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上下君 于 2016-1-30 00:21 编辑
第一部分
给巡音Luka写传记后就该烧给她以供她在那边消遣
一 首先要交代的事
有一次我们闲聊的时候谈到了我们每个人都一定会面对的事——死亡。我们之间并不忌讳这个话题。起因我也记得不大清楚了,可能是Meiko希望葬礼上大家向她敬酒,还是Gakupo说要用镀金的墓碑来着,我们就一起开起了玩笑。
“如果要挑地点的话,我的希望是可以躺在白茫的雪地里。”当时Luka具体说的我记不清了,大意如此。“噢?可是巡音小姐,你是个秋天就披大衣,还戴狐狸尾巴那么大的围脖的人啊,你怎么可能会希望冷死呢?”
“我不希望冷死,”Luka皱了皱眉,“不过我希望在雪地里下葬而已。”
“我觉得还是撒在海里好。”Kaito也认同我的想法。
“比起与海融为一体,我更希望在雪山山脚融化成水流下,再结成冰……”Luka这么说。
我想了想,回答她:“可你不是水做的。”
Luka跳过这个话题,继续往下说:“……其实。到底后来人会怎样评价呢——我也很好奇。但说不定只是情史被人拿来当饭后的闲谈而已。何况我没有写日记的习惯,想来做个编年也很难,很多事情我自己也都不记得是什么时候的了。”
“是啊——你只记得昨天的女人背后的性感纹身。”我取笑她。
她不理我。继续说:“其实你可以给我写一个——假如你命好没我先死的话——用你的哥特风。”我也不想理会她说我哥特风。
其实现在有的是人帮她写传记,压根用不着我来捧场。但当时我还是随口答应了她。如果可以的话,我本不希望自己有机会执笔,只是可惜天妒英才。所以,作为一些补充,也为澄清一些误会,我现在就来兑现我的承诺了。
在这里我只说我自己确实了解的事情,绝不编造些什么出来,反正我的朋友已经有足够多的好笑的传言了。
二 我对她的第一印象
开头,我们必须要说的是,巡音Luka是这样的一个人——她是个作家,但也可以不是。她还可以去画画、去跳舞、去唱歌、去演奏,甚至是去写公文,这都不影响她仍是巡音Luka。哪怕她去海上捕鱼,或者在小屋里织布,我也一样能认出她来。她总归有她自己的特色,而且还是一套的。
我们对她的童年所知甚少。别的书也会告诉你,她出生在一个条件中上的家庭,也算是贵族吧,但到她这一代时已经过了早先的鼎盛之时。她12岁进入C城的女校学习,不知几时曾参加过儿童诗唱班。据她自己说,考入V大之后便搬出来住了,此后一直独居。我只见过一次她的亲人——二十几年前Luka邀请了包括我在内的几个朋友参加她的家庭聚会。她的父亲我没有印象了,但还记得她的母亲,原姓似乎是浅川,是个黑色长发而且常常微笑的女人,那股天然的气质不难让人联想到她的女儿。出我意料的是,她家里待客很友好,甚至把Luka小时候的黑白照给我们看——穿着制服,脸上还有些雀斑,圆眼睛架在鼻子上,还有一个乖巧甜美的笑容;一看就是那种讨长辈喜爱的小孩子。由于与她长大后的反差之大,我才对此格外印象深刻。
我故意对她叹气,说:“你小时候看上去那么温柔可爱。现在——”
Luka不以为然,“现在我也常常听见这样的夸奖。”说着推了推她的金丝框眼镜。
我认识她的时候就已经嗅到了,那种她所特有的——危险而温柔的气息。所以对于她在情人面前的“甜美”反而没有多加注意。好在我除了对女朋友比较长情以外,也生性不沉沦别人,毕竟物以类聚吧,我便顺利地免受她的折磨而成为她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我们的相遇确实鲜有人知,待你们听完之后就会和我们一样,感觉到我们两个人的友谊“是文坛一段佳话”这种说法是多么好笑了。
我初次遇见她是在V城的大学里。我加入了那些爱好文学的学生成立的一个小组织,做些编辑类的事情,偶尔也投稿;我们每个月出一期校刊。我在里面时,听说有一个高年级的女学生喜欢赚帮别人写情书的报酬。我寻思着,谁没事还要去找别人来帮忙写情书呢——怎么想都是靠自己去争取才有意思吧。我有点好奇,于是在一天夜里找到她的宿舍,想见见这么个人物。正要敲门时,隐约听见里面传来些不雅的声音,我耸耸肩,重重地敲了两下门。里头动静停了下来,不一会,门打开了,一个穿着优雅的睡袍的女人站在门口,一面捋她长到胸前的头发,一面打量着我。她把睡袍穿得太整齐了,以至于我错觉她跟刚刚的那些情爱的声音没有半点关系,肯定是一直好端端的坐在一边看书。
“嗯?”她挑挑眉。
我回答道:“我听说学姐您时常帮人写情书……”
“每五百字一千日元。”
我因为惊讶而张了张嘴。
“拜托,”她笑起来,“难道你愿意将自己的情感廉价地表达出来吗?”
