」小鳥先是有點不明白他的問題，低頭想了一下後才意會過來，緩緩點頭說：「確實是有點奇怪……」

當時她和海未回體育館後，海未首先先和父母道歉，畢竟她無緣無故就跑走了，接著又向黑木一家道歉，當時也有介紹一下小鳥，但雙方只有簡單的打個招呼。過了四年多後，照理來說應該對彼此沒什麼印象才是。

小鳥能記住斑澤還算有點道理，但他為何還記得自己？自己有什麼地方令他印象深刻嗎？還是說……

小鳥正有點不敢想下去，對方就回答了：「原因是，妳是讓我妹死心的希望。」

小鳥聽了眨眨眼，讓她妹死心？這話是什麼意思？

她努力回想之前在體育館的細節，但除了介紹名字、打個招呼外，根本就沒有其他互動了啊。小鳥敢說從那之後，就沒有看過斑澤的妹妹了。

想來想去想不明白，小鳥只好搖搖頭說：「我不懂你的意思。」

斑澤似乎沒想到小鳥會這樣回答，驚訝地睜大眼，隨即笑說：「妳在開玩笑吧，妳真的不明白？」

「不，小鳥我是真的不明白。」

對方詫異地盯著她，小鳥等了一會兒，斑澤都沒把話接下去，而這樣無聲地對視實在有點令人害臊，小鳥只好轉頭，假裝在欣賞外面的街景。

又過了一兩分鐘，服務生把他們的餐點端上來，斑澤這才收起視線，用叉子捲起一口義大利麵，放到嘴裡。

他像野獸一般兩三口把麵吞進去，接著揮舞叉子說：「讓我來把事情整理一下，妳們兩個有在交往嗎？」

「誰！？」小鳥吃了一驚，猛然回頭。

「我是說妳，還有園田。」

「我...我和海未醬？當然沒有，你怎麼會這麼想！？」小鳥一邊亂揮雙手，一邊想起之前她在思考的問題，臉頰忍不住紅了起來。而斑澤見她這副樣子，有點懷疑地又問：「是嗎？那妳對她的感覺呢？是朋友還是戀人？」

小鳥有點慌了，眼神亂飄，想喝點咖啡冷靜一下，結果心慌之餘忘記先吹涼，一不小心被燙到，還不慎潑灑出來，淡黃色的衣服就這樣弄髒了一小部分。

「唉，我也沒逼妳，幹嘛急成這樣？」說著，將身旁的衛生紙遞給小鳥。

「啊，謝謝。」小鳥接過衛生紙，一邊擦拭衣服一邊囁囁地說：「我...被你的問題嚇到了。我是說...我和海未醬都是女生啊，你怎麼會問我有沒有和她……」說到後面，小鳥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後就說不出來了。

「妳覺得同性戀不正常嗎？嗯？」斑澤說著，又吃了一口麵。

「不，我只是覺得奇怪，為什麼你會這樣想？」

「這個嘛…」斑澤含著叉子，想了一下後說：「妳有沒有覺得，園田那傢伙很受人歡迎？尤其是女孩子。」

「唉？」

小鳥聽了一愣，開始回憶起來：確實，大概從初中開始，海未醬身邊就有很多其他的女生。明明小鳥的成績和海未醬差不多，但班上的女孩子們還是傾向於找海未醬問問題，這時小鳥只能在一旁教穗乃果醬，以免她之後被海未醬訓話；有時小鳥要去弓道部找她時，卻已經有一群學妹圍在她身邊，小鳥只能默默地離開；甚至在情人節，海未醬打開鞋櫃後也莫名掉出一堆巧克力，明明她們念的是女校！

想到這裡，小鳥心理莫名一痛，感覺有股悶氣憋在心裡，讓人好想把剛剛想的事全都講給眼前的人聽，藉此好好發洩一番，但她強行忍住，只是默默點個頭，來回答斑澤的問題。

「我妹就是園田的追求者之一。」

「哈？」

「驚訝什麼？」斑澤聳聳肩，喝了一口咖啡，咂咂嘴享受了下味道後說：「園田家是武術界的名門，其下任繼承者──園田海未，在近年來的武術大賽中更是不斷獲得優勝，雖然她是女生，但也正因如此，才讓她顯得更特別、更受歡迎。」

斑澤一副就事論事地說著，小鳥聽著，突然覺得不太對，便問道：「可是四年多前，海未醬不是輸給你了嗎？」

「那只是私人性質的小比賽，那之後園田家努力地把事情壓了下來，所以比賽的結果並沒有廣泛流傳出去，況且就算傳出去了，支持者也只會認為她不想讓少數流派難堪，故意手下留情而已。」斑澤說著，繼續低頭對付義大利麵：「若是那種地區性，甚至全國性質的那種比賽，才會有重大影響。」

小鳥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而且斑澤的態度也令她意外，便問：「那個…黑木君，你不介意嗎？明明你是靠實力打贏海未醬，卻換來這種結果，明明能夠藉此出名的。」

