翔鶴知道鳳翔跟長門在交往的事情時已經是她倆交往後過了好幾個月之後的事情了。

翔鶴哭了。

這一切完全無法控制，但在她面前的鳳翔卻很冷靜。

為何眼前的翔鶴正在哭泣而自己還能這麼鎮定呢？鳳翔輕輕的閉上雙眼，細細的聽著翔鶴的抽泣聲，方才的滂沱大雨，如今的細雨濛濛，那被情緒矇住的又是什麼樣的感情呢？

「鳳翔，我喜歡妳...」

她不是現在才知道翔鶴喜歡自己，她只是不知道這份喜歡的重量有多重，所以一直到翔鶴對自己坦白之後才明白原來翔鶴一直以來都是把自己當做特別的對象在對待。

對鳳翔來說自己會被翔鶴喜歡並不是理所當然的事，她所知的翔鶴是個溫柔又體貼的孩子，這樣的翔鶴會對自己好才是理所當然的事。

鳳翔不希望這是屬於戀愛的情感。

她一直記得翔鶴跟她說過她們兩曾經可能是姊妹的事情。

「我們不是姊妹真是太好了...」

－－要是我們是真的姊妹就好了...

當時說這話的翔鶴表情平淡卻很窩心，跟現在正哭泣著說著類似卻相反意義的話的翔鶴有著天差地遠的差異，但對鳳翔來說用情的深度是接近的。

原來自己一直以來就誤會了這份感情。

當初鳳翔剛來這鎮守府的時候整座鎮守府只有她一位空母艦娘，讓她回想到她在某個年代時曾經經歷過的美好時光，那個時候她連自己是什麼船都不知道卻被寄予了厚望，給了自己好大的壓力，也曾經因為自己是艘莫名其妙的船而被同伴們瞧不起。

對，她還記得，還記得當初那個瞧不起自己的人。

為何會記得呢？

「翔鶴，請原諒我...」

「我從來沒有因為妳的拒絕而討厭妳...」

雖然獨身一人的情形讓自己想起了過去，而如今卻不同以往沒有任何陪伴的對象，當時鎮守府內的艦娘寥寥無幾又大多都是看似年紀較輕的驅逐艦以及輕巡，自己也就自然而然的就被當成了姊姊一般的存在，別的艦娘對自己的態度大多都是尊敬跟依賴，這種關係從根本上就讓彼此產生了距離－－這種關係就不容易成為朋友。

所以在赤城來到這個鎮守府之前鳳翔在這裡的感覺是孤獨的，每月除了做做家事跟進行遠征以外可說是無事可做，也或許是她在這段漫長的時間裡都是這樣生活，鳳翔也因此養成了默默替別人做事的習慣。

然而習慣去做跟喜歡去做雖然不一樣的，不過如果沒有人知道這點，那麼就算只是個習慣也會變成喜歡。

在別人眼中的自己也就成了個喜歡照顧人以及做家事的人。

之後不知道過了多久，在被提督指派進行防衛線的支援任務後迎接了鎮守府的第二位空母，那天帶領著艦隊準備返航時，海面上颳起了帶有海水氣味的冷風，這是大雨要來前的預兆，鳳翔本能的產生了不好的預感，可是接著出現在她面前的卻不是雨雲也不是雨－－是一抹讓人無法移開視線的紅。

鳳翔記得那個顏色，本來存在的不安瞬間全都消失了，剩下的只有莫名的感動以及莫名的悲傷－－鳳翔第一次有想哭泣的衝動。

這種既感動又悲傷的感覺是鳳翔第一次體驗，她好想把這感覺告訴赤城，在赤城隨著艤裝被打撈起來而來到鎮守府就任後，鳳翔迫不及待的迎上前想將赤城擁入懷中，可是站在她眼前的赤城卻對鳳翔感到莫生，拒絕她的擁抱。

為什麼？這是為什麼呢？

看著赤城人類一般的模樣的時候，鳳翔並沒有發覺哪裡不對，她知道這個人是艦娘，名字叫做赤城，就跟她以往見到的其他艦娘一樣，是在過去的某段時期自己曾照顧過的後輩，但是這個赤城卻不認識她。

從這裡開始她才想到有什麼地方不太正常－－自己認識她的原因是什麼？對方為何不認識自己？

雖然疑問有很多，可是鳳翔並沒有因為這樣就對赤城多說些什麼，想著對方可能以後就會想起來了吧？所以還是用平常心在對待她，但這點赤城也是一樣的，赤城是個總是以禮待人與人保持著適的距離的艦娘，從就任以來一直都是這樣，在鳳翔眼中的赤城是個嚴謹遵守艦娘原則的好孩子，一切的行為模式都合乎正常人的邏輯，除了食慾有些旺盛以外沒有什麼地方稱得上算是缺點。

