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Thinksmith 于 2015-12-20 19:46 编辑
三.第三天，我和她坐在一個小酒館里。昏暗的燈光，骯髒的桌面，巨大的玻璃杯，沒來得及消去的啤酒泡沫和搖晃的黃色液體，以及瘋狂的醉鬼。我趴在桌子上醉醺醺的看著群魔亂舞，他們呼著喊著，不停碰杯，空氣里瀰漫的都是酒精的味道。視野里的人在重影，我看見有兩個金色的馬尾在我眼前晃，有兩個絢瀨舉著四杯啤酒搖搖晃晃的向我走來。世界此刻就是一個萬花筒。“我說啊！”絢瀨扒著我的耳朵大聲的喊，“你還好嗎！”“我很好！”我也喊回去。“要是你想要回去了就告訴我！”“你說什麼！”我大聲喊，說實在的此刻我的身體里已經塞滿了啤酒，感覺稍微有些傾斜就會有酒滴灑出去，腦子裡完全沒有空餘的地方裝下絢瀨的聲音。眼前的兩個金色馬尾一搖一擺的，她好像又說了些什麼，迷迷糊糊的我似乎感覺到有人拍了我的肩膀。伸手一推，自己的身體反而站不穩向後倒去，撞到了一面軟軟的墻……不……好硬。
“醒醒，醒醒”感覺到腦袋被人推了幾下，掙扎的睜開眼睛，迷迷糊糊的一片，眼前似乎有兩張臉遮住了天花板上的吊燈燈光。我揉了揉眼睛，才看清楚原來絢瀨和一個櫻色頭髮扎著雙馬尾的少女站在我的床邊，而我躺在旅館的房間里。“我怎麼了。”我試圖爬起來，噢天，我聽見了全身每個關節都在嘎吱作響，酸痛不已。我咧開痛得變了形的嘴，“絢瀨你趁我睡著的時候揍我了嗎？”“什麼呀。”絢瀨一臉無辜，“是好心的我把你從樓下酒館搬回來的！不過你的酒量也太不行了，才喝幾杯就醉得倒地上......”“等等，是你......把我搬回來的？”我疑惑的看著她纖細的四肢，雖然她身材不錯，裸露的手臂和小腿上也有肌肉若隱若現，但是......“準確來說是拖回來的。”一個悅耳但又陌生的聲音尖銳的刺入我的耳膜，我瞪大眼睛看著那個笑意盎然的少女，她毫不介意我的目光，揚起頭，語氣里沒有掩飾驕傲，“我也有功勞。”“你們還不如揍我一頓。”我痛苦的捂住臉。“別難過了。”絢瀨並沒有在同情我，“如果你覺得好一點了，就下來找我們吧。”“你們還沒喝夠？”“只是吃頓晚餐而已。”絢瀨看向那位少女，少女也看向她，兩人的眼裡溢滿了微笑，有了笑容的阻擋，我看不見她們眼裡的真實意圖。“After you.”絢瀨打開門，紳士一般向少女做了個請的動作。少女點點頭，滿意地說：“謝謝。”接著走了出去。
等我再次走到樓下的時候，酒館里的客人已經所剩無幾，但空氣里依舊混雜著濃厚的酒精與尼古丁的味道。我搖搖晃晃的向角落里的一張桌子走去，絢瀨和少女正在那張桌子旁愉快的竊竊私語。“感覺全身都要散架了。”我坐下，向絢瀨抱怨，“你應該就讓我躺在這。”絢瀨牽起少女的手，笑瞇瞇看著我：“如果不是這位小姐堅持，我也想讓你在這被人踩成肉醬。”“......”我鄭重地向少女鞠了個躬，“謝謝你沒有與這個混蛋一樣喪盡天良。”她臉上泛起神采，甩開絢瀨的手又伸向了酒杯，“我有義務維持這裡的秩序。”嗯，酒鬼的世界只有清醒的酒鬼能維護。我堅定了心底的想法，然後喝下一大口啤酒。原本我還有一些疑問需要有人解答，但是老闆卻開始將食物端上桌子。原本愉快的與人交談的氣氛瞬間轉變成沉默的與食物交談。各自往肚子里填塞食物的時間是安靜的，偶爾有風吹來，吹開了破舊的窗戶，帶著露水的風捲起屋內的酒精氣味和所剩無幾的溫度，滿身油膩的走開。我感覺有些冷，只好站起來走去將窗戶關上。我在窗邊向外看去，才發現天邊已經泛起了魚肚白，遠方似有似無的傳來幾聲雞鳴與狗叫，原來世界已經進入了清晨時分。我回頭招呼她們來看，絢瀨走過來伸頭看了看，“空氣清新，環境安逸，適合定居。”