“……你一定这样劝了每一个客户。”我说。
“难不成还像对情人一样时时刻刻翻新花样吗?嘛,进来谈吧。”说着她移开身子,走进里面,使我看见房间内有一个男人坐在两张床的其中一张上。他正给自己扣上衬衫的扣子,鞋袜还躺在地上。这个人又高又瘦,颧骨突出,好像随时会被风刮走那样。
Luka扫了他一眼,将桌上一沓稿子甩到他的胸膛上。“太空了,就像你不好使的小家伙一样。”我想,这话简直比我平时说过的还残忍啊。
她继续评论道:“你喜欢诗歌?多亏这样有一副好皮囊。不如想象一下一张悬挂着的人皮?真吓人。”
我悄悄凑过去往地上掉落的稿纸想瞧几眼,却已经被那男人拾起。他一声不吭地低着头,将这一沓纸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砸进废纸篓里,很落魄地给自己穿上鞋袜。而Luka好像还没有说完,她打量了我一下,一把抓住我的手臂将我拉过来,大概是在对那个男人说:“这位小姐是不是看起来要匀称得多?是个新生——论骨架,你还不如人家。”
我吃了一惊,以至于都没有发现那个男人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我问她:“你认识我?”
她用下巴指了指门边的一堆杂志——那正是我在的那个文学爱好的小组织出的。
“他们每个月都送过来,我没空清理,不知不觉就有这么多了。偶尔我也翻翻。我倒好奇——你为什么要加入呢?我每年都要费点心想怎么拒绝他们的热情邀请。”
我觉得她说的不错,于是第二天就提交了退会的申请。
那天晚上我还跟她坦白了我的来意——不过就是好奇罢了。结果发现了不少共同的爱好,到了兴头上她就从床底下拿出一瓶红酒来请我品,本来我只喜欢啤酒,但也没有拒绝,味道意外地可以接受。Luka看上去是个酒量很好的人,其实却只要一杯就能让人感觉到她的醉意了。她还狡辩说,酒是用来品的,不能看量的多少。之后还有一次,她换了一个说辞,说是“我醉了不是酒精的功劳,是因为舌尖美妙的味道让我沉醉。”但这不能阻止我取笑她。
就这么没头没脑的,我们之间生出友情来。现在还传我们二三十年的情谊算是一段佳话咧,Luka听到这样的话也会用她特有的方式——事不关己似的挑眉,不冷不热地牵起嘴角,取笑一番。我现在都能听见她的声音:“这真是有趣的说法。”
三 关于她的工作
巡音Luka开始写情书赚零花的契机是很有趣的。她原本读的是历史系,只打算以后做个教师。在她大二的时候,有个男学生的朋友曾与她交往过,那个男学生见过她写的书信后,差点直接抄下来拿去寄,但想到重复了总归不好,于是来拜托她帮忙写情书。
“当时我就觉得好笑,居然有人希望别人帮自己表达心意——但后来我才意识到这也是一种正常的想法。而且,这项工作还自有它的乐趣所在。”Luka回忆的时候是这么说的。
那个男生后来果真追到了心仪的女孩子。这么一传开出去,陆陆续续地就有人来委托她,她发觉这可以赚点闲钱又不费她多大气力时,也就利用这机会做出个招牌来,以至于后来大家都知道自己收到的情书不是对方亲自写的了,久而久之,真正为了爱情去找她的人不多,更多慕名来敲她门的只是为了欣赏她的作品而已。Luka自己也意识到也许比起给小孩子们讲新选组多么悲壮的历史教师,自己靠纸笔来过活也是不错的。