但是食慾旺盛算是缺點嗎？

所以赤城從誕生之初一直到今日她都是完美的。

或許維持這種完美可能就是她的生存價值吧？這之後到來的蒼龍給她的評價。

對，蒼龍來了，那個不記得中途島的蒼龍。

接著，加賀來了，那個喜歡赤城的加賀。

再來，飛龍就任了，那個憶著已逝者的飛龍。

在不知不覺中鎮守府內迎來了許多健忘的空母艦娘，鳳翔也漸漸的把赤城不記得她的事情忘記了，那段時間內府內因為忙著迎新的關係，有很多小事情沒辦法去注意，在那段時間內原本能說得上話的赤城也逐漸跟鳳翔疏遠。

這原因不必多想。

輕空母終究跟正規空母是有分別的。

不知道該說符合艦種的稱呼還是應該說排水量就決定一切，兩者之間負擔責任的重量在根本上就有段差距，鳳翔就算在許多空母都就任之後也還是維持著跟以往一樣跟其他人不好也不壞的關係－－那個被尊敬又被依賴的關係。

想要得到幸福是困難的，可是要失去就是這麼容易，可是還是會想再次追求那個幸福。

在這個時候翔鶴的到來，不知道算不算是湊巧，在鳳翔已經習慣了這種平靜的時候來了， 鳳翔還記得那陣子特別的冷，她忙著要是能多把一些冬天的衣服縫上內襯好讓大夥兒的衣服穿起來暖和些，會做這種事的艦娘在空母宿舍裡頭好像就她一個人，她總是一個人在宿舍後門那兒面對曬衣場的廊下縫衣服。

也不是說特別喜歡這裡，而是因為這裡總是特別安靜。

安靜的能讓自己忘記自己是一個人的事情。

「妳不是一個人，不是嗎？」

對，在翔鶴之前，還有一個人一直在她身邊，只是自己還不知道那個人會陪她那麼久。

「可是對我來說，我的朋友只有一個...」

那個說著希望鳳翔是姊姊的人，是鳳翔好不容易獲得的朋友。

「只是妳把我當成是朋友罷了。」

翔鶴從見到鳳翔開始就不打算把鳳翔當成朋友，或者說當時的她腦袋裡沒有朋友這個單字，當初得她滿腦子都是很多很多的她從沒經歷過的卻歷歷在目的事情，都是一些就算不想想起來可是卻會想起來的記憶。

而那些記憶之中唯一一件看起來比較溫暖的，大概就是關於鳳翔的事情。

「可是，為何會是我呢？」

「大概是...沒有遺憾吧...」

沒有遺憾，是啊，既沒有失去也沒有破滅更沒有毀壞，所以沒有遺憾。

「因為從來就沒有開始過...」

這也是為何就算之後瑞鶴來了，翔鶴還是跟赤城或是其他空母艦娘不一樣，繼續跟鳳翔維持著一定程度的親近，關於這件事的知情者也這麼覺得－－為何只有翔鶴跟鳳翔那麼要好呢？就連同一間寢室的龍驤都沒辦法這麼接近鳳翔，時常這樣向翔鶴抱怨著。

龍驤剛來這個鎮守的府的那時候鎮守府內剛好忙著籌備資源，她也就常常因此被提督指派跟著其他輕空母送出去遠征，偶爾在出發遠征前說上幾句話，偶爾編排在同一隊，偶爾在晚上一起喝上幾杯酒，這個偶爾就是她跟鳳翔相處的時間，這個「偶爾」是要怎麼去建立什麼深厚的情感呢？

明明在過去也是關係很好的朋友，如今卻因為只是偶爾而導致後來的晚輩都能比自己跟鳳翔還要好。

這種情況在府內的許多艦娘身上發生過很多次，很多艦娘明明在記憶之中有著深厚的情感或是無法割捨的遺憾，可是在現在成為艦娘的時候卻連點情緒的殘渣都不剩又或者只記得其中幾樣事情而已，這些莫名的情感碎片有時候還會讓那些艦娘十分執著，執著的連一點點都無法放棄。