“你想在這久住？”少女笑問，“用清晨的判斷一個地方如何，是會後悔的。”“清晨不好嗎？”絢瀨跟著微笑，“清晨的女人最真實。”“但清晨的女人也最狼狽。”少女說，“城市也一樣，夜晚的罪惡還沒來得及加以掩飾，就開始粉飾太平。”“我只領略過夜晚燈光的華彩，對於你說的罪惡並沒有多大體會。”絢瀨嘴角的笑意褪去，看起來似乎有些認真。我跟著她看向少女，說：“你有見識過，你說的那些罪惡嗎？”“曾有人希望深入其中。”背後是逐漸透亮的天空，她聲音有些沙啞，“可惜她不是英雄。”“那人是你？”我不明所以。少女轉頭看著我，又是盛情的笑意，連眼角都被映得像是水晶的光亮，“我曾這樣希望。”一時間，我不知如何作答，只好看著絢瀨。絢瀨向少女靠近了幾步，將她攬入懷中，一面溫柔的撫摸她的頭髮，一面在她耳邊低語著：“你並不需要勉強自己進入不屬於你的世界，對於承受過你的恩惠的我們，你已是英雄。”少女抬頭迎上絢瀨的眼睛，“你有明明就在身邊卻無法觸碰的人嗎？”好問題！絢瀨吃了一驚，“什麼？”“或者是在某一天發現自己不過是眾多仿製品中的一個，永遠無法替代那人心裡的秘密。”鍥而不捨的少女。絢瀨無措的放開她，但沒有給出答案。“你呢？”少女轉向我。“嗯？你是說，我嗎？”我盡量讓腦子的印象快速回放，試圖找出能讓她滿意的答案。“需要回想才能回答的話，那就說明沒有。”少女慢慢走回昏暗的桌子旁，回頭，視線似乎是落在絢瀨的身上，“馬上就有答案卻說不出口的人，我同情你，如同你同情我一樣。”“我並不是同情你。”不知道因為什麼，我感覺到絢瀨像是在克制什麼，她的聲音沒有了以往的平穩輕動。“那你想怎麼樣呢？絢瀨繪里小姐。”少女又一次揚起嘴角，像是個勝利者，又像個落敗人。篤定的問句換回的卻是沉默，那些來自昏暗處的音節像是消失在清晨的陽光中一般。絢瀨沒有立刻給出她想要的答案，少女卻站立在桌旁不急不躁。絢瀨的思考持續了很久的時間，久到陽光已然入侵至少女的身上，一吋一吋，慢慢爬上她的臉龐，攀上她的髮絲。這時我才看清了她的輪廓，夢幻般的櫻花在她的身上重現的盛季時的光彩，也將她的臉龐雕刻得分外精細，我驚歎不已。“逃了。”絢瀨的聲音突如其來，打碎了少女的驕傲時刻，“所以你逃了，對吧。”少女愣了一下，繼而笑起來，“的確如此。”她向後退了一步，讓身體躲開光亮，“如果只是別的什麼人，我或許還有鬥志繼續。但面對那張一模一樣的臉，那具被我複製的身體，就算她已死去，就算我還活著，我也毫無勝算。”“但你也一定有不同於她的地方。”絢瀨異常的有些堅定，“無論是誰，都有自己的獨特之處。”少女笑笑，“這是那個被你思念的人說的？”這次再沒有回答，少女笑著轉身，一瞬后便消失了。
“絢，絢瀨！”我驚恐的指著少女消失的地方，“她，她不見了！”絢瀨點點頭，“我也看見了。”“你怎麼一點都不吃驚！這可是憑空消失啊！”“之前她就是這樣把你搬上去的。”“......啥？”
傍晚，小酒館又迎來了人聲沸騰的時刻，我跟在絢瀨身後提著箱子準備離開。穿過歡動的人群走到門外，不過是一門之隔，卻讓人感覺是兩個世界。昏睡了一整天的我，看著天邊的紅霞，想不起來天空是否還有別的顏色。回頭望了望門內，那個櫻發少女正被簇擁在人群當中，她看向門口，向我們舉起酒杯，然後豪爽的將玻璃杯里的液體倒入口中，贏得雷動的歡呼，人們呼喊著：“白井！白井！白井！......”她享受其中。絢瀨和我對看了一眼，然後朝著夕陽走去，我小跑的跟上，看到絢瀨的側臉冷意如刀鋒。我會想起少女的話，突然發現有些不對。“絢瀨！那個女生說她是萬千仿製品中的一個，是什麼意思？還是複製，一模一樣？”腳步沒有停下，奔馳而過的車輛掀起土塵，嗆得人眼淚直流，絢瀨卻不為所動：“誰知道呢。”