大四的时候她才开始投稿。有的全集整理会告诉你她用过的笔名,去找来看一看也是值得玩味的。早年的时候她在杂志上连载爱情小说,其实正应该归功于帮人写情书的经历为她提供了不少素材。
再一次引用她的话,“光只是写的漂亮是不够的。要帮人写情书应该时刻谨记是在帮别人写——我的做法是先和委托人沟通一下,了解他的性格和感情究竟是怎么样的,在把这个人融入到信里去——如果是很难美化的对象,这样没指望的生意我也是不做的。作为一个月老一般的旁观者来看大家为爱情烦恼的样子,是十分有趣的。只要诚心粉饰,就不算是无用功,应该说,我是在帮别人包装心意才对。”
我笑她用了委托人这个词,好像是在说什么案件一样,她说:“是啊,恋爱案件。”
不管她怎么讲,我还是觉得情书就应该自己写,写了就应该赶紧寄给要传达的对象。偏偏巡音Luka做的事跟我的想法完全相反。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她写成的第一本小说应该是讲了一个老套的师生恋,但却卖得很不错。她主要以通俗小说为主,也没有忘记本行,恰好地在其中加入一些历史元素,加之她良好的音乐素养,那些不喜好纯文学的年轻人都以阅读她的作品为时尚。她最广为人知的作品《Just be friends》,不用我介绍,你们都记得书中作为开头的十四行诗在当时几乎是学生们都会背的。但是估计除了她的爱情小说和一些在剧院里火热的剧本外,她在其它一些较冷门的文学期刊上刊载的诗歌就鲜有人知了。我很难定论巡音Luka是否有畅销的才能,至少在外人眼里看来她是成功的,但她自己想来是不能完全满意。中年以后她开始转向神话剧的创作,批评家对她大为赞赏,只是叫好不叫座,最近几年她也闲下来,开始只写些散文和诗歌类的。
表面上她一直是光鲜的,其实也有因为作品冷门,而拮据到只能靠一杯咖啡熬过一天的时候。只是她从来不舍得将家里的东西当掉,至于情人送给她的礼物,“都是别人的心意,万不可以卖掉。”所以总还是一副气派的样子。我不信她是为了面子,像她这样多情的人,只能是真的对物的感情多过对人而已。
我们平常最能看见的她的简介就是——不论男女的心理把握都相当精确,诗句韵律有着古典音乐的风味。能给她最高的美誉是“用诗句在演奏。”然而有一件只有我们圈内人所熟知的事——与她放荡自由的私生活相符,她自然以情色描写见长,只是偶尔才拿去地下市场混饭吃而已。有时候她会将这么些艳得刺鼻的东西寄给清纯的少年少女,还将他们面红慌张的样子描述给我听。所以我也不得不在这里取笑一句,比起“用诗句在演奏”,她应该被夸赞“用羽毛笔在做爱”才对。她听后说我“低俗”。
像所有写作的人一样,她也不可能一笔成章。对于通俗小说的她是比较随意,她曾经说过一些很简单的话:“假如没有灵感也不得不写的时候,只好先想象画面,再想办法像新闻记者一样翻译成文字。假如有感觉,那句子就会自己直接蹦出来了。”
巡音Luka写作的时候有些古怪的习惯。亲眼见过的人都不会觉得这是为了塑造个性而刻意为之,完全是随着她本能而为的——她写不下去的时候会下意识地去舔笔尖。好像闻到墨水的味道真能给她带来什么感觉似的。我又开她玩笑(这是我的乐趣之一),说:“大作家,你会有一肚子黑水的。”她笑了笑,是那种不冷不热、纯粹因为好笑而展露出来的笑。“我天生就没有一副赤心肠。”