「追求名譽和虛榮心什麼的，對練武的人來說沒有必要──至少我是這樣想的。」

這個想法挺像海未醬的。小鳥對斑澤的排斥感降低幾分，繼續問：「不過我聽海未醬說，那種比賽有宣傳作用啊。」

「那主要是給尚未學習，卻想習武的人看的，讓他們決定加入哪種流派，而比賽不過是個表演，重點是後面的交流。」斑澤道：「扯遠了，剛剛是在講園田受歡迎的事吧。」

「啊…對。」

「我妹妹早在我們決定比賽前幾個月就聽聞園田的名聲，一時興起去查了她的相關資料，還上網找她的對戰影片，這下不得了，她一下就成為了園田的粉絲，房間還貼了她的海報，還會盯著海報並臉紅傻笑，有一陣子我還以為我妹變成痴女了。」

小鳥聽了不知做何反應，只能乾笑幾聲。話說回來，原來海未醬在成為校園偶像前就有周邊了，她本人一定不知道這件事，不然一定會臉紅昏過去。

「後來我們兩家敲定比賽的事，她知道後興奮得不得了，還叫我故意輸給園田，不過那種行為對我來說，是對對手的侮辱，我想園田她應該也無法接受吧？」

斑澤抬頭望著小鳥，尋求她的意見，小鳥則是點頭回應。那麼認真的海未決不會容許對手放水。

「現在重點來了，比賽當天，勝負分曉後，妳不是追過去找園田了嗎？再加上比賽途中，我發現園田那傢伙偷瞄了妳好幾次，所以我當時就偷偷對我妹講：『妳還是乖乖當個粉絲就好，別人已經有女朋友了，妳就──』唉，冷靜點。」卻是小鳥為斑澤的話所驚，不小心被咖啡嗆到了。

「咳...咳...抱、抱歉。只是黑木君你的思維跳脫得太大了。」小鳥放下杯子，檢查了一下衣服，幸好這次沒有撒出來。她抬頭說：「你怎能這麼輕易確信？我和海未醬根本不是那種──」

「我當然已經知道妳們不是，拜託先聽我把話說完。」斑澤有點不耐煩地晃了兩下叉子：「只是我聽說園田的追求者們沒有一個成功，那麼照常理來講，要嘛她不是同性戀，要嘛就是她已經有戀人了，而無論是哪個原因，對於我妹來說都不是好消息，況且我們家又住很遠，既然如此，那麼還不如讓她早點死心，讓生活作息回歸正常。」

小鳥默默聽完，她並不知道海未是不是同性戀，也無法確定海未有沒有戀人，但她很清楚那些追求者之所以不會成功，決不是這兩個原因，而是因為海未那個既是優點、又是缺點的個性，就跟「水能載舟、亦能覆舟」是同個道理。不過小鳥也不說破，只問：「那她死心了嗎？」

「唔，在那之後她有收斂一些，但還沒完全死心，但至少像是個正常的粉絲了。結果沒想到──」斑澤翻了翻白眼說：「她竟然在隔年向園田告白了。」

「咦咦？」

「當時有其他兩家門派要進行比試，我們和園田一家被邀做貴賓去觀賞，結果我妹就趁機送給她情書。」

小鳥大概能猜到結局，但還是問：「那結果呢？」

「...據我妹所說，園田那傢伙很害羞地收下後，問了我家的地址，表示過幾天後會寫封回信寄過去。」

小鳥聽到這裡，忍不住插嘴：「啊，我想海未醬是因為想寫出不會引起誤會，又不會傷到人的信，才會花好幾天的時間吧。」

「以會拒絕為前提啊。」斑澤微微苦笑：「不過我認為妳說的對，我後來看了回信的內容，也是這樣想的，不過她的回信沒有明確的拒絕意思，讓我妹誤以為雖然無法馬上成為戀人，但仍舊有機會，畢竟回信上都寫了『希望可以再聯絡』了。」

「啊哈哈…真有海未醬的風格啊，我想那應該只是基於禮貌所寫的。」

「沒錯，但對戀愛的人來說，根本不可能那麼解讀。」斑澤點點頭說：「後來我妹也真得繼續寄信給她，兩人就變成筆友一般，我要了幾張回信看了看，發現園田其實很傷腦筋，但她根本不敢明講，只給了我妹無謂的期待。」

斑澤說到這裡，臉色微微苦澀起來：「如果是這樣也還好，不過大概在一年多前，我妹的信似乎又帶著想要交往的意思，結果這次園田不知怎麼的，過了很久都沒回信，我妹後來又寄了幾次，但還是沒回音，才知道自己被甩了。」

對於海未為何不回信，小鳥其實是知道的，之前聽繪里說過，海未寫給學妹們的回信，似乎無論怎麼寫都會造成別人的誤會，所以後來索性不寫了，而斑澤他妹妹之前的信恐怕只是一般的問候，就像交換日記一樣，所以海未才會回信，突然又變成一封情書，她當然不知怎麼回了。況且一年多前，差不多就是μ's剛解散、她們準備考大學的時期，在那種情況下，要海未回信就更難了。