可是當大家都差不多的時候這種不正常也可以稱作是正常。

翔鶴是這樣，可鳳翔不也是？

就因為這樣，翔鶴一直以來都陪伴在鳳翔的身邊也沒有人會多說些什麼，鳳翔也是知道的， 看著眼前的抬起臉來的翔鶴，鳳翔又再次的閉上雙眼，但眼前卻浮現出了另一張臉。

「忘記了...還比較好。」

這是鳳翔的希望，但是翔鶴卻不希望。

「還是，不想忘記啊。」

關於這個記憶的殘骸，翔鶴記得提督曾對她說明過的，關於她倆可能會是姊妹的事情。

當時的鳳翔給予的回應是成為自己的姊妹並不是什麼好事，聽著這話的翔鶴也十分認同，畢竟鳳翔型這種舊型實驗空母對於鎮守府來說聊勝於無，聽說過去很多擁有鳳翔艤裝的提督也很少招來鳳翔型艦娘做為戰力，但是這任提督卻留下了。

而留下的鳳翔承受著什麼樣的感情，在翔鶴看到鳳翔的時候就明白了，所以她才接受了提督提起的這件事，所以她才想起來確實有這回事。

「或許是我自以為是，可是我在鳳翔眼中看到的是孤獨...」

那天鳳翔的笑容給翔鶴很深的印象，那天的天氣將一切凍的刺骨，但是那天翔鶴的內心卻感受到了熱度－－這是一種近乎同病相憐的情感，讓翔鶴既感動又悲傷的哭了出來。

或許當年失去跟瑞鶴在一起的資格時的感覺也是如此的感覺吧？在自己沉沒的海域的水溫也是這種感覺吧，而鳳翔的笑容跟那溫度極度的相似－－都是孤獨的。

「所以，我還以為我們能夠相愛的...」

本以為抱持著相同想法的彼此就能互相了解進而互相接受，可是當年的翔鶴卻沒看透鳳翔的心，翔鶴也閉上了眼睛，捧起了鳳翔冰冷的手，把臉貼在上頭感受著當年的殘雪。

為何僅是初夏的陰涼卻能如此凍人呢？鳳翔睜開了雙眼，而翔鶴卻還沉溺其中。

「妳的臉好冷呢。」

冷的究竟是我的臉還是妳的心呢？

雖然知道這樣不可以，可是當初的翔鶴卻希望要是彼此是姊妹就好了，至少還能夠因為彼此是姊妹的關係能夠更靠近一點，如今卻感謝好在彼此不是姊妹這件事。

否則又會是一樣的痛苦再次發生。

「我們都還活著。」

「我們都活得好好的。」

但是卻十分的痛苦。

不亞於死去。

在這之後翔鶴就不再跟鳳翔提起這件事了，她還是依舊陪伴在鳳翔身邊，依舊幫忙著空母宿舍內的大小事，依舊看著鳳翔跟著別人離開自己眼前。

這一切變化究竟有誰注意到了，她毫不在意，畢竟做這些事情也不是要表演給別人看的，雖然還是會有人去注意。

「只能是朋友？」

「......」

當這句話從赤城嘴裡說出來的時候，翔鶴便不把這句話當疑問句。她從以前就覺得赤城不是個會對這類事情發出疑問的「人」。

「既然明之會如此，何必又自以為是？」

就算明白了「人」終歸一死，但心臟還是會繼續跳動吧？翔鶴冷笑，可是鼻息卻是熱的，讓她忍不住想吸吸鼻子。

「如果一開始就放棄了不就什麼都沒有了？」

聽著略帶鼻音的回答，赤城微笑依舊。

「一開始就什麼都沒有，所以才應該放棄不是嗎？」

鳳翔說過，赤城不記得鳳翔的事，但是赤城卻能正常的跟鳳翔應對，不覺得哪裡很奇怪嗎？自從知道這件之後每過一天，對赤城的疑問就加深一天。

自己到底是在跟誰住在同一個屋簷下？

「我不想跟妳一樣。」

「但是結果是一樣的啊。」

這一切都好似在赤城的預料之中，翔鶴覺得非常的不甘心。

當初被長門帶到空母宿舍時是由赤城來帶領她認識這裡環境以及其他空母艦娘的，可是自己卻對她不是很了解，她只知道在長門眼中的赤城是值得信賴的，在鳳翔眼中的赤城是個好孩子， 在加賀的眼中－－

而自己對赤城又是什麼感想呢？

「為什麼？」

「放棄吧，想不起來的。」

就好像讀懂翔鶴內心所想的事情一樣，赤城這麼幫翔鶴下了定論。

「沒有的記憶一開始就沒有的呀...」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