半天憋不出一个字的时候,她就要点上一支薄荷烟了。在缭绕的烟雾中闭着眼,靠在她的椅子上,嘴里一直低声地念叨些什么。别人在一旁等候时,都几乎以为她睡着了,在说梦话。假如有情人来找她,必然是被晾在门外。千万不要纠缠不休地在门口等,她不会出来的。我也劝大家不要打扰那些入迷创作的人,谁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呢?有一次我有事找她,坐在沙发上等她写完,听了一下她的自言自语:“不行……可怜的人……这样对他实在是太……我听见了,我明白你的意思,毕竟你是个这样的人……你不要这么做,这里必须翻盘……”一面说一面在一本笔记本上写些关键词(上面有她大部分大纲),换用红色的墨水四处圈圈画画,好像她哪都不满意。烟偶尔被吸一口就被放回烟灰缸,静静地冒火光,好像只是为了让她身边有一支点着的烟,闻那个气味。
她会把自己的稿子翻来翻去,站起身来看,来回地踱步,站住脚,又踱步,又停下,抽出其中一张丢进堆了大叠纸张的箱子内,回到座位上继续写。两眼盯着字句,左手不断地顺着自己的长发,打转,拉直,分开,收束,一缕一缕地顺,大概是自己摸起来也觉得很舒服。她很少把草稿丢掉,即使觉得不大好也会留下来,而不像别人那样巴不得再也看不见自己以前的幼稚作品。
你们应该记得《裁缝女》,虽然不如之前的JBF那样在地摊上也有盗版卖,但这部也名气不低。这部书得了个“酐畅淋漓一气呵成”的评价时,Luka其实只能苦笑,因为实际上她写得痛苦不已、难以自拔。按她自己说,她在动笔前已经想了三年,真正开始写的时候又写了两年——这个死撑也只能算个长点的中篇啊——期间抽掉的烟多到可以把她的整个屋子都笼罩在烟雾中。她没有给角色起名,通篇都管女主角叫裁缝女,所以跟我念起的时候(简直好像在提起她的爱人那样)也只用“裁缝女”来称呼。
二十多年过去了,我到现在都还记得那个冬天的寒夜,三更的时候,我被家中的电话铃声吵醒。从来不信鬼神的我也觉得是见鬼了,爬起来把电话一接,却听见她的声音,听起来十分的烦恼而痛苦:“Lily,你能不能过来一下,我要跟你谈点事情。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我是个很讲义气的人,出于对朋友的关心,也好奇什么事能让她大半夜来找我,我就慢吞吞地换上了衣服,走到巡音宅的时候看见整个屋子都是通亮的,几乎每个窗户都亮着灯,隐约有个修长的影子在里边急促地,来回走动。
“Lily,完了,一切都完了。”她打开门的时候,绝望地看着我。我想不出应答,只好等她的下文。
巡音Luka转过身走进客厅,我跟在她身后看见写了字句的纸团、纸片、整的纸张散落的到处都是,地上、沙发上、桌上……我惊讶地张了张嘴,想不到这几周里不见她在茶会上出现她家里就成这个样子了。
“你这个月都没有出去……?”
她显然没打算理会我的问题,反而是自顾自地坐到了沙发上,好像一条咸鱼那样躺下了,歪起头望着天花板。
“哪里都没有,哪里都找不到……”她摇着头叹息。“她走了……我听不见她的声音了……”
我有点犹豫地问:“哪位女子这么有幸得了你的偏爱,还能忍心离你而去……?”