「結果，在那天晚上的火災──」

「咦？」

「幹嘛？」

「不好意思，但是黑木君的家為什麼會失火呢？」

「......有人縱火吧，我想。畢竟除了園田，我也擊敗過不少人，輸給我們這種冷門流派，一定有人不甘心吧。」

「那有抓到犯人嗎？」

「沒有，而那也不是重點。」斑澤道：「我妹死在那場火災裡。」

「咦？」小鳥忍不住又驚叫一聲，這次還比剛剛高了八度，引來其他客人的注意，她連忙摀住自己的嘴，壓低聲音問：「怎麼回事？」

「...她是死在自己的房間裡的，發現屍體時她緊抱著一箱塑膠盒，裡面全是園田的回信。」

「唉？該不會……」

「之前跟園田的往來中，她應該還挺有自信的吧，結果就這樣被甩了，她所受到的打擊想必很大吧。當晚她說不定在萬念俱灰下，想趁機抱著對園田海未的思念死去也說不定。」

希望越大，失望也越大嗎……小鳥臉色發白地想著，自己身為海未的青梅竹馬，告白成功的機會應該更大吧，但若是被甩了……

小鳥正有點不敢想下去，隨即一驚，搖了搖頭。又還沒確定自己是不是真的喜歡海未醬，幹嘛想到那麼遠。

「我、我很抱歉。」

「沒事。我也不會因為園田之前那多餘的溫柔，而把她的死怪在她身上，追根究柢也是我妹太鑽牛角尖了。」斑澤用手撐著臉說：「不過儘管如此，我還是很好奇之前我妹喜歡的人現在怎麼樣了，況且就武術上，她也是個好對手。」斑澤瞇起眼睛，盯著小鳥說：「妳能告訴我嗎？」

看樣子沒辦法了，而且海未也沒甚麼不可告人的祕密，至少就小鳥所知道的來講。

「好吧。不過說到武術，黑木君你們家燒掉後，就沒打算重建嗎？你又為什麼在這裡？我是因為要留學的關係啦。」

「我家可沒那種閒錢能重建道場，至於我為什麼在這裡嘛，抱歉，我已經說了無可奉告。」

「這樣啊...」眼下小鳥也沒其他的問題了，就開始說起海未的近況，不過斑澤已經從她妹妹那知道海未有當校園偶像這件事，所以小鳥能說的也沒有多少，反而參雜了些最近她對海未的抱怨，像是不坦率、不肯依靠她之類的。斑澤也沒有打斷，就靜靜聽她說完。

講完後，兩人都安靜下來，專注對付自己的食物。

「......」斑澤吃完最後一口麵，拿起紙巾擦了擦嘴後說：「我說南啊，雖然妳告訴我妳們沒有在交往，不過，我還是想再問一次，妳對那傢伙就沒有任何意思嗎？」

「！？」小鳥驚訝地抬頭，剛剛她又在思考她對穗乃果和海未的感情了，沒想到斑澤突然說出這樣的話。

「從妳剛剛的抱怨中，我總覺得沒那麼單──」話還沒說完，一陣鈴聲就從斑澤口袋傳出，他對小鳥比出抱歉的手勢，接著接起手機低聲說了幾句後，就對小鳥說：「抱歉了，我有事，得先走了。」

「啊，這麼急嗎？」

斑澤沒回答，只說：「走之前奉勸妳一句吧，若想跟園田在一起，可要想清楚了，我可不希望有人踏上我妹的覆轍。」

小鳥聽了，內心難免有點想為海未打抱不平，但比起這個，她更想跟斑澤多談一下她的煩惱，畢竟這種事實在不好意思找μ's的成員商量，而雖然她和斑澤不熟，至少對方不像壞人，應該也不會大嘴巴說出去，說不定他能幫助她找到答案。於是小鳥就說：「那個，黑木君，我們之後能再找一天談談嗎？」

對方似乎有點意外，看了小鳥幾眼後，點頭說：「好吧，下星期六中午十二點半在這裡如何？」

小鳥聽了很高興，笑著點頭說：「好的！」

「那就這樣啦。這是餐錢，畢竟是我說要請客的。」他把錢塞給小鳥後，就站起身來：「掰啦，南。」

「嗯，下次──啊，那個，黑木君，你不用這麼客氣，叫我名字就好。」

「是嗎？」他也不彆扭，點頭說：「好吧，掰囉，小鳥。」

「嗯，下次見囉，黑木君。」小鳥看著他離開，心想要不是他曾經弄哭海未，說不定他能成為自己第一個男性友人也說不定。

這次沒有標題，是因為我實在想不出來了{:4_330:}

總之，我努力在開學前更文了，下次更新不知是什麼時候{:4_350:}

就這樣囉，順便祝大家遲來的新年快樂(另外繪希預計下章出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