她很悲痛地扶着自己的额头,说:“裁缝女……”
当时我还不知道她在写这么一部小说,所以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只好有点犹豫地回答她:“我想我应该不认识……”
“当然了,只有我了解她——除了我没有人了解她,没有人能给她写结局了……我不能,就没有别人能了……”之后她还说了些什么我就记不清了,听到这里,我就长出了一口气,倒头躺在她的沙发上,随便地“嗯”了几声,就重新睡过去。
大约过了一个钟头,我醒来想要上厕所,看见她安静地伏案写作。她听见我起来的动静,头也不回地说:“Lily,多亏了你的建议,我又有了头绪。”金丝框眼镜的镜片在橘色的灯下反光。
我反应过来后,笑出声来,恭喜她:“哪里哪里,不用客气,咱俩谁跟谁。”
另一个好玩的事例则是关于JBF的。这本小说写了一对名叫次郎和依子的男女的一段曲折的感情,以女主角依子的视角展现出了细腻而精准的青年人的爱恋心理,最后平静而伤感的结局让很多人产生共鸣。Luka大多取材于自己或身边的事情,这已经不是一个秘密。
有一个男人自称是次郎的原型登门拜访,表示自己看了那本小说之后深受触动,写了一封像卷轴一样的长信拿在手里准备当面交给她,想与Luka重归于好。luka事先不知道这回事,我们等着那个男人的会面结果时她还在家里赶稿子,敲门的时候里面传来了不满的声音。他大概等了一晚上吧。第二天凌晨,luka睡眼惺忪地打开门,打量了他一会,说:“哪位?送报纸的话,放在门口就可以了。辛苦您了。”显然是已经忘了人家的长相。
事后luka知道了缘由,说:“次郎就是次郎。”
“道理我们都明白——所以,到底为什么取名叫次郎?”她又不回答我。
这就是关于JBF的男主角的真相。经常有些人对新读者大讲JBF创作的来龙去脉,好像开了天眼似的都知道Luka的心路历程了,却不知道实情竟然是这样的。我很理解大家喜欢通过猜测小说人物的原型来八卦作者的行为。不得不说,这些好玩的传言为我们单调的生活增添了一点快乐。
最经典的说法就是Luka真正的爱人就是次郎的原型,其实Luka心里一直没有放下过次郎,所以JBF写得最好。你们现在知道了以后就会有和我们相似的感受了。裁缝女也有传闻,而且还有头有尾地,听起来很生动咧——据说有一天Luka去定做一件礼服,结果对貌美的裁缝心动了,于是就常去光顾,顺利地得到了人家的心,还经常在纺车上亲热。后来感情冷了下去,裁缝女很伤心,最后一次温存的时候把剪刀架在她的脖子上,她握着人家的手说“死在你手里也不错”,最终裁缝女没有下手,只是把她推出了门叫她再也不要来。因为过程太具体,我只得再提醒一遍——这是假的。
“倒是编了个讨喜的故事。”Luka也觉得很好玩。
四 关于她的情感生活
人们对于巡音Luka的私生活的想象则更离奇了些,快被传成女唐璜了,说多了也觉得无聊,在此不再赘述那些荒唐的说法。一般人一周几次床事,她也是一样的,只不过对象不一定一样罢了。有时候,还不如说她有些冷淡,约人吃饭吃完就散也是常有的事情。这种情况,通常是她想拿别人当素材用,可怜人家以为她有意思,满怀期待而来却落空而反,虽然是被她以朋友称呼体面地离开,终究心里觉得狼狈。谁知道她是不是享受着戏耍一下别人的乐趣呢?这又是她遭天谴的一项。本来人物应该靠平时的观察,谁像她那样直接把人找过来呢。有人说她无情,也并未冤枉她很多。可是我们又总是说她是个多情的诗人——大约多情的人才能无情。
假如要概括一下她的情爱(暂时不用爱情这个词好了)的特点,我想第一与他人不同的,应该是——零碎而自由,第二则是她能给别人带来的特别的心动与刺激。其实她自己承认的正式感情屈指可数,比我还少。只不过在许多一夜情里总是只有她才迎来了白天,别人都还在昨天的夜里出不来,才造成一些悲剧,这自然是她本人也没有预料到的。不知她在睡梦中,会不会偶尔听见那些怨魂呼唤她的声音?
毕竟当时闹得沸沸扬扬,所以大家也都熟知。一位青年直接在她的窗台下自杀——我也觉得他这是做得太过了,当时Luka几天都没有出门,我有工作登门去寻她商量,却见到两三辆卡车背着她的家具和书停在前院,她自己提着两个大箱子走出来,显然是要搬家。正是由于这件事,她才搬到了现在的这个住址。
第二个牺牲者是个女人,一位男爵的妻子。我见过她几面,苍白的皮肤、苍白的妆容,大红色的指甲油,时常不易察觉地蹙眉,留着鲜有女人留的短发。据说她们是在宴会上认识的,原本似乎瞧不起干我们这一行的Luka,谁知受了Luka的反讽后,却萌生了爱慕之心——“稍微注意一下这样的人,都能发觉她们值得可怜。因为她们会毫不犹豫地将爱投注到深渊之中。”Luka对我说这话时,微眯着眼,举起了酒杯,好像在看透过那些红色液体的光线。这位贵妇最后因难产而死。死前神志不清,紧抓着医生的手,在痛苦的尖叫声中喊着我友人的名字。Luka并没有出席她的葬礼,谁也不知道那天她去了哪里。
第三个人是我们的一个男同行。他完全失态了。他喝的烂醉,在街上冲着Luka的家宅的窗户扔了一瓶墨水,狂喊道:“你这个疯子!我知道你是疯子!你不需要我的爱!你不想要我爱你!你只要满足感!疯子!疯女人!你疯了!你自己也知道你疯了!”在警察来到之前,一辆车子因为刹车不及撞上了他,虽不至死,但是没有过多一年,就因为伤口感染而死去。Luka对这件事则冷漠得多。早些年有人问她对这个男作家的作品有什么想法,她平静地回答:“假如书不是按制作成本而是按作品质量标价,但愿他能靠写作赔块玻璃。”她这样的说法其实太狠了一点,那个男人的作品并非没有人喜欢,只不过惊艳一瞬,引了一些猎奇的目光便沉入大海了。离他过世也才过了几年而已,已经见不到还有书店在卖他的诗集。
第四个人——大概就是那些被锁在她抽屉里的情信的真正主人了。这个比喻也许没那么恰当——如果说巡音Luka的情感都是些洒落满地的珠子的话,那么这个人就是唯一的一条系在她心上的金丝吧。
五 我们是想念她的
作为本城的一名女作家,巡音Luka度过了自己享有盛名且自由浪漫的短暂人生。
她二十二岁毕业,也曾做过教师,也去图书馆工作过,后来一心一意地当作家直到死去则有二十余年。三十岁前一直大红大紫,三十岁后她就开始觉得自己的事业进入低谷,日子也过得比较窘迫,后来开始写剧本后逐渐好转。三十五之前曾经出海了一次,回来的途中遇上暴风雨,好在有惊无险,从此一直安分地呆在家里,也做些翻译的事情。
三年前,瘟疫来了,疾病肆虐横行。南边的一些地方仅在那两年间就已经死的死逃的逃几乎没有什么人了,最终V城也在一年半前受了波及,我现在已经搬走了。Luka那时一直过着她的清闲日子,不明白是什么原因,终于也患上了肺痨。她的身子一下子垮下来,一直躺在病床上,我去探望她时还见到她在咳血。我见她最后一面是在三个月前的一个周末,那时她不知为什么还显得比之前要有一些血色,很精神地跟我聊文学理论。
病魔伴随了她一年多的时间后就将她的魂魄勾走了。巡音Luka享年四十五岁。才刚过了人生的一半而已。但她自己应该是接受这个结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